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木彬光-螳螂的热情





有理想的条件都已具备。另外,一楼和二楼之间有化妆室,这也是最理想不过。

准备工作已经妥当。她去过“伊甸园”数次,查看一切该看之物,买了白色和蓝色布料,自己缝制,而且,三周前就买了水壶。还有连眼镜也……

惠子打电话给志郎:“我有重要事情告诉你,下午七点,能在‘伊甸园’二楼等我吗?尽可能选靠窗的座位……嗯,就在上楼梯后的座位吧!这样也好,找起人来也较为容易。”

志郎当然答应了。他反问“有什么重要事情”的语气里带着不安的回响,似乎神经紧绷。不过,对惠子而言,这样更为有利。

惠子出发前重新扎好头发,同时强调性的重点化装后,把水壶、两件衬衫、眼镜盒、化妆盒放入大型手提袋内,最后再穿上蓝裙子,白衬衫。

出了自己住处,六时二十分左右,惠子进入“伊甸园”附近的一家店内——贩售衣料、洋货、饰品、化妆品等的女性专用品的店面。这家店在下午九点前仍旧营业。

惠子进入化妆室,关上门,脱掉白衬衫,从手提袋里拿出华丽图案的衬衫换上,然后以一条发带将头发梳成高耸型,最后戴上宽边眼镜。

利用洗脸台的镜子确定过自己化装后的模样,惠子会心的微笑、由于不知累积多少次练习,不仅非常顺利,而且效果出乎意料之外的良好。

六点四十分,惠子推开“伊甸园”的大门,选择一楼角落的座位坐下,由这里比较能清楚见到入口一带……

快七点时,绪方志郎进入店内,快步爬上二楼,惠子目送着他的背影。又等了两分钟,确定无人跟踪后,她仍不急着站起——在志郎坐下,女服务生送来饮料的这段时间,她必须冷静的加以微妙计算。

不久,惠子慢慢站起,进入一楼和二楼之间的化妆室,开始第二次化装。

这次,她脱下华丽图案的衬衫,换上亲手缝制的蓝、白两色衬衫。这是店内女服务生的制服,她在经过仔细观察之后,缝制而成,只有裙子因换穿较麻烦,从刚才就换上和制服相同的裙子,发型和眼镜则不变。

水壶里有锑化合物的粉末。惠子将水壶装满水,手提袋藏在化妆室角落放置打扫器具的柜内,之后,把门打开一道缝隙,窥伺四周的情形,这才走出化妆室,尽量以冷静的态度爬上二楼。

惠子直接走向绪方志郎的座位。这时,她也免不了心跳急促……

突然,她觉得双脚似被钉住一般,瞬间,感觉心跳几乎停止。走道旁的座位之一,坐着两位熟识之人——公司材料课代理课长石冢登和经理课的市川美沙子——而且,两人忽然抬起脸来望向这边。

如果,现在这两人看穿自己的真面目……

惠子心想,一切都完了。

但,两人立刻又脸贴着脸,开始谈些什么话题。

惠子也马上恢复冷静。

女服务生走在咖啡店内,有何不可思议呢?谁都看着自己,但,绝非具有意义的观察。在大多是对对情侣的这二楼上,没有男人会以有色眼光看着女服务生。

最重要的是,自己苦心化装成让绪方志郎都无法识穿的模样,他们更不可能会识穿。

惠子又向前走数公尺,斜眼望着绪方志郎不耐烦似的频频看表,同时镇静的在桌上的杯子倒水。从以前,她便知道一进入咖啡店,绪方志郎就会拼命抽烟、喝水的习惯。这时也一样,他面前的杯子都快空了。

绪方志郎只瞥了惠子一眼。然后,转脸望向楼梯方面,又燃着一支烟。

惠子又穿过座位之间,往楼梯方向走。有人叫着“也给我加点开水”,但,惠子假装没听见。这也是常有之情形,应该不会特别怀疑才对……

再次进入化妆室,胡子把水壶内剩余的水全部倒掉,然后换回华丽图案的衬衫,拿出手提袋,放妥水壶和衣服,再抱着手提袋,缓缓走下楼梯,付过帐后,离开“伊甸园”。

她几乎想大笑出声。由此看来,即使石冢登是偶然来这家咖啡店,也只能认为是幸运之神眷顾自己了。警方一定会焦急的追究石冢登!

绪方志郎迟早会喝下杯里的水,于是,大量毒物流进胃内——这种化合物无臭无味无色,又易溶于水。不过,或许舌头会有些许怪异的感觉吧!

但,这只是锑中度的最初征兆,接下来会强烈恶心,之后嘴巴和咽喉会感觉如烧灼般刺痛,血液往上冒,手脚、胃都出现剧烈痉挛,等送医急救,已经来不及了……

惠子回到方才的女性用品专售店,进入化妆室,换回离家门时同样的穿着,解下发带,恢复原有的发型,卸下重点化装部分。

之后,她在店里逛了一圈,这才再度走向“伊甸园”。店门前停着巡逻车,人群拥挤。入口处站着两位穿制服的警员,神情紧张。

惠子排开人群,快步走上前。

“不行,现在不能进去。”一位警员慌忙阻止她。

“我和人家约好……我迟到了,所以……发生什么事吗?”

“命案!现在可不是什么约会时刻,快回去!”

“杀人吗?这……好可怕!”

惠子全身发抖的转身离开。一切都照预定进行,只剩下将物证处理掉而已。精密计算的杀人蓝图,已经完全付诸实行了。

——接下来,我该做些什么呢?

这时,惠子忽然这么想着。内心里,充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空虚!

                                             9

近松茂道检察官在神户地检处的自己办公室里,仔细听山口探长的报告。右手上持着的烟斗,不知何时,火已熄。

“被害者四周的客人都彻底调查过了,但,答案完全相同——无任何人接近被害者。当然,或许因他们只热衷于谈情,没有注意他人之事的余暇也未可知……”

“但是,连一个人也未注意,就太奇怪了。”近松检察官喃喃自语般说着。

“是的,也许有人未说实话……”

“石冢登好像也在场,他的座位在哪一带?”

“隔着走道,往后六个座位处。由于全部是情侣,彼此不相注意也是正常,但,既然发生这种事件,还是需要深入追究。”

“那么,石冢本人怎么说?”

“他表示不知道绪方来了,当然,自己未离座位一步。和他一起的市川美沙子也同样说词。”

“被害者四周没有可能有问题的其他人物?”

“尚未对每一个人详细检讨之前,还不能肯定,不过,依目前状况,应该都和被害者无关联。”

“最先注意到被害者的样子怪异之人是谁?”

“隔着走道的邻座情侣。由于被害者突然开始剧烈呕吐,他们吓了一跳。最初,以为是酒醉或什么的!但,情况有些不对劲,就找来店里人员。这时,临近的客人都站起来,乱成一团……”

“没有人见到被害者服用药物?”

“没有。”

“除了问题的杯子外,未能发现毒物?”

“是的……店内使用的水壶全部调查过了,却未能发现丝毫异常。如果有异常,被害者不可能只有一人!只能认为是有人偷偷将毒物放入被害者使用的杯里。”

“不错……只是,若未发现有人接近被害者……”

“但,检察官,我不认为这会是自杀。所谓自杀者,几乎全部选择避开人群的场所,有的虽是从大楼顶楼跳下,但是……反正不可能在客满的咖啡店里,更何况,截至目前为止的调查,并无迫使他必须自杀的理由,虽说情场失意,手边相当拮据,不过最近好像又宽松些,开始陆续还债了。”

近松检察官默默颔首。

山口探长接着说:“当然,他是竹冈义则命案的关系人之一,说不定以我们意想不到的方法杀害竹冈……不过,即使如此,在现阶段里,却很难认定他会自杀。由该命案当时的状况判断,我们不得不承认与他无关,所以他并未走投无路……但,在咖啡店喝咖啡时突然畏罪自杀,这种事可能吗?”

“确实不像是自杀。”近松检察官淡淡说。

“先不管凶手以何种方法将毒物掺入他杯中,对于此次事件。我是这样解释:我们将竹冈义则命案称为第一事件,当时,绪方可能目击真凶,只是企图敲诈对方或有其他目的,才未告诉警方……”

“因为,凶手不得不杀死绪方灭口?”

“是的。当然,这只是一项假设……”

“这倒是可能性很高,但,若如此,绪方对于对方应该抱持相当戒心才对,不可能轻易中圈套被毒毙。”

“这点,或许是因在众人环视之下杀人反而有效也未可知,绪方没料到对方敢在这种地方下手,所以疏于防范。不过,无论如何,凶手一定采取颇为巧妙、有些几近魔术的手段……”

“那么,命案发生后至你们到达之前,店方如何处置?”

“实在很不完全。最初获知命案时,负责人没想到会是杀人事件,只以为是急病发作,所以吩咐女服务生打电话给119叫救护车。”

“四周的客人乱成一团,店内呈现混乱状态?”

“不错。由于有位女客人歇斯底里的大叫‘杀人了’,结果一至三楼的客人都冲往二楼……一位服务生未和负责人商量,自行打电话至110报案。这段时间内,未付帐就离去的客人也不在少数……”

“凶手很可能在这些人之中了?”

“很遗憾……不过,被害者四周座位的客人似乎都未离去。其实,在那种状态下,即使想离开也无法脱身了。”

近松检察官像忽然想起似的将烟斗重新燃着。“对了,被害者在‘伊甸园’二楼究竟等谁呢?总不会去四周皆情侣的那种地方,只为了喝咖啡吧!”

“我最先考虑到的也是这点。如你所说,去那种地方,所等的应该是女人……他又是十足的花花公子,与他有关系的女人极多,但,我首先想到的人物却是在第一椿事件时就对你提过的那两人。”

“江崎京子和吉泽惠子?”

“是的。所以我立刻询问这两人,而出乎意料的……”

“两个人都否定了?”

“不,若是那样,反而更为可疑,但是,吉泽惠子坦白承认和他约好要碰面。”

“哦?那么,她怎么说?”

“他们约好七点见面,但,她在途中耽搁了,所以迟到相当久,等来到店门口时,发现停着巡逻车,而且警员阻止她入内。她只知有人死了,却没想到会是绪方志郎。这一切,总觉得太巧合了些。”

“你是否向阻止她的警员求证过?”

“是的,该警员证实确实是她……本来以为只要知道被害者约会的对象,应该能有某些收获,没料到……”

“两人约定碰面纯是为了约会,没有什么其他的特别意义?”

“关于这点,吉泽惠子的回答也很坦率。她认为竹冈义则死了,绪方志郎又再度想挽回江崎京子的心,就追问他,但,绪方表示要慢慢谈,就指定时间和地点。”

“原来如此……”

“如果绪方变心,也可能成为杀人的动机,但,当时她确实未和绪方在一起。在绪方座位后方的情侣曾交谈说,‘那男人等待之人这么久未来,大概被甩了’,另外,还有许多人证言他很不耐烦的样子。”

“嗯……”近松检察官蹙眉,沉默不语。

山口探长也轻叹口气。“凶手不会是忍者或透明人吧?……无论如何,我觉得应从第一椿事件再彻底重新检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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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相当难解的事件。”铃木信彦检察官说。

近松茂道沉重的点点头。

午饭后,两人边抽烟边聊天,不知不觉间,发展为深刻的话题。

“嗯……这两椿事件之间可能有某种关联,凶手为同一人的可能性也极高……但是,决定性线索完全缺乏,凶手在第一椿事件中采取什么样行动也不能正确得知。至于第二椿事件,更是连行凶方法都猜不透。”

“反正你的韧性之强素有定评,再加把劲吧!”

“韧性吗?”近松茂道苦笑。

由于他一向秉持“凡事慎重”的信条,以前曾被取绰号叫“踌躇茂”,如今改口说他“韧性强”,只是多少好听些吧!

“对了,你那边如何?”

“那件案子已经差不多了,不过,移送法庭之前,我大概还得埋首证据堆内整理一阵子吧!”

“你这可是奢侈的烦恼啊!我正苦于没有证据……”

“可能的话,我也希望稍微帮你忙,但,再怎么讲得好听说是检察官一体同仁,像这种事也无法代劳。”铃木检察官开着职业玩笑,微微一笑。

这天下午,山口探长又来找近松检察官。

“关于石冢登,目前仍未查出眉目,连他是否有杀害竹冈义则和绪方志郎的动机,也仍不明。当然,在第二椿事件中若依我上次说过的假设,是能够说明动机,但……”

山口脸上露出浓厚的疲劳和失望之色。

“还有,目前我命令手下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