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马江湖





  那天落日时分,小豹子依言到废园的小门外等待消息,他也没听见秦快的招呼声,不过废园的小门突然开了,小贡子一脸迷蒙的走出来,小豹子忙现身问明一切,小贡子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也没有见到秦快,只是突然间被人弄醒送出这里,甚至刘通包的去向也不知道。

  事后三天,“龙凤阁”却传出惊人的稍息——楼文龙准备将阁主之位传给外姓人,这人却是天下二大杀手“秦门双惰”之子秦快。

  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甚至银带子之中也莫名所以,只知楼文龙一意孤行要将阁主之位传与外人,这当然引起“龙凤阁”内部的骚动,谁都看不出秦快有什么力量改变楼文龙排外的心理,有心接位的弟子更是视秦快为眼中钉,这其中却有三人支持秦快在“龙凤阁”的地位,就是上任阁主最信任的兄弟楼二太爷楼思正,及楼九爷文怀,任宗贤这个大胡子,这更是大消息,因为楼文怀是继承阁主最可能的人选,而今居然赞同外人插足,除了令人佩服他的气度外,有小人思想的不免怀疑他是做给人看,其实暗中早计划好如何除去秦快这眼中钉。

  武林就像一泓江,一座湖,武人就像一颗颗的小石子,不断投入江湖中,所以江湖永不平静,却也不至于掀起惊波巨浪,这时秦快彷佛一颗巨岩山石滚入湖中,立时激起波涛翻滚个不停,大家都在谈论这颗巨岩山石,使秦快这个隐居六年的人再度镀上绚烂的色彩,令人羡慕、嫉妒、疑惑、怀恨,总之——

  秦快此时的名声是如日中天!

  X  X

  有的人儿笑嘻嘻,道稀奇,

  有的人儿把鼻涕,怨声起,

  有的人儿将眼睁,心迷离,

  有的人儿顶冒烟,妒嫉意,

  咳—

  有本事儿夺大位,

  没本事儿斗唇枪,

  明争暗夺赘头占,

  运筹帏幄智勇双。

  X  X

  “启禀庄主,二公子和小姐回来了。”

  侍卫在门口传报,小豹子和小贡子一进庄门就被请来“万寿园”见骆乔鹰,一进大堂,只见骆乔鹰冷煞着一张脸,冲着小豹子就叱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惰居然投身到敌人那边去。”

  小豹子将一切说了,骆乔鹰听了冷笑道:“小贡子出事,你为什么不传报回来?你眼中还有我这个大哥么?秦快什么都没说,你居然就这样让他进去?你知不知道他对咱们的重要性,这下可有趣了。”

  小豹子心中委屈却没说出来,小贡子看不过眼,道:“大哥,不要尽怪小豹子,是我不小心遭人掳,才迫得秦兄出面救我,要怪就怪我吧!”

  “我自然要怪你,不告而别,你存心想气死我?”骆乔鹰气咻咻的道。

  “为了你,我忍受那干人的不满宣布只对楼文龙采取行动,好使秦快不与咱们反目,如今他却打算接继那只老狐狸的地位,我怎么向手下交待?”

  小贡子全身一震,眼眶儿含泪不知以对,小豹子看在眼里十分不忍,道:“不要怪小贡子,大哥,这未免太不公平了。”

  骆乔鹰轻喟一声,看着眼前这对孪生弟妹,心中的气不禁消了大半,拍拍两人肩膀道:

  “你们都去休息吧,这事由大哥来处理。”顿了顿,又柔声对小贡子道:“眼前正是多事之秋,乖乖在庄里住阵子吧,对于秦快,大哥会先考虑你的处境。”

  小贡子感激的望着骆乔鹰,低声道:“谢谢你,大哥,你对我真好,小豹子也是,而我,却没有什么可报答你们的。”

  小豹子望着小贡子消瘦的身子,心疼道:“你是我们唯一的妹妹,我们不疼你疼谁?”

  骆乔鹰爱怜的望着小贡子,道:“这些年,大哥几乎不曾看见你真心笑过,我们也不需要你报答,只要你多吃多睡多笑,令我们安心就好。”

  小贡子羞涩的笑了,临走前,骆乔鹰又道:“去看看你嫂子吧,她很想你们呢,知道你们要回来,使出混身解数整治一桌好菜等你们享用,不要辜负她一番好意,去吧!”

  小豹子和小贡子答应而去。

  他们走后不久,一位五十来岁,中等身材汉子出现在大堂,骆乔鹰瞄了他一眼,冷道:

  “周大炯,你的表现很令我不满意。”

  “请庄主下示。”周大炯躬身道。

  “你跟在小贡子身后,小贡子遭擒之事知是不知?”

  “属下知道,却无能为力,楼文龙掩藏得很好,属下明查暗访依然找不出线索。”

  “他却有法子救出小贡子。”

  “他是拿自己去交换,属下纵欲效法,人家也不收。”

  骆乔鹰听了才缓下脸,“嗯”了一声,道:“他突然投身‘龙凤阁’,依你猜测有什么古怪处?”

  “庄主请恕属下直言,庄主对他的了解比属下深,其中原由应属庄主最明白。”

  “我要听听你的意见,坐!”骆乔鹰指着身前的椅子。

  周大炯落座,沉思一会,方道:“他的性情十分执拗,断然不肯投身门派困住自己,是个十分自我之人,却不失厚道,行事极为仁慈,绝不可能怀恨庄主逼他出山而委身敌方,定然为了一个仁恕的目标而暂时托身于‘龙凤阁’,也许想稳住楼文龙,也许想找出楼文龙可饶恕之处,总之,依属下之观察,他会尽一切力量使流血减至最少。”

  骆乔鹰盯着周大炯瞧了好一会,才缓缓的道:“这就是你的看法?”

  “属下若有说错的地方,请庄主指点。”

  “你简直就是在替他说好话。”

  “这是属下猜想,庄主认为并非如此?”

  “你说的正是我想说的,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了解他?”骆乔鹰道。

  “他的父亲可是江湖黑白两道闻之悚然的二大杀手?”

  “这是人人知道的事。”

  “可是他至今却未杀过一个人,以他仁恕的本性来猜测他的行事准则并不难。”

  他们还不知道秦快在废园中已开戒杀了四名死士。

  “他的确是一个奇怪的人,完全没有遗传到杀手的特质,有人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秦家后代。”

  “杀手只是一项职业,并不能代表那人嗜杀,他不从事这行也没什么稀奇。”

  “有道理,你说的话通常都很有道理。”

  “庄主夸奖,属下只是将心中的话说出来罢了。”

  “这年头肯说出真心话的又有几个?”骆乔鹰不胜感慨的道。

  周大炯默然,良久,才又道:“而今庄主准备采取什么措施?还有那群忠良之后恐怕会鼓噪抱怨不满。”

  骆乔鹰起身踱个方步,皱眉道:“他突然来这么一手,令我前些日子对他们说的无法圆通自解,真是头痛。”

  “庄主不妨将计就计。”

  “说说你的高见。”

  “庄主大可告诉他们,他这么做是为了探测楼文龙举动,为咱们卧底而委身。”

  “不成,他是楼文龙中意的接班人,楼文龙会猜不到这一点?楼文龙既然敢信任他,他的忠心就可看了,虽然我们了解,他们绝不愿相信。”

  “这些人真令人厌烦,办事的效率也不特别好。”

  “他们全是先父统帅过的人的子孙,好歹也算一家人,只是报仇的性子太急了点。”

  “他们的长辈若同他们一样沉不住气,岂会受令尊重用?到底是缺少琢磨。”

  “如今说这些没用,先稳住他们不要生事才要紧。”

  “这事属下会办妥,庄主不用操心。”

  骆乔鹰像是对他极为信任,点头道:“这样最好,但不要再让他们心生不满,他们总是为山庄设想,并非急功好利。”

  周大炯答应了,骆乔鹰道:“应珍珠退回订金,你看该不该留下她?”

  “他好像同应珍珠交上朋友了,为了顾忌他,咱们最好放过那妮子。”

  骆乔鹰冷笑一声,道:“他可真有本领,能够化敌为友。”

  “这叫臭味相投吧,两个性情古怪的人通常很容易结交,一南一北完全不同性子的人有机会肯相交,那大多会结成莫逆之交。”周大炯缓缓道来。

  “你对人性倒很有研究。”

  “也许属下的年岁较大,常常会去深思奇怪的问题。”

  “倒要请教如何令痴情的人不再痴心?”

  “庄主可是为了小姐之事?”

  “不错,那小子不知那里好?居然有几名女子同时喜欢上他,头痛的是舍妹也是其中之一,我不愿她受到委屈,一直希望她能及时放下痴念,好好的享受一辈子。”

  周大炯眼中现出奇异的光芒,道:“可有人来向小姐提亲?”

  点点头,骆乔鹰沉吟道:“对方是‘向阳楼’的三公子段雕翔,对舍妹十分中意,已派人来提过三次了。”

  “小姐不知情?”

  “我敢说么?她不气得永远不回来才奇。”

  “有道长兄为父,庄主不妨晓以大义提醒她。”

  “舍妹外表柔顺,其实十分固执,我看段雕翔那小子是没指望。”

  周大炯轻喟一声,摇头道:“感情一事外人是帮不上忙,庄主不妨放宽心,任由其发展,总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骆乔鹰凝视周大炯一会,失笑道:“我怎么会跟你说这些家务事呢?也许你具有长者之风,让我忍不住将烦闷说出来。”

  “庄主言重了,属下原本该为庄主分忧。”

  “你还有什么事要说么?”

  周大炯摇首,起身告辞。

  骆乔鹰则面露微笑,大步朝后院去,他知道他的妻子和孪生弟妹这时正引颈期盼他去团圆呢!

  

   
 



第十九章
 
  夕阳衔山,倦鸟归林,农人们也自田间荷锄而归,与家人团聚闲话家常去了。

  这里是大通邑,最有名的富户即是“龙凤阁”,它当然很大,等级分得极清楚,银带子之司有专属的院落,也有几处专供他们使用的练武厅,楼二太爷及楼九爷更是这儿的特殊人物,楼文龙特地辟了一处给他们专用,其他人是不得擅入的。

  天色微黑,武厅壁上插了二三十枝儿臂粗的巨烛,亮如白昼,但此时却被阵阵呼啸的强风吹得一明一灭。

  只见两条人影旋转个不停,根本无法瞧清其面目,两人一式黄袍,腰间银带子十分耀眼,随着旋转,彷佛会发出一圈圈漂亮的银光。

  向来不容外人擅入的武厅,角落里的一张太师椅上却有一人闲适的坐在那儿,黑衣散发,除去秦快没有第二人作这种打扮,身旁小几摆着几碟干果,他正享用不尽,偶而瞟一眼场中二人的拚门,大多数时间却用来闭目养神吃食。

  右手一伸,取一粒紫葡萄丢入嘴里,皮也不剥,闭着双目似乎在享受那股滋味,陡地—

  —。

  那两条人影宛如比翼之鸟,连魂之魄,形影相系齐齐攻向秦快,速度之疾有若流星,掌势之劲足可开山劈石,两人彷佛均使足功力想一举消灭秦快。

  奇怪的是秦快死人似的没有感觉,全身动也不动,似乎想静待以毙,无视于猛劲攻来的两人,嘴角甚至还泛起一丝不易为人查觉的笑意。

  两条人影宛如被秦快的举动怔住,又去势已疾不易撤掌,人影乍分,将掌风一举印向墙壁,“轰隆”二声,墙上被震出两个大洞,壁上烛火也受掌风波及,击灭了十来把,室中顿时暗多了,但还算很明亮。

  秦快缓缓睁开半只眼,吐出葡萄皮及子,懒洋洋道:“晚风拂身兮,不亦快乎!这捞什子武厅建得密不通风,简直会将人闷死,这样破了两扇天窗不是舒爽多了!”

  动武的二人,一是白发如银的老者楼思正,一是中年书生楼文怀,两人一脸的汗,跟秦快悠悠哉哉比起来相差甚远,楼文怀啼笑皆非道:“说什么风凉话?为什么不闪避或迎击?”

  秦快摇着头,慢条斯理道:“无能为力,两面夹攻无处可逃,迎击则两方受力大大吃亏,不如静待其变有利。”

  楼文怀坐在另一张太师椅,笑道:“我和二叔的掌力同时落在你身上,又有什么利可图?”

  见墙壁的两处大洞,秦快也不禁暗中吐舌,道:“到时就两腿一伸,跑去跟阎王下棋喝酒,免去世间烦忧,阴间逍遥任游哉。”

  楼思正和楼文怀哄堂大笑,楼思正笑骂道:“你小子就会卖乖,其实你早算准了我们不敢伤阁主的继承人,任由我们出丑去。”

  “不敢,二太爷没的冤死人,其实俺暗中捏了一把冷汗,只是不好意思被你们知道,故作潇洒罢了。”秦快道。

  楼思正笑了,楼文怀则不饶人的逼问秦快:“你也未免太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