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园曲径
再难尝,也比清宫的孤独好受。神仙都有深情在,为何治罪吾一名?”
老翁轻蔑地瞟了她一眼。
“哼!你下去体味吧!我看是红颜深情在,落花无人睬。”说完,一举右臂,将手中的一个什么,照着姑娘的背后一扔,一道金光变成一颗红彤彤、犹如桃子般的东西,飞速绕至姑娘的前胸直入心脏。只见姑娘顿时面目全非,变成一副普普通通的人间凡貌。
老翁又一次举起仙刷,只一挥动,姑娘冷不防从富丽堂皇、五光十色的百阶上栽下了万丈深渊。
老翁忧思深远,俯首冲着姑娘喊了声:“姑娘,我只能助了你一颗赤诚的心灵。”说完,拂袖而归。
那两扇威门又“哐当”一声紧紧地关上了。
文星的妈妈猛地惊醒,摸摸自己将要分娩的肚子叹声自语:“可怜的姑娘,你是不是被打入凡尘的罪女?来我家吧……”
之后不长的时间,文星的妈妈就生了她,并给爱女命乳名为旻灵。
文星想到这儿,凝视着桃树的一双眸子突然模糊起来。她,不由重复着老翁那句话:“红颜深情在,落花无人睬。”
此刻,她回顾自己的昔日,果真觉得浑身上下一无所有,惟独长了一颗赤诚的心。赤诚虽好,却有点太实,竟实得如呆似傻。她且走且又念书似地琅琅高声:“老伯,我的灵魂如果是那位姑娘的话,罪该期满了吧?”
文星又哭了,哭着哭着,不觉来到孔灵小学门前。
孔灵完小,是小小县城的首脑学校,王成毅任此校的第一把手。在工宣队的进驻下,这个三结合班子团结如钢,工作腾飞。
首脑学校在首脑机关领导的关注下,复课闹革命结合得稳步前进。虽然还持续着清队呀整队的,但是王成毅的班子总是以学为主。更重视用各种形式搞好宣传方针政策。
文星被照顾到低年级工作,她比成毅迟上了几天班,因为她阔别了彩云庄,忧伤成疾,再加镜子里边的她,连她自己都不愿意看,哪情愿站在人家那些琪花瑶草中呢?由此心情,冀文星一路走一路触景生情,一路前思后想,唉声叹气,哭哭涕涕。当看到了孔灵小学的黑油校门金字牌时,她又腾前退后,久久徘徊。
“哟哟!是王老师家的文星吧?你哪儿去?还记得我吗?”
文星听之猛一抬头,见门里走出一个女性,她,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咱俩那年同到东林河岸植树,我可注意过你。”
“我有什么值得人注意的地方?”
“哎哟!我们领导的太太哪能不引人注目呢?现在你可更引人注目了;没想到太太‘美貌’成这个样子。”
她说着,两手一捂嘴笑了起来。
文星的脸色刷地白至耳根,她弄不清这个离奇古怪的女人来自何方?又在哪儿落脚?她正想问个究竟,“柳叶桃”的外号,帮助她有了记忆:“是呀!当时在东林河岸,植树时遭受的众箭伤心,我,我也注意过她,她就是那个能干的邢东俏,听说她也调到镇上来了,嗯!很可能就在此校。”文星暗想。
“你叫……”文星决心问她一问。
“我叫邢东俏,你的人对俺真好呢,真是关心群众的好领导,特别是对俺们这些女同志。”她抢着回答。
冀文星看着她这个无头脑的头,没把门的嘴,对她顿时产生了厌恶情绪。她再没理她,倾着头走过去了。那块千古遗恨的鸳鸯巾又浮现在文星脑海中;她气呼呼地穿过花栏墙向办公室迈进;迎面走来工宣队长云师傅。
“你是新来的吗?”
文星点点头。
云师傅是个爱耍笑的性格。
“为什么不抬头?是老师来上班?还是学生迟到了?”
他笑笑指着办公室。
“在那儿报到。”
文星很腼腆地向云师傅道了谢,就向他指的方向迈开了大步。
云师傅,一双惋惜的大眼睛呆呆地凝望着文星,表现了工农大众心肠的慈善。
“唉!多可怜的脸伤喽!”
办公室里坐着的几位男女同事,无论认识不认识,都是热情招待新同志。有的倒水,有的寒暄,有的让坐。虽然都看到文星红颜俱褪,脸伤令人吃惊,可是没有一个人提起容颜之苦。同事们只是怀着怜悯而同情的心情与她拉话,真不愧为是知书识礼的文明之地。文星顿觉温暖,同事们火热的情感,揉干了被邢东俏泼给她的一盆冷水。同事们正乐乐陶陶地谈得起劲,听得“咚咚咚”响来了跑步声。紧接着“唿嗵”屋门开处,传来了一声欢愉的喊叫:“冀老师!听说您也调来了。”
文星还没来得及转身,来人就捂住了她的眼。
“快断!如果您听不出声音来,就没了咱俩昔日的深交。”
冀文星由于冷不防;弄得两耳嗡嗡响。她结结巴巴了一气;概说不准。来人又拉长了声音重复,文星静耳听之,立刻惊喜万分。
“好啊!是郭宛伶吧!你……”
哈哈哈哈……
“对了,不愧为是同床密友。”说着放开了手。
文星眨了眨眼,定了定神,仔细瞧着她那蛾眉凤眼鸡蛋脸,高高的个儿,细条的身材,一头乌发仍旧梳着两根长辫子。令人瞧之仍保持青春美貌,就是面色少了点红云。
“哎呀!我的宛伶,你什么时候调到这儿的?看你,又是很累吧?”
“看你!不是更……”宛伶咽回了半截话,双目潮湿了。
她俩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之后,宛伶不快道:“冀老师,俺哪是调来的?是俺那老子送俺锻炼来的。”接着,宛伶告诉了文星一气:
她爹站出来以后,决心送她远离家乡,加强独立锻炼,挑起更重的担子。她还记着她在半年前的临行之际,父母对她语重心长话语。
“宛儿;去吧,这是领导对你的重用和挑选。城镇,更需要你的才智;渴望你的辛勤。爹希望你们年轻一代要展开自己的翅膀;不要光靠父辈。”
文星听着笑了。
“宛伶,你是怎么回答父辈的?”
“俺;俺说爹呀!您放心吧;俺绝对没有那老子坐官、儿掌权的思想。俺自己争取事业成功的同时,才是自己转正的时刻。靠父辈?哼!俺还害羞哩。”
说着,和文星拥抱着笑得前仰后合。在座的同志们听着她俩的交谈,也应和着咯咯嘎嘎,掌声一片。
两个月后的校院里,九菊胜开,芳香扑鼻。可惜一到傍晚,却寒意袭来,蝉声渐软。人们的脑海也随着冷气而产生一种悲天悯人和郁郁寡欢的情绪。
中年级教室门前;有两棵丰丰盈盈的小梨树,梨树枝叶被金风抚拂着;发出玲玲盈耳的声音,好似给教室里两位女教师推心置腹的谈话伴奏。
“嗳!冀老师,听说有人挑起了工宣队和学校领导的不团结,有的地方竟开起战来。”
“真的?咱们的学校没开吧?”
“哎哟!听说是闹攻心战术哩!”
“攻心?”
“有些人想尽办法给工宣队耳里说学校领导的坏话。目的是想利用工宣队帮助他们夺权。又有些人专在学校领导耳里说工宣队的坏话,目的是想撵走工宣队。
“哎呀!工人阶级领导一切嘛。谁敢撵?谁有那么大的权撵哩。”
“少吹捧,共真心。你究竟赞成不赞成工宣队进驻学校?”
“你呢?先说说你觉得进驻好不好?对教学有助没助?”
“好,也不好。有助也有损。”
“您感到好在哪儿?损在何处?”
“好在工人阶级是直肠子,断事公道。损在他们没有专业知识,尽瞎指挥。从而,容易落入某些阴险家的圈套。”
“悄声点。墙里说话墙外听呗!咱们这些议论是犯错误的,人家哪里瞎指挥过?”
“哈哈!从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上,就能下结论呀!”宛伶叹了口气,忽然又贴住冀文星的耳朵说:“咱那组长从云师傅那儿领回旨意,说是清扫区不划分了,让大家自觉,您看这几天自觉得好不好?”
文星“扑哧”笑了。
“笑什么?你看;大家都自觉得忘记还有清扫这项重要的本职工作呢。你不是也歇起来了吗?这叫三家依靠塌了锅灶嘛。”
“你说得对,不管对大小事情,那个自觉是有限度的。人,其实是最不自觉的动物,而且是最会投机取巧的智慧者。有时连同父子、夫妻之间都隔着一张纸,何况别人哩!你想呢?”
“对呀!一百个对。可是!唉……”
一阵摔门甩窗的大旋风,淹没了文星和宛伶高一阵低一阵的谈吐。
光阴似箭,一晃“六一”节来到了。
冀文星和郭宛伶担负了幼儿的团体操,结果哄动了整个小镇子。上至领导,下至年过八旬老人,都挤在“六一”节的表演场上。他们踮着脚尖,提起拐杖向前瞪视,还自言自语:“哎哟!这么一点点年纪就会做这么难的动作,怎学来。快看!那个背荷包烟布袋的孩子做得更好。”
“是呀!那个背草帽的做得更带劲。”有的应和。
老婆婆从人群的腿缝间看着哈哈大笑。
“真齐,真齐,小腿腿跳得一样样齐,就是那个手里没拿红花的孩子在哭嘞!”
文星和宛伶听得一清二楚,就留心观察。果然不错,那个背烟袋孩子的烟锅锅与荷包烟布袋随着他的动作一上一下一左一右一横一竖地摆动着。而且,集体面向东,他却面朝西。集体面朝南,他却面向北。当他做跳跃动作的时侯,荷包烟布袋就飞了起来,烟锅就敲打着孩子的后背生疼生疼的。而孩子呢?只是呲呲嘴忍忍痛,只顾他的表演。当他做高难动作的时侯,那个烟布袋就吊在了胸前滴溜溜地转动着犹如钟摆。个别同学老想斜着眼瞅瞅,不由又吐吐舌头做个鬼脸。
文星和宛伶看了急得满头大汗;光怕丢了戏。然而;观众却乐不可支。年轻人还发出呼声:“妙!妙!比杂技还好看。”
再看看那个背草帽的孩子。大草帽在小孩子的脖颈上;人小帽子大;实在难招架。草帽在背后“忽啪忽啪”,忽啪一下,拽得孩子的脖颈抽动一下,而顽强的孩子圪嘟着嘴绷着脸只顾做动作。
观众中又发出一种怜悯的声音:
“谁给人家娃子挎了个这东西?”
“人家这是个主角,就应该挎草帽呢?”有的解释。
“这是不是叫草帽操呢?”有的笑道。
“不不!这是叫烟袋操。你们看那个背烟袋的孩子做得多神气。”有的纠正。
文星听得气白了脸,正捉摸这个草帽和荷包烟布袋,是从哪儿落下来的?又突然传来了一声:“看!哭了。”
文星猛抬头瞧见那个没拿红花的孩子,脸上流着长长的两行泪水。泪水流在嘴里,泪水流回心坎。她恨夺走红花的人。她恨撕碎花朵的恶棍。孩子虽赤手空拳,但表演得特别起劲。宛伶看着看着更气得叫出声来。
“是谁在破坏我们的节目?”
文星向她使了个眼色,制止她的莽撞、激情:
“别罗嗦,以免小事坏大局。”
“有啥大局?只不过是某些人对咱们的嫉妒呗。”
“当然,糟蹋孩子们,就等于残害他们的老师。然而,不光是妒心。重要的是隐藏着……”
“隐藏啥?”宛伶急着问。
“一箭双雕哪!”
“双雕?甚样的雕?”
“破坏团结的雕,赶走成毅或云师傅的雕。”
“对了对了;今日云师傅掌管节目;您是成毅的人,俺又近着你……”宛伶推文星一把一笑置之。
文星长长地吐了口气:“哎哟!他们痴心妄想吧。孩子们就是全演得撒了,云师傅将我撤职,我也不会告诉成毅别人一个字的不是。”
宛伶紧紧地握着文星的双手,投去敬佩的目光。
团体操结束后的一片掌声,出乎文星和宛伶的预料。没想到领导和观众特别喜欢挎烟袋的,挂草帽的,赤手空拳的。
“孩子们的坚忍不拔,正说明老师对学生教育的严格。”一位领导环视着台下的全体师生表扬。
“好是好,就是缺乏出场前的细心检点。”又一位领导高声。
文星与宛伶对视着暗暗叫苦:“唉!就差检点人心了。”
六一节后,月刚一度圆。
中年级校院和办公室的一切景物在夕照中显得格外柔和。惟有屋门前的一棵树上,落下一对喜鹊,抖着翅膀仰天发出哀叫声,好像它们胸有奇冤。
冀文星正埋头备课。
“啪喳”一声,摔在她面前几张“六一”节表演场上的团体操相片。一尺见方的照片上,全体孩子们正做着精彩的动作。却不见指挥者冀文星和郭宛伶。队前倒站着耀武扬威、自作聪明的祁斌的表妹邢东俏,还有两个向她讨好的女子。
宛伶怒气冲冲地走进办公室门,不说黑白给文星摔来了照片。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