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时代
嘀凶詈茫猿吕鲜σ钥嫘Φ目谖牵莆椅闶跏Α! ?br /> 担任历史功课的为黄季芳老师,历史课本是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小学历史教科书,共计四册(?),内容虽然简单,而比之今日高中,甚至大学的课本,也许还详细一点。黄老师常摘要《通鉴》,写在黑板之上,令学生抄在书上,以补充课本之不足。这不但增加我对历史的知识,且又培养我对历史的兴趣。过了半年之后,我又认为黄老师摘要的还是简单,乃自己参考《通鉴辑览》及其他有关书籍,如《廿二史札记》之类。课本原文用大字,所加的“注”用小字,写在稿纸之上,每一百页订成一本,全部共十二本。这是我第一部的写作,当然不配称著作,只是抄书,因为没有摘要的能力,有时且将原文全部抄下。
我国文、算术、历史三门功课,虽然甚好,但每次月考,均不能名列第一,因为我字写得不好,画也不好。我大约是第二名或第三名,第一名多系高联璜及林荣向两人。高联璜后来成了福州有名诗人,林荣向则入北洋大学,再赴美国深造。
在许多功课之中,我最怕的是地理,这地生产什么,那地生产什么,相差无几,我们记得了,旋即忘记。这种暗记式的功课,我极不喜欢。
在明伦小学读书约有四年,最初是念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初小国文,初小国文共有八册(?),我们学校只教至第四册,改读高小国文,第一课为“立宪”,载西太后所下的“圣谕”,太后上面加有好字甚多,最后二字为“慈禧”,故称为“慈禧太后”。何以要加那样多的好字,竟令我们念不下去。据老师说,每年加一字,加到现在,故有十数字之多。“圣谕”内容是什么,没有一点印象。第二课为“议会”,尚有一幅图画,什么议长席呢,议员席呢,新闻记者席呢,我们小孩实在莫名其妙。而且“席”字意义不大明白,吾国古人席地而坐,日本到了二十世纪,还是席地而坐,故日人用“席”字表示座位,什么席,什么席,大约是由吾国输入日本,再由日本输入中国的。高小国文此类文章甚多,小学生不甚了解,所以教了二三课之后,即停止不教,改读唐宋八大家文章。我们于“自习”(当时小学有自习一课,令学生大声朗诵古文)时大家同声朗读,状似唱歌,梁祝电影中那一段“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就是一个例子,不过头没有摇得那样厉害。读者诸位,不要以为读古文何必摇头。据我经验,读得烂熟了,头摇得合节了,文章自会做出来。
第一部分 唱童谣及听故事第4节 我不想入孔庙
有一年祭孔之时,孔庙来了三位大儒的神像,即明末清初的黄黎洲、顾炎武及王夫之。黄黎洲我是知道的,他著有《明夷待访录》。《原君》、《原臣》两篇文章,我都念过。至于顾炎武、王夫之为谁,我不知道。大儒进庙,仪式极其隆重,我当时也想死后进入孔庙,一天到孔庙参观,其中人名,有一半以上,我不知道。我所佩服的是三苏,孔庙内竟无他们的名字。我所知者不进孔庙,我所不知者进孔庙,进孔庙的价值在我已经打了折扣。我想做苏东坡,令后人读我文章,我不愿意入孔庙,生时一举一动受了礼法的拘束,死后又无人(这个“人”是以我个人代表群众)知道他的姓名。进孔庙的思想我已经放弃了。
一天,范家表兄问我长大后,要学什么?学工么?我问他学工做什么事。他说做工程师,筑房屋、建铁路。我说不学不学。他又问我学医么?我问他学医做什么事。他说做医生看病。我说不学不学。他复问我学法律么?我问他学法律做什么事,他说做法官,又可做律师。律师就是状师,在当时地位很低。我说不学不学。一切都不想学,一心一意只想学苏东坡,令后人读我文章,于是注意作文,我喜欢翻论,即人们认为好的,我即批评其坏;人们认为坏的,我又批评其好,所以“武王非圣人论”,我乃百读不厌。庄子之《马蹄篇》及《胠箧篇》,我都读之又读。当时没有任何思想,不是赞成庄子之归真返璞,而是对于庄子所作的翻论,觉得感兴趣。
我作文,因为多读了三苏文章,喜用单刀直入法,像《东莱博议》那样,冒头说得长拖拖,有点文不对题,我是极力反对的。我家大人也不许我们念《东莱博议》,因为多念《东莱博议》,不但作文,就是说话,也往往又长又臭,令人发生厌倦。
我在小学,成绩甚佳,因为顽皮之故,品行均不能得到一百分(每人预定一百分,若记过,则扣去若干分),一天上习字课,老师叫我们各写小楷一百字,写完后,即可回家。我们兄弟本来同出同归,我此时忽然异想天开,全纸都写“一”字,乘先生没有看见之时,放在先生桌上,赶快回家,逃在假山上,看见诸兄弟回家之后,才敢出来。第二天上学,告示牌上有了我的姓名,记大过一次,扣去品行十分。我怕了,不是怕扣分,是怕家人知道。所幸者诸兄弟未曾回家告诉,但我提心吊胆了一个星期。至告示牌取下之时才能安心。
又一次,我因为打抱不平,又扣去品行十分。有一同班学生,在铁杠翻跟斗,不慎跌下,因痛而哭,上课之时,他还在哭。我前面有一学生羞他,我不禁抱起不平,从后面捶他一拳,且说“人跌哭了,你还羞他”。由是两人打起来了。此际老师来了,问我两人为何打架,那位学生说:“他没有理由,打我一拳。”我指跌下而哭的那位学生说:“他跌哭了,他还羞他,故我代天行道,打他一拳。”老师认为两人都错,一不宜羞人,一不宜打人,我扣品行十分,他扣五分。此次扣分,我却不怕家人知道。因为此时已看过了《水浒传》小说,认为“这是扶弱凌强,替天行道”。哪里知道老师黄蘧园先生对我说:“你只能劝告那位同学不要羞别人。他若再羞,你可告诉老师,不要打人。学校有纪律,你的行为是破坏学校纪律,不是替天行道。无法无天的社会,方有替天行道之事,学校有纪律,你不能代替学校,责罚同学。”我听到这个教训,方知在公平的社会,不许侠客存在,也不会产生侠客。
第一部分 唱童谣及听故事第5节 看小说
我看小说大约是在十岁或十一岁之时,吾家有一老佣人,是我们祖父用下去的。年龄已老,其工作甚见轻松,每日不过拂拂花厅椅桌。闲时则在大门右边门房内看门。他有儿子,有媳妇,又有田地。因为自幼即在我家服役,所以至老,不愿回去享福。可见当时人心与现在不同,现在下女用了不久,纵是待之以礼,她也忽发冲动,辞职不干。纵令多予金钱,而金钱一多,更要回家玩耍,用种种口实,辞职回家。这是来台人士共同感觉的苦痛,不是我个人的偏见。
这位老佣人姓刘,我们因为他是祖父用下来的,均叫他刘公公。刘公公常讲《三国志演义》给我们听,什么刘备三顾草庐呢!周瑜掌上写一火字,孔明掌上也写一火字,相看之下,就决定火烧曹操兵船呢!赤壁大战,曹操割须弃袍呢!长坂坡张飞高声一喊,吓死许多曹操兵士呢!许褚与马超大战,大战一百回合,不分胜负呢!我们听得极感趣味。我问他,“这个故事,你何以晓得”,他说有《三国志演义》一书。我就托他购买一部,当时有铅版印刷,每部价钱不过二三角。我最初看《三国志》,觉得没有趣味,什么十常侍呢;什么灵帝坐朝,天花板上坠下一条青蛇呢;什么何进被杀,董卓进宫大杀宦官呢,实在不引起我的兴趣。我就问刘公公:“你所讲的,都没有。”刘公公说:“你再看下去,就有趣了。”果然,桃园三结义出来了,刘、关、张三人大战吕布出来了,刘公公所说的故事都出来了,看到孔明七擒孟获,六出祁山,兴趣更见增加,而孔明竟然死了。我深怪魏延太不留心,竟然一足踢倒“延命灯”,致令孔明身死。孔明死后的故事,我就不看了。
第二部看的小说,是《西游记》,一开始看,就感兴趣。后来我看《西游记》,觉得猪八戒极其幽默,在身命交关之时,往往说出幽默的话,所以中国幽默大师,第一是猪八戒。第三部看的是《封神榜》,《封神榜》也可以引起兴趣,但像十绝阵那样,太过呆板,一人入阵,必被闻太师那边的人杀死,“一道灵魂到封神台去也。”又来一位神仙进阵,就用法宝破阵,如此这般,千篇一律,令人讨厌。但杨戬之七十二变化,哪吒之风火轮,土行孙之钻入地中,作者思想之巧妙,不能不令人心服。至于某某圣母,掷下痘苗,这是一种细菌战争。陈奇、郑伦口中、鼻中放出白光,这是死光。四大金刚有一位拿琴的,琴声一响,城内的人皆昏昏欲睡,这是死音。如果地球爆炸,地上的人全部死光,各种书籍埋入土中,过了数十万年,又渐渐生出人类,那时考古学家在地下掘出了《封神榜》等书,必将认为死光、死音、细菌战争都是中国人发明的。第四部看的是《水浒传》,西门庆与潘金莲之事,我们不感兴趣,小孩儿感到兴趣的,是吴用智劫生辰纲,林冲被迫上梁山,鲁智深大闹和尚寺,武松打虎等事。林冲为二位警察抓去,住在旅馆之内,夜中洗脚,警察用开水,将林冲的足烫坏,翌日又迫林冲穿极粗的草鞋走路,此际幸有鲁智深,前在草园内舞刀,因为林冲一声喊好,就认为知己,一路暗中保护,深为感动。而武松与武大郎临别之时,叫武大不要再卖烧饼,早点关门休息,不觉感动到流泪。说到这里,我又记起一事了,当五四运动,白话诗流行之时,我常对人说,梁山泊水路英雄都会做白话诗,“老爷生长石家村,不爱金钱爱杀人……”不是很白么,所以中国提倡白话诗的乃是阮小二。
此时我又看了杨继盛狱中所写的自传,看他小时候被后母虐待,稍长又受长嫂虐待,一经做官,复弹劾严嵩,被捕下狱,受尽苦打,两腿腐烂,露出筋骨,他将瓦片作刀,将腐筋切断,有人送他蚺蛇胆,他说“椒山自有胆,何用蚺蛇为”,我看到这里,不觉感动之至,流下眼泪。我要做杨椒山,我要杀死严嵩,留芳名于千古,这是我幼时的立志。
此际范家表兄又推荐一部小说——《包公案》。我最初觉得没有趣味。而恶妇于夜半,毒杀亲夫之状,读时又觉得毛骨悚然。《包公案》看完之后,看《施公案》,我对于施公为人,不甚赞成,他换名改姓,出来访问,换来改去,都是“方人也”,即将“施”字拆开,成为“方人也”三字,此种改换,只能骗人一次,岂可累用不换。而其对待七侠五义,又不忠实。金毛鼠白玉堂始终不受官方利用,这是不合中国文人的心理的,由中国文人看来,做土匪,是希望收编,所以在《荡寇志》,宋江等都做官了;文人骂当道,是希望皇帝重用。白玉堂始终不屈,所以不得其死。
我家兄弟爱看小说的,只有我及本铁两人。我们两人各买不同的小说,互相交换看。有一天,我告诉本铁,我在书店,看到了一部小说——《三教大战》,他问我内容如何,我说,孔子“祭起”那枝著春秋的笔,变化为数千数万的金枪,向如来身上进攻,如来则将身边的瓦钵祭起,变成数千数万的钵,将笔抵住,此际来了老子,一气化万清(《封神榜》中有老子一气化三清),帮忙孔子,向如来进攻。本铁认以为真,即说“有趣,有趣,我明天去买此书”,我最后告诉他,这是我自己想出,没有此书。
我们两人看了小说不少。《春秋列国志》、《后列国志》、《西汉演义》、《隋唐演义》、《说岳》、《征东》、《征西》等都曾看过。我觉得最没有趣味的莫如狄仁杰征西,一个女将,一个男将,打来打去,竟然眼来目去,讲起爱情来了,这比之《三国志演义》,大战一百合,回去,换了战袍,出来再战,差劲多了。
我看《水浒传》,看得入魔了。三十六天煞星,自第一名之呼保义宋江至第三十六名之浪子燕青,几乎能够背诵出来。当时《水浒传》均有金圣叹的注,不知何故,以后出版的,都把金圣叹的注取消了。
笔记,我也看过《聊斋志异》及《阅微草堂笔记》二种。《聊斋》文笔华丽,其描写鬼狐,多数都是不可怕的,只唯《画皮》一节,有点可怕。其他狐女,并且可爱。反之,《阅微草堂笔记》的文笔是平淡的,反而其中所说鬼怪,读了之后,有点心悸。有人告我,强盗可怕,鬼不可怕,我与强盗战,我败了,我变成鬼。我与鬼战,我败了,不过与他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