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园曲径
档车恼咄邸!?br /> 冀文星听愣了,摸了摸自己也是卷着的发结,吓得急忙往展里拽。但是头发已定了的形状,哪能一时拽展呢?她拔腿就向宛伶家跑去,只以为她家能安全一些,哪知一进院门,就被宛伶的大骂声惊得后退。
“狗东西!你们过来剪!你们再敢逼近老娘一步,俺就把这把刀子给你们扔过去。”
接着再度高声:“俺是贫农的女儿,俺是烈士的后代,俺是军人的妻子,俺是代表党群讲道理,主持正义的主力军。你们如果剪了俺的头发,俺愿为受害者伸冤而给你们死在此地。过来!过来!过来呀!看你们再敢挪动一步?滚出去!”
文星用唾沫悄悄湿透窗纸往屋里一瞭,哈!几个红卫兵和造反团的人一言不发。圪蹴的圪蹴站的站;低头的呆看的斜着眼睛乱瞅的。
过一会儿。
“你不愿剪罢了,何必动刀子嘞?”
“那你们为啥还拿着枪呢?”宛伶“哼”了一声又高喊。
她说,俺这气还动得小,俺要去串联,俺要上天安门向主席告你们的状。俺不怠听这就是你们的革命行动?你,你们给俺包赔这些打碎的雪花膏瓶、镜子,还有你们扯断俺的红头绳。给俺赔!赔!
头目看看事色不对,转身就走。
文星慌慌张张躲到了山墙后边。
宛伶的母亲“唿通”一声关上院门,嘟哝道:“好怕!像一伙野猴子闯进家。”当她转回身时,正巧看见文星从墙后蹑手蹑脚出来。
“哎哟!是她冀老师,您甚时候来的?”
冀文星摆摆手叫她到屋里再说。
宛伶忽听是冀老师,急忙开门打招呼。文星神会心契地对宛伶说:“我一切都明白了。”她说她虽然是好样的,是真正能为人民说话的革命的行动,但是,恐怕与她爹……
“俺爹?俺爹是烈士的儿子,看他们敢对他怎么样?况且,俺与爹两来无事,他没有给俺资产,俺哪能对他有影响。俺的怒言完全是理直气壮。”
哼!她把两手往后一背,挺胸肃立。说她相信党和人民的眼光是雪亮的,他们不冤枉一个好人,更不会株连九族。她又挥了挥手,提高声音。说她不怕他们,明天还要随学校和村上的青年男女串联去呢。她保证要学习和发扬革命军人的“三大”作风,决不损害庶民百姓的利益。
“冀老师,好些人还要俺带队嘞。”她突然提高嗓门说。
冀文星听得兴奋地点点头。
沉吟片刻。
“嗳!宛伶,请你代表我在天安门前深深地鞠上一躬,再替我喊声正义的口号。”文星泪汪汪地对宛伶说。
宛伶瞧着文星羡慕的目光,真想把她带走。然而,这个红袖章却不能一分为二。她看看抽泣着的文星,怜悯的泪水纷纷而下。
“叭叭叭叭……”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宛伶母亲开门看时,是张绢红和几个陌生的男女孩子从秋园而来。他们上气不接下气地问:“老,老娘,冀老师在您家吗?”
老人刚指了指屋里,学生们就一个箭步迈进了门限。文星和宛伶同时惊问:“你们!有啥急事这等慌张?”
绢红哭诉:
正殿教室几乎快拆塌了;配房檐上的鸽子、春鸪,还有那可爱的燕子也被吓跑了;师生们栽的芍药牡丹和各种时花以及那两棵珍贵的紫荆花树,都弄得枝折花落,甚至连根拔掉;校门前的松柏、杨柳,也弄得东倒西歪。张绢红越说越气,呜呜咽咽哭个不停。她边哭边摇着老师的肩膀央求道:“老师,可怎么办呀!您能回去管管他们吗?”
文星看看孩子们满身尘土,汗泪交横的脸上愁颜不展。又听了绢红叫她回去管教人家,令人痛不堪言。她,暗暗忧思:“幼稚的、天真的孩子们啊!你们的老师哪有管教革命队伍的资格和权力呢?”
她的脸红了。
“绢红,现在老师连小人都管不了,哪能管大人?”文星叹口气说。
她拍着绢红的肩膀急急要求他们赶快回,而且要悄悄地各回各家,更不敢说来告老师。
张绢红看看老师阴沉的脸色,干瞪着疑问的眸子,只好盲目遵命。
五
劲松挺拔,杨柳成荫的环形山上,花朵掩映在一簇簇的绿叶丛中。绿荫脚下,芳草萋萋,丽鸟歌舞。
峡沟村,就在它的环抱中。令人观之如同仙山琼阁,听之好似有仙风道骨之吟。
峡沟村也叫神灵沟,或许真的有神灵指点吧,村上轰轰烈烈闹腾的时间不长就安静下来了。
新干部对旧干部没有采取逼、供、信,总是呼喊几句就罢了。对于学校照常关心照顾,坚决反对停课。贫协主任打明叫响地对文星说:“老师,您安心上您的课吧。学校领导不让您加入红卫兵,俺们可批准您了。”他吧嗒了一口烟又说就是因为文星从来没有停过课,他们才帮她加入组织。戴上红袖章更要扎扎实实干好教学工作,这才是真正的革命行动呢。可不是叫东跑西窜遍地游玩。
组织会上,文星看着红彤彤的袖章上那“红卫兵”三个金光闪闪的秀丽的字体,喜泪夺眶而出。想不到人民群众会这样看重她。想不到自己还会有这么一天,能和革命的同志们一道去革命。她,激动的胸脯一起一伏。感激的心情不知该用什么来表达。她,好不容易才想到一句感激的词语:“主任,全体同志们,我一定要坚守岗位带好学生。回答您们对我的信任、关怀和爱戴。”
会场上一片掌声。
文星反而圪蹴在地上用两个袖筒来回擦着泪水,干脆抽泣开了。同志们有些理解她心情的,也眨着泪眼默然无语。有不理解的,小声交头接耳。弄得贫协主任韩二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绪。
“老,老师,您,您是不是不愿意戴它?”主任结巴着,伸手向文星要。
文星如孩童吓得急往后退。
全场人看着他俩笑得前仰后合。
“主任,您真傻,冀老师是感激的泪水呗。您如果真的要回去,她又会气得叫起来。”保健员俊俊咯咯地笑道。
“叫比哭好,叫有革命的气魄,哭是软弱的表现。”一位男青年不断地逗耍。
贫协主任韩二连打断年轻人的话正要说什么,文星“扑哧”笑了,俊俊拍手高声道:“好啊,不要哭不要叫,笑声朗朗团结好,壮大队伍掀高潮。”大家听了都附和着“团结好,团结好”。
韩二连高兴地鼓起掌来。
会场上的欢声笑语,向四面八方传送着神灵沟真正的、团结友爱的气氛。
农历六月天,雨过天晴。集中在操场上的冀文星师生,迅速整队计划深入各家各户去宣传贯彻时事政治。
学生们拿快板的,举红花的,还有扮老头儿拿烟袋的。一个个兴高采烈地向生产队长家行进。
一进队长家的院门,就见老地郭进前站在屋门前。他一看见孩子们欢蹦乱跳地说说唱唱和生气勃勃地打起快板来,立刻喜上眉梢。他模仿着学生们的姿势手舞足蹈。他嘴里还找着孩子们的后音说得有神有色。一会儿示范抽旱烟袋的老头儿;一会儿模仿打快板的男学生;一会儿又学着挥动红花跳舞的女孩子。
文星看着那近五旬有五的人,身子那么灵活,精力那么充沛,真像一个踏着阳光大道从一帆风顺的岁月中走过来的人。然而,他的身世她知道,他的悲欢她了解,她赞成和敬佩这个能大能小,以柔制刚,遇事又能化悲为喜,超然不群之性格的人。
文星用一种同情而又带嬉逗的口吻问:“老郭大伯,我看您这么快乐,是不是评上了劳动模范?”
“是是,是评上了。比模范还强嘞,是先进。”老汉哈哈大笑。
“模范和先进不是一样的吗?”文星奇怪地问。
“嗨!哪能一样?俺不能列入大家评模的名单,但是能排在这改造队伍的前茅,所以说俺是先进,不是模范。”
文星听了刹那间面红耳赤,两眼也酸酸地潮湿起来,因为老地的这句话触击了她的痛处,勾起她一段伤心的往事:
腊月中旬的清晨,天空虽无块云,又丝风未动。但是在这残冬季节,旦晹气寒,滴水成冰,扑鼻冷气,刮耳刺腮地冻人。
冀文星既无围巾,更无外衣,连双手套都没有。她把两手往裤兜里一伸,神清气爽地步上了十几里远的路程。
今天是年终评模会,她接到通知一夜未眠。思来想去,自己给自己总结一番,总感到有评选的希望。从学生成绩看是上游的上游。从教育学生看,自己劳身焦思;从劳动方面看,勤俭办学。连同修补校院、粉刷教室都是师生亲自动手。她经常登上高桌,再迈上凳上加凳的高处,用石灰水刷洗顶棚和墙壁。灰水呛红了眼,刺伤了手,从高处落下来摔坏了脚腕子,也只休息一天就拐着上课。并且仍坚持不坐讲的课堂要求。同路的教师们边走边谈论今年的模范应该有文星。文星虽然谦虚谨慎,但也暗自感到自己还有些资本。
哪知进得会场,就给她泼来一桶冷水。
“大家评选时一定要注意到本人的政治面目和家庭成份,这是当模范的基本条件。否则,不达标准。”
大家的目光顿时集中在文星几个人身上。
文星虽然低着头,但觉得众目如针似刺,盯得她难耐难忍。她,在评选当中,只获得领导的口头表扬。
会后,文星的知己郭宛伶、利伶梅、冯清鲜、段瑜、郑崇德,都瞧着文星忧伤的样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解劝和安慰她。
“哎呀!我的朋友,别痛苦了。你该听到了吧。校长今日的口头表扬,第一名不就是你吗?你虽不是模范,却是先进的先进喽!这其实是领导内心的承认。”
文星,总是低头不语。
冀文星忆起这些往事,叹了口气说:“郭大伯,您这个‘老地’,现在还能继续当先进吗?”
“当然能,你又不是不知道,俺在村上什么都能干。今天,不又和你们搞起宣传来了吗?”
接着,他又说唱开来。
在弯弯曲曲的山间小路上,青壮年社员们,推车的推车,担担的担担,揄箩筐的揄箩筐。
举目观山真有趣:
望山腰
蓝衫起舞彩巾飘,
笑语欢声阵阵高。
视似飞龙腾霄汉,
闻如仙女颂歌谣。
这是春天的象征,农家正为运肥忙碌着。
老年人也不服气,特别是老地郭进前,放下铁锹挑起担子说:“你们铲吧,俺要担哩。队长把我大材小用了。”
“队长是照顾您嘞,生怕您走山路出事呗!会教书的,不见得会担粪。”妇女们笑得哈哈哈,哈哈哈。
“出事?没那么回事。因为我不怕事,事就得滚蛋去。只有让我办点事,我的心里才舒意。”他还挥动着双拳,一口气把大家倔得又呼呼出粗气。
他停了片刻又自言自语:“哼!咱这颗脑袋,书也不会教,粪也不回掏,只能担着走,不怕高山路,不怕高山路。”老地喃喃着抢上别人的一担粪跑了。你看他,青年人们也差他三分。
他担了一担又一担,跑了一次又一次。年轻人担几回他担几回,甚至比小伙子们还多一回。
人们越关心他,他越卖力,把青壮年们也带得腰酸腿困汗水淋淋。生怕落后于他,让队长批评:“哼!年轻人投机偷懒,老年人忠心实干。”
“吱——吱……”收工哨声响了。
一个小媳妇几个箭步跑到老地面前问:“老地大伯,您为甚一担起担子就一言不发?并且走起步来,老是俺们快走你慢行,俺们慢行您快跑?”
郭老地幽默地哈哈大笑着解答:
一口气能保全身力,最好一言不发。平路上要快,可争取进度。坡道中必慢,能保存力量,以便上坡后不要歇起来没完。人们说:“不怕慢,但怕站。”所以老地一担起担子就不会再放下。年轻人听了都拍手叫好,都说今日学会了看不到的劳动知识。
绿茵茵的没腰高的青纱帐的上空,回荡着郭进前嫂子的喊声:“老弟,你忘了死了吗?你不怕鬼吧,也不怕狼?”
这是酷热的夏季,如昼的月夜,虽然静得怕人,但在郭进前来说,却是他独来独往,大显身手的好时光。逢到晚饭后,人们坐街的,睡觉的,树林子里凉快的。而他,却悄没声地扛上锄头躲着人群绕着路向田间疾步。当他听到嫂子和侄子追来的喊声,不由偷偷笑着回答:“懒?俺这不是紧干,你还嫌俺懒!你们快回吧,等明天半晌俺才收工嘞。”
“疯鬼!你听!鬼来了,快回!”老嫂子故意喊。
老汉反而大笑起来。
“说得好,俺们二鬼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