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鸣青谷+番外合集 by 未夕






小犹太的两颊被他捏着,咦咦唔唔地说不出句整话来,心想,我一个二十四岁的大好青年,长的什么褶子呢?但脸上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

他心痛宋苞谷今天受了比较严重的打击。

今天上午两个人一起出去买东西,在新街口被搞社会调查的大学生拦住。人家管小犹太叫“同学”,看看宋苞谷,犹豫了一下,叫了他一声叔叔。苞谷的脸当时咣地就拉下了,头顶差一点儿没冒出一股子青烟来。

结果,宋青谷光光光给苗绿鸣买了一堆衣服,又光光光给自己买了一堆,里面居然有一件鲜艳的橙色毛衣,宋青谷试穿的时候,苗绿鸣差一点当场笑出来,那售货员小姐还一个劲儿地说好,真不厚道。

宋青谷穿上,真象一只大热气球,底下吊个篮子就能带人飞上天。

后来等宋青谷平静下来,也发现这一件衣服,实在是不适合自己,给小犹太穿吧,号又太大。宋青谷想想,索性投进洗衣机里,一趟水过下来,缩了,正好给了小犹太。

苗绿鸣正是穿着这件衣服去师大中文系研究生院报到的。

他穿着这衣服,如同一只清新甜蜜的小桔子。

以后很多年里,苗绿鸣常常会想起研究生上课的第一天,满怀着愧疚,也满怀着隐秘的快乐。

那愧疚,是对着宋青谷的。

那隐秘的快乐,是对着另一个人:李墨轩。

26(上)

说起来,宋青谷这次也算是见义勇为。

宋青谷他们新闻中心的主任林唐声,是全台闻名的好色分子。

按宋青谷的话就是:全台大姑娘小媳妇儿,将及淫遍。

苗绿鸣曾经惊问:那那那,那常征姐长那么漂亮,会不会被盯上?

宋青谷切一声:常征那多厉害啊,有一回林大主任在唱卡拉OK的时候就摸了她手一下,她就把酒瓶子给砸了。谁最惹她?也是因为这个,她的合一(电视台合同的一种,级别比较高。)老签不上,按她的业务水平,最该上了。那个会计,跟林主任睡了一觉就签上了。整个市台新闻中心,宋青谷说,也就我跟常征两个干净人儿。

苗绿鸣想,那你们不就是宁国府门外的那一对石狮子?

当时还暗笑了好几天。

前些日子,市台搞了个什么美在金陵的选美活动,台里一下子涌进上千的年青女孩子。姿色不等。

选了有一个多月,选出了五十强,正在培训期。

几乎每一个新闻中心的人,都知道,林大主任每天晚上带一强开着他的奥迪去他在百家湖的别墅。

这两天,中心来了一批实习生,分给宋青谷带的是一个小女孩子,个头儿不高,笑起来甜甜的,手脚又勤快,非常讨人喜欢。

可是那天,小姑娘突然愁眉若脸地对宋青谷哭诉,说是林主任骚扰她,请宋老师帮帮她。

当天晚上,林主任又请小姑娘去唱卡拉OK的时候,正待动手动脚之际,宋青谷收到小姑娘发过来的短信,冲进去,找了借口把她拉了出来。

这下子,算是跟主任结下了愁了。

宋青谷与常征做的片子开始频繁地被枪毙,有两档还是他们辛辛苦苦跑了半个多月才做完的,谁看了都说好,可还是被毙了。

宋青谷被抽调去拍宣传片,这种片子,拍了也白拍,不算工分的。整整一个月,宋青谷与常征才发了两档片子。

宋青谷他们的基本工资只有六百块钱,其他的都是做一档算一档的钱。

宋青谷一向在中心排工作量第一的,钱也拿得多,猛然这一下子,一个月才三千块,最重要的是,在工作量排行榜上,被人甩在老后面,他受不了了。回到家里,难免牢骚怪话一大堆,起先苗绿鸣还安慰他开解他,次数多了,便觉得他活象是男版祥林嫂。

苗绿鸣自己最近也是一脑门子官司。

自从在校长的旨意下拜了秦婆婆为师以后,苗绿鸣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他这才知道,过去老说工作累工作忙,其实那才哪儿到哪儿啊。

做了特级的徒弟以后,几乎每一天,婆婆都会坐到他的教室里来听课,这样一来,苗绿鸣每天晚上都必得把课好好地备上三四回。

要说婆婆真是个好老太太,从不藏宝,恨不得一下子把毕身所学教给苗绿鸣。但是,婆婆也是个严格得要命的老太太,每听完一节课,有一说一,有不满,就把苗绿鸣批评得脸通红,头都抬不起来。有时,甚至上课时都跳起来纠正他,苗绿鸣当然是感激的,但是同时,也深感压力的巨大。他本来,也不过是个得过且过的小鱼儿。

学校既说了要让以后带低年级,便又给他加了任务,要他每周在一年级挑一个班上一次班会,锻炼一下。

小学里,男老师,特别是形象不错又有点儿灵性的男老师,那就跟珍稀动物似的。

苗绿鸣现在也算是个熊猫级的人物了。

加上,苗绿鸣英语不错,校长要他给全校年青教师带一个头,考一个在职研究生。如果考上了,给他报销一半儿的学费。

苗绿鸣只得去报了名,领了书,上辅导班,每天下了班就在家复习。

加上严兴国时不时地骚扰,苗绿鸣还得小心不能让宋青谷知道。

一连串子的事情,让苗绿鸣头晕眼花,小腰更是只有一磋儿细。

宋青谷说他:“那么辛苦,不考也罢。”

苗绿鸣说:“不行的。”

宋青谷说:“我就知道说不动你的。你这孩子,看上去脾气好,实际上人有千条计,你有老主意。谁也别想说得动你。”

苗绿鸣叹气:“你不明白的,校长都开了口,我不去考,不是不识抬举吗?”

宋青谷说:“校长有什么了不起,你那么怕领导,你看我就不怕。给我穿小鞋!哼!”

苗绿鸣劝他:“在人屋檐下,你老是梗着个脖子没有好处的。”

宋青谷颇不以为然:“你就当一辈子的软柿子吧。”

苗绿鸣白宋青谷一眼,慢慢地说,“我么,当然是不如你。您老人家不是软柿子,您老人家是年三十的饺子,中秋节的月饼,端午的粽子,十五的元宵。应时当令,都是时鲜。”

宋青谷被说愣了,问:“那你呢?”

苗绿鸣看着手里的书,从眼皮子底下眯他一眼道:“我么?我是年三十的月饼,中秋节的饺子,端午的元宵,十五的粽子。不清不楚,不伦不类,不尴不尬,不三不四。”

宋青谷半天没有说出话来,一双大眼瞪得更大。歇了一会儿才摸着苗绿鸣的头发说:“咦,这孩子,这张嘴也是怪厉害的嘛。”

苗绿鸣说:“厉害么?还有更厉害的呢。你等着吧。”

宋青谷傻笑:“这都是你说的话,我可从来没有这样看你过。”

苗绿鸣也笑起来:“你敢说你心里没有这样想过?”

宋青谷认真想一想:“你信不信吧,我还真没这样想过。”

宋青谷的脸上这时候有一种少见的安详与肯定。苗绿鸣没看见,只低着头垂落了视线看着书。

苗绿鸣实在累了的时候,也忍不住对着师兄诉苦。

师兄也劝他不考也罢。

苗绿鸣说:“可是,校长答应给一半的学费呢。想想,我只要花一万块就可以拿一个硕士学位,好便宜的。”

师兄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

27

宋青谷发现,最近自己老是做梦。

不是说以前就不做梦。

只是最近的梦特别地古怪。

因为太真实了。与现实中发生的,一模一样。

他梦见自己回了爸妈那里。

爸还是一如既往的威严,母亲还是一如既往地美丽而疏离。

母亲微笑着问他:你为什么还不找个好姑娘结婚?

父亲说:不成家的人便没有责任感,我象你这么大的时候,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

自己则对他们说:爸妈,我喜欢的是男人。我现在,跟一个男孩子在同居。

母亲回头对父亲说:你看,我以前听怀疑不是没有根据的。

父亲说:我们是不是不应该把他放在外面这么多年?

母亲说:不知我大姐知不知道。

父亲说:她知道又怎么样?他们两口子是文人与艺术家,思想解放得很。况且到底不是自己孩子。

母亲说:孩子,你还能不能回头。

母亲的眼里有泪水,奇怪的是,还是微笑的面容,出其地年青。

宋青谷梦中的自己说:不行啦,我回不了头,这一辈子就只能这样,只能这样。

父亲也回过头来:给你两条路选,一,马上回归正途,离开那个男孩,找个好女孩成家。二,你走出这个门,从此以后不要姓宋,别让我在电视上看到你的名字前面还有一个宋字。

宋青谷说,我选不姓宋吧,我不能回头。

一转脸,宋宋青谷又看到了苗绿鸣,他笑着对苗绿鸣说:我爸妈把我赶出来了,我是一个没有姓的人。你要不要我?会不会跟我一辈子?

梦中的苗绿鸣睁大了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非常地可爱,只是多了一分古灵精怪,他说:一辈子?我得好好想想。

宋青谷说:你要想多久?

苗绿鸣说:哟,这可说不好。

宋青谷笑着说:你可别想太久了。

苗绿鸣说:想想你这个人,实在也没什么好,拽得了不得,哦哟,尾巴好翘到天上去的,那我现在就答复你吧。

宋青谷一吓,就醒了。

坐起身来,黑暗里看着身边的苗绿鸣。

小犹太半个身子都露在被子外面,宋青谷替他拢一拢。

宋青谷知道他身上穿的是自己的一件旧的厚T恤,胸前有七喜的图案的,还是多年以前自己上大学时穿过的,袖口都磨得毛毛的,小犹太舍不得丢掉,拿来当了睡衣,和那套新睡衣替换着穿。宋青谷老觉得他穿上这衣服象一只粉红的复活节兔子,就差头顶上长出一对长耳朵来。

宋青谷低下头去,在苗绿鸣面上嗅来嗅去,又舔一舔他闭着的眼与有些凉的嘴唇。

象一只大狗,燥动无助,没头没脑。

宋青谷低声问:“我是一个没有了姓的人,你会不会一辈子跟我在一起?说话。”

苗绿鸣一向睡得很沉,许是平时工作太累,也或许,只是因为年青。

宋青谷当然得不到回答,无奈地咬一下他的鼻子。咬得不太重。

苗绿鸣轻哼一声,转过身去继续睡。

宋青谷轻轻地吻着他的嘴角。躺下去,把他搂在怀里,说:“你说我要是把你扔到大街上去你也不会醒对不对?”

第二天,就是苗绿鸣去师大中文系研究生处报到的日子。

宋青谷把那件橙色的毛衣拿出来,叫苗绿鸣穿上。

苗绿鸣说:“我不穿,太大。”

宋青谷说:“不大了。试下。”

苗绿鸣一试,奇怪了:“怎么会小这么多?”

宋青谷说:“我放洗衣机里洗了一下。”

苗绿鸣暴跳起来:“你你你你你,你居然用洗衣机洗这么贵的衣服?啊呀呀,作孽啊!”

“我一下子糊涂了,等想起来已经来不及了。”宋青谷说。

苗绿鸣这一辈子都没有知道,宋青谷其实是特地把这衣服洗小了给他穿的。

他穿得实在是合适,这种温暖的颜色,把他单薄的样子衬得明亮轻盈,当时宋青谷的评价是:当然不如我穿得好看,但好歹没有浪费不是。

苗绿鸣暗笑他什么时候也忘不了水仙一把。

实际上宋青谷心里,始终都记得,苗绿鸣那一天的样子。

那么年青,那么好,那么让人不舍。

生活里,这样多的小悬案,把亲近的人,弄得远了心肠。

苗绿鸣报了到,又开了新生大会。一坐就是一个上午。

象他这样在职的研究生,主要的授课时间安排在假期,但是因为是第一学期,还是有一些课要在周六上。

第一次的课,是在周六的上午八点半。

是一堂心理学。

来读在职的,年纪都不小了,许多已近中年,苗绿鸣他们中文专业,录取的人最多。女教师占大多数,男士只有三分之一。

苗绿鸣坐在角落里,离开学校不过两年的功夫,又回来了,心里还是欢喜的,这里毕竟有许多的记忆,与师兄师姐们有关的,简单而快乐的回忆。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有那么单纯美好的日子了。

老师们在教室里坐定,教授没来之前,大家相互交谈着,诺大的教室里一片嗡嗡声。

坐在苗绿鸣前面的两位女老师正猜测着这门心理学到底是谁来教。

“不是那个给我们做考前辅导的老头儿吧?”

“要是就好了,那老头,有趣得很!”

苗绿鸣想起补习的那些热天里,坐在没有空调的教室里,老头子常错拿放在桌角的抹布擦拭脑袋上流下来的汗,诚恳地说:“三十年前,有一个三十岁的年青人,大雪天赤了脚站在雪地里苦读,就这么考了四次才考上研究生。那个人就是在下。所以,同学们哪,你们要有信心!前途便永远是光明的!”

苗绿鸣想着,真要是这个老头也不错啊。以前上本科时就听说过他的大名,可惜他没教过自己。

铃声响过之后,门外走进来一位男士。

喧哗不已的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