保险箱 作者:有马赖义





    “可以这么说。这个东西也可以说是凶器哩。”
    “对。不过,制造这个东西,当然不是为了用来当做凶器使用。厨房里的菜刀
以及裁缝用的剪刀也都一样。这些东西被使用杀人或杀伤用的工具时,才称为凶器。
以护身为目的而持着的枪支不是凶器。猎枪也是一样。我曾经说过不用武器,可是,
你太固执了,我不得不把这武器的范围稍微扩大。我除了言语和头脑之外,现在要
使用这个东西了。”
    我在梅津顺的手掌上赫然看到一枚安全刮胡刀用的刀片。
    “你准备怎么使用这个东西呢?”
    “我当然不能让你死,所以我是不会动你的粗血管的。刮胡子的时候,不是偶
尔会刮伤自己吗?我只给你这个程度的刮伤。看样子,你相当熬得住精神上的痛苦,
我现在要看的是你对肉体上的痛苦熬得过的能耐。我相信我的手下对你说过,接受
这个试验时,你是有权利随时喊‘暂停’的。”
    梅津顺这名绅士真正可怕——我第一次有了这个感觉。他用拇指和食指把刀片
夹到几乎看不见的程度后,侠地在我脸颊上划了一下。在这个瞬间里,我并没有感
觉任何痛楚,而在片刻后,我知道这个地方已在流血,同时觉得微微的刺痛。
    “人的脸部皮肤组织是蛮坚韧的,轻拍几下,流血很快就会止住。”
    接着,他把我的裤管卷了起来。
    “脚也是比较不会觉得疼痛的部位——”
    梅津顺的手在我的腿肚上以纵的方向划了过去。萎时间,在手电筒照射下的这
个部位显露出一条白线,片刻后才见到微小的血泡处处冒出。感觉到痛楚是过了半
晌之后。
    “这枚刀片,我今早才拿出来刮过一次胡子,所以相当锐利。我顺便教你使刀
片长久保持锐利的方法。这就是使用后用布或面纸拭去上面的肥皂、水分和油脂,
然后不能就这样搁置,而必须不嫌麻烦地用原来的蜡纸和包装纸包回去,使它不接
触到空气。这样,刀片的寿命就可以保持很久。后来变得不快时,可以把刀片放进
盛了水的玻璃杯里,然后用食指按着刀片的中心部分在玻璃的内壁上来回擦几下。
这样,刀片会变得锐利如新。胡子不是特别浓的人,一枚刀片可以使用一个月之久
……咦?你还不喊‘暂停’,是不是?”
    我喋若寒蝉,不给他半句回话。对付他这种话多的人,我认为沉默应该是最有
效的抵抗。
    “火烧得怎么样?”听到梅津顺这句问话时,一名手下立刻到外面望望回来。
    “那边火蔓延起来了,火势猛烈得很。”
    “我的天!”梅津顺叹口气说:“害到一些无辜的人,这太不应该了。”
    我的房子投有火险,可是,被发现系由投保者纵火,这就领不到保险金。这么
一来,我在这小镇不是待不下去了吗?脸颊上的创伤一度不痛后,现在又感觉到刺
痛。这大概是汗水流进创口的缘故吧?
    “我问你——”绅士说:“用这个方式割伤,什么部位最会感觉到痛楚,你知
道吗?”
    “这就是手腕之间的部位,也就是手背和手指。这个部位不但血管多,神经也
特别集中。像你靠手工作的人,这一点应该很滑楚吧?”
    我以前不知道这一点。不过,人的手比其他任何部位都灵巧,这一点好像可以
证明梅津顺所言不假。
    梅津顺的手指灵活地动了一下。他没有以直线方式割伤我的手臂,为的是避开
血管吧?这一招的确使我痛彻心肺。
    “指尖和指甲边缘——这些地方应该是干你这一行的人最重要的部位吧?”
    “你等一下!”
    “你现在肯说了吗?”
    “我说。”
    “拿纸张和铅笔过来。”梅津顺对着手下说。
    “我会说的,可是……”
    “我不接受任何条件。还有,你千万别想要我。你要是敢骗我,我不但会把你
留到下个月底,还会让你遍体鳞伤。来,你现在先说出农会的保险箱密码吧。”
    我要是说谎,梅津顺一定很快就回来给我真正的苦头吃吧?他们好像明天要去
向这些保险箱下手的样子。可是,今晚发生了一场火警,而且火主夫妇双双下落不
明。警察当局一定会发觉个中有蹊跷存在,也会对镇上所有保险箱的安全问题所有
戒心吧?这是我惟一的寄望。我已经全力抗拒到底了,现在屈于对方的淫威之下,
这还能怪我吗?我发现自己此刻的脑子非常清晰。
    “向左边转两次8,再向右转一次l2。最后是向左转三次9。”
    “现在说钟表店。”
    “向右转三次6,再向左转……”
    我为能够对答如流而自己都感到惊讶。可是,现在已把秘密说出去,此刻对自
己的脑力之好惊讶,这有什么用呢?结果,我把十三座保险箱的密码全部吐露了。
    “让我吸一支烟吧。”
    梅津顺突然行色匆匆地要离开这里的样子。
    “可不要忘记带钥匙。”由他对手下喊的这一句话来推测,他们好像已经得到
保险箱的钥匙了。
    “把这两个人好好捆绑起来。万一被逃脱,这不是闹着玩儿的。”
    “嗯!等等!你们不是明晚才要下手的吗?”
    梅津顺将脸凑到我的眼前说
    “我们要动手的是今晚,而且趁着大家正在为火警乱得晕头转向的时候,你的
纵火可以说是帮了我们一次大忙。我们说明天要干,这是骗你的话。你的缓兵之计
结果派不上用场了。我们的行动计划早就决定了的。如果你说的密码没有错,我们
大概不会再见面了吧?天亮后,你们一定会被人发现的。”
    他说的一点没有错。这个镇发生了火警是稀罕事,此刻镇上所有的人都赶去看
热闹吧?而最要命的是消防队以及警察人员全都到现场去。我这不是为这三名贼实
现了一次调虎离山之计吗?

    六

    全身被捆绑的妻子,花了老半天时间,在沙地上用蠕动的方式,好不容易移动
到我的身边来。然而,在眼前一片漆黑的情形之下,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更不知道
她移动了多远的距离。
    “亲爱的。”宽了对着我说。这个声音从离我约六尺处传来。
    “你没有把真正的密码告诉他们吧?”
    “我有什么办法呢?何况我没有想到他们今天就要动手嘛。”
    “我们的房子真的烧掉了吗?”
    “由他们兴高采烈的样子看,应该是真的才对。”
    “起火的会不会是别人家的房子呢?”
    “是我们的房子。那个年轻家伙亲眼看了回来,而且这是我把破布覆盖电烤炉
的结果。”
    “原来这是你干的事情……”
    “是啊。”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为的是不让他们得到保险箱里的密码单。”
    “结果还不是一样?我们的房子算是白白烧了。”
    “结果确实如此。可是,当时我认为这是惟一的方法呀。”
    “就结果而言,你是告诉了他们这个秘密。”
    “确实如此。”
    “你记得上次告诉我的那些话吗?”
    “你是说我记忆力很好这码子事吗?我确实说过记在脑子里比写在纸条上放在
保险箱里安全。当时我认为顾客们保险箱的安全全都维系在我身上。就这一点而言,
我虽然是一个毫无可取之处的小人物,而我的生活态度却是非常崇高的。”
    “你这算是飞来横祸吧。”
    “梅津顺说过我熬得住精神上的痛苦,却熬不住肉体上的痛苦。”
    “你被割伤的地方还痛吗?”
    “还好,只有一点点刺痛而已。其实,刺痛我的并不是这些小小创口,而是我
的心。”
    “你的心……”
    “是啊。原来我对精神上的痛苦也是熬不过的。这一点我在那个刹那间深深觉
到——”
    “那个刹那里……”
    “是啊,就在那个时候。”
    “哪个时候呢?”
    “就是看到被绑着的你露出雪白小腿的时候。”
    “想到当时你既惧怕又求助无门的心情,我实在柔肠寸断。
    我当时没有以你为重,你一定对我痛恨入骨吧——噢!疼死我了。”
    “你怎么啦?”
    我没有回答她,原来这是眼泪流入脸颊上的创口的缘故。
    “其实,我在良心上是苦不堪言的。”
    “我们赶快想办法从这里逃走吧。”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们省点力气吧。”
    警笛声虽然已听不见,而火警现场的喧嚣声好像传到这里来了。莫非这是我的
幻觉吗?我似乎看到了嘈杂的火警现场。这个小镇过去很少发生过大事。现在的这
么一场火警,镇上的人们还不潮汐一股地围过来看吗?消防车和警察人员立刻赶到,
而群众更是挤得水泄不通。相信家家户户都有人拉开玄关的门,跑出来看热闹吧?
家里只留下一些老人、女人和幼童而已。学校的值夜人员和钟表店的儿子一定也都
赶着看热闹去了吧?农会事务所相信也唱起空城计才对。所有这些地方的保险箱都
在阴暗的角落里静静地睡着。比起火警现场的嘈杂,这些地方又是何等的寂静。这
些角落原本有着适合于放置保险箱的寂静气氛。而有一批人正在朝和观众相反的方
向行动着。这些人走向的目标是保险箱。当人们从火警现场回到家里来时(说不定
是黎明时分吧),保险箱厚厚的门扉可能是开着的吧?
    “我们赶快设法通知警察才对。”
    “你别白费心机了。派一些人马到火警现场去维持秩序后,警局里还有可能留
守几个警察人员呢?这个人数恐怕比保险箱的数目还少吧?”
    “我们已经尽了人事,那就听天由命锣?”
    “要是夏夫在身边,那就好了。”宽子说。
    “还不是一样?不,或许更槽吧。幸好那个场面只有我一个人看到。难道你希
望让夏夫看到那个场面吗?”
    “让儿子看到母亲被凌辱的场面——”
    “我并没有被凌辱啊!”
    “这我知道。不过,我为夏夫当时不在场而庆幸。如果夏夫在场,你和他中间
的一个一定会发疯的。”
    “亲爱的。”宽子说:“或许是吧?我们一不,我过去的生活太以夏夫为重,
而你就太以保险箱为重了。”
    “结婚这么久,我也开始被叫做老太婆了,可是,我们毕竟是一对夫妻,不是
这样吗?”
    “天有不测风云嘛。”
    “你想那些人会不会回到这里来呢?”
    “这很难说吧?如果汁划失败,或者是虽然得手却无路可逃时,他们或许会回
到这里吧?”
    “要是他们回来,我们怎么办呢?”
    “回来就回来,我们已经管不了这么许多了。”
    “我心里开始发毛哩。”
    时间在无奈的情绪中缓慢地过去。我知道倒在沙地上的宽子此刻焦躁的心情。
她除了有单纯的恐惧感之外,心里一定在担忧着纵火的事实一旦被查明后领不到保
险金的现实问题。此外,对自己的丈夫被迫站在与顾客为敌的立场,有形无形中成
了梅津顺这一票人的共犯也很苦恼。两人的心情已沉重到极点。黎明不晓得多久才
要来临哩。
    “噢?”宽子突然压低声音说,“好像有人朝这边走过来哩!”
    起先我以为这是太太的错觉,后来听出确实有人踏着沙地走过来的脚步声,而
且来的人不像只有一两个的样子。
    “他们回来了。”
    “我们怎么办呢?”宽子说。“也许他们正在被警察追踪。要是拿我们当人质,
如何是好呢?”
    “他们也许淮备利用船只从海面逃走吧?”
    “你能站起来走路吗?”
    “没有办法。我是被绑在木桩上的。”
    我依稀听到夹杂在脚步声中的妻子的呼吸声。这两种都越来越大而且越来越快。
我已透过木板墙缝隙看到外面晃动着的手电筒灯光了。
    “大概在这里!”外面突然传来喊叫声。
    门扉被推开。在这刹那里,我好像看到夜空里的星星。又有声音从对准我们的
手电筒灯光的那边传过来。
    “果然在这里!人被绑着哪。快!快松绑!”
    另外的几个人很快地将绑着我们夫妻的绳索切断和解开了。
    “冢原先生!”
    “我来了。我真担心两位的安危呢。看你们好像没事,这太好了。”
    “那一伙呢?”
    “接到火警的报告时,我们立刻动员连轮值休息人员在内的全体人马,戒各了
所有有保险箱的地方。结果,这伙歹徒可以说自投罗网,全都被我们逮到。你现在
可以放心了。”
    我顿时有了浑身疲惫的感觉。
    “可是……”
    “你是想说发生火警的原因,是不是?在那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