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器时代
“草民赖有为见过许大人,赵将军。”赖有为诚惶诚恐的做势要给两人下跪行礼。刘子光赶忙虚扶一把,双方客套了一阵重新见礼,又让下人换了更好的新茶上来,准备更加深入的探讨一番。这回赖有为把保镖和侄子都赶了出去,连院子里都没有留人,只剩下他们三人坐在堂上。
“赖某一生艰辛,赚的每一分银子都是血汗化成,多年混迹海上不免和旁人有些磕磕碰碰,所以有几个仇家也是很正常的,不知道两位大人联合侦办的案子究竟是哪一桩?不管涉及到福远号的哪一个人,赖某都绝不姑息,全力配合二位大人擒拿凶手。办案经费方面也好说,赖家好歹还有几两银子,只要您二位开口,赖家的银库向您敞开。”事到如今赖有为还不忘装傻,,有时候聪明人之间的对话是需要保持一点神秘感的,反正大家都能听得懂。
“如果这个案子涉及到整个福远号呢?赖家这些年走私银子可赚了不少钱吧,这些银子原本都应该属于国库的哦。”刘子光轻轻的点了赖有为一下。
“许大人,赵将军,福远号这些年来也不容易,商号里几千号水手要吃饭,码头上几千苦力也要吃饭,赖某不才,收养了数百孤儿也要吃饭,朝廷的税负有那么重,这些年来或许真的有些偷逃税款的行为,可那都是以前阉党后党当政的时候了,现在皇上亲政,上海道一片新气象,咱们福远号也不再做那龌龊之事了,这一点总督大人和市舶司提举大人都能作证,对了,赖某和你们南厂的孙纲孙大人还有些交情,他也知道赖某的为人。”赖有为侃侃而谈,他弄不清楚这两个人的官衔高低,不知道查办福远号是不是他们的个人行为,只有将后台都展示出来试探一番。
“咱们也明白赖老板是个厚道人,所以才会这么开门见山的说话,既然您认识我们孙大人,那我这话不妨再说的透彻一点,市舶司是块肥肉,人人都想咬一口,现在就看谁的嘴大了,赖老板那么聪明,一定不用我说就知道谁的嘴最大吧。”刘子光裂开大嘴呵呵笑起来,赵康抱着膀子也跟着笑起来。
看到他们发笑,赖有为也跟着讪笑起来。心中却嘀咕道:“谁的嘴大,还不是你们南厂的嘴最大。”
5…18 不是猛龙不过江
一番坦诚而友好的谈话之后,赖有为恭恭敬敬的将两位贵客一直送出大门,当刘子光斜披破长衫的身影消失在街道拐角时,赖文广凑过来问道:“二叔,要不要派人盯着他们?”赖有为横了侄子一眼,恨铁不成钢的说:“南厂的人能随便跟踪么?叔叔平日里怎么教你的。”
赖有为回到堂上,点了一支上好的旅宋卡加廷雪茄沉思起来,赖老板习惯在烟雾缭绕的环境下思考问题,这时候没有人干打扰他,过了半晌,他终于站起身来,将大半截雪茄按灭在水晶烟灰缸里,沉声喊道:“替我约总督大人。”
下人应声去了,赖文广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问道:“二叔,是不是要对那两个小子下手?我这就召集人马去。”
赖有为摇摇头:“文广,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咱们福远号虽然有些银子,但和朝廷对抗只能是螳臂挡车,螳臂当车你懂么?就是螳螂拦马车,这能拦住吗?”
“那总督大人不也是朝廷的人么?”赖文广还是不明白。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过总督大人的人脉颇深,未必能落得下风,所以咱们现在不忙决定站在哪一方,不管是南厂还是总督衙门,都是老虎,要吃人的老虎,而咱们福远号就是帮老虎拉人的伥鬼,只要不公然和某一方为敌,是不会有危险的。”
“噢,那咱们坐山观虎斗就行了,谁赢了咱们跟谁混,二叔你是这个意思吧。”赖文广摸着后脑勺说。
赖有为只是高深莫测的笑笑,并不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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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人的意思是通过福远号来掌握市舶司贪赃枉法的证据,可是他们勾结了这么多年,能因为您一句话就改换门庭么?”走在去棚户区的路上,赵康疑惑不解的问刘子光。
“官商勾结就是单纯的利益关系,只要有更雄厚的后台可以依靠,这层关系随时可以打破,赖有为是个聪明人,我想他会在南厂和市舶司之间作出正确选择的。”
“这么说您是不打算拿福远号开刀了?还有就是如果赖有为做墙头草怎么办?”赵康继续发问。
“罪魁祸首在于贪赃枉法的市舶司,即使我打掉了福远号和赖有为,他们随时可以再扶持一个张有为或者王有为,如果赖有为想做骑墙派的话,那南厂和市舶司都不会放过他。”刘子光一边走一边给赵康讲解着。
一路来到棚户区林笙的家门口,却发现房子里空无一人,旁边的邻居热心的说道:“是来看阿笙的吧,他们都在梅老汉家里躺着呢,从这出去左拐五十步就到了。”
二人谢了邻居找到梅老汉家,这是一座砖头盖的小房子,屋顶还铺着青瓦,在棚户区的破烂房子间算得上是鹤立鸡群,竹篱笆围起的院子里摆着一口铁锅,地上还摆了一溜玻璃瓶,不知道做什么用的。
苦力们正围在院子里说话,看见救出林笙丁力的大恩人来了,赶忙让开一条道路请他俩进去,房子里摆着两扇门板,两个浑身是伤的躺在上面,梅老汉坐在一旁抽烟,梅琳在旁边忙乎着烧茶倒水。
今天刘子光可算出了风头,居然和上海滩的首富赖老板平起平坐,三言两语就让福远号乖乖的放人,众人不敢怠慢,邻居家凑出两把椅子来请二人上座,梅琳冲了两碗糖水小心翼翼的端上来,梅老汉也拿出珍藏的雪茄来待客。
林笙和丁力的伤势不算太重,擦了药酒以后已经没有大碍了,现在只是躺着休息,刘子光进屋之后他俩都想起来拜谢,却被刘子光一把按住:“千万莫动,都是我连累了你们,出手搭救也是应当的,你们不怪我就好了,谈何谢字。”
林笙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却又欲言又止,使了个眼色给梅老汉,梅老汉会意,起身劝苦力们离开:“走啦走啦,都去弄堂口的小饭铺喝酒,我请客。”将家里的人赶了个干干净净,自己也跟着出去陪客了,只留下女儿在家照看伤员。
家里没有了外人,林笙和丁力齐刷刷从床板上翻身下来,跪在地上说:“许大哥,你就收下我们兄弟吧。”说完磕头如捣蒜。
“快快请起。两位兄弟何出此言?”刘子光赶忙搀扶。
“许大哥,我知道你是干大事的人,我们兄弟俩别的没有,一腔热血还是有的,只要你收下我们,水里火里一句话!”林笙信誓旦旦的说,丁力也跟着帮腔道:“对,全凭大哥一句话!”
“你们怎么知道我是干大事的人?”刘子光乐了,看来今天这王霸之气散发的很成功,不但将赖有为镇住了,还能顺路收两个小弟。
“许大哥出手不凡,神力无敌,小弟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不是猛龙不过江,没有一身武功和过人的胆量,谁敢硬闯福远号阿,您偏偏就闯了,而且三两句话就把我们兄弟从福远号捞出来,赖老板那样的风云人物在您面前也如同土鸡瓦狗一般,您说放人他们就屁颠屁颠得放人,您还能说不是干大事的人?”林笙很有眼光,心思转的也快,一番话说的刘子光频频点头。
“做大事的人可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讨生活的,你们敢么?”刘子光问。
“如何不敢,咱们卖水果当苦力这种日子做够了,要是能住上赖有为那样的大房子,天天吃肉喝酒,就是隔天死了也甘心啊。”
刘子光点点头,下层劳动人民对更高级生活的渴望他很理解,尤其是在上海这样纸醉金迷的城市,尤其是林笙和丁力这样空有一身抱负的有志青年,只要能出人头地,让他们做什么都愿意。
“既然两位兄弟这么看得起我,那我就直说了,上海这块码头我是一定要查一脚的,现在正缺兄弟,你们两个人就帮我担起来吧,先把码头上的兄弟组织起来成立个帮会,大家拧成一股绳就没人敢欺负了。”刘子光道。
上海是个充满机会的城市,这样的城市注定充斥着无数的帮会组织,帮会的作用是很巨大的,有时候比官府的效用还高,这种形势下南厂需要一个帮会组织作为自己的代理人,林笙和丁力就是很好的人选。
“大哥你领着我们干吧!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谁比谁多一个头啊,凭什么咱们就非得窝在闸北这个破地方。”林笙和丁力都摩拳擦掌,对将来充满了希望。
确定了纲领就好办了,几个人围在一起简单分析了码头上的局势,外滩的码头被好几个小帮派瓜分了,城里的大小帮派更是多如牛毛,要想在这些帮派中崭露头角就要比他们更狠才行,最后讨论的结果是林笙丁力组织人员,许大哥提供兵器和经费,择日开香堂招兵买马。
事情商量好以后,刘子光准备告辞离开,林笙苦苦相留说要请大哥喝酒,被刘子光以事情繁多推辞了,临走前看见梅琳正将煮好的梨子往玻璃瓶里盛,旁边还有盛满梨子瓣的玻璃瓶堆放着,铁锅里的水已经开了,似乎要蒸煮些什么。
“这做的是什么?”刘子光奇道。
“这是阿琳为她爹准备的出海的干粮,老人家一出海就是好几个月,吃不上新鲜的水果和蔬菜,就只好拿这些煮过的梨子,萝卜用浓糖水和浓盐水泡上,用盖子盖紧,上锅把里面的气蒸出来,这样就能成年不坏,梅大叔他们以前每次出海都要有几个生病的,牙齿出血,浑身没劲什么的,自从带了阿琳做的干粮,这些症状都没了。”林笙自豪的替梅琳介绍道。小姑娘害羞的站在一边不说话,小手捏着衣角面孔红红的,却又飞眼瞟向自家情郎,好像被夸奖了很高兴似的。
这不就是罐头么,刘子光暗暗赞叹,劳动人民的智慧真是无穷无尽啊,就凭这个发明创造就够梅家发达的了,可惜他们还不知道利用,就想着靠打打杀杀来博出位。
“原来如此,梅姑娘好手艺。”刘子光不想节外生枝,眼下不是讨论罐头的时候,他和林笙丁力告别以后又转回了日升昌的别院。
5…19 斧头帮
刘子光回来之后,将自己的计划和胡懿敏说了一下,胡大小姐也深以为然,走私这种行当是无法从源头上禁绝的,可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要想遏制走私,增加关税,就必须从根源…市舶司上入手,眼下赖有为已经答应提供市舶司贪赃的证据,下一步就是彻底清洗上海市舶司,然后安插进自己的人手。
市舶司如此猖狂的包庇走私商,收取大量的贿赂,如果没有当地道台衙门,按察司等官员的纵容几乎是不可能的,光赖家一个走私商每年就要拿出三百万两银子来贿赂官员,如果其他衙门分不到银子才怪呢。
“牵一发而动全身,如若我们对市舶司下手,势必引起整个上海道官场的反弹,上海可不比苏州,市舶司也不比江南织造,他们手里都是有兵权的,万一逼急了他们闹起来引起江南震动,这个后果可就严重了。”胡懿敏还是有些担心。
“清查市舶司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本官可是配备了尚方宝剑的钦差,他们有胆子闹我就有胆子杀,怕什么。”刘子光冷哼一声,他可不是什么慈悲角色,对付错综复杂的官场斗争最方便快捷的办法就是一个字“杀”。
“那福远号呢,如果赖有为帮你对付了市舶司,你是不是想把他和他的福远号收编啊?”胡懿敏对走私商的印象很不好,提到赖有为的名字时候,红润的嘴唇很明显的撇了一下。
刘子光沉吟一下,严肃的说道:“据我观察,赖有为不像是能屈居人下之人,即使暂时投靠我南厂,也是合作关系而非上下级关系,他们福远号上百条商船,几千水手,倒是一支可观的力量,我现在是给他一个机会,如果他能认清形势的话还可以发挥一下特长,如果朝三暮四的话,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调兵的命令先用快马传回苏州,再从苏州用电报发回京城,江南发生的一切事情每天都用电报直接发回南厂,然后直送皇帝案头,不用经过内阁和司礼监,在苏州把曹家给办了的事情传回京城以后,听说皇上很是高兴呢,这回要动上海官场需要调动红衫团的精干力量,还要调动上海周边的卫所,水师,没有皇上的首肯是万万不行的。刘子光深信皇上会不动声色的按照自己的建议行事,避开朝廷大佬们的眼光,争取尽快解决掉上海的事情,毕竟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事情,解决了江南织造和市舶司这两个朝廷的毒瘤,户部收入能立刻增长三成以上,这样一来,北伐西征的军费还有研究各种好玩艺的经费就都能解决了。
“我明日想办法探探市舶司的底,然后就该钦差大人出面了,毕竟老呆在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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