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为你+番外






                  刚行出昆山,便遇上徐相派来迎接的车马。云珂并未换车,仍是一骑当先,在众人的簇拥下向驻地驰去。 
                  傍晚时分,终於在日落前赶到驻地行宫。 
                  只见一人一身蓝色云服,正俯首相迎。 
                  “云璃!?”云珂勒住马缰,惊异地道。 
                  那人抬起头来,素装淡雅,风姿秀丽,却不是云璃是谁! 
                  只是一向气质柔和的他,现在却眉目深敛,面色深沈,似乎极为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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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珂翻身下马,深深看了他一眼,走进行宫。 
                  早有人准备好了汤浴晚膳。 
                  云珂沐浴梳洗完毕,换上一身云服,披著湿发走出内室。 
                  外厅的桌上已经摆好膳食,云璃正站在窗边,看著外面垂暮的夕阳。 
                  听到皇上走出来,他回过身来,上前恭敬地道:“皇上!” 
                  云珂在桌前坐下,淡淡地道:“坐!” 
                  “不必了,臣已经用过晚膳。” 
                  “那就坐下陪陪朕!”云珂对他的谦恭有礼早已习惯,自有应对的方法。 
                  云璃闻言,也不再多说什麽,便在云珂身侧坐下。见云珂端起酒杯轻酌,皱了皱眉道: 
                  “皇上,您身体未愈,还是不要喝酒的好。” 
                  云珂一顿,果然没有喝酒。放下酒杯,看著云璃半晌,突然轻道:“云璃,你来做什麽?” 
                  云璃面色阴郁,转过头去,却不言语。 
                  外面天色微沈,气候虽还带著暑气,却已渐渐清凉起来。 
                  室内点著宫灯,明晃晃的,映得人的面容也有些迷离。云珂越发觉得云璃和自己相像。只是云璃身上那种常年在孤冷寂寞地大神殿内培育出的离世之感,也越发明显起来,反倒衬得两人相差的远了。 


                  过了良久,两人都是默不作声。 
                  云珂端起酒盏,饮尽了一杯。拿起酒壶还要再斟,却被云璃一手按住。 
                  云璃终於还是按耐不住,微感恼怒地道:“皇上!臣两个月前接到消息,说您遇刺重伤昏迷不醒。臣带著神殿最珍贵的药材日夜兼程赶至京畿,却听闻皇上已经南下去了战场。臣又马不停蹄地赶至边关,徐相却说皇上暂时行踪不明,正在微服私访。臣在边关焦急的等了半个月,才知您近日要到边关督战,今日抵达昆山行宫。臣赶著三日前到达,一直在这里等您。刚才见您下马,气虚微浮,脸色不佳,眉间青气隐动,显是有伤在身。刚才臣已经去问过福大人,知道您旧伤复发已有一段时间。您、您身为一国之君,怎麽能如此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您这样做,不仅对不起朝廷、对不起百姓,也对不起早已仙逝的先皇!” 

                  云璃心中的忧虑不满焦急担心等多种情绪早已压抑多时,此时一古脑的迸发出来,语气急切严厉,倒把云珂骇了一跳。 
                  发泄完心中不满,见皇上呆呆地注视著自己,云璃也惊觉自己刚才的行为过於莽撞,似乎於君臣之礼有所不妥。连忙站起身来,恢复冷静道: 

                  “臣言语鲁莽,请皇上降罪。” 
                  云珂摇摇头,伸手拉住他: 
                  “这里只有我们兄弟俩,不必如此多礼。” 
                  云璃闻言,心中一跳。记得十一年前,皇上也曾对他说过这句话。 
                  看著云珂温柔慈爱的目光,心里不禁有些酸涩。 

                  拉他重新坐下,云珂给他也斟满了一杯。举起自己的酒盏,闻著醇酒浓香,流逾著琥珀般的色泽,对云璃微微一笑: 
                  “云璃,知道这是什麽酒吗?” 
                  云璃疑惑不解,轻声回道: 
                  “是百泽内海进贡的龙涎留香。” 
                  “不错。这是朕最喜欢的酒,也是父皇最喜爱的。”转动著酒盏,云珂轻叹口气,“朕十四登基,至今已有十一年。浩瀚神殿每年进贡此酒百坛之多,可是朕到今日,却最多只饮过三坛。云璃,你知道这是为什麽吗?” 

                  云璃闻言,心中轻颤。 
                  云珂见他神情,知道他已经了然,却仍然自问自答般轻声道:“因为朕若要保命,就要禁酒、禁情、禁色!” 
                  说著,一杯饮尽了醇酒。苦笑道: 
                  “虽然未必需要做到完全禁忌,但是这麽多年来,朕压抑性情,淡泊情爱,连自己最喜爱的美酒都不能尽情的享用,你以为是为了什麽?就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为了不负父皇所托!” 

                  云璃静默半晌,轻声道: 
                  “臣刚才言语鲁莽,请皇上不要放在心上。” 
                  云珂见云璃仍像以前般淡然有礼,丝毫不逾矩君臣界线,心下微感失望,也不再提刚才的话题。 
                  正要伸手再斟一杯,却见云璃抢先一步,取过了酒壶,慢慢为他斟满。 
                  放下酒壶,云璃举起自己那杯酒盏,对皇上淡淡一笑: 
                  “臣向皇上赔罪,自罚一杯!”说著一仰头,饮得干净。 
                  云珂心下释然。 
                  二人虽然从小分离,身份有别,感情疏离,但是兄弟情谊,却好像是怎样也抹不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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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对饮几杯,云珂用了些膳食,云璃默默在旁陪著。 
                  放下碗筷,云珂想起一事,问道: 
                  “云璃,这次神殿派来随军的神官是哪位?” 
                  云国一向的惯例,凡是有大型战事,必要有神官随军同行,为战士将领和云国国运祈福。 
                  云璃放下手中酒盏,浅浅一笑道: 
                  “不就在皇上眼前吗。” 
                  “什麽?”云珂大吃一惊,皱眉道: 
                  “怎麽是你?你可是浩瀚神殿的最高大神官,若要随军也得有朕批准。朕什麽时候准了?” 
                  “臣的随军折子已经递给了连文相,经文相转奏,大概这几天就会给您呈上,还请您批奏。” 
                  “不行!”云珂断然拒绝,不只是因为云璃乃云国的最高神官,还因为他是自己的亲弟弟,实在不希望他到战场上去冒险。 
                  云璃突然站起身来,恭敬地给云珂行礼跪下,道: 
                  “皇上,臣当年曾在水神面前立下誓言,定要亲眼看见炎国覆灭,以慰先帝在天之灵。还请皇上体恤臣为人子的一点孝心,成全臣的心愿!” 

                  原来当年不是只有自己在先皇陵前立下誓言。 
                  云珂有些感动,终於点点头: 
                  “好吧!朕准了!你起来。” 
                  看著云璃,云珂心里说不出是喜悦还是苦涩。喜悦的是云璃好像并不怨恨父皇,仍以人子身份立下誓言,希望亲眼看见父仇可以得报。苦涩的是父皇却从未把这个乖巧聪慧的儿子放在身边,尽过为父的责任,任他从小一人在百泽内海孤身长大。 

                  “原来你也有和夜儿一样任性的一面。”轻轻叹口气,云珂玩笑似的随口道。可是话一出口,立刻就念起今日刚刚分离的夜儿,心里登时一绞。 

                  云璃闻言也是一僵。 
                  其实以他的聪慧,如何不知皇上微服私访、行踪不明那一段时间到底去了哪里,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现在看著皇上的神情,便知皇上正在念著昭阳侯。想起在京城听到的关於昭阳侯被掠走的消息,当时心下半信半疑。要知道,昭阳侯的武功、睿智、强悍自己在百泽是亲眼见过的,如何能被人轻易掠走? 

                  云璃自然不知道皇宫里发生的断命果、九转金针等事,实际上知道此事的人原也不多,所以免不了心下疑惑。 
                  此时见皇上双眉微锁,神色忧虑,似乎昭阳侯情况当真不甚妥当。便轻声问道: 
                  “臣在京畿听闻昭阳侯殿下被歹徒掠走,却不知现下情况如何?” 
                  云珂仿佛恍然未闻,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笑道: 
                  “已经没什麽事了。一场误会罢了。” 
                  云璃微感奇怪,“不知昭阳侯现在在什麽地方,是否已返回京畿?” 
                  云珂摇摇,“他现在在别处养身,暂时不回京城。” 
                  京城宫里宫外关系复杂,事务繁多,自己又不在他身边,若云夜这个时候留在京城,倒不如留在万花谷更让自己安心。 
                  算算日子,昭阳侯受孕也有七个多月了,生产在即。却不回宫里待产,而在别处休养,若是别人听了,必定会想得多些。可是云璃从小在神殿中长大,性情淡漠,对许多事并不是那麽在意。这时听了,虽然感到奇怪,但也没再问,看看时候不早,便向皇上告退了。 


                  福气进来命人收拾了碗筷,服侍皇上休息。 
                  待福气退下後,云珂一人躺在诺大的行宫里,摸著身旁空凉半张的大床,心下叹息。 
                  只在万花谷中短短几日,自己已再次习惯了夜儿的相伴。 
                  其实自从夜儿去年回宫後,两人同床共枕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因为他有孕在身,自己一直不曾在永夜宫留宿,顶多只是每日陪他午後小睡一会儿。後来他被枫极下了断命果,又行了九转金针,自己虽然搬回永夜宫陪他,却因为他身体虚弱,不敢与他同床,只在偏殿内住著。算起来,只有在万花谷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两人才是真的朝夕相伴,每日同榻而眠,同辰而起,相依相偎,行如真正的夫妻一般。 

                  算一算,自己与夜儿相识了十三年,却是聚少离多。後来虽然倾心相爱,但真正相伴在一起的日子加起来也不满三个月。当真是波折不断。 
                  从怀中掏出那方锦帕,云珂一直未把它还给夜儿。心下暗念,不知夜儿此时在做什麽?是否已经休息?孩子不知闹得厉不厉害?晚上没有自己在旁帮他揉抚,不知他是否能安然入睡? 

                  心中一时愁肠百结,辗转反侧了大半夜,终於抵不过疲惫,昏昏沈沈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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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珂离开房间时,云夜没有看他,而是借口疲倦,将脸侧在一边,假意闭目轻眠。听到云珂的脚步声渐渐步出房门,才回过头来,望著云珂离去的方向。
                  不知躺了多久,云夜满身的疲惫,身子沈沈的。给自己把了把脉,苦笑一下,不知道这样的身子能不能撑到云珂回来。
                  早上听闻云珂要去前线督战,自己一番忧虑焦躁,追到醉茶居门口又听到令人震惊的消息,心情甚是复杂。虽然当时面无表情,实际上一瞬间仿佛被背叛的感觉让他怒极,要不是突然胎气大动,真不知道自己会对云珂说出什麽话,做出什麽事。
                  想起儿时云珂对自己的百般怜宠,原来都是事出有因,感觉甚为伤心。
                  抚摸著高高隆起的腹部,想起云珂刚才说已经给孩子起好名字。
                  云珞!
                  皇族正统的血脉,名字中定有一个‘王’字。以‘珞’为名,虽然取意於璎珞之石,美玉温润之意。但‘珞’字通意‘落’字,对於将来要继承大统的皇室龙嗣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妥。但他却知道云珂取这个名字正是希望孩子能平安落地。
                  真能平安麽?
                  其实自己也没什麽把握。但是无论如何,即使只有三分机会,他都要平安产下此子,不计代价。因为他绝不能把云珂独自留下,也绝不会把云珂让给任何人!
                  人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