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马江湖
“不急,不急!”
小姑娘挥手制止马大混混的街动,道:“我不是来同你们比武的,传言这儿的人消息十分灵通,不知是否是实?”
马大混混自然不愿落个没风度的话柄,有模似样“嗯”了一声,自讽道:“说到清息灵通,就属老子第一,老子若自谦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所以有个外号叫‘顺风耳马老大’。”
“顺风耳马老大?”小姑娘自语一次,道:“好长的外号,好吧,不论你顺风逆风,只要能回答我的问题,这个月任你在此大吃烂饮,姑娘会付帐。”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立即骚动起来,均现出艳羡神色,须知他们这些人,平常最大的享受就是偷闲喝一杯,如果有人免费请他们,那简直是天赐的福份。
马大混混听她口气这么大,不敢再小觐于她,忙道:“姑娘想打探什么消息?”
小佳人脸上现出复杂的神色,好一会才道:“你听过秦快这个人么?”
马大混混现出兴奋的表情,生怕被人抢着说似的道:“当然知道,听说‘洗涤山庄’还是靠他才得重建的,他的老子及伯仔更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杀手,只是……”
小佳人截口阻止他再吹嘘自己的丰富消息,道:“不知你有他的下落么?”
马大混混顿时张口结舌,呐呐道:“这个……这个……就没听人提起过……”
小姑娘也没心思再听他扯下去,自语道:“唉,秦大哥到底躲到那儿去了?”
取出一块碎银丢到柜枱上,道:“这位好汉的吃食我付了。”
在马大混混的道谢下,小姑娘黯然离去。
不一会,上工时间又到,利时小酒店中客人走得无影无踪。
刘通包提只大木桶一桌桌收拾碗筷,走到最里边光线十分阴暗的桌子,才发现还有一位客人没走,他也不显得惊讶,随口打招呼道:“还要不要来点什么?表少爷。”
客人面向里,看不清面目,刘通包却似乎同他很熟稔,一屁股坐在他身旁,又道:“尝尝我老刘烩制的鸭饭如何?你不多吃点怎么行呢,表少爷,瞧你瘦巴巴的样子,人家还道尚老爷亏待了你。”
客人一直没什么表示,剥着南瓜子吃食,偶而喝口酒,却不说话,刘通包似乎很了解他性子,也不感难堪,起身提起大木桶道:“我去后堂洗碗,你要什么自个拿,或招呼我一声。”
客人总算点个头,刘通包很高兴的离去。
被呼为“表少爷”的这位客人,是六七年前辞官回乡的兵部侍郎尚谦的远房亲戚,六年前投奔于有权有势的亲戚长辈,尚谦待他很热诚,但这位表少爷却有个怪僻,不爱理睬人,也不喜待在尚府享受,时常整日泡在这家小酒店,大家也不知他尊姓大名,索性都唤他“表少爷”,却至今尚弄不清他与尚谦是那一种亲戚关系?
表少爷似乎喝酒过量,感觉头痛,以手指揉弄着额头,刘通包自后堂出来见他如此,忙登、登、登赶过来,一叠声道:“你又喝太多了,表少爷,须知空腹饮酒最伤身子呀,你别嫌老刘罗唣,好歹你今天非吃点东西不可,你等等,我去拿八宝鸭饭来。”
刘通包一转眼又回来,一盘香喷喷的八宝鸭饭已端在客人桌上,一边切肉一边道:“那群穷叫化一辈子也吃不到我做的八宝鸭饭。”
八宝鸭饭是以整只鸭烘烤,鸭腹包藏米饭及数种材料,吃时须以刀切割。
刘通包一刀割下半只鸭,米饭溶会鸭肉香,闻来就是不同于普通米饭,客人不禁道:
“好香!”
声音是低沉富于磁性,十分动听,刘通包笑逐颜开:“少爷觉得香就多吃点,最好通通吃光。”
递过一根汤匙,客人不忍拒绝他的好意,接过汤匙扚口鸭腹中的米饭菜吃食,边道:
“日子还过得去吧?!”
声音是那么懒洋洋,宛如说这几个字已费了他全身力道,但却是真诚的。
刘通包会心一笑,道:“凑合著过日子吧了,谈不上好,也不能说坏。”
将鸭肉分割成小块,递到客人碗里,又道:“刚才那位姑娘,表少爷看出她是什么来路?”
挟块鸭肉咀嚼,客人不置可否道:“不清楚。”
刘通包知道他的意思就是那位姑娘没报姓名,不想乱猜测,遂沉吟道:“江湖中年轻一辈子的女杰,那一个跟她最符合?”
客人低头吃饭不理,刘通包也似不是问他,自语道:“不会是‘妙手小如来’丁嫱那妮子吧?!”
客人推开鸭饭,懒洋洋道:“你的陈年花酿,打些给俺解馋吧!”
刘通包猛摇头,道:“不成,今天你喝够了,除非你能忍三天滴酒不沾,否则老刘绝不把酒拿出来。”
客人苦笑一声,意兴阑珊道:“你好残忍,老刘。”
刘通包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道:“表少爷,不是我老刘爱嘀咕,这些年来你喝的酒加起来可以淹死全城的人,吃的饭却会饿死一个小婴孩,再这样下去,身子会垮啊!”
客人微喟一声,突然道:“你别只顾我,客人上门了。”
刘通包回首一打眼,可不是,有人立在门口,遂道:“你坐坐,我去招呼一下。”
三步并两步迎上门口,藉着较明亮的光线,刘通包看清原来是刚才那位女客,笑道:
“姑娘是来打探消息?还是想光顾小店?”
俏佳人捡副座头,道:“掌柜的,做生意为何不将门面弄干净点?”
刘通包打哈哈道:“小店的客人均是穷兮兮的漠子,门面光彩点他们不敢上门,何苦断了他们可以发泄的场所?再则,这些年靠他们照顾,日子过得挺不错的。”
小姑娘清水脸蛋上漾起一片笑意,道:“好吧,贵店有什么好吃的?”
刘通包如数家珍的道:“老黄酒、咸水花生、卤豆干、面饼、馒头、鲜肉包子,全是我亲手调制的。”
小姑娘微蹙眉,冷淡的道:“就这几样?一天能赚多少?”
刘通包挺有耐性的打哈哈道:“三餐温饱总是有的,不知姑娘要那几样?”
小姑娘以手漏风,道:“每样都来一点吧,我懒得再到别处寻饭庄了。”
刘通包不理她话真假,不一会,捧来几只小碟子摆上,布上碗筷及酒杯,职业性的道:
“姑娘慢用,有需要再吩咐。”
说完又登、登、登赶向里头最阴暗的那一桌,见表少爷趴在桌上休憩,忙取来一件外衣给他披在背上,客人语音模糊的道谢一句,刘通包道:“表少爷累了,到我房里躺会儿吧。”
客人微微摇头,刘通包遂收拾桌上残食,见八宝鸭饭只被吃了一点点,又道:“鸭饭我帮你温着,你饿了再吩咐一声。”
客人“嗯”了一声,就没下文,刘通包却已经很满足的收拾东西下去。
小姑娘是练武人,一字一句都听得很清楚,心里可真不是味道,再看见桌上粗糙的食物,再也忍不住的唤来老板,不快道:“那位客人是皇太子,吃得特别不一样?”
刘通包尴尬的搓着手道:“姑娘包涵,小店只卖桌上这些东西,那位客人是老顾客,所以今天特地为他烩制八宝鸭饭,这是不卖的。”
这时伏在桌上睡的客人,懒懒传出话来:“老刘,客人要就卖吧,免得蚀本了。”
小姑娘闻着这声音,激动得冲过去,颤声道:“你……你是……是秦大哥?”
客人动也不动,只不带感情的道:“半路认大哥,姑娘真有意思。”
小姑娘红了红脸,却又不死心道:“你真的不是秦大哥?我是小嫱呀,你答应要为我做一件事,你忘了?你想使赖?”
原来小姑娘即是“妙手小如来”丁嫱,那日被秦快送返家勤学武功,再度混身江湖,听到的消息却是秦快已失踪四年,从此,大江南北遍寻秦快,这日找到皖境长沙了,得知这家小酒店龙蛇混杂,消息最灵,遂找上门来。
多年,秦快那口遗传磁性透着懒散的嗓音令她念念难忘,如今这位客人的嗓音实在太相似,如何不令她起疑?
客人却懒得理她,起身朝内室走去,道:“老刘,床铺借睡。”
刘通包早侍立一旁,忙道:“早说睡床较舒服嘛,别忘了盖被啊!”
丁嫱如何容他脱逃,忙喝道:“慢着,将你的脸转过来我瞧瞧。”
光线实在太暗,客人起身即朝内堂走,丁嫱无法看清他面容,遂有此一问。
客人停步却不回身,刘通包已急巴巴道:“姑娘此举是什么意思?可别惊走我的长客。”
丁嫱挥挥手,胸有成竹道:“我坏疑他就是我要找的人,我倒要问问他,躲着这么多年是什么意思?”
不待客人有举动,这时有个破铜锣似声音喊道:“刘通包,表少爷在不在你这里?”
“在、在、在。”刘通包忙应着,只见一名仆役打扮的汉子街进来,一见客人就气急败坏的忙叫道:“我的好少爷,再半个时辰就是太爷生辰,你怎么还在这里?快跟小的回去拜寿。”
客人轻“嗯”一声,跟着来人走了。
丁嫱从侧面看见客人满面胡渣,眼神涣散,眼中布满血丝,不由摇头道:“原来是有钱人家的统裤子弟,镇日泡酒缸的。”
又冲着刘通包一笑,道:“也难怪你特别巴结,亲自烩制八宝鸭饭请他尝新,如今他走了,鸭饭还卖不卖?”
刘通包笑逐颜开道:“当然卖,有半只未动过的,我去给你端来。”
看着桌上焙制得恰到好处的鸭饭,丁墙不禁食指大动,举箸挟着米饭,突然怔住,因为她挟到的绝不是八宝鸭饭中任何一样材料,是一块食指大小的细竹片。
丁嫱盯了刘通包一眼,目及他正伏在柜枱上打盹,遂将竹片上的米菜拨掉,上头书着:
“今晚二更,尚府后山头见。”
没有落款,十字刚好填满食指大的细竹片,字体潦草,看不出是那一体(如瘦金体之类),当然,如此不具个人风格的字,实难以令人猜出是谁所书。
将竹片翻前覆后看了仔细,丁嫱凭她那双傲视群伦的贼眼,同样看不出究竟,忖道:
“会是方才那个统裤子弟?他不论服饰、声音,均与秦大哥有几分相似,但,秦大哥会如此坠落?他是为了什么?若不是,那个败家子约我有何事?”
不管如何,丁嫱是决定赴约了。
X X X X X
尚府后山头并非属于尚府,为牧童放牛羊之地,亦是孩童嬉戏的好所在。
夜露浸体,虽说寒冬远去,但尚泛着丝丝冷意,丁嫱紧了紧披风,回望无人,自语道:
“真见鬼了,已二更天,连个人影也没有,该不会要我吧,给姑娘查明,非偷得你山穷水尽不可。”
真是三句不离本行,连骂人都带着贼语气。
陡地,树梢微一抖动,丁嫱喝声道:“鼠子何人?还不快滚下来!”
人没有滚下来,懒气毕露的声音不耐烦道:“姑娘又再次惊扰在下奸梦,真谓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古人迨不欺俺。”
丁嫱微抬螓首目往发声的大树,道:“是你约我来此相见的?为何不肯现身?”
“白日在酒店看得还不够?”
“我想知道你尊姓大名?”
“何苦?”
“那你又为何约我至此相见?”
沉寂半晌,树上那人才道:“传闻你四下寻找秦快?不知与他有何渊源?”
“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白天于酒铺听姑娘说他曾答应为你办一件事,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丁嫱冷哼一声,语音冷漠道:“你既非他本人,我有告诉你的必要么?”
“不说也罢,你请吧!”
丁嫱可气了,挨着冷风前来赴会,原来对方是为了问她这个,顿时弯月眉儿一扬,叱道“何方鼠辈胆敢戏弄姑娘,下来见个真章!”
“养辩于讷,藏锋于钝,最是处事大要,姑娘光芒太露,恐会招来是非。”
“难得你会说出这番大道理,寒夜邀我至此,却三言两语打发我走,却不知道理何在?”
“姑娘尖牙利嘴,在下难以消受。”
“那是你自找的,下来!”
“姑娘不要逼人太甚。”
“是你欺人太过,焉能反责于我?”
“也罢,在下就见识一下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妙手小如来’丁嫱有多大能耐?”
话声未落,人已卓立于地,黑儒衫随风微徽飘动,很有那么股潇洒的味道,但散乱的黑发披肩,眼神涣散,满脸胡渣子,又的确不好看。
丁嫱听他一口叫出自己名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