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马江湖






  秦快拱手又作揖,道:“是,是,老管家,小生的吃喝由你打点总成了吧!”

  刘通包有点不好意思,忙道:“老刘居然教训起少爷来了,太不成话,少爷别介意。”

  “别这样,老刘,难不成由我醉死?”

  刘通包嘿嘿一笑,斜睨秦快道:“少爷答应饮食由我负责,我这就去将莲子汤端来。”

  “奸啊,原来你早计划好。”

  刘通包又笑笑,奔进内堂去。

  被冷落一旁的丁嫱既深受他们的情谊感动,又有点不是滋味,冷冷的道:“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秦快不知没听懂丁嫱不悦的语气,抑是装傻,只道:“朋友,方才他也说了,是生死之交。”

  “怎么认识的?”

  秦快古怪看了丁嫱一眼,见她有非问到底不可的神色,清清喉咙,道:“很平凡的江湖故事,六年前他遭仇人追杀,刚好在下遇上,助他一臂之力,事后他坚决要追随在下,以主仆相称,在下不许,居然举掌拍天灵盖,在下只有许了。”

  “他跟着你隐居?”

  “他亦厌倦刀舔血的生活,在此开家小店维生,衣食无缺,快乐逍遥赛神仙。”

  “不觉枯燥乏味?”

  “这是难免的,所以有时二人结伴出去打打牙祭,嘿!”

  丁嫱明白所谓的“打打牙祭”就是出去闯闯江湖,只是为时甚短,或一二天,或三四天,而且绝不被人发觉真面目,当个“暗中的江湖人”就是。

  “哼,原来你们脚踏两条船,这些年必干下不少坏事?”

  “阎王爷是恨死在下和老刘了。”

  秦快言至于此,打个哈欠道:“你问得已够多,在下能说的都说了,不能说的也被你的眼泪逼出来,应该够了吧!”

  丁嫱耸耸小鼻子,伸出指头比道:“我还有三个小问题。”

  “小姑奶奶,你的问题真不少。”

  “本来有十个,看你累了,所以缩减为三个。”

  “你真会体恤人,问吧!”秦快苦笑道。

  “刘老板贵姓大名?”

  “刘老本,刘老本,很好记。”

  “好耳生的名字,从未听闻这一号人物。”

  “江湖奇人如天星,谁又能一一闻得?”

  “好吧,请你老实说,尚谦真是你亲戚?”

  “在下的底细快被你掏光了。”秦快闲闲的道。

  “记得百灵庙的劫镖案么?他之所以能逃过一劫,是在下为他拿的主意,他虽非清官,却很讲义气,视在下为至亲好友,在下心想远避深山不如躲进尘嚣安全,因此前来拜访他,他不问原由即收在下为贵宾,在下认为执子侄礼较易隐瞒身份,因此,摇身一变成了尚府的表少爷。”

  “尚谦自然欢迎,等于收了一名保镖。”

  “他不知在下会武,只道是一名落第秀才,颇有略谋。”

  “岂只有略谋,简直精刁百出。”

  “跟你一比,可小巫见大巫了,最后一个问题呢?”

  丁嫱顿了顿,似在考虑措词,半晌方道:“如果……假如骆乔鹰找着你,你会为他出面作证么?”

  “天隔地远,他找不着。”

  “万一呢?”

  “在下之所以隐退,就是不想插足,他应明白在下内心所受的煎熬,全始因于山庄。”

  “人都是自私的,他又是一庄之主,恐怕……”

  丁嫱没有说下去,她被秦快的神色吓住了,那是多年隐伏的火气一刹时全暴发出来,秦快强抑怒火低吼道:“他该知足了,须知一个铜板不会响,当初杨玉凤再坏,只要骆志寒不色迷心窍,岂会落得今天的局面?阿爹和堂伯只因杨玉凤曾是爹之妻,愧疚得退隐江湖,在下心知骆乔鹰的功力与在下是伯仲,不想夺他光彩,所以也远离江湖,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骆家兄妹是老人家所救,武功是老人家亲传,重整山庄之资是在下发掘,这一切足够弥补他骆家了,他再有要求,就等于将姓秦的视若无物。”

  

   
 



第十四章
 
  秦快因激动而面部扭曲起来,神色痛苦而愤怒,丁嫱看了心惊不已,张口结舌道:“秦大哥……求你……镇定点……我……我会怕……”。

  秦快废然长叹一声,歉意的望她一眼,以掌支额不语,丁墙有见于此,小心道:“秦大哥自个儿不也说骆乔鹰寻不着你,何苦烦恼?即使他找来,你不愿出面助他,他又能奈你如何?”

  秦快不带丝毫笑意的牵动唇角,道:“‘洗涤山庄’与‘龙凤阁’的争斗是势在必行,在下是关键人物,他们肯放手?果真如此,如何统领一方,令属下心悦诚服?”

  “骆乔鹰向来维护你,不会如此绝吧?”

  “七年不是短日子,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情,况且多年不见,再深的感情也淡了。”

  丁嫱心中不服气,却不敢说出来,她不服秦快认为时间会冲淡人对人的感情,若真是这样,她何苦花费二年的时间寻访他?

  她不好意思说出来,秦快却替她说了:“当然,我们的小丁嫱是特殊的,在下也意外得紧。”

  不等丁嫱脸红,忽又低声道:“老刘出来了,这事别让他知晓,免得又听他嘀咕。”

  丁嫱心中一惊,她并没有听得任何丝微的脚步声响,可见刘通包修为极好,也不得不佩服秦快修为较她深。

  果是刘通包捧着一只托盘出来,上头摆着一大一小两只青花碗,均尚冒着热气,刘通包满面含笑将大碗摆在秦快面前,小碗递给丁嫱,笑嘻嘻道:“莲子汤趁热好喝,秦少爷,请用吧!”

  秦快乍遇故人心中欣喜,表面冷漠是环境使然,当然还有点顾忌,并非真的讨厌丁嫱,所以心怀舒畅,也着实觉得饿了,不等刘通包招呼,拈着汤匙就待食用,嘴里正想开口称谢,刘通包的言语却令他一惊,放下调羹诧异道:“刘老板称呼俺什么?”

  刘通包怔了怔,陪笑道:“秦少爷今天是怎么着?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秦快冷笑一声,反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制住刘通包腕脉要穴,刘通包动弹不得,也挣扎不脱,怪叫道:“你疯了,秦少爷,我刘通包那里得罪了你?”

  秦快点了他“软麻穴”及“哑穴”,将他推倒于地,向厨房奔去,丁嫱也看出有异,身子一动,秦快已喝道:“看住他!”

  人也消失在厨房口,不一会,只见秦快冷着脸出来,不发一言,开弓就给地上的刘通包十七八个大耳光子,解开他“哑穴”,一字字道:“人呢?真的刘通包呢?”

  地上的刘通包一怔之后,继而大笑道:“好个秦快,居然一眼就看出我是假冒的,你是第一个令我害怕的人,难怪庄主欲与你为友,担心你成为敌人。”

  秦快试着平静心情,以一贯散漫的语气道:“贵庄主赏脸了,姓秦的无财无势,也无争雄野心,真不懂你们何以找上门?”

  那人自然不是真的刘通包,被打耳光也不生气,笑道:“你也很会装傻,这点恐非庄主始料所及。”

  “在下是实话实说。”

  “真的不知我们来此的目的?”

  秦快不置是否的道:“贵庄主姓骆?当今也只有这一位庄主请得出你‘千面人杰’洗上谦,对不对?”

  那人放怀大笑,以十分欣赏的眼光打量秦快,好一会,才有点感慨的道:“看到你,我不禁兴起隐退江湖的念头,怀疑自己是否不中用了?居然被你一眼瞧穿,不知那里落了破绽?”

  沉吟半晌,秦快方道:“贵方寻访在下多久了?”

  “二、三年总有,但一丝结果也无,后来丁姑娘也在寻访你,庄主认为偷儿们对于找东西有一套,找人该也不差,于是派人暗中盯住丁姑娘,果然不负所望的见到你。”

  秦快瞄了丁嫱一眼,丁嫱脸色煞白,恨声道:“骆乔鹰居然变得如此卑陋,真不值以往同他相交。”

  “他也有他的苦衷。”秦快道。

  “千面人杰”洗上谦赞道:“还是秦公子明理!不知可否告之我那儿惹你生疑?”

  秦快毫不隐晦的道:“此地百姓无人晓得在下姓名,只有老刘知道,他绝不会出口称呼在下‘秦’少爷。”

  “千面人杰”洗上谦不住咒骂刘通包:“该死的,都是他教我这么称呼,好奸诈的东西!”

  “彼此而已,阁下也别骂人了,开出换人条件吧!”

  “他对你很重要?”

  “贵方总不会蠢得掳去一名普通酒保用以威胁在下吧!”

  “千面人杰”洗上谦呆窒一会,道:“跟你合作很愉快,不用拖泥带水,九拐十八弯,不错,我们查出六年前你曾救了一位姓刘的江湖三流脚色,接着二人一同失踪,丁姑娘找上‘太白居’,跟在后头的敞方人立即查出老板姓刘,而且六年前来了一位怪人,几番查证果然是你,唯恐再生枝节,遂冒了刘老板面貌出现,却因时间匆促,被那老小子耍了一记。”

  秦快冷漠的接下去道:“恐有下情吧?贵方不大敢相信你出面即能制住在下,所以掳走老刘,留作后步。”

  “千面人杰”洗上谦打个哈哈,道:“有时你的单刀直入,令人很难堪。”

  “贵庄主不担心在下以你作人质要回老刘?”

  “千面人杰”洗上谦怕了,他发觉秦快冷静的外表下,有一座易爆的火山,何时会触发谁也捉不准,只有小心道:“庄主对我有恩,为他牺牲一条贱命也没什么。”

  “你想自尽令在下无所恃?”

  “是的,如此一来,双方合作就不大愉快,贵友恐怕也会吃些苦头。”

  “合作?”秦快强抑怒火,冷笑道:“多动听的词儿,何不指名是威胁、勒索、命令?”

  洗上谦尴尬不语,秦快一指桌上莲子汤,道:“里面添加了什么作料?”

  “千面人杰”洗上谦似乎也觉得老脸挂不住,小声道:“一点迷药,沾唇不多时即会昏倒。”

  “贵庄主的意思呢?”

  “请你上‘洗涤山庄’一趟,庄主有事想拜托你。”

  秦快嘴角一撇,讽刺道:“如今自然要用‘请’了,倘使在下不查吃下贵方特制的莲子汤,只有被抬上去了。”

  “庄主并无恶意。”

  “有无恶意不重要,令人生气的是他不将姓秦的放在限里,居然出此下策。”

  “千面人杰”洗上谦一意为骆乔鹰说话,道:“庄主太欲亲自拜访你,却因庄中杂事太多,只好派不才忝为护客使者。”

  “阁下知否贵庄主请在下入庄有何要事。”

  “这我不大清楚,庄主说你应该知道。”

  “是的,在下知道。”秦快喃喃道:“只要当年不多事,也不会有今日的烦恼,骆乔鹰啊,你逼在下太甚,果真意欲毁掉我们的感情,姓秦的一家三口对你骆府所作的补偿还不够么?”

  “千面人杰”洗上谦迷惘的望着他,只听他问道:“你在庄中是什么职位?”

  “我不供职于‘洗涤山庄’,只与骆庄主相交,为他办妥此事,就离府云游四海去。”

  “阁下很幸运没有被卷入这件是非。”

  “我不懂你说的。”

  “懂了何益?而今你是否回山庄覆命?”

  “嗯,不过必须请到你。”

  秦快解了他穴道,苦笑道:“能不去么?”随即正色道:“告之贵庄主,若还当姓秦的是朋友,下月十五在下登门拜访时,老刘须丝毫不受禁制的出庄迎接在下,至于贵庄主想摆庄主架子,在下不会介意。”

  “千面人杰”洗上谦间复平凡面容,拱手道:

  “庄主与你有旧,定会出庄相迎,希望你不要失约。”

  秦快面无表情的一字字道:“姓秦的从不诳言,只望贵山庄不要要花巧才是。”

  “千面人杰”洗上谦见秦快成见已深,遂不作解释,微一抱拳,出门而去。

  丁嫱一直忧虑的望着秦快,此时呐呐道:“秦大哥……你……你怪我?”

  轻轻的微摇头,秦快道:“没有怪你的理由,哎,也罢,而今正可以履行当年的诺言—

  —重出江湖!”

  要求秦快重出江湖的是丁墙,如今她却不觉得快意,因为她明了秦快不乐意这么快又回去过那种刀舔血的生活,却被逼得非如此不可,他心中的想法无可知,面上的表情虽力持镇静,却掩不住隐隐泛出的晦黯之气。

  为了朋友道义,丁嫱明白秦快会将所有的委曲与不快强压心底,直至此时,她深深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傻的事。

  秦快最善于观测别人眼中的话意,温和的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没有你,过些时日,他们依样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