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 2007年合订本txt
那是前天的晚上,在送别沈君的便宴上,几个朋友继续劝说沈君留下。沈君沉吟了一会儿,曼声曼语地说:“就是为了你们几个好朋友,我也愿意留下来。何况,我曾经在这里生活过那么多年,到处都留有我酸甜苦辣的记忆。而且你们不知道,我一回到国外,想起这里的一切,心里就有一种撕心裂肺般的痛,就恨不得马上再飞回来……可是,我想了又想,还是决定离去,因为我已经不适应这里的生活了。”
“哦?”沈君的末一句话,颇令人不解。一时间,我们都怔住了。
“我说了,你们可别不高兴啊……”沈君显然知道我们会有这样的反应,只好苦笑着说出了下面的话:
说真的,这些年来,我每次回来都想——我这次回来就再也不走了,但是,在这里住了些天,我就犹豫了;再住上些天,我就决定还是要回去了……因为,因为比方说有这么一件事。那是半个月前的一天,我要在一张表上盖一枚公章,还多亏有一位朋友帮忙,说是他晚上会给那位负责盖章的人打电话请他关照,要我转天上午九点去找他。转天上午九点,我准时到了那家机关,看见办公室门前站着好几个人,都在等着盖章,可里面传出来的却是说笑的声音。我问站在门外的人们怎么不进去,他们恨恨地说人家让在外面等着。我想我是有朋友打了招呼的,就推开门走了进去,谁知里面的人见了我忽然大怒,冲我大叫——谁让你进来的?出去等着!我一下子傻了,说是我要找某某某。谁知另一个人听了,却又不耐烦地叫——某某某不在!我还不知道厉害,问他上哪儿去了。那人一边往外推我一边说——不知道!结果我刚被推出门外,就听见他们又在办公室里继续说笑。你们想啊,我当时的那种羞愤真恨不得找个石缝钻进去。
更加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时,里面却突然出来了一个人,问我是不是沈女士?我说是呀。他说哎呀,我忘了。快,快,我给你盖章。原来他刚才就坐在里面!
你们瞧,这叫机关么?这叫公务员么?可以在上班时间扎堆说笑么?而且尤为恶劣的是,为了防止有人打断他们的说笑,他们竟然当面撒谎,当面耍戏来客!老实说,这在国外是绝对不可想像的事。在国外,也绝对不可能出现一个男人用手往门外推搡一位女士的事。此外,颇具讽刺的还有,在那个办公室的墙上,还贴满了 “为人民服务”一类标语、口号、纪律、保证、几要几不要,等等。
当然,我不是说国内所有的机关、所有的公务员都这样,但这样的事却也不能说是偶然。
至于社会上出现的那些让我难以忍受的事情就更多了。比方说,那天我到那家市场去买菜,就看见一个青年女子和一个中年女子在吵架,旁边围了好几十人看热闹。让我难以想像的是,那两个女子骂得也太难听了,而且毫无羞耻之心,把男女之间床上的事都骂出来了。我听了,头都要炸了,围观的人们却一个劲儿地起哄,大笑。
就这样,我菜也不买了,头昏脑涨地往家走,却不曾想差不点儿让一辆疾驶而来的汽车给轧死。当时我是在过马路,那汽车本来是应该礼让行人的,可那驾车人不但不让我却加速故意吓我,开到我身边才猛地刹车,又把脑袋伸出车窗骂了我一句极难听的话。
这样的事情这里每天都在发生,我不想说得太多。我只是想说,当你兴冲冲地上街去玩一玩,你却在半个小时的时间里,碰见一起吵架的,两起开车吓人的,三起乱扔废物的,四起随地吐痰的……那你还有什么心情去玩?
昨天我一位朋友去一处住宅小区找人,实在找不到停车的地方了,就把车停在了一户人家的窗外,他还极抱歉地请求户主原谅,说明只要10分钟就一定回来把车开走。那位户主什么也没说,只是嘿嘿一笑。谁知10分钟之后回来,却发现一个车胎瘪了——原来是有人用钉子扎了个眼,把气给放了!
得,不说了不说了。真不好意思,我走了,你们还要在这里生活,我不该说这些。问题是我跟你们不一样,我生性软弱,实在是没有勇气面对这些人这些事。
……
沈君一席话,说得人们好半天哑口无言。那顿饭,自然也吃得不是滋味。记得当时几位朋友还劝她,有说以后碰到困难给他打电话的,有说别太认真马虎马虎就过去了的,有说你也得改改脾气练练跟那种人吵架的……我呢,我想说不必悲观,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过我没说。
我没说,是因为我太了解沈君这个人了。沈君生性单纯、善良,且极有教养。至于她的胆小和软弱,这其实是一个怎么看的问题,倘若在一个充满爱心的社会里,她这种猫一样的性格是很招人怜爱的;但要是处在一个以欺负人为乐趣的环境,她就正好成为了某些人揉捏的对象。沈君的丈夫原是我的朋友,不幸的是那一年死于急病。之后,她失去了保护,常常感到生活艰难。在那段时间里,虽然朋友们都愿意帮助她,但朋友的帮助其实有限。为此,她想到了出国。
像她这样的一位女子,要求她去跟那些不文明的现象作斗争,实在是太难为她了。
我知道这不是普遍现象,但是碰到一次就行了。
这两天,我常常会想起沈君的事和沈君的话,我就发现沈君所碰到的看到的听到的那些事,其实我们更是经常碰到看到听到,只是我们早已麻木罢了。麻木保护了我们的神经,使令我们得以生存。因此,我们倒是要感谢这个麻木呢。但反过来看,我们就也应该看到,正是这个麻木,却也使令我们养成了容忍那些事的习惯,这就应该是我们认真反省的了。
本文摘自《读者》2007年第03期P42
亲人节快乐
刘继荣
刚坐上轮椅的时候,医生尚笑呵呵打趣,你最多只能享受三周。可是三个月后,他无奈地劝我转院,再后来,医生都嘱咐我回家休养。亲友的问候减稀,老公去野外搞地质勘探了,就连一直拿我当宝贝的儿子,也一天天谈下来。
就这么挨到二月,风变得软起来,儿子推我去广场,广播里正唱着《吉祥三宝》,真羡慕那个丰腴健硕的妈妈,想必她到了八十岁还能健步如飞吧?不像我,三十几岁就坐在轮椅上了。
儿子兴致勃勃地问:情人节送什么礼物好?
我漫不经心作答:那要看对方喜欢什么,如果是心爱的,一句话、一首歌也是好的。说完才觉惊骇,他刚上一年级,居然提出这么富有挑战性的问题,不禁想起上学期他曾说与一小女生相爱,我问,怎么爱?他答,我们下课后一起在草坪里找灵芝草,给妈妈治病。现在,灵芝草没找到,居然懂得过情人节了。
忽然间,在淡金的晚霞里,一首英文歌响起来,我不仅感慨,人长耳朵,就为享受这样这样美的声音吧!儿子动容。
回家后,儿子替我按摩,他见过方医生大夫为我做按摩,手法倒是学得有模有样,可力度太差,方大夫技艺高超,可收费也超高,因此中断治疗。窗外传来孩子的笑闹声,我发现儿子的心不在焉,顿时心生黯然,命他快快去玩。
第二天黄昏,竟然又听到那首歌,是洒水车在唱,一时间,只觉得漫天繁花落了又开,连时光都淹没了。回过神来,才发现儿子早出去了。
钟点工临走时提醒我,说一个寒假儿子日日在闹市区出没,那一带网吧颇多,里面未成年人也很多,要我千万管紧孩子,她说她的儿子就是在网吧里毁了的。我心里百味杂陈,酝酿着如何同儿子谈。
可儿子似乎总是很忙,没等我谈到正题,他就鱼一样溜了 。是的,外面春日融融,谁耐烦整日对着一张蜡黄的面孔呢!
每一次,听着楼道里咚咚远去的足音,每一步,都似踩在我心上,想起从前他寸不不离地守侯着我,小朋友叫去踢足球、堆雪人也一概不理,如今,怯得连边都不肯沾了。
长叹一声,吃药吧,这一粒吃掉的是老公的轿车车灯,那一粒咽下的是儿子模型飞机的翅膀,家人的梦想悉数掉进我胃里,若干年后, 我仍稳坐轮椅,那个小女生还会勇敢示爱吗?一时间,忍不住泪流满面。
突然,气喘吁吁的儿子冲进来:嘿,妈妈,情人节快乐!我惊呆了,捧着他递过来的礼品盒不知所措,儿子一迭声地催我拆开,是一张唱片,他替我放进CD机里,音乐水一般漫过来,正是我最爱的那一首。
我哭笑不得,原以为这礼物是送给那个小女生的,现在居然给了我!望着那张汗津津的脸,纵有千个疑问我也只能咽下。
傍晚,儿子又推我出去,他指着华丽的橱窗得意地说,哈,我又找到一个错字!顺着那手指望过去,花团锦簇的五个大字:情人节快乐。哪里有错?
见我疑惑,他急忙用手指在我手心画着:是亲人的“亲”,不是事情的“情”,明天我要告诉老师去。原来是这样,他一直以为是亲人节,所以误把礼物给了我。
这时,一个陌生的中年人朝我们走过来,他很友好地问:小朋友,你找到吗?儿子回答:找到了,谢谢叔叔。我诧异地望着他们。
那人说,他是负责在广场播放音乐的,有天晚上儿子去找他,询问下午放的一支英文歌的名字,他说妈妈喜欢听,想问到名字后去买给妈妈,一下午放了那么多唱片,哪里能记得清呢,于是把所有的英文歌拿来一首首试放,最终也没有找到,但是他却记住了那个执着的小男孩。
洒水车过来了,开到我们身边缓缓停下,一个年轻人探出脑袋笑着问:找到了吗?
原来,那首叫做《斯卡布罗集市》的英文歌,正是这位司机帮助找到的,他也一直惦记着这个倔强的小男孩,惦记着他能否买到唱片。
洒水车开走了,我们继续向前,路边一个老太太在卖音像制品,她笑眯眯地问儿子:找到了吗?我与儿子一道感激地回答:找到了!找到了!声音里竟有了微微的哽咽。
回到家,惊异地发现方大夫立在门口,赶紧请进老人。他一语惊人:我是来求医的,自从你停止治疗后,这孩子天天站在诊所窗外,观察模仿我的按摩动作,他很懂事,外面下雪,叫他进来也不肯。为此我心律不齐,泪腺失控,常常失眠,想到孩子就要开学,再这样会影响功课,我更要病入膏肓了,希望你能答应我,从明天起我们相互免费治疗。
我终于知道,我的孩子没有去网吧,也从来没有冷落我,他一直都不曾放弃对那棵灵芝草的寻找。反复地听那首歌,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被这个痴痴的孩子所感动,可我知道,这份礼物,足以温暖一个母亲的一生。
第二年的深冬,我离开了轮椅,方大夫拒绝了我的谢礼。他微笑着说,去年春天,您的孩子曾送了我一份最好的礼物。
本文摘自《读者》2007年第03期P28
那晚睡不着
吴祖光
时常和母亲要钱,又说不出个正经的用处,是一桩很不舒服的事情。因此在一个清早,所有的人在睡觉,只有我一个人很早起床时,看见书桌上放着一叠铜子儿,便不免见猎心喜,拿了一小部分放在口袋里上学去了。
当时曾经想到,这就是“偷东西”么?略微有些不安,但马上就想不到这些了。并且始终没有人发觉,于是这便成了我日常的习惯。
胃口越吃越大之时,这个惯贼落了网。有一回我一狠乡下把桌卜的一大叠铜元全部装进了衣袋,偏偏母亲马上就来拿钱了,马上注意到了我,结果从我的衣袋里破获了全部赃物。
母亲半晌无语,看了我许久,说:“你拿这些钱做什么?”我低了头,说:“我想买一副乒乓球,还有网子、拍子……”
母亲说:“这是偷钱,作贼,懂吗?”又过了一会儿说:“到学校里去,回来再跟你说。”
晚上我很早就睡了,主要的原因是怕父亲回来。其实我哪里睡得着呢。
我听见父亲说:“睡着了么?”母亲说:“睡着了。”父亲说:“把这个放在这儿吧,又不是不给他钱。一定要偷,多难为情。”我面朝里装睡,感觉到母亲把一样东西轻轻摆在我枕头旁边。
第二天清早醒来时,我一把抱住了枕头边的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两个球拍,一面网子,半打乒乓球。
父亲、母亲、祖母都没有再提过这桩事,而我也没有再偷钱。
本文摘自《读者》2007年第03期P51
蒙帕纳斯:不民主的“幽灵楼”
赵晔琴
登上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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