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不要啊
想到这里,我目不斜视的看著师父的眼睛,他的眸色有些微浅,眼中时时都带著暖意。青岩说一个人再怎麽易容,眼睛也不会变。可是他说的也不全对,一个人再怎麽易容,对於熟悉的人来说,变得也只有皮囊而已。
即便是在月光下,师父的脸也有些泛白,他猛地将全身浸入到温泉中,我惊得後退了一步,靠在石壁上。过了一小会儿,我几乎认为他会把自己溺毙在水里的时候,他终於从水中站了起来,手里拿著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而脸已经变成了我记忆里的那副模样。
月光下,他脸上的水珠滴滴滑落,温和的眉目中满是我从未见过的沧桑,我心里猛了跳了一下,别过头继续说,“师父根本就没打算隐瞒身份,不是吗?”不然以温涯的睿智,怎麽会让我发现那麽多线索?白泽莫名的亲切,跟宇文完全不符的出现时间,他的所作所为,除了面具没有其他掩饰。师父根本就是想让我发现他在这里。
“犀儿果然聪明。”
“师父早就来这里了吧?”
“是的,早就来了。”
“多久?”
“将近两年。”我心里猛地一沈,他来了两年?忽然想到之前的事情──
“你是跟白泽一起来的?”师父没有回答,我已经知道了答案。随即想到,以师父的个性绝不会让白泽保护他,相反还会保护白泽,那白泽伤的满身是血几乎死去,陆神医花了很多精力才治好。那麽当时的师父,又是怎样的呢?
不要再想了!我强迫自己回过神来,继续冷冷的说道,“师父又为什麽选在这时出现呢?”
“一来左青岩要醒了,二来,为师也是将错就错,那日你来的太突然,我恰好在竹林喝酒。“我没有再追究这个问题,转而说道,“前尘旧事已经说清楚,请师父即刻离开这里,放犀儿一条生路吧。”
“犀儿何出此言?”师父显然有些愣了,诧异的看著我。
“师父明白犀儿的意思。”
“犀儿,之前的事情,你有所不知──”原本平静的脸终於有些著急的样子。
“师父,我全都知道了。”他脸上的表情有一丝错愕,随即就是一副了然,“桃源渡的天玑门,果然是不同凡响。”
我不置可否,继续说道,“犀儿知道,当年您和温离师父、三哥为了让我不做圣女用尽了办法,可是,师父有没有想过犀儿的感受?我尊敬的两位师父忽然变成一起玩弄我的男人;我儿时最亲近的三哥,玩弄我、折磨我、凌虐我、差点杀光我府里所有朝夕相处的人;我最信任的婢女,原来是别人在我身边的奸细。师父你知道,我当时是什麽感受吗?”
师父看著我,眼中闪过一丝内疚,我摇了摇头说道,“我恨三哥杀了那些无辜的人,但是我却并不恨你们。犀儿从小在皇宫里尝尽了人情冷暖,後来有了你们两个保护我,教导我,宠著我,陪伴我那麽多年,那时我真的很开心。你们对於犀儿来说,比亲人还要亲近。後来师父对我越来越狠,青岩恰好来了。他对我很好,很温柔,听我说话、偷偷带著我出去玩。在皇宫那些日子,我曾想过要跟青岩远走高飞,可是当碧儿告诉我师父们被抓住的时候,我忽然改了主意。当时我想,要是师父死了,我也不要活了,我宁愿跟师父们死在一起。可是我看到了什麽,听到了什麽?”
“犀儿……”师父伸手想要扶住我的肩膀,但是手终於还是没有碰上,他紧攥的拳头撤了回去说道,“那时候时间已经不够,我们千算万算本来以为万无一失,却没有想到左青岩会去找你……本想著过了你的生辰大礼和游行之後,你父皇对你身份没有戒心的时候告诉你真相,想方设法带你走──到了十六岁不变成圣女,你就永远是个普通女孩了。可是你的心地太善良,即便到了那样的时候,心思还是那麽单纯。师父自知道你心里的苦,可是只有狠心继续下去,一两天的痛苦换来长长久久的幸福,师父不想你之前的苦都白受了。”
我摇了摇头,说道,“师父有师父的道理,可是道理是硬的,人心是软的。你和温离师父当日所做的事情,所说的话,犀儿一天也不会忘。你知道最好笑的是什麽吗?犀儿心心念念想要拿命去救的师父,就在我面前对另外一个女人……”我脸上一定全是嘲讽的表情,嘲讽当时的灵犀有多麽傻多麽可笑。嗓子眼像是被堵了一大块东西,眼底也是一片灼热。
师父诧异的看著我,脱口说道,“原来那日你见到的,竟是……”
“师父自己做的事情,难道已经忘了吗?”我几乎失笑得看著他,自己这些年来的心结,对於他们来说,竟然不算什麽值得记下的东西。
“犀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师父,我当时想的什麽,已经不重要了。“青岩”死在我面前以後,你们的犀儿也死了。现在的洛灵犀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她。所以之前的一切都不重要了。”我又看了他一眼,平静的说,“犀儿欠你的东西,我刚刚替她还了,师父要是觉得不够,想再来多少遍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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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犀儿!”师父大声喝斥,脸上净是不可思议,好像看著一个陌生人。我忽然笑了,说道,“师父也觉得够了对不对?灵犀也觉得已经够了,青岩快醒了,灵犀下半生只求荆钗布衣,跟他相守到老。”
“要是他永远不醒呢?”师父一字一顿的问道。
“那我永远守著他。”
“要是他死了呢?”
“他死之日,就是我死之时。”
“我知道了。”师父点了点头,转身跨出了温泉。
(13鲜币)三件礼物
师父上岸以後将地上湿透的衣服捡起来穿在身上,随後向我伸过了手,我犹豫一下,终是自己爬著上了岸。他面色平静的收回手扯了扯自己的衣服,那衣服都湿嗒嗒的贴在他身上,看样子很难受。他却不以为意,转身拿起竹篮里半湿手巾在泉水里洗了洗,拧干後就要帮我擦。
“我自己来吧。”我回过神来便往後退了一步,看见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
师父轻咳一声,说道,“以後犀儿要自己照顾自己了,这次,就让师父来吧,是最後一次了。”我听他这麽一说心里很酸,点了点头。
他擦得很认真,一点一点的、轻轻的擦,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宝贝。身上有些刚刚弄出的淤青红肿,他全部小心翼翼的绕过了,我不敢看他垂下来的温柔的眉眼,还有那双有些抖的手,只是别过身子傻乎乎的站著。心中明明觉得自己是有理的,可是现在面对这样从未见过的落寞的师父,心里为什麽像刀割一样?清凉的夜风吹过,刚刚擦干的身子顿觉得有些冷,师父连忙拿起衣服帮我穿好。我却看著他全身湿透,碰到我的指尖都是冰凉的。
打点好以後,师父忽然摸了摸我还有些湿的头顶,说,“初见你的时候你十岁,才这麽高──”他比划了一下,眼中满是温柔笑意,又看了看我,“现在犀儿已经长大了,师父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师父临走之前再送你三件礼物,就当做给你的嫁妆吧。”
我将头偏向一边,眼角的泪水瞬间划过,咬著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哑著嗓子说,“我不要。”
“傻丫头,师父怎麽教导你的?别人送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知道他是跟我玩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还是嘴硬的说,“灵犀再不想欠师父任何东西。”
师父笑著摇摇头,正色道,“不是你欠师父的,是师父要给你的,这些礼物犀儿听了再决定不迟。第一件,就是桃源渡的安全。桃源渡确是个世外桃源,虽守卫森严但绝非无法闯入,我的父亲当年闯进来过,我和白泽也进来过,所以可以说这里的入口已经不是秘密,绝不可以掉以轻心。明天让宇文奕不要出去,我将几个不容易发现的漏洞告知他,再传授给他一些入口阵法、陷阱,这样就能确保我走以後,这里至少有二十年是安全的。犀儿以为如何?”
桃源渡的安全?我看著师父,他从不轻易许诺,也从不说大话,这样说来肯定心中已经有了十足把握。桃源渡的人待我很好,我却无以为报,如果师父能够帮助他们那是再好不过了。我终是点了点头,心想我这辈子注定要欠著师父了。
他笑了笑说道,“你先回去吧,明日辰时为师自会去找你。”
我点了点头,说道,“师父在哪里住?夜里太凉,师父赶紧去换衣服吧。”
“不碍的,一会儿用内力暖一下就好了。”
“那灵犀回去了。”师父点了点头,我捡起地上的东西放在篮子里,径直朝著院子的方向走去。刚走了一会儿白泽就迎上来了,在我身边打著转蹭我的手,我摸著它毛绒绒的耳朵,吸了吸鼻子继续向前走。
心里装著师父的事情,我一夜没有睡好,天色一亮就起了床。看了看还在沈睡的青岩之後,破天荒的在宇文之前进了厨房。摘菜、洗菜、点火、熬粥,我不停的给自己找著事情做,一静下来就觉得心慌。
宇文打著哈欠走进来的时候,粥已经熬出米香了,他大呼神奇的揭开盖子看了看,发现水米比例刚刚好、蔬菜油亮腊肉泛著酥香、粥竟然没有粘锅也没有溢出来,伸手掐了自己一下,说道,“今天这是肿麽了,你是别人易容的吧?”我抽了抽嘴角,看著他,“说到易容,你明显还没有睡醒就换了这张又长又黑如同驴脸的脸,是要倒我的胃口吗?”
他放下锅盖咳了一声,说道,“又不是头一次,大惊小怪的。”
宇文的到来让我明显的松了一口气,他顶著新易容的丑脸弄了几个小酱菜,待到粥熟了我们吃饭的时候,我跟他说起了师父的事。我只是挑著师父找到我,又发现桃源渡入口这些事说的,宇文皱著眉头似是有些疑问。
他问道,“是温涯吗?”
“你怎麽知道?”
“我知道你不愿意提起那两位师父才没跟你说,三年前你刚来不久,江湖就有传文温涯温离两兄弟为夺御宗的权闹翻了,温离留在御宗、温涯被他爹赶出御宗就渺无音信,江湖人还道他被温离杀了,谁知竟是来找你了。”
“是吗?“我有些震惊的看著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事情,他也摊了摊手,意思是“我听到的就这样”。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低头喝了两口粥,说道,”不要胡说,师父只是绕道看看我,等这里安顿好了,他就要离开的。”
“是吗?那他打算去哪,跟你说了吗?”
宇文不问倒还好,一问起来我心里又跟被盐沙似的。温涯师父温离师父闹翻脸还被他父亲赶出御宗,离开这里,他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去哪?放下筷子,我再也吃不下一口饭了。
“唉,看你,脸拉得这麽长,比我还长啊!”宇文伸手揪著我的脸横著拉,毫无一点长幼尊卑的概念。我拍掉他的手,也懒得再斗嘴了。
“他要是没地方去可以留在桃源啊,温涯可是武林神话一样的人物,他要是在这里,可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
“不要胡说,他很快就走了。”我瞪著宇文,却见他的眼越过我看著前面。
“师父。”想到他一定听到了我们的话,就恨不得咬自己的舌头。师父温和的点了点头,他今天只穿了一身简单的青布衣,发髻以古朴的木簪挽在头顶,脸色看上去稍稍有些疲惫却丝毫不损一身宗师风范,迎著晨光走来宛如谪仙一般,好像随时可以飘然而去。
“温涯先生。”
“宇文先生。”
两个男人互相见过礼,师父才走到我身边,说道,“这饭是犀儿做的吗?为师还没吃早饭。”
“啊,那温大师请坐,我去盛饭。”宇文毫不见外的去了厨房,师父坐在我的隔壁,说道,“师父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去处。”
“嗯。”我点了点头,却不知道该说什麽。白泽从远处撒欢跑过来,将嘴里的灰雁放在我脚边就跑到师父那里去了,转著圈的蹭啊,这个死狼崽子,亏我这麽长时间的照顾它,咳,虽然它也照顾我──可是现在要不要这麽明显,看见师父就不理我了?
我看著他们亲亲密密的样子忽然想到,要是白泽可以陪著师父也不错,虽然我很舍不得,“白泽喜欢师父,要不然就让它陪你好了。”
师父低下头看著还在撒娇的白泽,说道,“好啊,那我带它走。”白泽嗷的叫了一声,撒丫子跑到我身边,咬著我的裤脚扭作一团,师父说道,“看来它不想走。”
我推了推白泽,它还是继续扭,师父看著我们两个微笑,我鼻子忽然就有些酸了,说道,“算什麽狼啊,这麽幼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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