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潮
厉害的怕不要命的,眼见着赵老巩要拚老命了,老三的手下被震慑住了,一个个都傻傻地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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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跺着脚骂:“简直是他娘的没王法啦!甭理他,让他闹,回头让葛总治他!”说着就气哼哼地走了。
眼见着老三失去了往日的骄横霸道,赵老巩的眼皮嘣嘣地跳了几下,扔掉铁锯,骂道:“狗屁,啥他娘的葛总,不就是那个葛寡妇吗,老子还不伺候她啦!”
老三听见赵老巩的骂声,又返了回来:“老赵头,这可是你说的!还是那句老话,你走,把你那几个宝贝徒弟都带着。哼,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有得是!”
赵老巩挥挥手说:“小全,走!”
老三说:“你别吓唬人,赶紧走。”
赵老巩悻悻地走了。走到老河口的大桥上,炫目的阳光居心叵测地照着赵老巩的脸。这类阳光使老人觉得天地是幽暗的,他的老脸在太阳底下像一张揉皱了的海图。刚才在气头上,眼下气泄了,老人真的觉得身板不行了,双腿甩甩拉拉地挪不动了。小全扶住老人,赵老巩这才知道徒弟在后面跟着他呢。
赵老巩扶住桥栏,喘喘地说:“小全啊,你别送俺了,去找海明收拾咱的家伙,吃饭的家伙不能丢啊!唉,是师傅拖累了你们哪!”
小全说:“师傅,您别难过,咱就是不造船了,还能打打家具啥的,老天爷有眼,饿不死人!”
赵老巩的老脸蜡黄而虚肿:“不,不蒸馒头蒸(争)口气,咱还是造船,跟那个老寡妇比个高低!”小全感动地点点头,可他心里悬吊吊的,没资金没场地,上哪儿造船啊?赵老巩没有看出徒弟的表情,摆摆手让小全回去了。
桥下吐着黑烟子的小船穿梭不断,望着徒弟下桥的背影,老人胸里像塞了一团东西堵得慌。来来往往的行人跟赵老巩打着招呼,赵老巩看不清熟人的脸,只能看见那些人的脑袋像许多盏走马灯似的晃悠。
朱全德走过来:“老巩头,老巩头!”
赵老巩看见朱全德喘喘地凑过来,他乍着蛤蟆腮,赔着笑脸说:“老巩头哇,晌午俺老朱请你喝两口儿。”
赵老巩冷冷地扭回头,阴眉沉脸地走去。
朱全德又追了几步:“老巩头啊老巩头,你还是大船师呢!宰相肚里能撑船,就因俺家朱朱跟你们小乐退了亲,你就不理俺啦?俺看你还不如个娘儿们!”
赵老巩收住脚,骂道:“是你像娘儿们,还是俺像娘儿们?平白无故地说退亲就退亲?你瞅着,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朱全德理亏似的搓着手,说不出话来。赵老巩知道朱全德是个老实人,人家说灯就添油,人家喊庙就磕头。他听到一阵僵硬的喘息声,终于缓气说:“老朱头,你哪知道俺家小乐的脾气?前天夜里他拿着刀子要跟朱朱拼命,是四菊和连仲把他给拦住了。闹腾了大半宿啊。”
朱全德吸了一口凉气:“唉,说实在的,俺挺稀罕小乐那孩子,可俺哪当了她们娘俩儿的家呀!”
赵老巩嘴角渐渐浮出了笑容:“你这话还受听。你们家还就你老朱头一个明白人。好了,往后你们家俺就认你一个人,咱老哥俩儿该咋地咋地。今个就别喝酒了,俺肚里不痛快——”
朱全德老脸也松活了:“唉唉,这还像你赵老巩说的话。嗳,老哥,俺瞅你脸色不大对劲啊!”
赵老巩愤愤地说:“俺跟那个葛娘们闹翻啦!”
朱全德说:“以你老哥的脾气早就该撤出来。葛老太太是啥人哪,你能伺候她到今个就算不赖啦!走,喝两口,俺给你顺顺气!”朱全德连拉带拽地要将赵老巩拉到桥头的小酒店里去。
赵老巩说:“日他个奶奶,喝!”3尽管有警车开道,省委潘书记的奥迪汽车还是被困在了盐化县的蟹湾乡政府。蟹湾乡政府离北龙港还有十五里地,这段高速公路被风暴潮冲塌了三处。由于那场风暴潮的袭击,原有的煤渣路也被淹没了,乡书记齐少武正组织民工抢垫路基,听说潘书记来了,他赶紧从工地赶回来。
他有些发慌地把潘书记迎进接待室,十分惊喜地发现赵振涛也在,笑着点点头说:“大哥也来了。”
潘书记耳朵挺灵,摇着头说:“你刚才喊他什么?大哥?他可是你们的新市长啊。你们是老乡不假,工作上可不能称兄道弟的。”
赵振涛笑着解释说:“潘书记,他是我的三妹夫,是实在的亲戚。”
潘书记拍着齐少武的肩膀笑着说:“喔,是这样,算我官僚了。你叫什么名字?”
乡党委办公室主任介绍说他叫齐少武,还见缝插针地讲了一通齐少武在海港抢险时的动人表现。潘书记对这个很感兴趣,问了不少海港受灾的情况。
齐少武说了说海港的灾情,乡党办主任又插话说:“俺们的齐书记,自己的家都淹了,电视机和贵重东西都泡烂了,为指挥民工修路,他到现在都没回去。”
潘书记表扬说:“小伙子,你是一个舍小家保大家的好干部,你知道北龙港在我们工作中的分量。”他把脸扭向了赵振涛,又说:“振涛啊,你有个好妹夫。你要把这个情况,讲给盐化县委的柴书记嘛。”赵振涛不置可否地笑笑。
齐少武觉得喉咙发堵眼角发酸,谦逊地说。“潘书记,这都是俺们应该做的。别说是这关键时期,就是平常,俺们也是告诫乡亲们,多给大港做贡献,别给大港找麻烦!将来通航了,俺们都是受益者。”潘书记欣慰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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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振涛不动声色地听着,觉得齐少武并不像老爹和三妹说得那么坏。难道是这小子的障眼法?他想起海英为他跑官,此时的这番表现,看来不是他骨子里的东西,他是做给别人看的,是想抓住这个做筹码,在换届选举中击败那两个对手。
天空飘来几朵乌云,紧接着就有几个问雷滚过。下了一阵子雷阵雨,潘书记脸上有些焦虑,不时地往外看着。正在海港抢险的市委书记高焕章打来了电话,说过一会儿派一艘小船来,绕北菱河,把潘书记一行接到海港去,晚上住在盐化县城,请潘书记多等一会儿。
潘书记看看手表,问齐少武:“你们这段路还得修多长时间?”
齐少武说:“今天是修不完了。”
潘书记又问:“膛水有多深?多远?”
齐少武回答说:“三里地长,水有没膝盖深。”
潘书记站起身说:“走,咱们跋水过去!”
秘书张立新说:“潘书记,您的高血压病正犯着,双腿都是膀的,不能沾水啊!”
赵振涛也说:“潘书记,您就再等一等吧。”
潘书记含着自信的微笑说:“我这老头子还经得起折腾,我不怕,你们年轻人怕个啥?走!”这些人说不通潘书记,就都跟着走了。
到了北龙港工地,赵振涛看见高焕章书记、盐化县的柴德发书记、北龙港的副总指挥熊大进和北龙市委秘书长翟玉民都围了过来。高焕章感到很惊讶,抢先上来握住潘书记的手说:“我的船都派走了,你看,让潘书记吃苦啦。”
潘书记精神很好,大声说:“我不吃苦,你也不辛苦,最苦的是这些第一线的工人。他们没喊苦,咱就别喊苦!哈哈哈——”
高焕章把自己身边的人一一介绍给潘书记。潘书记又看着赵振涛说:“老高啊,我在电话里不是说了吗,我这回来北龙,一是查看灾情,二是给你送来一位干将!”
赵振涛紧紧握住高焕章的手:“老高——”
高焕章抽回手,使劲地捶了赵振涛一拳:“你小子啊,我老高在这受苦受难,你就想到党校去享福?去躲清闲?”赵振涛有一肚子话,想要单独跟他说。
人们在泥泞里朝港池走。潘书记边走边说:“焕章书记,这次北龙班子的调整,是急了些,让胡勇同志走,让振涛同志来,都是正常的组织调动,省委对小胡的工作还是满意的。可是,咱们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小胡同志有闯劲,有魄力,可他对北龙港的工作不是很上心,跟你有点不和炉——”
高焕章有些感动:“潘书记,我高焕章没有跟您反映过一点小胡的情况吧?我老高不是那种不容人的人吧?唉,小胡啊,他心里准在骂我是老滑头。说句实在话,我是煤黑子出身,都这把年纪的人了,跟年轻人有啥争的,我不就是放不下这个港吗——”
潘书记摆摆手说:“得了得了,谁不知道你大老高是个直肠子。没人怨你,要是有人怨你,那就是我潘宏森,还有博省长,我们怨你没有保住港池,没有保住跨海大桥。今后要是还出什么乱子,我们还要拿你和赵振涛是问!振涛,你听见了吗?”
赵振涛点点头:“潘书记,我看见我们家的烟筒了,还看见我老爹造船的那把板斧啦!前面是斧头,后面是大海,我没有退路啦!”
潘书记哈哈笑了:“好哇,那就背水一战吧!”
高焕章笑着说:“潘书记,屋漏偏遭连阴雨啊!本来就缺资金,又来了这么一场,省里不会眼瞅着我们打败仗吧?”
潘书记瞪眼说:“你别指望我给你找钱,你们自己想办法!”
高焕章叹道:“我们只有砸锅卖铁啦!”
说着笑着就到港池了,这里正有几百个工人在紧张地抢修着。雨刚收了脚,可地面还是又湿又滑。阴霾的天气里,涛声稀薄,浊浪一排一排地推进,看上去灰灰的。大海经过疯狂的涌动,眼下似乎是精疲力尽了。
高书记让北龙港的副总指挥熊大进讲一讲港池的受损情况。熊大进是原市长胡勇从中建四局挖来的人才,他上大学学的是港口专业,当过中建四局科技发展部经理,参加过几个港口工程。他介绍说:“我们的一号港池工程是八个泊位,起步工程的六号八号,列入‘七五’计划,计划在十年内八个泊位全部建成通航。可是这次突然袭来的风暴潮,冲毁了一号港池岸线的九百三十米,这一岸段主要集中在一号和二号泊位。一号泊位为三点九万吨级的以散装水泥为主的散杂泊位,二号泊位是为平州矿务局兴建的业主码头,一点八万吨级,年吞吐量是一百万吨;这两个泊位损失比较严重。还有三号泊位,是盐场和碱厂的专用泊位,也受到一定损失。还有挡沙堤被摧毁千米之多。整个估算,直接损失可达四百多万元。”他说得很平静,只有他自己知道嘴唇在不住地颤抖。
潘书记没有说话,神色沉重。
熊大进又补充说:“由于这是一场罕见的风暴潮,连气象台也没有准确的预报。还在事发当天,我们就组织了抢险队,县里的柴书记还派来了武警战士,蟹湾乡的齐书记还带来干部和村民帮助我们抢险,大大减少了损失!”
潘书记忽然问:“熊副总指挥,是你指挥抢险的?”
熊大进愣了一下,脸色有些苍白。他是个技术过硬,而官场经验不足的知识分子。此时他看见高焕章给他递眼色,知道这时他应该做个善意的撒谎,可他的舌头在嘴里打了一个圈儿,还是实话实说了:“当时我不在这里,我正跟着高书记在省城——”
潘书记终于火了:“出了这么大的事,第一把手不在北龙,市长兼港口总指挥不在,连你这个副总也不在,省城有什么好?你们还有点责任心没有?我看你们还不如那个乡党委书记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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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焕章低声说:“潘书记,责任在我,是我叫他们去的。您就处分我高焕章吧!”
赵振涛说:“这个情况我知道,高书记他们到省城,一是请您参加大桥剪彩,二是想引进些建设资金。他们找过我了——”
潘书记又把活拉回来说:“我知道这是自然灾害,不然,你高书记说要个处分就行啦?我看撤你的职都轻。我的意思是,人民把这个担子交给我们,可不能当儿戏,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哇!我们时刻都要记着,要做人民的功臣,不要做历史的罪人!”
高焕章把脸扭向大海,狠狠地掐着腰。他的胃又痛了,近来他老是胃疼。他额头疼出的冷汗,很快又被海风吹干了。他双手又腰的姿势显出无畏的豪气,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在掐住胃的两边。
赵振涛看出了什么,走到高焕章跟前,悄声问:“老高,你都冒汗了,哪不舒服吗?”
高焕章转回头:“没事儿,我在看远处的防沙堤。”
潘书记笑着走过来:“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高书记,是不是嫌我言重啦?唉,你老高真是不走运啊,本来是辛辛苦苦,一副到省城请功的架势,可是老天爷偏偏与你做对。你老高怎么办?就得拿出誓与天公比高低的豪气来。你上火了,你挂不住我就不说你了吗?”
高焕章憨憨地点点头:“潘书记,我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