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器时代
徘徊于两班之间的孙之獬进退不得,狼狈万状。恼羞成怒之下,向清世祖上了一道奏章,奏章中说:“陛下平定中国,万事鼎新,而衣冠束发之制,独存汉旧,此乃陛下之从汉旧,而非汉旧之从陛下,难言平定,难言臣服也。”
皇太极本有此意,顺手推舟准孙之獬所奏下达了剃发令。剃发严重伤害了汉人的感情,无数人为之丧生,只要是尚有一丝良心的汉人都对这个无耻小人恨之入骨,清廷也不喜欢这个小人,寻了个由头把他二品的侍郎差事免了,弄到济南做一个四品知府,急于重返朝堂的孙知府为了显示自己的忠心和能力,在济南搞了很多恐怖的政策,例如派出密探在茶楼酒肆搜寻有反清言论的人,处心积虑地在各种社会出版物上抠反清的字眼,上任两年就查处了好几个大案子,砍了几千颗人头,如果说松寿的名字能止小儿夜啼的话,那孙知府的名字简直能让大人成哑巴了。
孙之獬住在满人聚居区里,他总是刻意的模仿满人的举止,甚至严令儿女习满文,改用满族的生活习惯,一切向主子靠拢,南方的战事不太顺利,孙之獬比谁都着急上火,为了征集军粮,他把济南府的地皮都刮下去三层,可还是不够前线的军需,现在只能指望睿王爷的英明神武了,打到江南何愁粮草。
孙知府既担心前线战局,又挂念军粮壮丁的问题,已经失眠了好些日子了,今天凌晨他正在辗转难眠,忽然一阵歌声传进了耳朵“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打住!这不是大清朝颁布的《禁书》中排名靠前的《满江红》吗?亲任《禁书》主编的孙之獬对于大逆不道的反清言辞有着敏锐的觉察力,虽然歌声模糊,但他还是听出来了。
“反了!反了!”孙之獬披衣起床,正准备调集人手镇压,一个家人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喊道:“大人!不好了!”
孙之獬怒道:“我平时怎么教你的,不能喊大人要喊主子,这点规矩都学不会,怎么入旗啊。”
家人无奈,只好学着满人包衣的架势甩了甩马蹄袖下拜说道:“主子,奴才刚才看到明军大队骑兵进城了,足有好几万人马呢。”
“什么!”孙之獬大惊失色,这话怎么说的,怎么说来就来了,难道大清这么快就败了?济南这么快就沦陷了?他慌忙奔出院子,正看见总督松寿穿着一身正红旗的铠甲带着包衣们往内城的高墙上爬呢,腰上还挂着弓箭和佩刀。
总督大人都要披甲上阵了,看来大势已去,孙之獬慌忙跑回屋子,对家人喊道:“快,快把你的衣服脱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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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十年骄奢淫逸的岁月,济南内城的满人好汉们再次拿起刀枪弓箭的时候已经有点力不从心,腰胯上的赘肉多了,眼神不那么锐利了,也没有力气张开硬弓了,只有总督大人和他的包衣们还有点战斗力,爬上高墙不停的射箭,阻挡那些凭空冒出来的明军。
趴在高墙上的满人们大多数已经吓傻了,不光是因为下面那些盔明甲亮、刀枪耀眼的明军,更主要的是全济南的民众都出动了,附近的房顶上,树上,大街小巷中全是挥舞着菜刀木棒的平民,武器缺乏,菜刀只能让战斗力比较强的男人们拿着,剩下的人拿着拆下来的桌子腿、擀面杖、晾衣服竹竿,甚至还有砖头瓦片,满人们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海洋。
由于队形过于密集,不少人中箭受伤,刘子光大怒之下命令蒸汽大炮上阵,两门进城之前就组装好并且开始烧火的大炮被拖了过来,黑黝黝的炮管直指内城的大门,弩车和弓箭手们一阵猛射把满人的气势打了下去,然后大炮在万众瞩目下从容的抵近射击,一枚实心铁球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撞击在大门上,巨大的力量把厚实木板做成的大门砸得粉碎,连门轴都断了,大门轰然倒塌之后露出后面正准备抵御的大队八旗兵,挺着长枪的士兵们没有等到冲进来的骑兵,等到的是呼啸而至的灼热的铁蒺藜,近距离射击的弹药初速很高,把这仅有的一队能战之兵瞬间就打成了血筛子。
刘子光手一指:“冲进去,杀!”大队骑兵冲进了内城大肆杀戮,一时间血流成河,遍地尸首,屠戮汉人的八旗老爷们终于尝到了因果报应。济南民众们也跟着冲进内城,报仇雪恨去也。
效死营是最先冲进去的队伍,他们一路砍死所有持有武器的人,却并不恋战,直奔府库而去,洗劫满人私有财产的任务交给了后续部队。这个选择无疑是正确的,府库里堆积着大批搜刮来的金银和铜钱,还有没来得及运走的一部分粮食,军队立刻封锁了库房,不准任何人靠近,等刘将军验看过后再作定夺。
内城住着大约六七千八旗子民,平时日作威作福,欺男霸女的满人们被如狼似虎的“明军”从家里揪出来,交给汉人百姓们任意处置,入关后积攒的家财被洗劫一空,金银财宝、绸缎细软被当兵的拿走了,被褥衣服米面粮食油盐酱醋茶被赤贫的汉人们搜刮一空,这还不算,积怨甚深的汉人们抢到了不少满人丢弃的兵器后展开了一场种族屠杀,大批满人男子被押到小河边斩首,把一条清澈的小河染成了血河。
看到这一幕悲惨的情景,刘子光不禁皱起了眉头,小河的源头是济南奇景趵突泉,好端端的景致被弄得如此不堪,真是孰不可忍,他大手一挥:“不许在河边杀人!”将令刚刚传出去,一个铁卫虎翼营把总急匆匆跑过来禀告:“将军,出事了,几个兄弟和百姓闹了起来。”
刘子光赶忙带着一队亲兵和铁卫执法队过去观看,原来是虎翼营几个士兵护住了几个满人的妇女儿童不让济南百姓伤害,偏偏那个被护住的女人之中有一个貌美妇人正是总督松寿的侧福晋,蛇蝎心肠的她曾经把松寿抢来的十几个汉女毒打致死,还仗着权势在外面横行霸道,掠夺了不少房产田地,现在人家的家人过来报仇了,可是却被菩萨心肠的铁卫拦住了,言语起了冲突,铁卫还打伤了几个百姓。
刘子光定睛一看,原来带头闹事的士兵正是那天集体军棍事件中和自己顶嘴的小队长,没想到他还有这份爱心,真是难得啊,此刻小队长正把一个满人小孩抱在怀里,站在妇女们前面,挡住了一群杀红了眼的暴民,他手下的士兵们也护住妇女们,指着愤怒的百姓叫骂道:“这群娘们军爷要了,不许你们伤害。”
呸,原来是抢女人,真没出息,刘子光怒道:“军爱民,民拥军,你们几个怎么搞得?敢打伤老百姓!”
看到刘子光是当官的,那些身负血海深仇的老百姓赶忙跪倒控诉起侧福晋的罪状,听得他怒火万丈,这些的毒妇理应碎尸万段。
“你!赶快带着手下滚蛋,不许妨碍百姓报仇。”刘子光命令那个小队长。
“将军,我不服,你怎么能偏听一面之词呢,杀人放火是鞑子男人做的事,和这些妇女儿童有什么干系呢,如果要把这些无辜的人交给暴民处死,小人宁死不从!”小队长振振有词道,看起来也是读过几本书的,对于社会和人生很有独到的看法。
“你怎么那么多的不服?”刘子光的火冒上来了,想抢漂亮女人直说就是了,还整那么冠冕堂皇的恶不恶心啊,这样个性很强的士兵真是要不得。
“你已经在违抗军令了,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赶快放开这些满人,并且给百姓们道歉,否则…。”刘子光冷冷得说。
军纪队的士兵们举起了水火棍,亲兵们把右手按到了刀柄上,几十双眼睛狠狠盯着那几个不听话的虎翼营士兵,气氛变得冷峻起来。
护住满人妇女的几个士兵互相看了一眼,把刀子收起来灰溜溜的站到一边去了,只剩下小队长一个人仍守护着那几个满人,怀中抱着孩子,一派国际人道主义战士的风范,正气凛然。
“你们还是不是人!妇女儿童都不放过,我就是不服,军法从事也不服!哎呀!”正在发表感人宏论的小队长忽然丢开了怀里的小男孩,胳膊上赫然插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听不懂汉语的满人小孩用他唯一掌握的汉语词汇对着小队长喊了一声:“汉狗。”就躲到了母亲的怀抱里了,因为刚才小队长激动之下把他勒疼了,所以拔出随身小刀给了他一下子。
小队长捂着胳膊震惊地看着那个七八岁的小孩,他没料到这么小的孩子就如此凶狠,那个美艳的旗人妇女一把抱过孩子,先拍打了一阵,仿佛小孩被小队长弄脏了一样,然后轻蔑地看着那个贪图自己美色的无耻明军,小男孩傻乎乎的不知道已经天翻地覆了,还骄横的冲着众人吐口水,小嘴里不停骂着:“汉狗,汉狗。”
3…40 烈士
“拖下去重打二百军棍!”刘子光一声令下,军纪队的人立刻扑了上去把已经呆住的小队长按在地上当众痛打起来,二百军棍下去这条小命也就算交待了。
“众位乡亲,大家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有什么人阻拦可以直接找军纪队或者找我,喏,系着红带子的就是军纪队。”刘子光对目瞪口呆的老百姓们说道。
“真是执法如山,爱民如子啊,朝廷大军如此仁厚,我等感激不尽。”老百姓们对着刘子光离去的伟岸背影磕头如捣蒜。站起来之后,他们刚才还崇敬无比的面容变得杀气腾腾,举着棍棒朝旗人妇孺围了过去……
屠杀确实是个问题,刘子光思考之后下了一道命令,俘虏的八旗兵全部杀掉,剩下的老弱男丁和妇女根据罪行进行公审,有命案的交给苦主处置,处决的时候禁止虐杀,只允许斩首。其他的妇女老幼不许杀害,暂且…。暂且任由士兵们随意处置吧,战争时期讲不了那么多人道了,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松寿总督虽然人高体胖,看起来脑满肠肥,其实脑瓜子机灵的很,看到铺天盖地的军队和民众他心里立刻有了计较,带头放了一轮弓箭之后就悄悄溜走了,身上沉重的盔甲被他脱下扔到了小河里,只穿了一身玉色的战袍,带了一把佩刀,连滚带爬的从内外城运水的秘密通道里逃了出去。
松寿找了个民房躲了一会,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攻打内城的时候,溜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左右看看四下无人,摆开两条粗壮的大腿,浑身肥肉颤微微的抖动着,向着安全的地方奔去,哪里安全?松寿也不知道,只知道跑得越远越好,明军来的太突然,济南民众也暴动了,他这样明显的目标走在城里太危险,应该找个地方混出城去,往青州方向跑应该走东门,绕一个大圈过去吧,那些昨天还老老实实的居民们今天象疯了一样万人空巷去攻打内城,正好趁机跑路。
几房福晋和十来个子女也顾不得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自己的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杀不尽的汉狗啊,只有一个火苗他们就能窜起来造反,等调集军队过来一定要再来个屠城三日,不,要屠城十日,把所有人都杀了才能放心。
松寿胡思乱想着,偷偷摸摸的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里走着,冷清的巷子不知道怎么冒出一股晨雾,雾霭中隐约看见前面站了一个人,身穿残破的不成样子的战袍,左手拄着拐杖,右手提一柄断刀,枯瘦的面庞上带着一丝杀气,一丝欣慰。
这战袍!这神情!松寿心头一震,这不是十年前济南之战中死战不降的明军标准打扮吗?要说那劳什子“济南八百烈士”可真不是盖的,连满人都敬佩他们的勇气,难道…。难道是遇见鬼了?
松寿总督遇见的不是鬼,而是姗姗来迟的陈皮匠,他腿有残疾走不快,却歪打正着遇到济南人民的大仇人松寿,这真是苍天有眼啊!
埋藏已久的断刀依然锋利,提在手里勇气倍增,压在箱底的旧军服虽然破旧,穿在身上信心百倍,在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个悲壮的早晨,耳边响起悲壮的《满江红》和震天的杀声……
“家辉快走!保护好督师大人的头颅!”高参将对他说完这句话就领着最后的八百名兄弟毅然冲向清军的铁骑,久战疲师哪里是鞑子铁骑的对手,只是徒劳地用血肉之躯掩护着他逃走,陈家辉带着装有孙督师遗首的包袱纵马而走,不时泪眼回望,弟兄们被马踏刀劈,硬是没有一人后退,高参将力斩几名清军后筋疲力尽,被一员身材高大的正红旗将军一刀就斩成了两截,随后那员清将又一连砍翻了十几个明军,残暴之极。
可怜陈家辉跑了没有多远就被乱箭射了下来,身中十余矢还被死马压住了身躯,随后而至的清军战马踏断了他的左腿,昏迷了三天的他被收尸的老汉救醒,从此苟活了下来。
昔日的陈家辉,今日的陈皮匠,穿上了十年前的大明号衣,拿起了十年前的战刀,指着眼前惊慌失措的仇人松寿喝道:“大明山东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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