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马江湖






  胡乱叫闹一会,才冷静下来察看,一个道:“绳子未断,绳结绑在桌脚后,她绝不可能自己松绑逃走,可能是某个过路人经过,发现她而大胆救了她。”

  “你们看是那个道上的?”

  “不像江湖人,这种草绳武人用力一拉即断,焉有好脾气慢慢解开死结?”

  “也未必,不可太过武断……”

  “你们在罗唣什么?早警告你们要留个人看守,这下好了,到口的鸭子飞了。”

  “你不放心,自己为何不留下?还不是担心我们吞了你那一份,谁信得过谁来着?”

  “别争了,现在的问题是要不要把地追回来?”

  “咱们是在庙会祭拜中劫来的,又不知她啥名啥姓,到那儿找回这样的美人儿?”

  “也许他们尚未走远。”

  “算了,好歹大干了一票,到大窑儿逛上一圈,多的是美人投怀送抱,何苦为一个女人奔波劳累。”

  “就是不一样才觉得可惜。”

  “我就不觉得有什么两样,要找你自己去,老子不去!”

  “你对她没意思,何苦急巴巴赶回来?”

  “情况不同啊,老三,不要太死脑筋。”

  “哼,我就是不甘心。”

  “别呕气,这么着,老哥哥我负责给你找一个标致的清倌儿如何?走吧,走吧!”

  四人四骑不一会又走得不见影踪。

  秦快缓缓走出暗处,也不多作停留,朝前赶路,心中暗道那位美姑娘居然跟自己同路。

  这一日,秦快已到了皖境一处大镇“六安”,离“龙凤阁”不远矣,此地自然也在楼文龙掌握之下,秦快形单影只,自问没惹眼之处,很闲适的走进家饭庄用午膳。

  不料店伙计在招待他时道:“公子打从外地来?”

  秦快身无长物,不像个出外人,问道:“小生不似本地人么?”

  店小二又打量秦快一眼,道:“公子令人瞧不出是那里人,不过,小的见过公子。”

  秦快吓了一跳,诧异道:“不知咱们何时何地相交过?”

  店伙计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小的那有这种福气和公子结交,公子在取笑人了。”

  “小生穷人一个,谈得上什么结交须有辐气。”秦快自嘲一番,又道:“对了,小二兄,说说你在那儿见过俺?”

  秦快说得顺口,“俺”字又溜出口,店伙计也奇怪,匆匆至至掌柜处取来一幅画轴,展开让秦快看,原来是一幅秦快的肖像,绘得十分相像,只是神韵有些出入,秦快心知“懒气”

  是难以浮于纸上,纵然差了一点,任谁瞧见,都不会指错人,想赖亦赖不掉。

  秦快不表示意见,只问道:“这画是从何处得来的?能否明示?”

  店伙计面上一片艳羡表情,道:“公子难道不认得这里的大户包国富包大爷的大小姐包楚萱?她可是有名的大美人。”

  秦快愈听愈莫名其妙,道:“就是她送来这幅画?为什么?”

  “公子不知道为什么?”

  “素未谋面,名字亦耳生,如何知晓?”

  “耳生?”店伙计不满又不屑的道:“包楚萱小姐芳名远播,谁个不知?那个不晓?”

  “小生闭门苦读遂不知情,小二兄是否知道包小姐寻小生何事?为何有小生的画像?”

  店伙计“哦”了一声,原谅秦快的无知,搔着脑瓜子:“我也不知情,前些日子,包府总管亲自送来这幅画,说是包老爷和大小姐要寻找的人,若有发现者立即去通报,赏白银百两。”

  秦快沉思一会,道:“这里的饭庄客店均有包府留下的小生画像么?”

  “大概是吧,我看他们抱了一大捆。”

  “包家在此地是生根的富户?”

  “就因为如此,大家才觉得惊异。”

  “惊异小生人不怎么样,运气倒好?”

  “怎么会?公子一表人才……”

  “好了,别胡吹了,你是中意那一百两吧?”

  店伙计搓着手,热切的道:“公子可怜小的自小贫贱,可不可以在此停留一会,给小的去报信的机会?”

  “你够聪明的话,就应该愉俭跑去通风报信,来个措手不及,小生想逃亦不成矣。”

  “小的也这么想过,又恐公子临时有事跑了,岂不便宜那些见钱眼开的小人?”

  难道他就不“见钱眼开”?

  秦快也不同他咬文嚼字,懒懒的道:“酒菜先上来,然后去赚那一百两吧!”

  敢情他是动了好奇心,喜得店伙计忙不迭的张罗。

  只吃了几杯酒,方才那名店伙计就带着几个人急奔而来,那种仓惶行径,唯恐秦快跑了似的,秦快更加不知所以。

  走前头的一看就是个总管模样,见了秦快就是一揖:“鄙人姓薛,忝为包府总管,家主人寻找公子已多日,能否请公子移驾?”

  秦快起身还礼,沉吟道:“小生自问不识得富贵中人,薛总管可否说得清楚点?”

  薛总管一脸的敬畏,道:“公子可还记得曾在一间小庙中救下一位姑娘?”

  秦快恍然大悟,失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她就是你家小姐?还好么?”

  “大小姐托庇安好,只是心中感怀公子救命之恩,遂绘公子肖像寻访,给予报答。”

  “包姑娘太客气了,小生是于毫无危险情形下救人,谈不上救命之恩,至于报答,小生不敢领取……”

  “公子恁谦了,家翁向来有恩报恩,绝不肯亏欠于人,请公子不要为难小的。”

  秦快大感为难,他向来最不耐烦有钱人的繁文耨节及多礼,当然是不去为上,但不去又似乎有点不近人情,不禁踌躇起来。

  身为总管心眼何等灵活,薛总管又道:“公子,敝府就在这附近,公子走一趟花不了多少时间的,倘若公子有要事要办,家翁也绝不敢多留,略尽地主谊安了心,小的也好交差。”

  秦快心更活络了,他的心并非铁铸的,薛总管又道:“不仅家翁竭诚欢迎公子,小姐更感怀公子仗义之德。”

  秦快心腔倏地收紧,他自己已是一身情债,说什么也不敢再招惹女子,遂长揖道:“微尔小事,不劳包先生小姐挂齿,小生就此告辞。”

  说着摸出一块碎银,饭也不吃,放下银子就走,薛总管等人想拦阻又如何办得到。

  秦快不敢施展轻功惊世骇俗,好容易甩掉来人,心想饭庄客栈都有人想靠他发注横财,索性在小食摊胡乱吃一顿了事。

  出了“六安”,“龙凤阁”便近在眉睫了。

  秦快忽然有种惴惴不安的感觉,这是武人自幼受到极严格训练,有危险临身时所产生的一种直觉反应,修为愈深,就算人走路的脚步声,也会令他产生不同的反应——来人是普通人抑是江湖人?无恶意抑是寻仇来的?

  当然,并非只有江湖人才有直觉感应,几乎人人都有,譬如突然觉得心神不宁,可能就是某个亲人出了意外,只是一般人的直觉没有完全被激发出来,也缺乏江湖历练,不似武人能马上感觉到,甚至做出正确的判断。

  而秦快此刻之所以觉得心神难安,是感到好像有某个人在暗处打量他,眼珠子正骨碌碌盯着他瞧,秦快放眼环视四周,又察不出所以然,只好横心不理。

  岂知走不数尺,这种感觉愈来愈盛,简直那人就已在他左右,秦快再次回目四顾,却见有位小厮打扮模样的童子走来,手中拿着一封信,将它交给秦快接过就走,秦快正纳闷半天,忙呼声唤住,道:“小兄弟此举何意?”

  那名童子看来十分鲁钝,怔了半响,楞楞的道:“你叫我么?我叫阿呆,不是叫小兄弟,你刚才说什么我不懂,再说清楚点。”

  秦快也看出这孩子脑子愚鲁,说话不可咬文嚼字,道:“这封信是谁要你送来的?”

  “一位少爷……:”童子忙又掩住口,道:“他叫我不能告诉你,否则就要把银子收回去。”

  秦快今天所遇真是古怪透了,想了想,又道:“刚才你在那里?”

  “躲在人家门后偷看你……”童子一时说溜了嘴,掩口已是不及,忙叫道:“我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没说,你这人好坏,骗我说出来,不,不,我都没说,钱不还给你,我要回家了。”

  边说边跑,秦快知道问也没用,故未留难,端详手中书信,只觉异香扑鼻,淡淡的香味闻了十分受用,忖道:“听那名童子描述是位少爷,俺有这种娘娘腔的朋友么?定是常在胭脂国厮混才得书信也带着香气,不知是那位豪门公子寻俺开心?”

  抽出素笺,只觉香味愈重,秦快不禁揉揉鼻子,念道:“小心近身女子!”

  就这六个字,秦快玩味咀嚼数次,想不出索性搁一边,端详素笺上字迹粗豪,好像小孩涂鸭,只六字就写满一张纸,显然怕秦快认出字迹。

  “不会是小嫱那妮子在跟俺玩捉迷藏吧?”

  秦快喃喃自语,转念一想又不对,丁嫱从来不会在他面前写字,何用担心他认出字迹?

  收好素笺,秦快三不管的愈走愈快,如今他心中容不下别人,只有刘通包的处境令他忧心,多走近“龙凤阁”一步,愈加举棋不定,万一刘通包非楼文龙派人所劫,他该怎么办?

  

   
 



第十六章
 
  明查或暗访是无须考虑的,秦快相信他的形踪早落入“龙凤阁”手下眼里,再则依他的个性是不屑偷偷摸摸的。

  抬头看一眼刺目的太阳,秦快估量最迟明天黄昏前能赶到“龙凤阁”,想着刘通包对他至情至性,爱护关怀无微不至,恨不得现在就能将他救出囹圄。

  秦快不爱幻想,很现实的加紧脚步。

  日头正毒,老百姓这时通常躲在屋里睡觉,所以一路上显得十分寂静,偶而有三两人和秦快朝面而过,也都行匆匆,均想早点到达目的地好躲日头。

  “凉茶——清香冰冷的凉茶——”

  好诱人的声音,尤其在这时节,迎着日头赶路的人谁不想喝口凉茶滋润干燥的唇舌。

  秦快抬头一看,原来路旁一棵大榆树下有个小摊子,有位眉清目秀的姑娘正在向过路的行人招唤生意,瞧见秦快是年轻儒生打扮,反而住了口。

  秦快走近,见摊子收拾得洁净,道:“你好,扚一碗。”

  卖茶姑娘好生腼印膾F了一碗冰茶,其实就是红茶放凉了,递与秦快,秦快觉得触手微温,皱眉道:“这就是凉茶?”

  “是……是……因为日头……太大了。”卖茶姑娘红着脸,螓首几乎垂至胸。

  秦快见她如此,亦不忍为难,总算有茶喝总比没茶喝幸运,仰首一口饮尽,只觉得清甘爽口,又要了一碗喝个痛快,这才付帐离去,却没瞧见那卖茶姑娘姣好的面庞上突然浮起一丝恶毒的笑意,变得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秦快没有见到卖茶姑娘突然的变化,走不片刻,却觉得有点头晕目眩,起先以为日头太毒,晒昏了头,接着察觉出这不是日晒的缘故,他绝不至于这么娇弱,难道是……

  “该死的女人……”

  秦快呻吟着挣扎说出这话,昏睡的念头排山倒海而来,终于不支昏倒。

  卖茶姑娘早已监视左右,见秦快倒地,近身察看真伪,良久方吐口气,自语道:“好顽强的人,吃了二杯茶居然尚能支持这么久,平常人只怕茶一拈唇即昏倒,难怪姑娘说他难以对付……耽误了好些时刻,姑娘只怕等急了。”

  正想将秦快扶起,突然见到一双锦缎软靴,有靴自然有人,卖茶姑娘缓缓抬起头,于是见到生了一张比大多数女人还白嫩的面孔的公子哥儿,禁不住多瞧几眼,方道:“你这是干什么?”

  这位公子哥儿年纪不过二十上下,容颜俊美,身材苗条,比之女子,美貌不惶多让,且顾盼神飞,文彩精华,令人见之忘俗,可惜说起话来却是冷冰冰的:“放下他,滚!”

  卖茶姑娘如何肯依,试探道:“你认得这小子?听你口气也算江湖人,尊姓大名?”

  公子哥儿望着地下的秦快,神色说不出的复杂,卖茶姑娘看了就明白,偷得先机,斜刺里,一刀如虹,暴斩公子哥儿下盘!

  只是微微挪动了半步,锋刃带着寒光锐风擦过了公子哥儿双脚前一寸不到,公子哥儿右手伸缩,缠于腰际的软剑冷电闪射,去势奇速,猛一下便将卖茶姑娘逼跳出五尺之外!

  左手挟起秦快,瞧那公子哥儿弱不禁风的,左臂挟着一个大男人居然彷佛毫不费力。

  卖茶姑娘侧面欺进,刀挥处只一抹波颤的幻芒,由下而上,飞撩敌人的小腹,出手快,招式狠,硬是要命架势!

  公子哥儿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