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若兮





小脸绯红,笑容僵在上面,心跳紊乱了节奏,这下彻底噤了声,是她太天真,原以为,戳到了一点儿他的痛处,略占些上风,谁想,他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只温柔一句,她便一败涂地。
慕子恒轻笑:“小东西,还是脸皮薄,又偏生爱招惹,好了,别恼了,今儿这宴可是为你设的,高兴点儿。”
盛装的两人踏向高台,就在她前脚粘地,后脚就要脱离最后一级阶梯之时,男子细心地为她牵起裙摆,精致的高跟裸露出来,也避免了她会踩到褶边儿进而摔倒。
台下又是一片哗然,对他,男人眼中是欣赏,对她,女人眼中是嫉妒。
转身的瞬间,嘴角牵出一抹讽笑,果然是根作戏的圣主儿,这演技,这心思,啧啧啧,极细节的动作,再自然流畅没有,恰到好处,不会太过,又彰显他温文体贴的儒雅风度。
“大叔,你入戏会不会深了点儿。”嘉黛耳语,音量控制,只有两人听得见。
男子不予理会,一脸的温润,晕开来,一手置放在讲台上,台下,另一手,执握着女孩儿的柔软,大手中的小手有些不安分,挣了挣,他握得更牢,掌握着,她逃不掉。
“首先,感谢各位百忙之中还能抽出时间参加子恒的订婚宴,子恒及内子无比荣幸,宴会开始,大家玩得尽兴。”
男子携她退出,将讲台交给司仪:“现在,有请慕子恒慕先生和他的准夫人童小姐献上今晚的开场舞。”
周围黯淡下来,聚焦的白光投在二人身上,他们成了全场唯一的亮点。
舒缓的华尔兹,最契合这样浪漫的氛围。
此刻,难得的安逸,共舞,与眼前的男子,今晚的他,是不一样的好看,别一番的魅惑,倾倒众生,随着他的节奏,舒服地旋转,暂时忘却了沉重的背负,醉在其中,她有些不想醒来。
“丫头,跳得不错。”温和的男声,惊扰了梦中的人。
“是你带得好。”没有顶嘴,顺着他的意思。
迟疑了片刻,男子还是开口:“那——有没有一点点地爱上我。”
她看着男子的眼睛,是一片温柔的海洋,宽广的包容,她颇为动容,只是那一瞬间,她就要不可抑制地冲动,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我爱你,我不管其他,任何一切,我嫁给你是我心甘情愿,能和你结婚是一辈子的梦想,对杨若兮是,对童嘉黛,也是。
一曲终了,全场又辉煌起来,眸中的热烈瞬间黯淡,纵有万般爱意,她不能说,只有沉默,男子似乎懂了,也不逼她。
舞会结束,慕子恒携着她穿梭于众人,答谢应酬,她的嘴角,酸了,是有些累了,应付这种场面,还真吃不消,她找了个托辞,礼貌地别过了众人,向洗手间而去。
宴会正是热闹的时候,洗手间也寥寥数人,挑了个隐秘点的位置,打开缀满黑色珠片的精致手包,香烟,火机,化妆品,一样都不能少。
细长的烟,轻吸,酝酿,吐出,稀薄的雾气,缭绕。
心神,宁静下来,烟,果然是好东西,失忆,未遇见圣阳的那一年,她就是靠这个东西支撑,瘾很大,一天要两三包,她甚至吸过大麻,无意义的人生,只有那个时刻,她的身心都是愉悦的,升华成一股强烈的存在感,她是被需要的。
她以为她的一生就这样浑噩地废了,圣阳出现了,她渐渐戒掉了那个瘾子,偶尔抽抽烟,活着又有了希望,现在,她又在做什么,将圣阳推向绝望吗?
说是为了爷爷,说到底,还是她自私,从来以自己为转移,从前要跟他走是,现在要跟大叔结婚还是。
不过,她会给他公平的,如果毁了他一生,她就陪上自己一世。
“童小姐果然与众不同,撩下外头一大摊子人,一贯的真我本性。”稍微尖细的女声,暗含讽刺。
嘉黛略一抬首,仰起些许角度,镜中,是一张美艳的脸,当然过目不忘,她认得,是赖薇如。
虽然很不想再和她牵扯,还是硬起头皮:“对不起,没能遵守当初的约定,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一边熄了烟,作势就要离开。
“童小姐是被男人宠坏了吗,一点儿不顾及旁人的感受,甩下烂摊子,一走了之,这就是你的专长?”身后,尖刻的女声,字字带刺,挑明了,再无分毫掩饰。
嘉黛停下脚步,苦笑,女人的怨恨,自古以来,人人乐于“称颂”,早被他恶化到及至,尤其是美丽的女人,招惹不得。
说白了,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不想同她计较。
“我已经道过歉了,你还想怎么样?”语气很轻,甚是无奈。
女人踱到身边,一双微挑的杏桃儿眸子,落在她脸上,深刻地逡巡,脸火辣辣地,有一种被侵犯的厌恶感。
“你到底凭什么,就生了这张脸子,啧啧啧,多水灵儿啊,就这个表情,楚楚动人,难怪迷得那两兄弟,神魂儿颠倒的。”女子呵气如兰,说着轻佻地勾起她尖削的下巴。
嘉黛恼了,稍微用力,拍掉女子轻薄的手,她已经够容忍了,给她三分颜色,她还得尺进丈了,老娘不发威,还当她好欺负了不是。
“赖小姐,要说我造孽,我也没造你赖薇如的孽,我自问没有半分对你不住,你要怨你要恨,也该去找他姓慕的,我给足了你尊重,都是女人,何苦相互为难。”口气是冷的,后面软和了些,流露几许怜悯。
女子激烈起来,迎上她的怜惜,咄咄逼人:“童嘉黛,收起你的慈悲,不觉得虚伪吗,我犯恶心,我告诉你,订婚又怎样,结婚又如何,我不放手,我跟你没完,你最好就恨我,该是我的,我绝不手软。”
一番坚强的宣言,女子随即步出了洗手间,留她在原地,怔忡了半响,不无讽刺地弯唇,以后的日子可热闹了,照这情形看,这场婚姻,不只是两个人的战争,得纠结进多少人,情势,已不是她能掌控,唯有听之任之了。
“鬼丫头,这都不让人省心,去了这么久,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正打算过去看看呢。”男子宠溺地噌她。
“没事儿,就歇了会儿。”女子强打精神,微弱一笑。
“各位尊敬的先生,女士,宴会临近尾声,让我们欢迎今晚的准夫妇,作最后陈词。”司仪集中了大家的注意。
男子携她登台:“首先,再次感谢各位的捧场,还有,我要宣布一件事情,我和内子的婚礼,按原定的日子,将在下周的圣诞节如期举行,还望各位拨冗观礼,谢谢。”
台下,掌声雷动,宴会推向高潮。
“我反对他们结婚!”洪亮的男声震慑全场。
如遭雷击,台上,她心如刀绞,台下,他怒发冲冠,对峙。
男子逼视她:“童嘉黛,我要听你亲口说,你要嫁给他。”
女子阖上眼,心一横,“是,我爱上他了,他是慕子恒,我心甘情愿要嫁给他。”
盛怒火红了双眼,切齿之恨,一字一顿:“好,童嘉黛,你记住你今天说的每一句话,你会后悔的。”说完男子阔步冲出了会场。
好似,心上,剜去了一块肉,痛得如此真实,这不正是她要的结果吗,要他完全死心,怎么这样做了,他伤得很重了吧,没有比之前好过,她好累了,好想睡,一阵眩晕,模糊一片,解脱了,忘却了伤,退化了痛,什么都没有了。



七十四,惊梦 



“童小姐并无大碍,胎儿也很健康,只是,身子还虚得很,大意不得,要好生调养才是。”
“麻烦了,陈医生,您慢走,子恒就不远送了。”
“诶,好,不劳费心。”被称作医生的男子缓和退出。
“真不知道这丫头有哪里好,搞得你们兄弟俩处成这样儿,你大伯那边儿也生着气呢,好好一家人,闹得这么僵。”慕妈一面儿噌怨着仍是不忘嘱咐佣人,煲鸡汤时别忘了掺一味人参。
“妈,您别管这些事儿,我有分寸。”面色稍微冷淡,口气是软和的。
床榻上,苍白的女孩儿安详地躺着,呼吸声,很轻很轻,微弱到,甚至感觉不到生命力。
慕妈瞧了女孩儿半响,眼角垂成悲悯的弧度,只轻叹了口气,“这孩子是出落得标致,怪惹人怜爱的,可惜命苦了点儿,福薄,命太硬,先是她爸爸,现在是她爷爷,将来还指不定——”
“妈,别说了,你出去忙吧,这儿有我行了。”脸色阴沉下来,有些严厉地打断。
慕妈也是一明白人儿,儿子从小就很独立,能力强,果决,他认定的事儿,只能是志在必得,没有放弃一说,现在看来,这准儿媳妇儿,是铁板上钉丁了,罢了,姑且顺了他的意,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也老了,操不了那么许多心,管多了还被儿子嫌。
意识清明了,双眼还阖着,固执着不愿醒来,现实焦灼得要将她焚灰化烬,梦中多美,模糊的画面,童稚未脱的女孩儿,骑在男子宽阔的肩头,笑得好不张扬,露出的一口白牙,参差不齐,正中,还缺了俩。
朦胧中,那个神气的小公主,应该是她吧,女孩儿骄傲倚靠着的男子,是父亲,她笃定。
原来她也有那段时光,拥有大把的幸福,任她,大大方方地招摇,肆无忌惮地挥霍。
彼一时,此一时,现在的她,对那个东西,怕了,所谓幸福,不过是裹着糖衣的毒药,一次又一次坚信,中毒益深,已然侵入五脏六脯,病入膏肓。
她就是一祸害,贱命刻薄,害人害己,跟她扯上关系的人,死的死,活着的倒不比死了的好过。
眼睛还闭着,无知觉般,悲凉的泪水,滑落,顺着眼角的泪涡,沾湿了鬓发。
心痛,痛到休克,她醒着,她听见了,她哭了,很平静地哭,不挣扎,像是绝望了。
男子执起她的手,合在掌心,于拇指处,落下很轻的吻,“若兮,我的若兮,会幸福的,相信我,别放弃,我们都不放弃,好不好?”低喃,更像是自语,男子的眼眶红了,她看不见。
几天下来,她都住在慕子恒家,是他的父母都在的那个家,虽说他们也算是准夫妻了,但始终还没过门儿,住在他家也有些不成体统,她几次要求要去外边儿住,都被那男人驳了回去,说是这里佣人多,设备也齐全些,她身子还弱着,在此静养再合适不过了。
还说,如果她执意要搬,只有将婚期推迟,她无奈,这男人,什么时候都不忘威胁,她也生不起气来,索性就赖在这儿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这逍遥日子,谁还不会过啊。
白天,他要出门时她还赖在床上,她装睡,她知道他每天都来,动作很轻,帮她裸露在外的手收进被子里,再掖掖被角,最后,在她额际,落下轻吻,真的很轻,如羽毛抚面的触觉。
起床之后,一杯清茶,几屡茶香,半卷书,她可以过一天,浮生半日闲,难得宁静,惬意。
晚上,吃饭时间,他准时回来,一家人和乐融融地进食,慕爸不怎么说话,但睡前,他总嘱咐佣人记得为她冲杯参茶,宁神静气,助眠。
慕妈就一个劲儿地往她碗里添菜,老说她瘦得不像话,进了他家的门儿,就得喂得圆润润的,她也不推辞,直往嘴里塞,肚子有些撑了,还是倔着性子往下咽。
“妈,你喂媳妇儿还是喂猪啊!”某大叔不着痕迹地,为她解围。
慕妈横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又往她碗里添了块猪腿肉,“你懂什么,一人吃两人补,别饿坏了我孙子,就你瞎操心,人嘉黛不吃得好好儿的吗,你自己说,嘉黛,是么?”
嘉黛硬朝慕妈微微地笑笑,心虚着,随即又低下头扒起碗里堆得跟小山似的菜。
慕子恒二话不说,端过嘉黛的碗,三下五除二,刚还冒尖儿的饭食就凹陷下去,一桌子人都目不转睛地瞧着他。
他倒从容得很,一点儿不收敛,“王妈,给夫人盛碗参汤。”
接着转向慕妈,笑得狡黠:“妈,让她留点儿肚子喝汤,孕妇要汤补的。”
慕妈也无话可说,只好如此。
晚上十点,被某无良大叔强制为睡觉时间,督促她乖乖儿上了床,细心地帮她掖好被角。
“平时鬼精鬼精的,牙尖嘴利,人占不了你半分便宜,这会儿,还甘愿吃我妈的哑巴亏了。”
嘉黛很不服气地回嘴:“那叫吃亏吗?那是长辈的心意,得吃到肚子里,一粒不剩才好呢。”
慕子恒刮了下她的鼻尖儿:“又犟起嘴来,后天就是婚礼了,看你这两天儿,脸色红润了不少,身子养得不错,早些睡吧!”说着男子起身作势离开。
嘉黛抱住他的大手,男子回过头来,对上一双盈满水光的眸子,心都柔软了,迈不开步子。
“大叔,我们真的可以生活在一起么,就象现在这样儿。”
男子干脆上了床,将柔弱的女孩儿搂在怀中,“傻丫头,说什么傻话了,我们都要结婚了,当然要生活在一起。”
女孩儿朝他怀里钻了钻,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我的意思是,不用在意其他人,我们会过得好吗?”
男子紧了紧怀中的人,“一切有我呢,丫头你啊,只管幸福就好,恩?早点儿睡。”
嘉黛阖上了眼,被他的气息包围着,很好闻,很安心。
“圣阳,不要,不要,圣阳——”
慕子恒立即起身,开灯,焦急地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