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给小男孩的信





是一个拥有海员和谈判家的国家,这也许是因为,生活在我们这里是如此地愉快,所以,我们不曾在海上来来往往,也不曾把我们的大商人安置在沿海。可我们是产生圣女贞德和戴高乐的国家。前者是真诚和纯洁、抵抗压迫者的象征,后者则成了全世界民族独立的旗手。    
    很少有国家像法国一样,到哪儿,便在哪儿建公路、医院和学校。很少有国家像法国一样。如此地好客,如此地尊重外国人的权利:人们甚至可在塞纳—圣但尼省的某些学校里列举出血统各异的49个国家来!    
    那样,是什么缺陷,这就像生来是黑种人或黄种人,科西嘉人或马格里布人,农民或工人,不是一种缺陷。人人都有权享有对自己种族的尊重,而你的种族是值得尊重的。    
    


第二部分手拉手

    海滩,夏天,在希腊的一个岛上。从早到晚,一对对年轻人如潮水般涌来。大部分是骑低座小摩托车到的。我在长椅上假装看书或睡觉,一边却观察他们,同时联想到你。你像这些小伙子中的哪一个?各种气质和感情在这里不断展现。像是翻阅一大本连环画报,在其中,你可以读到现在和未来。    
    小伙子—不论年龄和国籍,那一对对年轻人中,始终是男方驾驶摩托—首先以正面出现。他像一面盾牌,肩膀宽阔,胸膛挺起,前臂因双手使劲压车而变得更加有力。他脸上流露出骄傲,流露出一种陶醉,陶醉是因为能驾驶这虽说速度并非很快,却是声音很响的机械,也是因为能把一个姑娘挂在腰间带走,一个不仅把自己活动的进程托付给他,也把自己的生命托付给他的姑娘。然而,某些驾驶员使马达发出吼叫声,这给人以狂怒、粗暴的印象,似乎是,他们想使姑娘屈服、害怕,或想摆脱她—总之是想表明,他们并不是和她拴在一起的,他们照样是很独立的,或是“在男人中间的”。    
    至于其他人,至少在某一段时间内和他们的女伴形成了真正的一对儿,他们感到,那是一种多么快乐的伙伴关系!小伙子很激动:姑娘轻盈的乳房顶着他的背,而裸露的双腿在拐弯处抚摸着他的双腿,顶着他的大腿和腿肚子。当他觉得她的双手在他的腹部握紧时,你仿佛听见他在对她嚷:“你不害怕吧?”于是,她在他耳边悄声地说:“不,和你在一起我永远都不会害怕。”要不就是:“是的,是有点害怕,可是和你在一起有多好哇。”他们旋转着,舞动着,有时候,同谋的风儿会使他们的头发也介入。他们和摩托车形成了一个充满活力的整体,一种多情的、半人半马式的两轮怪物。    
    瞧,他们到了,把摩托车停在了小酒馆那边。小伙子朝姑娘转过了身,而姑娘则从车上蹦了下来。他轻轻地搂住她的腰或拉着她的手,两人朝柽柳阴下铺着蓝白格的桌子走去,或直接朝海滩走去。可有些小伙子却不停车,他们径直往前驶,俨然是征服者,一眼都不看自己的女伴。可别做情人……他们莫非是怕被人当做懦夫!最差劲的是那种人:他们虽然拉着女伴的手,却仅仅是出于习惯;或是为了表明,她是属于他的。他们自己稍稍走在前面,而胳膊伸着,像是用绳牵着一头送去屠宰的小牝牛!我真想对这头小牝牛说:“放开他的手!快逃跑,快逃跑吧!难道您看不出等着您的是什么吗?”可是不,她懦弱、屈从地在后面跟着,而同时,阿迪达斯牌的鞋底或凉鞋在砾石上擦出一种忧郁之声。他们停在了小酒馆的露天平台上,小伙子当然是先落座,面对景色。姑娘要是不完全背对大海的话,就算是走运了。没准他在想,光他那张不大和蔼的脸,就该够她看的了吧?或者他什么也没想。他的心在别处,在他的摩托车上。他巴不得脑子里重新响起马达的声音。相反,他倒并不烦邻座的声音。凡是能妨碍单独相处、亲密交谈、交换目光的,都对他合适。而这个姑娘呢,我寻思她在那儿是为了满足他的性需求的,可他却急于要摆脱她。让她关在房间里,而自己去和伙伴们厮混,他宁可这样。    
    可怜的小野蛮人!他甚至都猜想不到这样做所能感到的愉悦和快乐:任凭自己被对方的热情、力量和温情所感染,不时地轻搂对方,以表示发问和承诺;还有,感觉到对方的肩膀、髋部挨着自己,在按自己的节奏摆动。他也不知道这样做所能感到的幸福:单独在一起呷咖啡,在对方的眼里欣赏心爱的风景,彼此默默不语,彼此为对方讲解报上所读到的东西,还有欢笑……    
    他们下到沙滩上,重新回到太阳伞下面的长椅那儿。现在,一切都事先写出来了,没那么多悬念了。可这些仍然是诱人的,就像一部熟悉的老片子,尽管那些同样的镜头都放了几十遍了。不被爱的那个姑娘一边露出自己那穿比基尼的身体,一边摆出她希望是很性感的姿势,可那小伙子只关心自己入水的方式。如果可能的话,他就溅出水,跑着,或跳进一个浪花中。总之是不带她。直到划了几下水或做了几个自由泳动作,他才自命不凡地转过身来说道:“你来吗?”就好像她一直在后面跟着似的。    
    而那位多情的小伙子则又拉起了女伴的手。他们一起跑进呈现阳光那彩虹色的浪花中,或缓缓潜入,以延续快乐,并悄然消融。他们感觉到,世界上最大的幸福莫过于两人—两个相爱的人—双双进入希腊岛的一个海滩的清澈耀眼的大海中。    
    


第二部分朱莉的黑大衣

    “您倒是说说,难道20年前的少女也得忍受这个?”    
    朱莉芳龄20,长长的黑大衣垂在她的黑色皮靴上,领子竖起着,好遮住她那张秀气的脸:她受不了这个粗俗的世界。就在刚才,在地铁的出口处,一名“青年”还撞了她一下呢。“嘿!你真棒,你呀!”他冲她嚷道,除了打招呼,他还加上下流动作。“像这样的侵犯一天何止一次,”她不胜其烦地断言道,“渐渐地,这种状况毁掉了我们身上所有的小东西。你已不想再微笑,甚至不想再是吸引人的。尤其别露出自己的身体。你希望自己能躲起来,好不再被打扰。所以嘛,当今的姑娘们穿宽大的牛仔裤和运动鞋,而不再穿高跟鞋,不再穿紧身牛仔裤。这是我们的自卫方式。”    
    “是你们的头纱,总之?”    
    “是的。”    
    很幸运,朱莉遇到了一个别样的小伙子。他叫穆尼尔,而他是“温和、亲切、很能保护人的”。他们是在上文科预科一年级时相识的。他目前在上文科预备班,而她在上大学文科,准备获得文学和传播专业的学士学位。“我那时很神经质,”她回忆道,“是他让我安定下来的。同时,他有督促我、提高我,让我超越自己成见的倾向。”他们在一起时谈论文学和电影。他们也喜欢去看戏,并喜欢在观看后进行讨论。“我们并不像一对老夫妇那样互相询问:‘你今天都干了些什么?’”她强调,“而是力图具有不断变化的精神。”当我问她如何对他们的恋爱关系下定义时,朱莉回答,“一个蚕茧。他懂得在我周围结一个蚕茧。”她又立即改口道:“是的,不过是对外开放的。因为我们相处得很好,便更加重视和他人的关系。”    
    这便是白马王子的新形象:他在自己美人的周围结了一个很轻盈、很明亮的丝茧,对此她甚至都没觉察到。可是她感觉自己受到了保护。有那么一天,朱莉没准会离开自己的蚕茧。可是在今后的几年内,它将给她带来平静、温情和自信,而她需要这些来自由自在地成长。


第二部分“比你的手更强有力”

    我步行回家时,遇到一群聚集在一起的人。其中有消防队员、警察,还有看热闹的。在人行道上,有辆受到猛烈撞击的白色轿车。在马路当中,横躺着一辆漂亮的红色摩托车,上面镀着耀眼的铬。它的前部已完全陷了进去,瘪了。驾车的小伙子怎样了呢?他在那儿,满身是血,鼻子里插着导管。死了,也许。或更糟:终生残废。头部受损,大脑停止运转,胳膊和腿已没有反应。一个植物人。一个将被人用轮椅推着的流口水的植物人。我想到了你。你开始被摩托车吸引了,像被力量、速度、冒险甚至暴力吸引一样。那天,你颇有好感地对我说起了罗特韦尔狗①。“这些肮脏的狗,”我提出了异议,“它们把老太太们扑倒在地,用獠牙拽两岁的婴儿和气喘吁吁、大喊大叫的瘫软之人。”我怕它们。为什么是一条罗特韦尔狗,而不是一条讨人喜欢的纽芬兰拾① 或硬毛猎獾犬?它们那么爱玩,那么聪明和通人性。或者,既然你被力量和速度所吸引,一只我喜欢过的指示犬怎样?    
    从抽烟开始。你会一边画画,一边把小纸片在房间里撒得到处都是—我的书桌上、床上、等等—而嘴里叼着一根闪着一线红光的香烟!就像那些中学生。我每天都在人行道上与他们交错而过,而他们逼得我穿过马路。(因为,他们不仅使空气里充满烟雾,而且还故作潇洒,让那仍在发红的烟灰落得到处都是,落在旁边人的长围巾上,落在一位行人的背上或头发上。)而那些你在学校里学的课程将很快被你忘记。为了和别人做得一样,也为了显得泰然自若,你会抽烟。然后,你会忍不住品尝酒精和毒品的滋味。要出于什么样的奇迹你才能幸免呢?在我的朋友让·弗朗索瓦·马泰教授的一本小书(《社会健康·我们周围的荒唐事》)中我发现,有4/10的年轻人每天抽烟,55%的女孩和18%的男孩每月起码要喝10次烧酒。在17岁时,50%的女孩和64%的男孩承认自己以前喝醉过。更糟的是在不到20岁的男孩中,有55%抽过印度大麻。而他们中间有25%—是的,25%!—可能起码有过一次自杀未遂行为。当然,这些男孩曾经常受到父母的虐待或被他们过度忽    
    视—这些父母要么离异,处境悲惨,要么正相反,是享有特权者,他们过着一种以及时行乐为准则的生活,不愿承受丝毫的约束。抚养孩子、引导孩子,给他们树立好榜样,天知道这种责任是不是一种约束!许多父母宁可雇奶妈,雇管吃管住不给报酬的姑娘来摆脱他们,而以后则送他们进收费昂贵的寄宿学校。你的亲人们的情况则不同。你们过的是和睦的家庭生活。你爸爸传给了你—起码是试图传给你—他的天主教信仰,可并不因此而强迫你在星期天陪他去望弥撒。你妈妈是个热心肠—一位真正的慈母。你的爷爷奶奶们很爱你。你既不缺感情,也不缺方向标。可是恰恰你想逃出这蚕茧,想取得独立,想证明你已是个男子汉。这是从海底潜水运动开始的。夏天,在科西嘉岛,你越潜越深,越潜越久,可你不满足。我注意到你对呼吸暂停的潜水记录感兴趣到了什么程度。于是,当假期来临时我便心惊胆战。很快地,当你父母让你独自去上学时,我也会心惊胆战的,因为你过马路时是那样漫不经心,因为你的金发会吸引那些不太正经的成年人的目    
    光……我将不停地心惊胆战了:这是所有奶奶的命运。因为,和当年轻妈妈时相比,她们现在远要更清楚地意识到幸福的不稳定性,而那时候的她们相对来说是无忧无虑的。    
    我不能阻止你去冒险,不能阻止你去达到你能力的极限,并力求让姑娘们吃惊。我一再对你说,真正的力量是主宰自己,用弗朗索瓦兹·多尔托① 的话来说,就是“比你的手更强有力”。我很清楚,我拉着你的手过马路的时期已结束了。    
    我起码要说服你别冒险,因为冒险会不可避免地导致走下坡路:首先是吸毒。那些吸毒者的胜利何在?难道他们认为自己已经证明他们比别人强了吗?哪怕是在一个巨人身上,毒品也永远是占上风的。一些赛前服兴奋剂的前冠军们,如今落到了何等可怜的境地,只须看看这个便可。一些有毒瘾的年轻人,他们的独立性造成了一些瘫软之人,只须计算一下他们的人数便可。我不希望你变成一个瘫软之人。艾滋病也始终是占上风的,尽管治疗已有了进展。我想起了尼古拉:在几周内,他变成了一个大老头。他已无法说话,只能在石板上写两个字。我们花了好长时间来整理他的枕头,好让他感到好受些,而他照样很痛苦。他死了,是死于艾滋病。我恳求你:别拿艾滋病当儿戏!要保护自己,也要保护别人。    
    你的自由千万别以别人的付出为代价。因骑摩托车或开汽车而身亡,这是愚蠢的,而且,这会给爱你的人造成巨大的痛苦。终生瘫痪,这对自己和人们来说都是一场恶梦。此外,威胁到与你交错而过的人的生命,这表明了一种极端的自私,也表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