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潮





俾睿∥艺飧猛诵莸娜死玻⑵牟涣死玻 彼底啪托α恕?br />   赵振涛也跟着笑了。他对高书记的瞬间转变有两种推测,一是高焕章从柴德发那里讨到了底,他要柴德发说真话,到底与这个案件有没有瓜葛?柴德发咬定没有!二是高焕章与柴德发有瓜葛,他从柴德发嘴里得知案件到这里就完结了,任雷娟有天大的本事也不会有什么进展了。他在心里祈愿高焕章是个好官,如果高焕章有了问题,他从情感上是无法接受的。赵振涛心里决定找机会与高焕章喝一回酒,他要弄明白,他为什么对柴德发这么器重?柴德发给他意的乱子还少吗?
  当天夜里,高焕章与雷娟的车回北龙市了,高焕章让赵振涛留下看看老爹再回城里,还说等着给他接风洗尘。都走了,赵振涛心里空空荡荡的,是一种风暴过后的空落。
  一只小鸟飞过,大雨倾盆而下。3赵振涛在回北龙之前,与远在省城的妻子和女儿通了电话。孟瑶还在紧张地复习外语,她对他这里的热情远远不如女儿。女儿问他见到爷爷了没有?当知道他到老蟹湾已经五天了,竟然还没见到义父赵老巩时,女儿狠狠地批评了他几句:赵振涛啊赵振涛,你这个人怎么官当大了,人做小了?你这样下去,我长大了也会这么待你的!赵振涛眼皮嘣嘣地跳了几下,他不相信这是从女儿嘴里说出来的话,孩子真是早熟。他急急忙忙向女儿做了必要的解释,女儿不相信他这点时间都抽不出来。赵振涛放下电话,马上起程去看义父赵老巩。他想,在他的一生中,他可以丢掉所有的情感,惟独不能忘记义父赵老巩的思情。
  赵振涛儿时的记忆是从走路开始的,走路之前的事情,是长大之后赵老巩告诉他的。
  他生在老蟹湾,亲生父亲却是个知识分子。父亲姓什么他没有问过,即使询问也没有任何意义了,他只知道父亲和母亲是为北龙港而来的。
  解放后的第一任北龙地委就开始启动北龙港工程了。父亲是海洋专家,专门为研究老蟹湾的风暴潮而来。在老蟹湾典型的粉沙质海岸上,泥沙运动与风暴潮是父亲研究的重要课题。父亲经常带人到海上去,母亲怀孕了他也顾不上照料。1954年秋天的一个黄昏,母亲将赵振涛生在海滩上。
  风暴潮袭来之前,母亲是迎接父亲从海上归来而独自走到海滩上来的。当时阴风凉飕飕的,母亲走着走着就感觉不好,肚子痛得厉害。她呼唤着父亲的名字,凄厉的呼喊声在各种声音里疾疾穿行,深切的恐惧直戳母亲的心。母亲的预感不好,她怕父亲在海上出事,这一怕就将肚子里的小家伙吓出来了。
  母亲身子一软就跌坐在沙滩上,感到一阵钻心的坠疼。她痛苦地呻吟着,恰好造船的赵老巩路过这里,看见了母亲。赵老巩是来看船的,他感到风暴潮要袭来,不放心海滩上的新船。
  他眼瞅着海水一涌一涌地吞没了母亲,母亲呼救着,爬着,爬着。她被赵老巩背起来的时候,已经晕过去了。来不及走得太远,赵老巩把她背到了新船上。母亲就在带着木香的白茬儿船里进行了艰难的分娩,通体麻木,身上连一点热气也没有了。赵老巩抱来了一捆干燥的海草垫在母亲的身下,然后就瓮一样蹲在母亲身边,惶惶地急出了一身的冷汗,眼前洇出红红的血影。母亲终于在无助无援的痛苦的呻吟中迎来了那一声响亮的婴儿的啼哭,她大汗淋漓地笑了一下,就闭上了眼睛。赵振涛这一声啼哭,哭走了母亲,也哭走了父亲。
  “这个命硬的小杂种!”年轻的赵老巩痛惜地骂道。
  父亲是为救护其他同志而被风暴潮卷走的,母亲是因产后大出血而死的,赵老巩就成了他的爹。婚后七年没有孩子的赵家,因为赵振涛的到来而有了一些喜气。赵老巩的老娘说,赵老巩婆娘患的是不孕症,要是抱养一个孩子就把病给治了。老蟹湾多少年都有这个说法。还就被老太太说着了,从此赵振涛给赵家带来了两子四女。
  当时,养母没有奶水,赵振涛是吃百家奶长大的。记得他就吃过朱全德老婆辣花的奶水。辣花刚生下一个娃崽儿,喂着喂着就喜欢上了小振涛。朱全德上门索要这个孩子,被赵老巩给骂了回去,赵老巩从此就不让辣花喂孩子了。
  当时葛玉琴也刚生下她的宝贝闺女孙艳萍,奶水很足,赵老巩瞧不上她这个黑五类,可为了孩子就不能跟葛玉琴较劲,只好矮矮身子。但赵老巩不直接去求她,而是让蟹湾村的大队支书给葛玉琴下命令。那时的葛玉琴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她服服帖帖地接受改造,老老实实地给小振涛喂奶。自己闺女饿哭了,还是把奶头塞进小振涛的嘴里。
  就在赵振涛学走路的时候,得了一场重病,险些要了他的命。他发烧,被送进蟹湾公社的医院。当时医疗条件不好,医生见他没有一点声息了,就让赵老巩把孩子埋了。赵老巩抱着没有一点脉搏的小振涛,流着眼泪走向老坟地。走到半截路上,他掉转头回家了,想让孩子先回家挺一宿,哪有死去的人不回家打个站呢?赵老巩把小振涛放在自家厢房里,他半夜里听见这小家伙竟然有了动静,爬起来去厢房里看他,果然看见小振涛轻轻地哭了。小振涛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活了。
  赵老巩每天到海边造船都带着小振涛,歇息的时候,就教他学走路。开始是教他学木匠的走路,木匠走路像拉大锯一样,要走出节奏来,小振涛走几步就跌倒了。赵老巩耐心地把他扶起来,他摇摇摆摆地走了一阵儿,还是跌倒了,就在老河堤上爬着,活活一个土孩子。赵老巩肩上搭着一件灰色的汗褂,光着脊梁瞅着他喊:“小子自己站起来!”小振涛就自己爬起来了。
  他实在走不动了,赵老巩就将他抱进新打的木船里玩。小振涛对木船的感觉很独特,他是被母亲生在木船里的,闭上眼睛都能感觉到木船的味道。那是什么样的味道呢?一句话是说不上来的。他在船里玩得不耐烦了,吵闹着要去下海,赵老巩就冲着他的天灵盖狠狠一拍,骂道:“小狗日的,跟你爹一个样,海里是你玩的地方吗?”小振涛被拍得一咧嘴,哭了,赵老巩就拿一块盐来哄他。他见到那块盐,真就不哭了。他见到了像魔方一样大的盐块儿,竟然还放进嘴里啃,成得他连连吐唾沫。
  老蟹湾独独不少的就是盐哩。赵振涛现在依然还记得那盐粒儿的形状。那是一粒水晶般洁亮的盐,微微泛着一点白和一点点灰,碎块上还有一些麻麻淡淡的小亮点儿,让人看了心明眼亮。赵振涛眼睛亮而有神,是不是与这块盐有关系呢?在新船里玩这盐粒是他小时候记忆最深的事情。
  有一天,振涛把这粒盐给摔碎了,大人们没在意,可小振涛却哭了。碎盐散落在地上,就像阳光的碎片,盐粒破碎时的哗啦啦的声响,晶莹剔透。后来,赵老巩又弄来好几块盐粒儿,但都没有这块大。
  还记得上初中的时候,家里孩子多,生活十分困难,他吃不饱饭的时候,就到海滩上捡来盐粒,偷偷放进书包里,饿急了就悄悄在嘴里含两粒。这个秘密他跟谁也没说过。上大学的时候,孟瑶发现他的行李包里有一粒很大很大的盐,可不知他要干什么用。他一个字也没提。跟她说这个,她能理解吗?说不定还以为他在搞收藏呢。
  起初,赵老巩是想把赵振涛培养成为一个好木匠,一个造船的好手。村里村外想跟赵老巩学徒的人很多,木匠是个手艺,荒年饿不死手艺人。赵振涛有着这样的条件是很多人羡慕的事情。赵老巩曾叮嘱他,学了手艺是一辈子的饭碗!穷怕了的他很想学个手艺。赵老巩还将造船的故事讲得神乎其神,使他对船师有了神圣的敬畏。老人说到兴头上,就有造船的古语从他那烈酒腌粗的嗓门里慢慢流出。
  赵老巩并不想让他上学,做个好木匠是不用上学的。振涛是家里的老大,眼瞅着兄弟姐妹们就要失学,他先退学了。老师几次到家里找他,还好生埋怨赵老巩存有偏心眼。老师说,你们这家子男男女女都算着,谁读书都没有振涛读书有用,振涛是那块好料子!老师污蔑了其他孩子,赵老巩心里很不痛快,老师越说他越不顺从。真正改变赵老巩想法的是文化大革命。当时轰动全国的“渤海造反兵团”在老蟹湾诞生了,赵老巩不能造船了,被赶到填海造田的队伍里。尽管赵振涛年龄小,与红卫兵挂不上边儿,他还是被热血鼓动着加入队伍,砸海神庙贴标语。赵老巩气得浑身颤抖,从游行队伍里拽出赵振涛,像提小鸡子一样将他揪回家。小振涛不服,赵老巩就用造船的扁尺狠狠抽他的屁股,打出一条一条的血楞子。赵老巩想让他上学了,他突然觉得砸锅卖铁也要供孩子上学,读书才能做官,做了官才能说了算,做了官才能保证他造船。就是这个极为朴素的道理,支撑着赵老巩把赵振涛送回到学校。当时学校已经乱了,赵老巩就求一个靠边站的老师给他补习功课。老师家里老爹死了没钱买棺材,赵老巩就将为自家老爹准备的棺材送给了老师。赵振涛闭上眼睛都记得那口红红的棺材。
  坐在家里的热炕上,赵振涛感到很舒服。他没有让汽车开到家门口,而让司机在村头的老树下等着。他怕赵老巩骂他,老人常给他讲村里清朝时有个做官的,官至三品,回家必到村头下轿。
  是四菊将赵老巩从老河口叫回来的。总算见到老爹了,赵振涛连连道歉说:“爸呀,孩儿今天得跟您请罪哩!我到了老蟹湾整整五天啦,才来见您!实在是不孝啊!”
  赵老巩眯眼打量着儿子,点头说:“爹知道,官身不由己啊!你到北龙来当父母官,爹高兴得几宿没合眼哪!爹是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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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菊说:“大哥,真是现官不如现管啊!你过去在省城也是个官,咱家里就没显啥影,可这回回北龙,就大不一样啦!格格——”
  赵振涛很感兴趣地问:“啊?你说说,都有什么变化呀?”
  四菊眼睛亮得像灯笼:“先说俺吧,俺的孵化场过去老被断电,这回,管电的上赶着巴结俺;还有小乐,前几天刚退了亲,这两天老朱家的辣花就后悔了,其他提亲的媒人也来了好几拨儿!还有海英姐,齐少武过去把她欺负得啥样啊,如今把她接过去啦——”
  赵老巩赌气地说:“接过去有啥好?就齐少武那个属样儿,官迷得要命,神一阵鬼一阵,不定哪一天跟她翻脸!”
  赵振涛说:“爸,这几天我见了齐少武啦!他不像您说得那样坏呀?他对海英还是有感情的。海英出一家人一家不容易,我们都要促成他们。再说孩子也都那么大啦。”
  四菊噘着嘴说:“大哥,你有架子啦!还没等俺说完就——”
  赵振涛笑着说:“对,我错了,你说你说!”
  赵老巩瞪了四菊一眼,四菊压根儿就没瞅老爹的脸,很有兴致地接着说:“还有咱爹,过去给葛老太太打工,为了几个徒弟跟葛老太太翻了脸!昨天晚上葛老太太亲自到家里看望咱爹,还要聘请咱爹当她们的顾问呢!”
  赵老巩气愤地说:“这个骚娘们儿,看见她俺就来气!那个势利鬼,眼睛生在额头上,她哪是看俺,是奔你哥来的!让俺给骂走啦!”
  赵振涛笑笑说:“爸,您都活了这把年纪啦!还跟这些人致气呀?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啊!”
  赵老巩说:“你爹造了一辈子的船,这肚里就是海,能撑各式各样的船,就是不能撑她葛寡妇的船!振涛,你不知道哇,这个娘们儿老蟹湾盛不下她啦!有钱,有钱又能咋着?俺赵老巩这辈子最瞧不起的就是为富不仁的人啦!这不遭报应了吗,听说她的大姑爷李广汉犯事儿啦,携款逃啦!”
  赵振涛问:“爹,您这么快就知道啦?”
  赵老巩大声说:“盐化县就这么大的地方,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老蟹湾都嚷嚷动啦!振涛,葛老太太去找你,你不能见她,更不能见孙艳萍!这不光是她家与咱家有世仇,俺是怕你跟她们吃挂落儿,毁了你的前程!记住啦?”
  赵振涛点点头:“我记住啦!”
  四菊捂着嘴巴笑着:“爹,大哥都是市长啦,您还像小孩子似的训人家!”
  赵老巩倔倔地说:“他当多大的官,俺都是他爹!这叫少不舍力,老不舍心哪!只要俺还有一口气,你们都得听爹的话!”
  赵振涛朝四菊眨眨眼说:“四菊,你听见啦?”
  四菊也学着赵振涛的样子说:“俺记住啦!”
  赵老巩拿出枣木烟斗来吸着:“振涛,听海英说,孟瑶要去外国上学?都这把年岁啦,还上啥学呀?她走了,男男咋办?你咋办?”
  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