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鬼





    “宇文恺是我大师兄,我是我师父不老山人的关门弟子。师父说我尽得他真传,比起名扬四海的宇文大师兄来,还要更胜一筹。”李春吹牛吹得面不改色煞有介事。    
    杨广有点心动,洛阳的西苑十六院宫殿做起来也没几年,他就玩得腻了,想要再建更好玩的去处,手下又没有宇文恺那样慧心巧思的大匠。宇文恺逝后,他心中一直是颇感遗憾的,这下子突然冒出个师弟来,不管是真是假,倒不妨试他一试。“是吗,那朕倒要试你一试。左右,宣工部尚书来。”    
    没多久,工部尚书上殿了。    
    杨广问他:“现在大隋境内,最难做的工程是哪一件啊?”    
    “最难做的……大兴城已毕工,显仁宫也已完成,大运河也是前几年就挖好了,好像最近没什么大工程要做啊?”    
    “嗯?”    
    工部尚书吓一哆嗦:“有有有,禀皇上,眼下最难做的该是赵州的大桥。”    
    “一座桥有什么难的?”    
    “禀皇上,赵州城南五里,有一条洨河,此河每到夏季便发大水,水势汹涌无比,冬天建的桥,夏天就被冲毁了,所以虽然建过许多次桥,却屡建屡毁,直到现在,那里还是靠摆渡过河。偏偏那里又是交通要道,那河北边有大道通向燕冀,南边有大道驰往温洛,只是中间被这条河一断,也不知误了多少事儿。”    
    “那河有多宽?造个不被冲垮的大桥就那么难么?”    
    “那河有十九丈宽,河边可以建桥基的地方,都是厚厚软软的黏土,桥基都做不结实,中间的河床更是有厚厚的淤泥,很难打坚实桥墩子,加上夏天水患又猛,凡打下的桥墩子必会被水冲走。总而言之,几百年前就有人在那建桥了,可直到如今,还没人建的桥能用到一整年的。”    
    “好极,好极!”工部尚书把建桥的事说得越难,杨广就越高兴,“李春,你现在就去建桥,明年这个时候,如果桥还没有垮,朕就任你为工部侍郎,如果桥垮了,朕就让人把你千刀万剐,治你的欺君之罪。你敢不敢领命?”    
    “敢,有什么不敢?”李春大大咧咧的应承着,又指指时飞雨,“她呢?”    
    杨广看看时飞雨又看看沈光,摇摇头说:“我大隋勇士,岂可受辱于这等水性杨花刁钻泼辣的女子?时飞雨,你随李春去赵州造桥罢,造不好的话就跟他一起回来受死,造得好的话就饶了你不死,随你去罢。”


惊虹六.口吐仙童

    “不老山人是不是神仙?”    
    “谁?谁是不老山人?”    
    “你师父啊!连自己师父都不记得了?你到底有几个师父啊?”    
    “我就一个师父,叫太白星君的,现在正在天上睡大头觉呢。”    
    “那不老山人呢?”    
    “我编的呗。你不会真以为我是宇文恺的师弟吧?”    
    “编的……你到底会不会造桥啊?”    
    “不会!”    
    “要死了,不会造桥你吹什么吹,不怕被千刀万剐啊?”    
    “不会可以学啊!不吹的话昨天就死了。反正还有一年,总比学着当神仙简单点吧?”    
    “干嘛不吹别的?”    
    “皇帝老儿喜欢什么东西你知道吗?大美女,大英雄,大工程,就这三样。大美女你没大肚子前还能算,我是不成了;大英雄可不能装,他让我现跟沈光打一架我不就露馅了?只有这个大工程嘛,可以缓一缓,至少先让我保住这条小命。”    
    “那也就能多保一年命吧!瞧你这么笨,连个咒语都学不会的,一年时间,还真能学成个大匠?”    
    “美女,你长这么大,没出过京城吧?”    
    “没。”    
    “怪不得你不知道呢!”    
    “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我偷偷跟你说,你别告诉别人啊?”    
    “说吧,说吧,这么长的路,不说话会闷死的。”    
    “耳朵过来,我可不想让车外面押送我们的人听到……听好了,大隋朝要完了!”    
    “什么?现在不是太平盛世么?”    
    “嘘~别这么大声。我从小就在各地流浪,看了不少事了。自从咱们昨天见到的这位皇帝登基之后,天底下的百姓就一直没歇过。今天造个长城,明天造个运河,后天造俩新宫殿,为造这些东西可死了不少人了。那皇帝老儿还时不时带着一大帮子人往南巡一巡江都,往北走一走突厥,所过之处,老百姓都得献美食,服劳役,闹得鸡犬不宁。这些也就算了,最惨的是去年征辽,征了一百万大军,另外还征了一百万服劳役运粮草的民工,一共两百万。好家伙,能抓的人全被抓去当壮丁了。当时我在山东,那里抓人抓得真凶,没有一家不哭的。”    
    “嘻嘻,你是不是也被抓了?”    
    “是啊,我们被抓去海边造船,成天泡在齐腰深的水里干活,很多人身上都生了蛆,烂死了就往海里一扔。”    
    “唷~真恶心!你这么懒,肯定不会好好干活,一定逃跑了对不对?”    
    “美女,你真是我肚里的蛔虫啊。当时山东有个叫王薄的在长白山造反,我们那个工地有人杀了管事的,带了一大帮子人去长白山,我就乘机溜掉了。我不爱打打杀杀的,没去长白山,往南跑了……嘿,结果就遇见了师父,后来又遇见了你。”    
    “哼,算我倒霉,早知道早点求老天爷让你跑不掉被抓回去当差就好了,那样我现在就舒舒服服的呆在京城跟我的光哥哥一起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瞧你这点出息!那皇帝老儿是个一意孤行的主儿,你看他去年弄了两百万人都没搞定辽东,今年又凑了大几十万军队去,结果连运粮大将都造反了,兵部侍郎都叛逃了,还是没收服高丽,没准明年后年他还会再去。他这么胡闹,肯定到处都要造反,到时候你的光哥哥就忙死了,你就等着守活寡吧。”    
    “胡说,皇帝很喜欢光哥哥,一定会把他留在身边,不会让他到处打仗的。”    
    “嗯,这倒也是。不过不管怎样,造反好啊!最好造到我们要去的赵州那里,我又可以趁乱再逃一回了。造不好桥有什么关系,反正天高皇帝远,他管不到我,我才不回洛阳去送死呢。”    
    “人家赵州的人要不造反呢?又不是每个地方都造反。我们有人看着的,你怎么逃?”    
    “啊,有办法!咱们不是要在那造桥么?就以造桥的名义让赵州的人来多多的服劳役啊,献美食啊,再四处运运石料什么的,总之要把他们给折腾到不造反不成的地步,我们就可以成功逃跑了。”    
    “笨死了你!你折腾人家,人家造起反来,不会第一个杀了你泄愤啊?”    
    “噢,这个我倒没想着,看来只能好好造桥了。糟糕,逃跑和造桥,哪一个更容易点呢?这真是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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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了,半天不说话?”    
    “我肚子疼!”    
    “要生了?”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我又没生过!”    
    “我也没生过啊,怎么办呢?”    
    “疼……”    
    “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啊!我能帮你做什么?”    
    “闭……嘴……”    
    ……    
    “呀,你肚子小了!”    
    “背……疼……”    
    “真的,你背上鼓出来了。怎么象条蛇似的,窜来窜去的?哎哟,窜到你脖子上了。”    
    “头……”    
    “你腮帮子鼓得好大啊,好像钻你腮帮子里了。别咬牙切齿了,快张嘴!”    
    “哇~哇~”    
    “乖儿子,总算出来了,哭声真亮!”    
    “什么乖儿子,又不是你的!”    
    “喝了我的水才有的,怎么不是我的?”    
    “明明是皇宫里的水。”    
    “好吧,皇宫里的水,难道是个皇子,皇帝不会认的吧?”    
    “胡说什么啊,儿子是我一个人的,跟谁都没关系。”    
    “好吧好吧,是你一个人的。来,擦擦汗……真有意思,居然能从嘴里吐出小娃儿来,你这可真是俗话说的‘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啊!你说他将来长大了,你跟他说他是你从嘴里吐出来的他会不会信?”    
    “有什么不能信的?我娘还说我是从她肚脐眼里爬出来的呢,我小时候不也信了?”    
    “美女,我发现我们真是有缘分耶!”    
    “怎么讲?”    
    “巧得很,我也是从我娘肚脐眼里爬出来的。”


惊虹七.巧匠能工

    “美女,给儿子取个名字吧?”    
    “叫什么名字好呢?”    
    李春用手指在马车壁上划了“雨兒”两个字。飞雨生的儿子,自然就叫“雨儿”,李春的想象力,就到此为止了。    
    “上面一个‘雨’,下面一个‘兒’……这字我不认识,念什么啊?”    
    原来她把两个字当成了一个字,李春偷偷乐,那就让他跟我姓好了:“这个字念‘李’,你看,上面一个雨,下面一个儿,意思就是你时飞雨生的儿子,瞧,这名字不错吧?”    
    “咦,还有这么巧的字?以前怎么没见过?”    
    “你连这个字都不认识?没念过书啊?”    
    “没正式入过塾,可沈光哥哥也教过我不少诗书了,要不然我也编不出那首圈圈儿诗啊!”    
    李春撇撇嘴:“那么滥的诗……喂,别揪我,很疼的!”    
    “霓”这个字就是这样造出来的,时飞雨吐出来的儿子从此就叫做“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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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仨来到赵州,赵州的县令听说他们是来造桥的,大为高兴:“李大师,我们这就去勘探一下地形?”    
    “急什么?”李春坐下来喝了杯茶,这才慢悠悠的说,“咱们先招人。”    
    “招人?”    
    “是啊,难不成让我自个背石头?”李春伸伸懒腰,“不管是过路的,还是土生的,只要是赵州城里的能工巧匠,通通都给我招来。”    
    “王将军,皇上给我们拨了多少银子?”县令笑眯眯的问押他们前来的官兵,看李春口气这么大,这个工程的油水想必不少。    
    “银子?”那个王将军皱皱眉,“在你这造桥还想花皇上的银子,美的你!”又指指李春,“喏,给你白送个宇文恺的师弟来,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李春拍拍县令的肩膀:“放心吧,现在人工便宜,花不了你多少钱。”    
    “怎么会便宜,一个有经验的石匠,我们这要八两银子一个月呢!”    
    “八两啊,是不便宜。不过呢,现在到处在造反打仗的,民间只怕也没什么人有心思大兴土木,除了官府的活儿,他们也没啥活好干,可以压一压价。六两一个月,请三个最好的石匠来就可以了。其他的那些粗活,让监狱里的犯人来干就可以不用花钱了。”李春心想,三个臭石匠,不知能不能顶个诸葛亮?反正只要别请个象我这样吹牛的家伙来就有希望。    
    “啊,这个主意不错。”县令一听说能省钱就高兴了,六两一个月,不知道能不能请来最好的石匠,估计请不来,不过没关系,王将军不是说了吗,桥造不好,砍的是这个姓李的脑袋。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招人的帖子一贴出去,报名的人就络绎不绝。半个月里,经过确认有从业经验的报名者就有一百七十八人。    
    怎么挑人呢?    
    李春琢磨了两天,最后组织了一次考试。一百七十八人济济一堂,每人桌前发了两张白纸,一堆长短粗细相若的小木棍。试题很简单,在一柱香时限内,用纸折桥,把木棍放在上面,能搁最多木棍而纸桥不塌的前三名即可获录取。    
    台下参加考试的人议论开了:    
    “怎么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出题的人造过桥吗?”    
    “就是,有谁用纸造桥的,都是用的石头,最次也该用木头么!真是外行来挑内行。”    
    但是李春对此置若罔闻,他笑眯眯的,在众人座位之间逡巡,看这些有经验的石匠折纸玩儿。    
    大多数石匠都用一张纸折了几折再略略拉开当桥墩,呈反复相连的竖“之”字型,另一张纸对叠成一窄条作桥面,但这样的桥强度不够,只能放三五支小木棍。另有一些人,想弄些别出心裁的样子来,却是没有想好就动手,折了几下又要换样子,但是纸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