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马江湖
秦快闭上嘴,眼望一片宁静的山林,刹时成了修罗场、阎王殿,不胜感慨,轻叹口气。
朱侯又瞪起眼,道:“小孩子又在叹什么气?”
秦快微喟一声,静静的道:“在江湖,人命可真贱,半天前,他们或许还跟妻子欢聚,如今却人首异处,只为了头顶领袖的一点野心。”
迷惘了,朱侯不解的道:“你到底是杀手生的儿子?还是菩萨的徒弟?真不敢相信那二根老骨头调教出来的人会这么悲天悯人法。”
有些意外的一怔,秦快随即笑了:“现在小侄可明白为何爹与堂伯这许多年来,一直未上山拜访伯父你了。”
侧过脸来,朱侯盯住秦快道:“为什么?”
秦快夷然不惧被盯着看,淡淡的道:“只因为伯父和外间人一样,不了解二位老人家的心境,都以为杀手是冷酷残暴的。”
不悦之色一闪,朱侯道:“那二根老骨头确是杀人不眨眼,不是么?”
秦快抬头望了天空一眼,低低的道:“老爹和阿伯所杀的均是该死之人,就算那人在外边人看来多么仁义道德,二位老人家却有法子挖出他们隐藏在道德下的肮脏丑陋,那种人杀之无愧良心,只是别人不了解,就认定阿爹与阿伯是不分善恶的杀手了。”
朱侯呆窒一会,呐呐道:“他们不说出来,别人如何来了解?”
明朗的一笑,秦快道:“懒人何来闲工夫求人谅解,只要无愧于良心就够了。”
怪笑数声,朱侯有趣的道:“那二根老骨头是老怪物,你小子则是彻头彻尾的小怪物,亏你说得出这些谬论。”
秦快安详的道:“想法不同,伯父自然另眼相看罗?”
二人相视大笑,下面情势却更白热化了——
且说与“粉面刀王”朱轮相拚的石延坡“天星寨”代理寨主“大力金刚”熊虎使一双大铜锤,几十个回合下来占不到丝毫便宜,更且大腿吃了朱轮一刀,此时吼道:“臭小子,小白脸,给老子闪一边去,叫朱侯老狗出来,躲躲藏藏算什么好汉?”
朱轮呼吸毫不混乱,神清气闲的道:“我这关你这条狗都爬不过去,还妄想找我爹比量?”
熊虎哇哇大叫,挥舞铜锤,叫道:“老子让你,你倒关起门自称第一?奶奶的,叫你见识见识熊大爷的本领。”
朱轮一柄宝刀挥洒生风,冷笑道:“熊老狗,你,简直狂得可笑,完全不知所谓。”
熊虎气吼如雷,大铜锤夹着“呼、呼”之声,直捣朱轮中宫。
急切里,朱轮斜移闪躲,随即手中宝刀更加猛厉的攻击,杀人时,也不失潇洒气度!
秦快看得津津有味,朱侯却咒骂道:“这小混蛋永远不忘自己漂亮的外貌,拚命之际尚讲究外表,真是孺子不可教。”
秦快却为朱轮辩驳道:“阿轮是有自信收拾他,才得如此从容啊!”
“从容个屁!”朱侯破口大骂道:“敌人又非熊虎一个,他就不知道赶紧放倒他,好去协助其他兄弟铲除敌人?”
朝下面观望一会,秦快道:“依小侄看,‘天星寨’余孽上山攻打,除了吃瘪还是吃瘪,阿轮定也看出这等情势,所以……”
朱侯不待秦快说,打断道:“你不必老是替那小子说话,他的老毛病做老子会不清楚?
就是跟娘们一样爱漂亮!”
泰快有些厌烦的道:“只要不影响大计,个人的小缺点就无须深究了。”
朱侯不再咕哝,关心着底下的战况——
渐渐地,“天星寨”一干人限于地形上、人数上的吃亏,败阵得十分快,沈不聪三人的表现更是老辣,“天星寨”的小罗喽根本抵不过有高深武术修为的江湖人。
蓦地——
正当朱轮轻松迎击熊虎的大铜锤,即将放倒他的刹那,一条斑花锦烂的毒蛇,突然由落叶里蜿蜒而出,直滑向朱轮脚踝!
猛地看见这条毒蛇,朱轮闪避不及,挥刀斩击,如此一来,却将全身要害卖给熊虎,熊虎岂会不趁机出口怨气,双锤重重捣向朱轮。
“少寨主小心!”
朱轮听见葛多山的警告,砍了毒蛇,脚下不稳,欲闪乏力,趁势在地上一滚,此时——
一柄极小的剑斜里刺进熊虎大脑,哼也没哼,熊虎整个人软瘫倒下,死了个透!
有道树倒猴猡敌,“天星寨”的人已失了斗志,逃的逃,拚的拚,更见胜利在即了!
这些秦快全不放在心上,他一双向来半开半合的睡眼,此时陡地睁大,看来是那么清澈,那么神光湛煞了。
他就把这双如秋水般的眼睛投在熊虎身上,虽然距离远些,依然可以看出那柄小剑的剑柄和不久前谋杀他的那柄剑一模一样,只是没有喂毒,给人的感觉是小巧可爱的。
吃力的,艰辛的收回目光,秦快在这收回目光的过程中,业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他却十分迷惘,更十分伤感,只因他从未坏疑对他照顾无微不至的会稽山寨一干儿郎中,会有人想要他的命!
朱侯看见儿子那一幕,怒气冲冲想大骂,一瞧见秦快古怪的脸色,遂改口道:“怎么了?
孩子。”
秦快淡淡一笑,平和地道:“阿轮的武艺超群,脑子也灵活,足以承继伯父的衣钵,小侄尚有事待办,应该向伯父告辞了。”
“什么话?”朱侯不悦道:“住不了三天就想走?比那二根老骨头还不像话,莫非我们小庙供不了你这尊大神?”
秦快连忙摇首,道:“伯父说这话岂不折煞小子,小侄确实有事,来日定当再来向伯父请安,你老人家千万不要误会。”
朱侯这才顺了气,道:“要走也须等你伤好再走,差不了几天的。”
秦快眨眨眼,笑道:“你老人家难道对自己的医术没信心?”
“你小子就有得说。”朱侯挥手道:“好吧,老子也不强留人,不过,今日事情太多,等明日老子替你设宴送别再走吧!”
秦快不好再说,只有点头答应。
不多时,朱轮奔向了望楼,瞧见秦快也在,吓得舌头打结道:“你……你……你……也在?”
朱侯一瞪眼,抢着道:“你又在发什么疯,被毒蛇吓昏了头,将阿惰视作毒蛇它祖宗?”
朱轮尴尬一笑,忙道:“不,孩儿以为阿惰小子应该在房里休息养伤。”
朱侯没好气的哼一声,道:“事情都办妥?”
朱轮精神一振,道:“敌人均已肃清,请爹下达善后令谕。”
朱侯踱个方步,沉吟道:“你已经老大不小,今天这档事就由你全权负责到底,办妥来通报一声就是。”
朱轮大喜,恭身答应,离去前又望了秦快一眼,见他抬头望天冥想,叹息一声下楼而去。
朱侯一拍秦快肩膀,笑道:“在想什么?走吧,咱爷侄俩今天好好痛饮一番。”
秦快颔首,二人谈笑下楼寻乐。
次日午后——
朱侯为首,会稽山寨重要头儿将秦快送到半腰,秦快坚持请他们停步,双方遂珍重道再见,朱轮牵着为秦快预备的骏马,道:“我送到山下吧!”
秦快也不说什么,再向朱侯长揖为礼,领先下山,朱轮在后跟随,一路上二人均不开口,眼见快抵达山脚,秦快开口道:“你不必说什么,俺根本不怪他们。”
朱轮居然不感到莫名其妙,道:“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那也好,一切由我来承担吧,阿惰小子——”
秦快陡地转身,截口温和道:“不用再说了,俺了解他们的苦衷,不怪他们也不怪你,就当一切没有发生过好么?”
朱轮重重抱拳,感激道:“阿惰,我在此掬心相谢了。”
秦快接过马缰,道:“俺走了,你有三位好叔叔相辅,应该不会让伯父失望,你自己珍重了。”
“你自己也珍重。”
上了马,秦快回首道:“爱之深,责之切,希望你能谅解伯父的苦心。”
朱轮颔首,秦快释坏而笑,催马上道,身后又传来朱轮的呼叫声:“阿惰小子,你一定要再来哦——”
回身摇手招呼,秦快飞驰而去。
一路上,秦快取道西北,跟“冷姑”的约定还一年有多,但他突然决定不再等,急急要解开那道谜。
这些日子,他多次回想自得到圆环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其中,有太多他解不开的谜,蒙汉混血的吉塞尔在这道大谜中扮演什么角色?乔家三兄妹又是什么身份?陆启明及王大秃、张小秃是否也牵涉在里面?最重要,“冷姑”为什么总是想逼迫他去调查这件秘辛?
秦快不明白,有时望着天空冥想,好像捉到什么,却又毫不真实,常常想得头昏脑涨,那枚圆环他更不时拿出来翻看,熟得闭眼也能描绘它的细纹,但是,他就是看不出它到底有什么重要?是缺少什么?还是时间不对?抑是地点有误,还不到它显出功能的时候?
秦快很痛苦的发现自己具有懒人最不应有,也是最要不得的缺点——好奇心!
这些日子来,除了睡觉,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甚至有时作梦也梦到它,梦到它突然裂开为两半,中间藏有一张宝藏图,吉塞尔等一干人你争我夺,将图分撕为八九片,每人掠夺一小片无用的地图,却不思找到宝藏再均分,秦快忍不住笑得直打跌,因而梦醒。
有次梦醒自己取下“乾坤玉佩”上的黑珍珠,嵌入圆环中心的圆洞,刚好那么密合,就在那一刹那,圆环通体发光,滴溜溜的乌光旋绕圆环运行,那时正日午,太阳刚好挂在天空,两光相遇交流,圆环居然自秦快手中窜升,大家都怔住了,吉塞尔不知那来的力量,居然腾身想扳下圆环,就那么神奇地,他随着圆环一起升空,阳光太刺眼,待秦快眨眼再睁开,却发现吉塞尔肥大的身躯及圆环都消失了,他不及向其他人询问他们去那儿了?出了一身冷汗醒来,也许还怪叫一声,引得朱侯派去侍候他的人前来探询。
自那夜后,他知道再不解开这道谜,他会想得发疯,而他又不愿发疯,只好顺了“冷姑”
心意早日探查出来,如今,他有点怨恨那位将圆环塞进他怀里的姑娘。
快马来到浦阳江,向一名船户谈妥以双倍价钱连马运过河,船夫磨磨蹭蹭半晌才请秦快上船,秦快自然地打量船夫一眼,不觉得有何不妥,牵了马上船,船夫熟练地摇橹,秦快看得有趣,道:“船家,让俺也试试如何?”
船夫微掀斗笠,冷淡地道:“俺生平最讨厌爱逞强的人,给俺乖乖坐着就是。”
秦快讨了个没趣,移目望着江水波涛,突然觉得脚底微湿,心生奇怪,回目又望见船夫弃橹准备跳江,一个腾身捉住他,把他摔得做狗爬,又点了他穴道,这时船中渗入的水已淹至足踝,秦快心中忖道:“这里离二岸都太远,就算俺能藉着船板渡河,马怎么办?它才二岁,死太可怜了。”
马似乎也感觉到危机,长嘶不已,秦快抚它鬃毛,道:“别慌,俺会救你的。”
一把捉起船夫,秦快冷煞地道:“快说,如何才能令我们二人一马均安全抵岸?”
渗水的地方在摇橹位置附近,船夫挡住破洞,因此秦快一时没有注意到,吃了个闷亏。
船夫被捉住衣领,艰难的呼吸道:“洞……洞……把洞堵起来。”
秦快冷眼看着破洞,冷道:“他们是不是要你下船后再把洞戳大,好淹死俺?”
船夫被秦快一双怒眼吓得只有老实点头。
秦快也不为难他,只是多点他几处穴道,哑穴也顺便点了,再将他整个人塞在破洞上,也就是以船夫的臀部堵住那个大洞,船夫动也不能动,只有任秦快摆布。
试了几次方法,总算将大洞堵住,这时水也淹得很高,船有点沉了,秦快以船夫的斗笠拘水,双手齐动,迅速无比,不一会,除了还湿湿外,对生命已没有妨碍。
秦快双手摇桨,发觉摇橹十分沉重,里面包的不是铁就是钢,冲着船夫一笑,道:“看不出你有一身好武功,还好在下不敢托大,使了全力,否则岂制得住你?”
第 九 章
识破对方乃武林人,口吻中就自称“在下”,不再称“俺”,其实他的外表确系不似江湖汉子,有几分落拓书生的味道,自称“俺”也不太对头,但习惯了也就罢了。
船夫口不能言,眼中又惊又怒,秦快笑道:“很不舒服,想破口大骂是不是?其实在下乃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也不应太恨在下对不对?”
船夫惊于秦快能猜出他心中思想,不由一怔,秦快又道:“如果你在俺生长的环境下生活,也能很容易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