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铁手





  我们的马是放养的,它们在水边吃草。我们的营扎在岩石前面,便于看守,并且在必要时用枪加以保护。现在,在场的人讲述各自的经历和大家关心的事。除了老枪手报告落入乌塔人手中的经过以外,其他的人都没有涉及对当前形势发展有重要意义的事情。
  老枪手在整个旅程中都是独自一人。四天前,他扎营在一眼泉边,周围没有人的踪迹,他感到很安全,便睡着了,可是突然被两个红色人叫醒。这两个人一老一少,抽出刀子跪在他旁边。他把他们掀开,一跃而起,拔出手枪。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拿刀子对他扑过来。为了自卫,他只好把他们击毙。可是,马上来了50个人,包围了他,向他逼近,他尽管身强力壮,却寡不敌众,手枪被抢,自已被打翻在地,并被捆绑起来。以后的事就不必说了,我们昨天在乌塔人的营地都偷听到了。
  时间过得很快,又是中午了。温内图刚回来,一下马就问我:
  “我们的兄弟老枪手知道了他必须知道的一切?”
  “全部。”我回答。
  “他愿意要这两张熊皮?”
  “是的。”
  “我们将去取另外两张。我的兄弟老铁手和阿帕纳奇卡可以陪我一起去。”
  “上哪儿?”
  “我们昨天看见一只熊的足迹,现在去找它的窝。”
  哈默杜尔马上问:“带我去好不好?”
  “不。沟很窄,人多了碍事。”
  “哈默杜尔决不碍事。您是不是把我当作无用的人或者见到熊的鼻子就逃跑的懦夫?”
  “不。不过,哈默杜尔胆子太大,勇气过多,容易受伤。老母熊的孩子给了他一个很好的教训。”
  “我保证牢记这个教训。”
  胖子这么实在,温内图心软了。
  “那么,我的胖兄弟可以同去。不过,如果他再犯错误,或者不服从我,我就再不带他了。”
  霍尔贝斯和特里斯柯夫觉得这件事对他们没有影响,他们并没有受到侮辱。可是马托·沙科不高兴地问:
  “温内图认为,奥萨格人首领突然变成了一个无用的战士?”
  “不。马托·沙科有所不知,如果在我们离开的时候来了一只熊,或者敌人,谁保护我们的马?”
  对霍尔贝斯和特里斯柯夫,当然没有产生足够的信任感。奥萨格人觉得身价提高了,于是用傲慢的口气回答:
  “马不会出事的,我的兄弟们不用担心。”
  我们5人带着武器走了,10分钟左右就到了沟边,经过一段上坡路。坡越高,我们越小心,尽量避免出声。胖子跟在温内图后面,表现得信心十足。大家的脸色都像熊眼,灰色的,黑色的,褐色的,其他色的。
  到了我们昨天到过的地方,路变得高低不平。我们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那只熊没有变动窝穴。于是,我们来到泉边,往一块陡峭的岩石上爬。温内图在前,哈默杜尔一直在第二位。几条夹道在这儿合成一条熊踩出的羊肠小道。温内图没有马上拐弯,只稍微抬了抬头,用一只眼睛就能看到对面的情况。他站着没动,回头摆手,要我们别出声。我相信他看见熊了。他再次转身的时候,容光满面。
  他抓住哈默杜尔的肩膀,没有吭声,只轻轻推了一下,非常轻,非常慢地推到角落,让他小心地看看。胖子马上缩回头,经过我和其他人身边,退到最后,面如死灰。我溜到石头边上一看,知道哈默杜尔脸色变白并不是丑事。在岩石与荆棘之间,一条熊走出的小道通向一块岩石,岩石上部像屋檐一样伸出,防止风吹雨打,地上铺了一层用爪子抓来的土、草和树枝,里面躺着灰熊之王。它是当之无愧的,这么高大的身躯,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父亲埃弗赖姆”肯定有40岁。它的皮的老色就是证明。假如我是最强壮的水牛,见到这么高大的身躯、脑袋和肢体,也会扭头就跑。这个庞然大物正在睡觉,要是站起来,会是什么样子!肯定会令人毛骨悚然。
  我退回去让别人目睹一下这位熊中的阿多尼斯的雄姿和风采。然后,我们聚集起来商讨对策。老枪手和阿帕纳奇卡提出了建议,哈默杜尔默不作声,温内图眼睛看着地上,他那种神情难以描述,我永远不会忘记。他问我:
  “我的兄弟老枪手对我还像以前那么信任?”
  我知道他的打算,便点点头。
  “对我,对我的手,对我的刀?”他又问。
  “是。”
  “愿意把他的生命托付给我?”
  “愿意。”
  “那么,我的兄弟们可以过来。”
  他带领我们到一片茂密的灌木林中,对我们说:
  “我藏在这片灌木林后面,老铁手把熊带到我这儿来。我的其他兄弟可以蹲在对面的石头后面,注视着事态的进展。老铁手和温内图是一个整体,两人只有一个身躯、一颗心、一条命。他的属于我,我的属于他。保重!”
  “你们想干什么?”老枪手忧心忡忡地问。
  “没有任何使你们恐惧的事情。”我回答。
  “我猜想,你们想冒很大的风险。”
  “没有,我了解温内图,对他的决定,你们可以放心。把我的枪带上。”
  “什么?您不要武器?”
  “不要,我并不是没有防御的。去吧!”
  他们到石头后面蹲下。温内图左手握刀,爬到灌木林后面躲起来。他低声对我说,如果还有疑虑的话,只管放心。
  “风是它的盟友,熊发现我的时候,你刺第一刀。”
  我一点儿也不紧张,未知的危险可以使人镇静,一旦知道并且临近了危险,恐惧也就过去了。我也把刀子握在左手,回到岩石边缘,看见熊还是原来的样子。它夜间可能吃得很多,所以睡得这么香。我知道,这是它死前的最后睡眠,便拿起一块石头向它扔去。它被打中,抬起头,小眼睛狠毒地盯住了我。它没有任何伸懒腰的动作,就一跃而起,老虎和豹子肯定是达不到这种速度的。我退到拐角,眼睛望着它,拔腿往温内图埋伏的灌木林跑。熊当然向我扑过来。我要是被绊倒或摔一跤,肯定会没命的。
  关键在于把熊引向温内图,并站在他面前不动,便于温内图刺准。除了熊以外,大象走路的样子看起来也是很迟钝的。它慢吞吞地跟着我,犹豫不决,实际上速度很快,坚决果断。它见只有我一个人,便越来越接近我,这是我所希望的。我到达灌木林的时候,它离我只有八步远了。我纵身往回跳,它就到了灌木林边,与我仅隔一步的距离。如果我不让他停止前进,我就完了。这个庞然大物的巨掌是地球上任何生物都经受不住的,其力量肯定远远超过狮子。
  现在的形势是你死我活,我向前跳出两步,举起胳膊,温内图已经从灌木林中冲出来,拿着锋利的短刀站到熊的后面。面对我好像要进攻的动作,熊停住了脚步并直立起来,身体比我还高。这时,温内图举刀就刺,不慌不忙,极其敏捷。如果要刺中目标,即刺中心脏,这是必不可少的。刀子插进去了一半的时候,他赶紧抽出来,使自己手上不致没有武器。
  这个庞然大物晃动着,好像要摔倒,却猛然转身,伸出爪子去抓温内图。温内图几乎没有时间后退,生命面临着危险。我立即站到熊的后面,举刀就刺,又马上把刀抽回。”这时,熊既不转身,也不摇晃,而是站着动也不动。这种姿势持续了10秒、20秒、30秒、40秒。然后,它像一把重型铁锤,跌落在原地,不再动弹了。
  “好,命中了。”阿帕奇人向我伸出手说。“它站不起来了。”
  “我只是补了一刀,”我回答,“这头巨兽的心脏要用一个大它十倍的口袋才装得下。这家伙发出一种气味,使人倒胃口。猫科食肉动物的气味一般比熊的气味好闻。这头熊是个例外。”
  同伴们跑过来,把灰熊的身体拉直,对它可怕的身形赞叹不已,不由得想起,如果我们躲不开它的爪子,会是什么样子。
  “我没有想到,”老枪手说,“只用刀子就撂倒了这样一头怪物。真正是上帝保佑。我不是弱者,也不是懦夫,可是却不敢这样做。”
  “我的兄弟错了,”温内图回答,“一把锋利的刀加一只可靠的手,往往胜过一颗目标不准确的子弹,不是每头熊都有这么强大。”
  阿帕纳奇卡没有说话。一边思索一边观察这只死熊,抽出我的刀,欣赏着。哈默杜尔的话最多,看着伤口说:
  “两刀并排,离得很近,怎么才能知道刺入的部位?”
  “没有一定规则,靠眼力,”我回答,“熊的身体结构与别的动物有所不同,对它的皮毛的特性了解不够,就容易遇到危险。”
  “嗯,如果刺它的肋骨,会怎样?”
  “刀子会打滑,很可能被它抓掉带发头皮。”
  “谢谢。我还是赞扬我的枪。为了腾出一只手拿刀刺,另一只手一定要能够从容地找到位置。以后,我也可以试试。”
  “与熊斗,不同于杀猪。”
  “这次我看清了。现在,我们拿这个‘父亲埃弗赖姆’怎么办?”
  “我们带走皮,让它躺在这儿。”
  “肉不带?”
  “谢谢。像啃熊掌一样,我们得赶快,因为温内图好像有事要我们做。”
  “我的兄弟老铁手猜对了”,阿帕奇人说。
  “还有一头熊的足迹?”
  “是的,但是离这儿很远,在这个山谷的最上头。”
  “这是可以想象得到的,灰熊不可能互相靠得很近,海狸和草原野狗也是这样。温内图认为,我们今天晚上之前可以完事?”
  “我是这么想的。”
  “我还可以跟去?”哈默杜尔问。
  “不,”我回答,“这不行,必须考虑让马托·沙科去。如果又不带他,他会认为受到侮辱,想想就知道,他自己曾经消灭了七只灰熊。”
  “他受不受排斥,这无关紧要。如果只是跟在后面,我宁愿回去。”
  “宁愿不宁愿,这无关紧要。如果您必须去的话,”我学他的口气,“快回去取一匹马来,免得我们背这么重的皮。”
  他执行这个命令,带来了他的老马和霍尔贝斯。老马放在下面的泉边,他和皮特在上面接熊皮。然后,哈默杜尔说:
  “这是您想要的马,老铁手先生。”
  我们的事情办完了,熊皮被剥掉了。于是,我命令:
  “把熊皮放到这匹马背上去!”
  “怎么?驮到我的马背上?”哈默杜尔问,“我是给自己牵来的,不是用它来驮熊皮的。”
  “那么,谁驮呢?”
  “您要的那匹马,是这条蝗虫,霍尔贝斯,老浣熊。”
  现在,皮特才明白,他的胖朋友带他来的目的。他气愤地指责他:
  “你想的好事。我还以为自己是我们中间第一个被允许看到这只熊的人,谁料到又是你的恶作剧。”
  “不要这么嫉妒嘛,亲爱的皮特,难道你不是我们中间第一个看到这只熊的?”
  “不过,皮我不带。”
  “好吧。我倒要看看,你的马背上有多少东西要放。你只管到马的身边去。开路!”
  他们拖着沉重的熊皮慢慢走,我们则迅速地离开。
  到达营地的时候,我们对马托·沙科说,他现在跟我们走。他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特里斯柯夫、哈默杜尔、霍尔贝斯、阿帕纳奇卡留在熊皮旁边。
  我们骑马往山上走,经过我们与老枪手会面的地方,温内图给我们讲了我们要行进的路程,没有暗示将会冒的风险。
  山谷特别长,越往高处变得越窄。我们偶尔遇到水牛,有单个的,也有几头一起的,但是没有较大的群体,因为还没有到秋天大迁徙的季节。这种动物不怎么怕人,见了我们不逃,而是让路,我们得出结论,他们在夏季没有受到猎人的干扰。甚至有些老牛,见了人不让路,而是惊奇地看着人,充其量是低着巨大的头,用强有力的角对着我们,直到我们过去为止。我们心里当然激起一股打猎的欲望,可是必须克制,因为我们没有时间,何况,从熊身上得到的肉足够我们吃的。
  西部人如果不需要肉食,是不伤害动物的。有人说,印第安人在水牛两次大迁徙的季节,大量杀害美洲野牛,这种说法是不真实的。红色人知道,没有这些畜群,他们就不能生活,而会走向毁灭,所以,他们保护的动物,总是多于他们的需求。现在,水牛濒临灭绝,完全是白人的罪过。例如,他们成立为数众多的所谓“射手”协会,租用火车专列,草原上哪儿有牛群,他们就在哪儿安营扎寨。除了用火车运走以外,他们还纯粹出于杀戮目的,肆意射杀动物,不杀个痛快不罢休。然后,他们换个地方,继续为非作歹,至于被打中的牛是伤是死,他们是不过问的。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