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若拉
我两只手托着腮帮子,眼泪又要掉下来。
周颂把菜单轻轻放在我面前,说: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伤心呢,别这样,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说完他很轻的捏了一下我的手腕。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动作没有让我觉得受了侵犯,相反,我的心里突然暖了一下。
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包括爱情吗。
我翻着菜单,这时候才意识到肩膀和手上的空荡。欧若拉呢?
我的狗!我叫起来。
周颂正在喝茶,他抬了头,笑嘻嘻的指着不远处,说:“你看在那呢,放心,丢不了,我帮你看着呢。”
我再一次意识到欧若拉真的是一只非凡的狗,他对陌生环境的适应能力着实让我惊讶。因为我看到此时他正在不远处的邻桌下和一只巨大的白猫亲密的玩耍。连猫都喜欢他,多幸福的一只狗。
我酸溜溜地想。
可是令我没想到的是,邻桌那位四十五岁左右打扮得十分香艳的阿姨突然站起来,她盯着我家欧若拉,很疑惑地说道:咦?
我撑着脑袋眼巴巴看着她,倒是周颂皱了皱眉头,他推推我说:“她想干什么?”
阿姨很费力地蹲下,爱怜地提起两条狗腿,仔细地端详了有一分钟,终于大惊小怪地叫起来:“Willson,这好象是我们的Tommy!”
Willson就是那个长的酷似日本人的老爷爷吧,哦,这么说似乎不太合适,应该说——叔叔。恩,是这样。一头白发的叔叔也很费力地蹲下身,两个庞大的身躯下,我家欧若拉更显得楚楚可怜。
周颂这时候站起身,也走到他们身边。我的意识正处在十分迷茫的时刻,于是一直呆呆地望着他。
一开始他的微笑显得十分优雅,直到他的脸上慢慢开始有了尴尬,最后他露出求助而为难的表情望着我,我才清醒过来,打起精神跑过去微笑地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香艳阿姨很有礼貌地对我笑了笑,她身上的CHANEL5号扑面而来。她抚着欧若拉的背部,说:小姐是这样的,这只狗,好象是我的。
旁边那只白猫妙呜了一声,好象对阿姨抢走她的新男朋友很不满。
周颂在旁边拉拉我,在我耳边悄悄说:“酸菜,是你的你就别怕。”
我微微笑了笑,说了一句听起来很有水平的话:“欧若拉,如果你没有搞错,那他应该是我的吧。”
谁知道我平静外表下的心虚。
“Willson”阿姨对身边的叔叔说:“把我的钱夹拿来。”叔叔恭敬地递上。
“刚刚我已经给这位先生看过照片了,”阿姨打开她的橘黄色钱夹,里面赫然有一张欧若拉与她亲密的玉照。其中欧若拉那只秃了拇指大小的毛发的左耳显得十分明显。
我望望周颂,他的表情天真而无奈。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Tommy总是爱乱跑,上次他偷跑出去快两个月呢,可紧张死我了。不过他一生下来就和我们住在一起,我知道,他舍不得我,跑得再远他都认识家呢。”说完她用脸蹭了蹭欧若拉,脸上的表情比蜜都甜,我差一点错觉恍惚看到初恋时的自己。
旁边的叔叔接着笑眯眯地说:“我们儿子在英国,Tommy是他妈妈40岁时他送的礼物。”说完他和善地望着我和身边无辜的周颂。
我的心里再度感到阵阵酸涩。
我狠狠地咬了咬嘴唇,最后看了看我的宝贝狗。他躺在阿姨的怀抱里,还是用那样动人而温柔的眼光望着我,就像那个怡人的夜晚,第一次在街边看到他时一样——只是,这一次,我没有伸手过去一把将他抱起。
“他腿上有伤,已经包扎好了。以后一定要看好他,他真是太淘气了。”我很平静地说完这些话,身边的周颂转过头来,又按了按我的手腕。
“是是是。”也许阿姨还以为我会跟她要点钱或者为狗打个官司什么的,可是她真没想到我居然会是这个反映。她很感激地一直点头。我轻轻抚摸了一下英俊可爱神奇宝贝狗欧若拉的脑袋,这一次,他竟然对着我,低低地呜咽了一声。
我转过身,飞快地跑了出去。
周颂追出来,他说:喂,你平静一下。
我挺好的。
好什么,你都快哭了。
我可没有。
嘴硬有什么用。
我们回去吃云南菜吧我想吃汽锅鸡。
说完我把周颂死命往店里推,一边推一边大声说我们要个包厢吧,大厅可真吵。
第一部分欧若拉(7)
气锅鸡端上来,我就开始不露声色地挥舞筷子大块朵颐。周颂却纹丝不动,他一直盯着我,盯着我的眼泪吧啦吧啦掉进热水沸腾的锅里,盯着我用餐巾纸擦鼻涕和眼泪,盯着我的胸前溅满黑色的酱汁。然后他开始说话。
“我们上学那会你真的很可爱。我还记得有次我们坐在大操场上听什么消防局的叔叔做报告。你一个人突然站起来冲出队伍,老师在前面堵着你,问你怎么了。你捂着肚子说老师我憋坏了。当时你的小脸煞白煞白的,我当时就坐在旁边呢。我都忍不住偷笑,心里知道是羊肉串闹的。你就爱吃那东西,别的女生觉得捏手上太难看,你吃起来十几二十根从来不犹豫。学校门口那个新疆人打扮的小伙子肯定是在我前面就喜欢上你了。”
“还有你的小马尾巴,一跑起来就一颠一颠的,你还老爱昂着头,怎么就不怕摔呢。我就爱偷偷跟在你后面,我跟着你回过好几次家呢。我还记得你妈的围裙是红色的,你每次没进门就问她晚上吃什么。”
“我后来给你写的那封情书你一定早不记得了吧,其实是我托别人帮我写的,写完看也没看就让你们班那个长得特别像葫芦娃的女生递给你了,结果太紧张,忘了给她糖让她保密。嘿嘿。”
“那时候我胆子真的特别小,我知道我快转学出国,再不跟这个高傲的要死的小姑娘表白,那我就永远没机会了。”
“我在国外是读医学院,不过‘小可可’是我哥哥开的店。不过我能给狗治,人都治了狗也不在话下。”
(我说呢,这么气派的兽医本来就不符合中国国情。)
“没有想到,今天会遇到你。”
说到这,他从口袋里把自己的手绢掏出来,放在我面前。他说:我其实很想帮你擦眼泪,但是我知道你会拒绝。所以你还是自己来。
那真是挺漂亮的一块手绢,白色棉制,还有细细的兰色格子线,极富小资情趣,果然是国外受过良好教育的有志青年。在那边上似乎还绣了个什么,是个什么呢,我泪眼朦胧地仔细辨认,哦,是个小蝎子。褐色的尾巴翘起来,是只忧伤而得意的小蝎子。
我把它摊开来盖在自己的眼睛上,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薄荷香味,这个明明是隰宝贝脖子里的香味——怎么男人的味道都是那么相似的呢。我的眼泪又哗的流出来,然后顺着眼角吧嗒吧嗒地往下滴。原来周颂说的没错,女人的泪腺真他妈的象水龙头。今天这是怎么了,我居然忘了把它关好。
手帕挡住我的脸,终于可以没有人看见我的委屈和悲伤。
今天真的是很奇怪的一天,我就这样神奇般地失去了我的欧若拉和我的隰宝贝了吗?从而得到了这样一个叫做周颂的男人?
当周颂把他的手伸过来,犹犹豫豫地握住我的手时,我突然这样难过地想。
我知道你们要惊讶了。
如果你们看到我把手像触电一样从那双温暖宽阔的手掌中抽离时是怎样的迅速和果断。我想你们一定会惊讶得死去活来。
我站了起来。把手帕从脸上抹下来。然后把它叠成原来的样子塞在周颂的手上。我说:“把东西收好。我吃饱了,我们该回家了。”
见过世面的周颂纹丝不乱地站起来,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然后走了出去。
周颂送我回了家。
很巧的是,我的男人——或者说我曾经的男人隰宝贝这时候正站在我家的门口。他穿着我买的蓝色格子衬衣站在那里,低头翻弄他的包,好象在仔仔细细地掏钥匙。
周颂没有下车给我开车门,他把一张白色名片放在我摊开的手上嘱咐我下车小心。
然后微笑着示意隰宝贝正在看着我们。
那一刹那我居然怀疑起我做的决定,为什么我要放弃这个优雅得体无微不至的男人呢。我连一个机会都没有给他,我是不是有些残忍。
我收了那张名片。把它放进我的包里。
然后我自己打开了车门。
他看了看我身后的车,当然我知道他也看见了车的主人。他问我:“你是不是要叫你的朋友去家里坐坐?”
我吸了吸鼻子没有说话。
他伸出手来,慢慢摸了一下我的脑袋或者说捋了一把我的头发,说:“你带钥匙了吗?开门吧。”
我转过头去看周颂,他竟然对我欠了欠身子,然后发动了车,从我们身边慢慢地开走了。
“你不怕狗了吗?”
“怕。还讨厌。”
“那狗在家里怎么办。”
“你去把它带到卫生间待一会吧。我收好东西就走,很快的。”
“为什么。”
“不想说。”
“不用了。”我打开门,一下子蹲在门口,说:“你进去吧狗不在了。”
男人用奇怪的目光看我,我伤心欲绝地掩住了自己的眼睛,眼泪竟然又吧嗒吧嗒地掉下来。
第一部分欧若拉(8)
我的男人隰宝贝一把把我从地上捉起来,然后背着我进了屋。一度我在他的背上试图反抗,后来没有继续下去。因为我发现如果我再反抗我就要摔下来了——我明显感到他就是这样背着我手都在抖。于是我就老老实实给他架着进了我自己的屋。
“好了你把我松下来。”
“嘿嘿,狗呢。”
“我扔了。”
“不象,看你伤心的。丢了?”
“丢你个头。”
“不是有人请吃饭?还火气这么大。”
“我就是火气大。”
“好了,抱抱就好。”
“你烦不烦,我去洗澡了。”说完我挣脱宝贝的怀抱,直向卫生间奔去。
在给池子里放水的时候我看了看周围,满目都是狗毛巾狗吹风机之类的东西,要知道不到6小时前我还在这给我的狗沐浴呢。可是现在怎么会这样!
我把耷在窗户上的蓝色百叶窗扯下来一点,看了看外面。天已经快暗了,院子里的空气不知道怎么变成橘黄色,而且这种橘黄色正在越变越浓。周颂停车的地方现在空荡荡的。楼上的高中生在夕阳里面打篮球。球打击到地面上,声音感觉特别结实。
我想起以前大三的时候我们去春游,在一片很荒凉的山冈上我和宝贝一人一只耳机听的一首很土的歌:
当年轻和爱情都成风尘中的叹息
你感伤的眼里有旧时泪滴
相信爱的年纪
没能唱给你的歌曲
让我一生中常常追忆
那时候好象周围也是笼罩着这样的橘黄色光晕。只是那时宝贝捏着我的手,他在我耳边轻柔地说:酸菜,到我背上来吧。
我皱了皱眉头,很奇怪自己怎么还记得似乎已经过了那么久那么久那么久的事。
虽然那一刻我还是觉得我爱他。我自己清楚这一点,到现在都清楚。
那一天隰男人自然没有搬成。晚上我坚持分床睡。
我对他说:“今天我一个人睡。”
“那我呢。”
“你看着办。”
“你睡地板我不忍心。”
“这床可是我花钱买的,地板是你打的蜡。你跟你打的蜡一块睡比较合适。”
“你床多少钱买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
“告诉我,我付钱买一半的地方总行吧。”
“行。你先去买个电锯来锯了它我就卖。”
“张酸菜!”
“干什么。”
我冷静地看着这个从电视机前面“腾”地站起的男人。只见他带着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冲到床上,卧倒在他平时睡的位置那个白色条纹枕头上,向我宣布:“我就睡这!”
而我根本不想搭理他。心里甚至有种厌烦的情绪在滋生。当初追他的时候,他在我心里是个什么形象来着,不苟言笑,自尊自重,毫不油腔滑调而且成熟稳重中不乏幽默可爱。可是现在呢,简直就是无赖。
我继续坐在电视机前沉默地调台。有一个台的搞笑节目叫做“动物搞笑派”,记得那时和欧若拉住在一起,这是我们每晚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