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
两人再不敢吱声,堵着气谁也不肯理谁。
女人的气已填满了心肺,她觉得自己每日里为这个家啥活都干,男人不中用,又不肯理解她,真的是无依无靠的鸟了,本指望有一个安生的小窝,却不想有了家的田长不出该有的苗,季节是那般如期变化,有秋就有冬,人生的春风何时又能刮来呢?真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作贱了自己的青春吗?作贱了可以幸福安享的一世,听娘说过,不生育的女人入地狱小鬼都不睬的,那么将来做了鬼,也只能是无人照看的野鬼,找不见生活的亮光,也找不到该走的路径,就那般一步步地,没有个准地方去。听听身边,并不曾入睡的朝向只是哑然无语。没有男人的功用,连话也不会说了吗?更不用说知痛知热了,跟这样的男人在一起,真是一种苦痛。
捉凶杀匪 十一(2)
她心里活动着,不知怎么就又想到来顺身上,忽地想起来顺叮嘱的事,摸摸白手巾还在,便悄悄起身,听听对面屋,没有啥动静,找个长木杆,出了院子,把白手巾挂上了。
来顺今天有点懒,知道女人不在家,一直没怎么到老刘头家门前转悠。却是祥子,给警察一闹腾,又没找出什么人来,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便格外地留了心,每一家的日子和往常没什么两样,还是烟是烟,火是火的,到老刘头家门口转,门是关着,也没见到生人,祥子心里说,我是多疑了。晚饭的时候,来顺抹完嘴出来,遇着来和,来和就说:“来顺,平时你别到处瞎转悠,也不怕出事,没见今天警察来抓人么,都吓死哥了,真是凶险。”
来顺说:“哥你说话不着村不着店的,警察抓人关你什么事,有啥可凶险的。”
来和说:“你不知道,我和朝向都看见了,那个人就在咱村哩。”
来顺瞪大眼睛,问:“你说啥?”来和就把上午的经过说了一遍,说:“当时真吓人,都要吓死我了,现在这心还咚咚直跳,来顺你摸摸,看哥这心跳得厉害不?”
来顺不摸,急急忙忙往祥子家跑,跟祥子一说,祥子寻思一会,说:“定是李三来了,今晚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他跑了。”
来顺说:“嗯哪,咱多找几个人,把他盯住了。”
就找来有全、小栓,连小亮也过来了,邵二狗听到信儿,拿了一把菜刀,也赶了过来,要找机会像来顺那样给老刘头下点黑手,最好老刘头能拿着土枪出来送李三,大伙一齐动手,把土枪抢过来才是真正合算的。后生们各带了家什,略做商量,便把老刘头家围住了。
祥子叮嘱大伙:“今天咱志在必得,不管老刘家出来谁,就是出来一条狗,也要捉了,可不能像上次那样着了道,给他跑掉了。”
夜渐渐地来了,正在老刘头家四周转的来顺望着一条白手巾挂出,心中一阵激动,知道女人真的是跟他一心了,李三还在院子里。
村庄里还是很安静,不言不语地卧在月芽底下,像是百年前就躺下的一条老狗,后生们都走得悄没声息,神情专注。这时村里隐约传出了一声狗叫,声音很轻,好像那狗在说梦话。老刘头屋里的窗纸上现出黑影,祥子给来顺打手势,两人把枪都捏紧了。
祥子小声说:“他们要出来了。”
捉凶杀匪 十二(1)
屋子里,老刘头半天没说话,抬头看看天色,天早就黑透了,老刘头站起身,对李三说:“侄子,我不能留你,要走也该动身了。”
“嗯哪。”李三应了一声,提起装满银元的口袋就要出门。
老刘头的眼睛紧眨了眨,问:“三儿,这些钱拿着,真的沉哩,不能留下些?”
李三答:“我以后不来哩,我拿得动。”
老刘头的心里似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喉结紧张地滚动了几下,他张了张嘴,说:“你先等等,我出去看看动静。”
李三便把口袋先放下了,手却没松开。
老刘头出了屋,轻手轻脚爬上鸡窝,慢慢把头探出来望,望一眼立刻把头缩回去,他见到有几个人影正在外面转,人影行动得好快,闪了一下就不见了。老刘头倒吸一口冷气,返回屋说:“不得了,外面让人给看上了。”
李三也紧张起来:“人多不多?”
老刘头说:“看不太清楚,是好几个人呢,八成又是祥子、来顺这几个兔崽子,要拿我的把柄呀。”
刘老太太将信将疑,说:“几个孩伢子,他们跟咱家有仇么?”
老刘头训:“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个啥?”
刘老太太是一根筋,给当家的一训,更要找个证明,也出屋爬上鸡窝,她一探头,正望见祥子端着枪向院里看,吓得她立刻蹲下身,半天才缓过精神来,返回屋里,说:“不中了,他们手上有枪,真把咱家围上了。”
李三说:“那咋整,要不我硬拼出去,我有工夫的,天又黑,不怕他们在外头。”
刘老太太说:“那可不中,你是能跑出去了,要是让他们看见影,你姑父我们俩怎么办?后生们会报官哩,说收留了你,官家还不把全家都抄了。”
一时间都没了主意,低下头沉思,又仰头看屋顶,像在做啥决定,背着手在地上走,屋地上没银元也没金子,只有他自己给灯照着的身影,便一脚重一脚轻地踩下了,走了几圈,终于停住脚,说:“我就不信他们一整夜都在外头守着,这大冷的天,不冻死他们才怪。”
刘老太太也附和:“是这个理,后生们肉皮嫩,不经冻的。”
屋里说着话,邵二狗接连打了几个喷嚏,跟祥子说:“不中了,我有点顶不住了,天太冷了呀。”
祥子说:“按说,这会子也该出来了,再守一会,就不信他不出来,你先回去添件衣服,我也觉得是冷呢。”
邵二狗就先走了。
老刘头又出去一趟,他望见邵二狗回家的身影,可还有一些人影在转着,返回屋里,说:“我见着靠走了一个,再等一会,就差不多都走了。”
李三说:“那就听姑父的。”
把口袋往身边挪了挪,摸里面的银元,老刘头背着手又在地上走,眼睛无意间瞄上了李三的手,说:“三儿,这大长的夜,干等你也是等,看你衣衫不整,头发又乱又长的,我给你剃剃头。”
老刘头说这话时,声音有些颤抖。
李三说:“那就劳动姑父了,只是这昏暗的灯光下你看得清么?”
老刘头答:“你不记得我年轻时是学剃头的么,摸着黑也能剃哩,有了灯火,就更看得见。”
李三搬过木凳坐下,又将刘老太太用的围裙系在腰下,老刘头把剃头的家当收拾好,用热毛巾捂了李三的头、脸、腮、下巴,趁这工夫,将剃刀在一块长条牛皮上蹭,这块牛皮一头固定在屋里的立柱上,老刘头左手拽住另一头,右手捉刀在牛皮上蹭,手腕一甩,一正一反,直到把剃刀蹭得能吹毛断发,在灯光下闪出青徐徐的光。差不多了,老刘头小心地把刀锋对着灯光瞅了又瞅。确信没有问题了,这才把盖在李三脸上的热手巾给揭下。老刘头比量了两下,说:“三儿,你来这儿家里知道么?”
李三答:“不知道,我这次出来,谁也没跟谁说哩。”
“哦,你这孩子,以后出来可得跟家人说一声,要不多让人惦记。”
老刘头说:“在外头跑,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家里连信都不知道哩。”
李三说:“姑父说得是,以后我注意就是了。”
老刘头说:“这才是正经话,可是,你跟黑喇嘛我老哥也没说过么?”
李三说:“没,他知道了不让哩。”
“哦。”老刘头长出一口气,他果然是剃头的好把式,剃刀轻飘飘地刮动,就有一绺绺头发落下来,刀锋上去,毫不走偏,一下一下,将头发连根剃下。剃完了头发,再刮脸。先在脸上用毛刷刷上胰子沫,再用热手巾捂上一会,等毛根软了,揭开手巾,顺脸开始刮,滋啦滋啦的令李三感觉分外舒服,真想打个盹儿就睡了。老刘头边刮边用食指捋一下剃刀上的毛发和胰子沫,刮了左脸,刮右脸,然后是下巴、脖子、耳廓、耳朵眼的四周。毕竟这些年月不给人理发了,手底下还是有些生疏,理到后边,灯火照不见了,手就有些抖,不留神在李三的头上割出个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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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凶杀匪 十二(2)
李三问:“姑父,是割破皮肉了吗?”
“嗯”。
“出血了吗?”
“出几丝哩。”老刘头说,他觉得屋里有些热,身上像淋了雨一般,汗就下来了,摸一把脖子,都是汗水,他摸了摸李三的下巴,又摸了摸李三的脖子,说:“三儿,你的大脖筋挺粗的呢,跳动得按不住。”
李三说:“是么?”
老刘头答:“这大脖筋可是人的命门呢,马虎了一点,再英雄的汉子也会没命呢!”
剃刀还在刮动,参差不齐的头发就在他的刀锋下脱落着。他的手抖得更厉害,头上的汗也在这抖动中落下,李三问:“姑父,你紧张么?”
“啊,不、不,我怎么会紧张。”说话的工夫,剃刀“咣啷”掉在地上,响声清脆。老刘头赶紧拾了,又接着剃头,头上的汗流得更多了。
刘老太太在一边看得真切,奇怪地问:“老头子,你真就这么热么?”
老刘头的声音有些颤抖,说:“不、不是、不很热哩。”
刘老太太终是不信,麻溜下地,到外屋地扯下一条手巾,说:“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撑刚强,热得满头都是汗了,还说不热。”踮着小脚走到老刘头跟前,想给他擦擦汗,手刚刚伸出,突然听到李三一声惊叫:“你……”
血如涌泉,立时涌出,老刘头的剃刀齐刷刷地割进了李三的脖子,大脖筋给锋利的剃刀割断了。
刘老太太惊得尖叫:“老头子,你,你,你这是把他杀了吗?”
“是,是把他杀了,我把他杀了。”老刘头两眼发直,盯着装满银元的口袋,喃喃地说:“他,他要把银元都拿走哩,这是放在咱家的钱哩。”
刘老太太说:“可那钱是他弄来的呀,咱不能图哩”。
老刘头说:“外头后生们要抓他,不杀了,又出得去么?拖的时间久了,给官府知道,咱一家人还有命么?”
刘老太太说:“就为这,你下这样的黑手么?作孽哟,你这是作孽哟,看我表哥他们知道了能饶了你。”擦脸的毛巾从刘老太太的手上落到地下。
朝向听到动静,不晓发生了什么事,边走边问:“出啥事了?又叫又喊的。”
当他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猛见表哥李三一身的血污,还坐在那里,大眼睛直直地盯着他,浑身是血的爹立在李三的背后,也直着眼睛瞪着他,吓得他“吗呀”一声惊叫晕倒在地上。
外面忽然刮起旋风,那风刮得甚急,把挂在木杆上的白毛巾刮落了,老刘头的目光搁向窗外,感觉出身上有了一丝丝的寒意,才觉出这夜是有些深了,他揭开炕灶上的石板,找出铁锨,拼着力气挖出个土坑,把李三的尸体放进去,又在墙壁角挖个土坑,将一口袋银元填在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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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口夺枪 一(1)
外面又传来凶恶的消息,九月十八日那天,日本军对沈阳北大营的中国驻军发动武装进攻,把沈阳占领了。
到处都是杀人放火的日本兵,一个叫石野的日本军官带着兵来到龙王庙村干坏事,被不知道是哪来的胡子们打死了二十多人,二车户沟村的王勇一家爷四个和王彬一家爷三个给日本兵杀得一个不剩,他们都是本分的庄稼人,只因日本人杀人放火,说了几句气愤的话,日本兵就杀了他们全家。到村外办事的人们也常看到一队队带着枪的兵经过,尤其锦朝、北票铁路线一带,枪炮声把天地都占满了,说是日本人要抢煤的,煤是啥?是老百姓眼里的黑金子哩。当地人不给,为这个,差不多天天打仗,天天死人,天天有枪响。
祥子娘一天两遍叮嘱:“可不许你再到处乱跑给娘惹祸,这世道多乱哪。”祥子答应着,每日里只是在村子附近转,心却野得早跑到外边,还不是小栓给勾引的!小栓去北票走亲戚,正遇上两队人马打仗,他躲在远远的山坡上,看见两队人马打得甚是猛烈,也不知哪来那么多的人和子弹,比过年放的鞭炮还多,却阻了走亲戚的路,只好返回邵家沟。
小栓却极其兴奋,去跟祥子、来顺说:“那些兵拿的都是快枪哩,打起来连着声地响。”
祥子问:“知道是谁跟谁打吗?”
小栓说:“听说是有一个叫蓝天林的,领着兵跟日本人打哩。”
来顺说:“小栓你看清了,他们的枪比我原来拿的还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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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栓说:“那当然,人家的枪长的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