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
我们互相拥抱,都感觉对方的美好,从肉体到灵魂,都是自己想要,我们新奇而又坦然地抚摸着对方,对方的每一寸肌肤都让自己兴奋不已。
欲望退去后,我的身体又冰凉下来,我说卓昂,不要对我陷得太深。
他说为什么?我爱你。
我不需要爱。
别闹了,我会爱你到死。我们在黑暗中有很短的对视,很快他就像个婴儿似的蜷在我怀里睡去。他匀称的呼吸让我翻来覆去也无法入眠,四年后我的身体给了一个小我四岁——第一次说爱我的男人。
天刚刚露出鱼肚白,我便起床,透过层层水雾看镜中的自己,脖颈上有激情吮吸后留下的痕迹,小块小块的,暗红。
卓昂还在床上,我想他昨晚太过疲倦,我套好衣服,在他耳边轻轻道了晚安。天亮说晚安,是我的习惯。
我的广告设计依然得不到认可。那个从美国回来的上海男人问我,水色,告诉我究竟怎么了,你的作品有完美的技术却没有感情。
我说没有办法,我就是一个如此冷漠的人。
Harry凑过身来,身上有符合他地位的香水味,他说水色,我不要你对我一样冷漠,他的唇贴过来,我做好了足够的准备,我知道他如果不喜欢我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地容忍我失败的作品,办公室的空调有很合适的26℃,我们接吻的距离有合适的三十厘米,巨大的落地扇合适地遮住了我们之间的秘密,他头上无法抑制的皱纹提醒着我们终将无果而终。他说你可以在广告中没有感情,但要把所有的感情奉献给我。
第二部分第8节:半成品的爱情(三)(2)
他开宝马送我回家,远远我看见卓昂的脸,下意识地伸出手臂,看昨天的痕迹是否已经退去,Harry说,你在看什么?
我说没什么,你现在让我下车吧,我想自己走回去。
他说好吧,你自己当心。
我确信卓昂看见了那辆宝马还有我们的拥吻,虽然他什么也没有问,依然帮我做半成品菜,依然用帕格尼尼谋杀我的思想,依然和我用身体取暖,我除了要求他不要跟我言爱,什么也不会拒绝。
我没有同意卓昂搬过来或者我搬过去同住,尽管我们过着类似同居的生活,能产生纠结已经是很大的缘分,我满足现在的生活,我想没有进一步发展的必要,多年后形如陌路才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他抱着我的手突然松开,很难过地咬了咬嘴唇,没有任何声响,空气冰凉得令人窒息。他说水色,我会耗尽一辈子来记住你的一切,把它们深埋在心底直至形成化石。
四年前的男人,只爱身体取暖的感觉。
四年后的Harry,只爱完全占有的感觉。
四年后的卓昂,只是肆无忌惮地爱我。
我拨开头发让他看我额头上的伤痕,我说如果四年前,那个男人不用碎片谋杀我,我想我现在会爱上你,只是我心中已经没有爱情了。
那晚,卓昂的欲望异常猛烈,我们痴缠太久,他太想占有我的灵魂,他自始至终占有的只是我的身体。他发现这一切时像个孩子趴在我的身上哭泣,我抚摸他的后背,我说卓昂,我不相信男人的眼泪。
他托住我的下巴,他说水色,那些男人的眼泪都不是真的,但我的眼泪是。
我说这真他妈是个悲哀。
我一直周旋在两个男人之间。卓昂开学后,我要求他不要天天来找我,只有周末可以。Harry总是试图用物质满足我,但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是觉得吃饭时突然响起他美国妻儿的越洋电话,他总是很温柔地嘱咐她们,好像彼此依然相爱,她不会知道她的丈夫和另一个女人纠缠不清。只因身处异乡的寂寞,只因这个女人安静得让他放心,不索要回报,他想他们之间的游戏是公平的,绝对公平。
几米说,人生总有许多意外,握在手里的风筝也会突然断了线。
如果不是那个星期日遗落在我家里的乐谱,故事就不会结束。
如果不是Harry坚持要见我,我们就会一直继续下去。
我想这就是人生所谓的意外。
九点,Harry打电话过来,他说水色,我很想你,我们应该好久没有在一起了,我在你家楼下,我马上就要见到你。
我拉开窗帘,他那辆宝马在灯光照耀下异常醒目。我说你上来吧,外面下着大雨。
Harry一进门就抱起了我,我喜欢他一遍一遍地叫我宝贝,我们甚至忘记关门,就投入到欢愉之中。我从来未上过心,或者是麻木的,我感觉我们的身体不能相亲,他总是说水色,你的身体为什么异常冰凉?
因为她同时拥有两个男人,她的身体已经疲倦。
卓昂的声音让我猝不及防,我惊愕地望着他,他的眼神无限地绝望让我终身难忘,他说水色,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一直以为你会慢慢爱上我,以为我们会有很好的未来,其实我们什么都没有,我们的爱情就像我们的相识,一盒半成品菜,自始至终都没有你的参与。
他的破门而出是我阻止不了的,第三次我看见他的眼泪,我追出去,瓢泼的大雨,我丢失了那个比我小四岁的男人,而且是永远失去了。
我对一脸诧异的Harry说,原谅我无法和你做爱,你只是需要一个不会声张,会用身体陪伴你的女子,所以你选择了我,只是从此以后,不会了,请你离开。
宝马行驶的声音,卓昂哭泣的声音掺杂在一起,像一杯自酿的苦酒,让我落泪。
两个月后,上网浏览到一则新闻。
8月23日,上海体育馆发生了一起由于工作人员操作失误造成蹦极游客死亡的恶性事件。据悉,死者为中央音乐学院提琴系大二学生,曾多次代表中国参赛并录制多张唱片,这是上海体育馆继一年前的经贸大学女大学生后,发生的第二起恶性事故,已被相关部门要求停业整顿。
我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我说孩子,你的爸爸以同样的方式离开了我,只有妈妈了。我有了卓昂的孩子。
我归置了行李 ,带走了帕格尼尼和卡百利的全部CD——卓昂惟一留给我的东西,我穿上了江南布衣那条麻布裙子,是卓昂打算送我的礼物。我把钥匙留给了卓昂的姨妈——他在国内惟一的亲人,那个女人说下周卓昂的父母会回来处理后事。一夜之间她苍老了很多,我想她应该知道我和卓昂的一切,离开的一刹,她说,你肚子里的是卓昂的骨肉吧?
我点头说是,那是卓昂留给我的东西,和那些CD一样,谁也别想带走。
你爱过他吗?
我的眼泪劈里啪啦地掉下来,沉重,我自以为从来不爱任何人,但我一直是爱着他的,我什么也没有做,不过是站在那紧闭的门前等待罢了。
9∶00,中国民航,北京——云南,带着我的孩子我的承诺我的爱情,起飞。
第二部分第9节:有个女人叫塞宁
姓名:塞宁
性别:女
年龄:15
身份证号码:310121198709301995
留言:晨树,我要找你到死。
她问我的第一句话是:你见过晨树吗?
我说没有。
你见过cello吗?
没有。
你见过塞宁吗?
我看着手中的登记表,我说塞宁不就是你吗?
她突然笑出声来,那笑容包含太多执拗的感情与无限的绝望,她说cello就是塞宁,塞宁就是我,我就是cello。
那晨树呢?
塞宁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呈现在她面前的不过是一片虚无。
她说那是我爱的男人,只是被我弄丢了,我把我的男人弄丢了,呵呵,他一定会来这里。
我开始回忆自己十五岁做了什么:在一所上好的市重点高中的重点班就读,每天被繁重的习题压得喘不过气来,惟一的救赎就是抱着一摞旅游杂志坐在树阴下,看着那印刷精美价格昂贵的旅游杂志,用手指抚过每一张风景照片,我该告诉自己,我的根不在这里,所以我总被不知名的感触刺痛。恩雅说过,每个人都是有根的,长在脚底下,轻轻地触动它,就会有细小的疼痛。
多年后,我知道我的根在庭燎,我终于回到了这里。
只是一个叫塞宁或者cello的十五岁女孩,从此以后终日坐在那时花开的门口,栀子花瓣散落在她的肩膀上,纯洁无瑕。
她问每一个人是否见过一个叫晨树的男孩,在得到否定回答后,她重复地说,晨树,我爱你,所以要找到死。
你爱我吗?
爱。
你爱塞宁吗?
爱。
两个都爱?
嗯。
没有轻重?
嗯。
会爱我到死吗?
会。
会爱她到死吗?
会。
你有几条命?
一条。
那你怎把两个女人爱到死?
你说你们会一起死的。
嗯,会的。
我爱你吗?
爱。
塞宁爱你吗?
爱。
……我C你妈,塞宁只爱我,从出生开始,爱到天,爱到地,爱到海枯石烂,爱到天崩地裂,同样爱到死。
A。 塞宁的第一封邮件
认识塞宁是在我十五岁生日前八天,她发邮件给我。
她说她是塞宁。七月可以走很远的路去另外的南方城市,看见一些人和一些天空,记下想念过的痕迹。
七月我会在上海,那个物质化的城市,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城市,那个纸醉金迷的城市,那个繁华而苍凉的城市。
这是我对上海的印象,不过是五个词语,我说我的根在上海,十四年在北京的生活不过是个假象,我要回到那个我在骨髓和血液里依恋的城市。
我爱上海,同样爱到死。我死的时候会带走很多东西,上海,大提琴,黎明与黑夜,彼此安慰的文字,王菲空灵的声音,纠缠不清的灵魂,打过的几张IP卡,晨树——我的男人。
后来知道自己当时遗漏了塞宁,那个她爱我,我爱她,彼此爱到死的女人。
我继续看,我的光驱里指示灯不停地闪烁,半年前的盗版盘还在疯狂地旋转,来吞噬寂寞。疯狂旋转不代表音乐也是偏激的,破碎的,重复的,我不知道什么是平克,什么是弗洛伊德,什么是重金属,我只知道轮回,零点,窦唯,何勇,但我不常听,因为太闹。我试图安静下来,于是我听王菲的《麻醉》,莫文蔚的《忽然之间》,许美静的《都是夜归人》,孙燕姿的《天黑黑》,无数遍地听,听到想闹,想哭,想呕吐,想安静,每段歌词都可以记得很清楚,没有强迫记忆,更多的是水到渠成的留念。
他们对我的更多的帮助是在文字上,我从来想像不出如何边听摇滚边写作。我写小说,随笔,平静带给彼此安慰,我会用上大段大段的歌词,搞不清是原创还是原作,有人说我的书好像歌词本,好多找不到的歌词在我书里轻而易举甚至大量地出现。
我叫cello,我十四岁,我生活在北京,我出过一本书,我叫它《地下铁》。
继续说塞宁和那封邮件好了。
她说,走那些路要穿一双漂亮的平底鞋子,不带安妮宝贝的书,只带一些白纸,以备要画下一些想念中人的影像。带一个从海南买回来的手绣包包。还要带走一些女人如水的音乐。
她说,英格兰刚刚进了一个球球,所有的人们拥在了一起。五轮真弓继续唱着我不懂的语言和我懂的情绪。
我笑,我拉了八年的大提琴,看了七年的足球,她打错了英格兰,那里面有我喜欢的帅得一塌糊涂的贝克汉姆,只不过他有了老婆,有了儿子,我知道自己没机会。当然我从不奢求过任何机会,机会是自己争取的,不是施舍的。
她要去厦门,原因很简单,就是要找回对城市丧失掉的依恋。那里不是她总去的北京也不是物化的上海也不是岛一般的青岛。
我要去上海,理由已经阐述过了。
《广岛之恋》。你听见张洪量的哭泣了没 你听见莫的耳语了没 你听见在唇印下的血迹在唱歌了没 你享受的是错觉误解了快乐的意义没 是谁勇敢说喜欢离别呀眼睁睁看爱情从指缝中溜走还要说再见呀 是谁换了门洞里的插口换了钥匙遗忘了旧人拥着新人怎么样才能证明我爱过你你爱过我呢 是谁太勇敢说喜欢离别只要今天不要明天 是谁把我们的T恤用丙烯画上了列侬的眼睛眉毛还有眼镜 是谁执意要画列侬不画洋子然后最后的牵手变成了永远牵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