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马江湖






  这异状却落入骆乔鹰眼里,笑问:“秦兄弟,我这位新请的总管令你想起故人么?”

  摇摇头,秦快一派真诚的道:“不瞒骆兄,在下与他并不相识,却很稀奇他为什么要带着骨头到处云游?”

  骆乔鹰也奇怪的望着周大炯,周大炯却在心中咒骂:“可恨的秦快小子,老子替你解危你非但不感激,还反咬老子一口,叫老子如何回答?”心里骂归骂,脸上依旧保持长者风度,含笑道:“启禀庄主,属下从前生活困苦,任啥食物也不敢浪费,连鸡骨都啃得干干净净,而后就养成喜欢啃骨头的习惯,随身都带些骨头解馋,只是近两年,人老牙床松动才改掉这个习惯,倒教秦公子吃惊了。”

  他这么说是怕秦快真的将一堆鸡骨头递给他啃,所以先表明牙床松动不啃了。

  骆乔鹰想起初见他时,一副落魄潦倒的样子,知他所言不假,也就不再追问,秦快却有些见不满的轻哼一声,却也拿他无可奈何。

  席后由小豹子带秦快四处参观,秦快叹为观止:“就凭这份气派难怪能名列四大世家之首,‘龙凤阁’是差了那么一点儿。”

  四望无人,小豹子低声道:“我和小贡子为了你进‘龙凤阁’之事,被大哥骂了好一顿,说我们没有顾好你。”

  “人有两条腿,怎么顾?除非拿条铁链拴起来。”

  “你不会真的偏向他们那边吧?”

  “你是代谁问话?”秦快道。

  “为小贡子也为‘洗涤山庄’,小贡子听得你以‘龙凤阁’少主来求婚,差点哭死了。”

  小豹子愤愤道。

  “傻丫头!她还好吧?”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小豹子答非所问道。

  “那只是楼文龙试探贵庄态度的一种法子,事先根本未通知在下。”秦快苦笑道。

  “那你不是来求亲的?”

  “这是在下此行的目的之一,不过,不是以‘龙凤阁’少主身份,而是秦快本人的意愿,可是有个难题在下必须让小贡子知道,她须受点委屈才行,因为……”

  秦快实在很难以开口同时娶三个,小豹子却深知内情,颔首道:“我明白,小贡子也明白,唉,谈情真苦!”

  秦快莞尔,幸灾乐祸道:“你苦的在后头哩,卜四姑那妮子已随她家姑娘来到贵宝地……”

  “真的?在那儿?”小豹子脱口而出,始知失言,一张俊脸涨得通红,秦快朗声而笑,总算出口冤气。

  哼了数声,小豹子狠声道:“你别得意,将来三女共管一夫,有你苦头吃的。”

  秦快哈哈一笑,根本不放在心上,取出一颗“紫金丹”交给小豹子,道:“女子根骨天生较弱,武功难臻上乘,请你转交小贡子服下,照师门心法运功,可徒增十年功力,补天生不足。”

  小豹子慎重收下,笑道:“秦兄一番盛意,我代小贡子先谢了,这可比什么聘礼都来得实际。”顿了顿,又道:“你可也被那老怪物骂得狗血淋头,气得咬牙切齿?”

  “仇老先生只是性格古怪些,倒很讲理。”

  “讲理?”小豹子大叫,将自己的遭遇说了一次。

  “有这事?”秦快甚感奇怪,道:“依在下观感,他不像你所形容的那样,做人很干脆。”

  “那倒不假,碰上不顺眼的,一概列为敌人大打出手,不必动口问是非,是很干脆。”

  “别再提他,反正事情已经过去。”秦快欣赏花木道。

  “你的运气一向不错,连那老怪物碰上你都改了性。”

  秦快但笑不语,忽见周大炯迎面而来,拱手道:“二公子,秦公子,庄主有请。”

  “骆兄有事请人来说一声即可,何劳周先生亲自跑一趟?”秦快斜眼睨他。

  “也许庄主另有深意,属下就不懂了。”

  三人快步回“万寿园”,却不是到厅堂,而是在骆乔鹰的居室,关起门来密谈。

  这之后,秦快镇日逍遥在庄上游玩,或有时到镇上溜一圈,半月后,他又从镇上溜跶回来,谁都可以看清他脸上满溢喜色,本有些忧愁也消失迨尽。

  任何人问起,他只是神秘笑笑不语,迳自来找骆乔鹰,开口便道:“恭禧骆兄,在下的束缚解除了。”

  “老刘已经脱险了?”骆乔鹰诧异道。

  秦快颔首,其实最高兴的是他。

  “既是如此,你该恭禧自己才是,我有什么好恭禧?”

  “老刘不脱险境,在下也许会跟楼文龙摊牌,来个撒手不管,让你们去自说自话。”

  “你会为了某一人而不顾大义?”

  “情感往往会扼杀理智,再则在下不知有何大义须顾?”

  “至少你不该助纣为虐。”

  “将一切说与楼文龙知道,他心慌自会露出马脚,至时你们不是有借口可以反击?称得上助纣为虐?”秦快口才犀利,毫不让步。

  “好,如今情势不同,是不是按原计划进行?”骆乔鹰知他性子执拗,为了大局,不敢触他锋芒,过份争执。

  秦快颔首微笑,一场关系着两家存亡的争战即将由他来点燃,心中不免有些不忍,但也不愿因此姑息恶人,作恶就须受到惩罚,自古皆然,他不能破坏这项原则。

  X  X  X

  时日勿匆,秦快在“洗涤山庄”已停留二个月左右,早上待在庄中,午饭后即出庄,晚饭后再回来,有时一人,大都有小豹子陪着,小贡子因为对方是来求婚的,不能不避嫌,虽说最想见秦快的人是她,却最见不到人。

  这日,他午后出门不到一个时辰又回转,只不过身旁多了三个人,即是远道而来的“龙凤阁”大当家楼文龙、楼二太爷楼思正及楼九爷楼文怀。

  一月前,秦快分别给他们送上书函,信上内容不知道写些什么,总之,他们都来了,“洗涤山庄”也摆上宴席,大大热闹了一番,庆祝二家联婚。

  就在这天晚上,秦快突然失踪了,次日清晨侍候他的人不见他的人影,报了上去,骆乔鹰下令寻找,均无功而返,“洗涤山庄”身为主人难免面上无光,而当晚秦快与楼家三人紧邻而宿,他们居然不闻任何动静,脸上也不怎么光彩,双方开始有点正面冲突,其中以楼文龙最感惊疑。

  过了三天,秦快又突然出现在庄中,只见他脸色苍白得难看,彷佛受到极大的惊吓,众人见他反转又惊又喜,均急忙问他这几天到那儿去了,当然,带点责备意味儿,谁叫让大家担足了心?

  秦快却推开众人,将自己锁在房中,连续二天不出门,仆人送吃的,他也不开门,脾气十分暴躁,有时很安静,有时又叫又跳,彷佛疯子一样,据接近屋子的人说曾听他呼喊——

  “不要再来了,不要再来了,俺什么都不相信……”

  “你们为什么不去找他,害死你们的又不是俺……”

  “你们这群混帐鬼、迷糊鬼、冤死鬼,说什么生前是英雄,为什么不自己去报仇?”

  “俺躲到什么地方去,你们都能找到,太可恶了,你死你活干俺屁事?说什么正义感?

  要俺代你们伸冤?活见鬼,你们的子孙难道死绝死尽了?”

  第三天,吼叫变成了呻吟——

  “饶了俺吧,饶了俺吧,无凭无据叫俺如何相信你们说的,做鬼也得讲道理呀,而且人家也是鼎鼎大名的四大世家之一,可也是白道英雄,叫人如何相信他会做这种事?”

  “够了,够了,不要再说了,俺从来没见过你们,如何能证明你们从前是这里的主人?

  不要再玩这种把戏了!”

  “你们有那么多子孙,为什么偏要找上俺?为什么偏要找上俺?他们是当事人,容易冲动,又团结一起,以致阳气太刚,使你们无法接近?这是什么鬼话?”

  第四天,小豹子到秦快房外,突然听见重物摔倒于地的声音,情急撞破房门进去,瞧见秦快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多日没进食,脸色灰败至极,头发散乱,胡渣满面,像极了疯子,慌得他连忙扶他上床,又命请医生,骆乔鹰、楼文龙等人也都赶来,看了也是一惊,却无可奈何。

  庄里纷纷谣传秦快被鬼缠身,而且可能是多年前死得不明不白的上代庄主及一干家人百余口的冤魂,是不是秦快知道凶手是谁又不敢相信,鬼才不放过他?那凶手定是他极为信任的人,听他口气还是四大世家之一?是那一家?

  人人纷纷猜测,骆乔鹰虽下令不准乱说,又如何堵得住多事者的嘴?

  庄里呈现一片混乱,就算原本交情不大好的人,此时擦肩而过,都会忍不住攀谈几句,听听别人的想法。

  医生诊断的结果,秦快心绪极乱,必须让他安静调养,好好安抚,又开下药方子,走时喃喃自语道:

  “太不可思议了,莫非他真的见鬼了?”

  听见他自语的只有楼文龙,听得心中大骇,这些天与秦快紧邻而居,晚上秦快有时也会乱吼,在其他二名楼姓人听来只是惊疑,在他耳里却无异晴天霹雳,这几天也没得睡好,瘦了一圈,在楼思正二人看来以为他关心秦快的缘故,对骆乔鹰来说却正中下怀。

  在大伙儿各安鬼胎的心境下,又过了二天,秦快才悠然转醒,说他醒来是指他神志较清,这几天昏迷中时而大叫时而喃喃自语,应该算是半醒不醒。

  丁嫱和应珍珠原本住在镇上,这时也被小豹子请来看顾秦快,见他这样,丁嫱和应珍珠均默默垂泪,对秦快昏迷中的言语,丁嫱有所怀疑,却不点破,因为应珍珠不知内情,解释起来须费好些口舌,也许会坏了秦快大事。

  小贡子时来探试,也陪着垂泪,患难见真情,三名女子之间的距离无形中拉近许多,这是秦快始料未及吧?

  这日秦快醒来,吃了东西后,又闭上眼睛冥想,丁嫱见只有自己和他独处,遂道:“秦大哥,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微启眼一笑,秦快低声道:“你静静看下去就知道了。”顿了顿,又道:“再给俺吃些东西,在下快饿惨了,不吃饱,可没力气演下去。”

  “装神弄鬼,把我们吓个半死,事先也不说。”

  “事先说,你们演得会逼真么?”

  秦快痛快吃了一顿,原来这二日屋里随时都放着食物等他醒来好用,虽有些冷,味道差了些,但饿昏头,还是将这些味道不怎么好的食物吃了不少。

  丁嫱看在眼里,又好笑又心疼,道:“自找罪受,何苦呢?”

  喝口茶嗽口,秦快无奈道:“算俺上辈子欠姓骆的好了。”

  “他那样对你,你还肯替他卖命,真也够好欺负。”

  “卖命是免谈,为了小贡子,好歹忍一点,行刺之事,你就不必向她们提起了。”

  丁嫱见自己年纪最小,秦快却什么都不瞒她,心中快意,一口答应,也不再询问秦快如何演下去。

  “小嫱,去告诉他们在下醒来了,然后说在下请骆庄主和楼阁主单独来一趟。”

  丁嫱应允而去,却带了一大堆人来,见秦快醒来,有的关切、有的好奇的询问,秦快苦笑一声,声音虚弱的道:“在下想跟骆兄及阁主单独谈谈。”

  众人见他如此说,只好纷纷而出,留下骆乔鹰和楼文龙,丁嫱出门前回首小声道:“秦大哥,我原也只想请他二人来,但大伙儿不听我说完就拥着来,可不是我故意不听话,你不能怪我哦!”

  秦快朝她笑笑,丁嫱将门带上。

  实在是这件事太稀奇古怪,大家虽不至于偷听,但均不愿远离秦快所住的屋子,想早点知道此事的始末,也许能从他们无意中大吼出来的话中知道一点稍息。

  果然,不久就听得楼文龙的吼声:“胡说!鬼神之说岂能采信?这是在污蔑老夫,太荒唐,谁敢相信?”

  骆乔鹰传出阴森森的冷叱声:“有没有只有你自己心里明白,这样大呼小叫,更显出你心虚,更令人起疑。”

  楼文龙不复从前的冷静,暴烈的道:“骆乔鹰,不要以为这是你的地盘,老夫就畏惧于你。”

  又安静下来,大概是秦快要他们听他说完再争论。

  屋外众人面面相腼,尤其是楼思正和楼文怀心里都在转着同样的念头:“难道廿多年前那段公案,真的和阁主有关?”

  互望之际,发现彼此都有同样的念头,只是不敢明言。

  楼文怀当年年纪尚小,不明真相,偷偷问楼思正:“二叔,发生那件事前后,阁主在不在总堂?”

  楼思正暗暗皱眉,十分为难,最后道:“当时女当家失踪有年,到处派人寻找不获,阁主就在出事的月前亲自出门寻访,言明三个月后回来,果然依时带回女当家的,那时已是出事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