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沉陆下部
缸摺!?br /> 宗熙点头,等了我一步,与我并肩而出,「秋水」名剑,「峦焰」狂刀,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所有人等纷纷退开。
我们很快出了皇宫,骑上备在宫外的神驹,一路飞驰,甩开追兵。
※ ※ ※
京郊燕平山,清风明月夜。
这里是小时候师傅传我功夫的地方,离京城不远,却极为隐秘。
来到开阔幽深的山洞,我升起一堆火,沉默地为宗熙包扎伤口。
宗熙深深看了我片刻,突然抓住我的手:「荐清,那件事我真的不知,回去之后,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我缓缓撤回手,站起身来:「这就是你的真正目的吧?逼他加害于你,只要我出手相救,必会与他决裂,少了我,你就可以放心进兵中原了。你可否想过若我不救呢?」
「那我就自认倒霉了。」宗熙满不在乎的笑了笑,随即面色一正:「荐清,随我到南越去吧,这里已没有你容身之地。你说除了他没有哪个帝王能容得下你,那么我告诉你,我也能,我的一切你都可以拿去。」
「我相信你可以,我不要你的一切,只要一样东西。」
我摇头甩去萦绕在脑中瑞悲伤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衣袖上的一点殷红,那是他的血。
宗熙走到我面前,英挺的脸上却现出万丈豪情,一拉我的手道:「只要我有的,只要我能做到的,竭尽全力,在所不辞。」
我伸出手掌,笑道:「敢击掌为誓吗?」
宗熙大笑:「有何不可?」
「啪」的一声,双掌相击,他反手握住,晶亮星眸热烈地看着我:「荐清。」
跳动的火光映在他脸上,显得愈发英挺非凡、俊美异常。
我叹了口气,抽出手,正色道:「宗熙,人生在世能得一知己,互结生死,肝胆相照,何其幸运?何况如我二人这般狂傲不羁,能交到朋友已是不易。我们身分尴尬,这份友情能维持本就万分艰难,更要加倍珍惜才是。你明知我心有所属,做出这番举动只会令我为难。不要逼我说出绝情的话。」
宗熙眼神一黯,剑眉紧皱:「今日你对他兵刃相向,他岂能容你,难道你还要回去?」
我看了看天,时间紧迫,不容耽搁。
「宗熙,我要的是‘啼血蛊’的解法。」
「啼血蛊?,什么人中了——」
他突然顿住,略一思索便了然于胸,目光又惊又怒,又痛又悲,愤然道:「原来如此,你救我竟也是为他。若非如此,你恐怕不会帮我了,是不是?」
「何不问问你自己?」我看着他轻轻摇头:「南越宗熙岂是莽撞之人,若非笃定我会帮你,又怎会如此冒险?」
宗熙紧皱双眉踱开两步,看向洞外黑漆漆的天。
我叹口气,又道:「我即要救他,也要救你。叶荐清一生从未求人,但是今天我求你。宗熙,请你答应我。」
「不行。」他头也不回就干脆地拒绝。
我怒气上涌,大步跨过去抓住他的手臂:「是谁说竭尽全力,在所不辞,是谁击掌为誓?言犹在耳,你就反悔了吗?」
宗熙脸色变了变,抿紧双唇,仍是摇头。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跪下:「你宗家有愧于我,无论如何今日我救了你,就算偿债,就算报恩,也该告诉我。宗熙,我可以放下自尊,放下骄傲,放下所有的一切,只求你能救他一次。」
宗熙呆愣了一下,猛扑过来紧紧抱住我,悲声道:「荐清,你存心让我心痛吗?不要逼我,不是不肯,实在是万万不能啊。」温热的眼泪淌下来,点点滴在我脸上。
宗熙的眼泪……
我以为天下没有这样东西,原来也是未到伤心处。
若还有半点办法,我又何尝忍心逼迫于他?
我推开他,默默起身,化掌为刀,斩向衣衫下摆,「哧」的一声,半片衣料飘落在地。
他脸色大变,我冷冷一句:「若他有任何差池,我必杀宗氏满门。」说罢转身便走。
「等一下。」
我回头,宗熙俯身捡起斩落在地的半片衣摆,紧紧攥住,仰天长叹一声,道:「他还有救,但是救他的人必须承接蛊虫,从此夜夜受那蚀心腐骨之痛,我不能让你如此。」
「你只管告诉我就好,其他的由我决定。」
宗熙面向火堆坐下,面色凝重地缓缓开口:「转移‘啼血蛊’要有几个条件。第一便是要在蛊虫长成之前施救,就是伤口还未愈合之时。」
「他的伤口还未愈合。」我面对他坐在火堆另一侧。
「我看到了。」
宗熙眸光一闪,微微冷笑:「第二,要用高深的内力将它吸出来,天下有这等功力的人寥寥无几。而且这样一来内力受损极大,大概要几个月才能恢复。如今在这里又据有这等功力的只有你、我、萧雨霁三人。我是不可能去救他的。」
什么时候宗熙也这样小心眼了?我揶揄地看他一眼。
宗熙笑了:「第三,这个人要有极强的意志和忍痛能力,因为蛊虫并非自愿转移,会极力抵抗,所以进入体内时将引发剧烈的疼痛,此时若稍有放松,它便会迅速潜回去,愤怒之下释放所有毒性,这样一来原来的受蛊者必死无疑。以萧雨霁对齐瑞的忠心,这一点他应能做到。」
看来宗熙是不肯放过萧雨霁了,怪不得天下人都说,宁得罪天王老子,也不得罪南越宗熙。
我微笑摇头:「还有什么?」
「还有,那‘碧月寒烟丸’断不能用。它也许能杀死蛊虫,但是‘啼血蛊’非同一般,垂死挣扎也能要人的命。」
就是方才被宗熙拒绝时我还在想是否用「碧月寒烟丸」一试,听他如此一说,不禁额头冒汗,暗自心惊。幸好之前两次想将「碧月寒烟丸」交给瑞都错过了,幸好宗熙叫住我,否则瑞就死在我手上了。
我霍地站起身,冲宗熙深施一礼:「多谢。」转身便走。
「你也太性急了。」宗熙在我身后苦笑:「你知道如何运功逼它出来吗?须知若运功的方法不对,非但不能将它吸出,反而会激怒它,怕是救人不成反害人。」
我顿住:「该怎样?」
宗熙淡笑:「让萧雨霁施救我就告诉你。」
我坚决地摇头:「宗熙,你也说了,疼痛之下,稍有放松,便会害了他,我岂能放心交给别人去做?」
宗熙沉默片刻,步履沉重地走到我面前,神情怪异,说不出是悲是喜。
「我并非趁火打劫,但是你若非要自己去的话,就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看了他片刻,缓缓道:「你当然不会趁火打劫,因为你是傲视天下的南越宗熙,你不屑。」
宗熙苦笑一声,喃喃道:「傲视天下,荐清,这天下有个你,叫我如何能傲视?我只恨,为何没有早意识到这一点?为何明明心中爱极,却总要和你比来比去而不肯痛痛快快的承认呢?骄傲成就了宗熙,却也令宗熙错失良机,遗憾终生。」
我默然转开头,这是他说的最直白的一次。宗熙,你明知我不能回应,又何苦说出来?非但于事无补,反而徒惹难堪。
宗熙将手搭在我肩上,握紧:「我的条件是从今以后你必须和我在一起。」
我猛然转头,惊怒交加的看向他,断然道:「不可能。」
宗熙抿唇退后一步,道:「这么干脆啊,那么你去吧,看着他受尽痛苦而死便是。」
我呆立良久,束手无策,此番较量是我输了。
宗熙外表粗豪,看似鲁莽少谋,行事却最是谨慎,先是步步为营,试探出我的决心,一旦获知,便直击要害,让我再无挣脱的机会。
我气愤已极,却仰天大笑:「好一个不趁火打劫。」
宗熙脸色难看之极,却咬紧牙关不再说话。
笑到气竭无力出声,我站直身体,向他伸出手,喑哑的声音道:「我也有条件,就是今后无论何种情况下你都不能出手伤他。」
宗熙握住我的手:「好,我答应。」
我深深看着眼:「你赢了,宗熙,告诉我运功的方法。」
※ ※ ※
我策马急驰,当第一缕阳光照到身上时,看到了紫禁城前林立的卫兵和闪亮的刀抢,层层叠叠,密密排列,便是风也吹不进丝毫。
我下马,弃剑,束手就擒。
萧雨霁挺剑架在我脖颈之上,冷笑道:「你弑君犯上,罪不容诛,竟然还敢如此堂而皇之的回来,当真是狂佞之极。」
我淡淡看他一眼,笑道:「可惜,我的罪名不是由你来定的。」
萧雨霁出手封住了我的内力,手指顺势按在我左「肩井|穴」上,边催动内力边冷笑道:「皇上虽然宽厚,也不容乱臣贼子。」长剑一抖,在我颈上划出一道血痕,厉声道:「走。」
左肩如被灼烧,很快整条手臂都象被烙铁熨过,钻心的疼痛,似乎皮肉都烧焦了,外表却丝毫看不出变化。
我吸一口气,昂首而立,眯着眼看向初升的暖阳,傲然道:「凭你还不配命令我,若不服,可以试试一剑杀了我。哼,就怕你不敢,因为他无论如何不会让别人伤我,就算是同窗学艺十几载,对他忠心不贰、情深刻骨的师兄也一样。」
「你——」萧雨霁脸色变了又变,红、白、黑交错出现,精彩纷呈。
我斜睨着他,讥讽一笑,又加上一句:「而且他知道我看到如此阵仗便不会抵抗,你在我肩上的暗算可以不论,不知这颈上的伤痕你要如何解释呢?不过,他对你这个师兄或许会手下容情也说不定。」
他狠狠瞪着我,眼中似要喷出火来,脸上的颜色又加上一个青,铁青。
我不再理他,微笑着向宫内走去。
转过大殿,其他卫兵便撤下,萧雨霁一个人在后面跟着。
行至僻静之处,我突然停住,回头道:「萧雨霁,若在西域时你和宗熙动手,最少二、三百招才能分胜负。而昨晚交手,他空手对你长剑却占尽上风,若公平比武,五十招之内你必输。我可以肯定,下次见面,他十招就能要你的命,你可知为何?」
萧雨霁一愣,迟疑的看着我,皱眉沉思。
我长笑一声,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光心中有剑是不行的,你该追求的境界是无剑才对。心如长空一般宽阔,胸中能纳百川,才能练成最高深的武学。你的功夫不能再有精进,皆因心胸不够宽广。」
他呆立片刻,眼神先是疑惑,接着是茫然,渐渐变得越来越凝重,最后浮上肃然敬意。伸手在我肩上一拍,解除那烈焰焚身之痛,正色道:「多谢指点,十日之内此手臂不可用力。」
这人倒是极聪明,一点就通,也颇为爽快,若不是如此情况下相处,说不定可以交个朋友。
须知最高深的武学讲究无招胜有招,就是要做到一个「空」字,萧雨霁「有招」的功夫已到极致,宗熙却是「无招」。只是他知道了这一点怕也无用,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的武学修为注定到此为止了。
我活动了一下还在隐隐作痛的肩臂,问道:「你在南越呆了一段时间吧?可知南越之人善于养蛊?」
他点头,我伸手搭在他肩上,凛然道:「陛下中了天下最霸道的‘啼血蛊’,你若想救他的命就全听我的。」
第六章
再次踏进深宫之内那温软婉丽的闲雅院落,华桐丝柳随风摇曳,草含露,花含烟,淡淡清香,沁人心脾。虽然才隔一天,却有一种物事人非的悲凉感伤袭上心头。
那人依然倚窗而立,凤目之中充满难描难诉的复杂情绪,看到我的一瞬间却全部化作深重的幽怨和愤慨。
我走到他面前,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道:「你肩上的伤怎样了?」
他双目一眯,似有火花迸出,当胸便是一拳,我翻身摔倒,他上前一步,抬脚踢在我软肋之上,我抽了口冷气,仰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停了片刻,看我一幅毫不在意的样子,一咬牙,又重重一脚,将我踢得在地上翻滚了两下才停住,受伤的肩头撞上硬木桌案,痛入骨髓。我不禁闷哼一声,伏地不动。
静了片刻,见他不再动手,我缓缓站起身来,柔声道:「是我的错,你——」
「一句你的错就行了吗?」他瞪着我,愤恨不已:「你说不阻拦我,说在这里等我,却原来全都是骗人的,你竟然那样对我,我——我好恨啊!」
他越说越怒,手掌挥向我的脸,却突然停下,一把扯开我刻意拉高的衣领,伸手一摸,眼中霎时蓄满阴寒而狂烈的风暴,咬牙道:「谁伤了你?萧雨霁是不是?」
我哭笑不得,伸臂抱住他:「瑞,只有你能伤我。」
他伸手抵在我胸口,似乎想推开却没有用力,愤怒、不甘、哀怨、无奈在眼中一一闪过,最后长叹一声,靠在我怀里,幽幽道:「我的伤有什么古怪吗?」
我愣了一下,揽紧他柔声道:「对不起,我害你,害你——」想到他昨夜因伤心而吐血,再也说不下去。
他咬牙,一拳打在我肚子上:「告诉我你这么做的原因?」
「你还真狠。」
我好半天才直起身,解开他的衣服看了看伤口,松了口气,拉他坐下,将「啼血蛊」的来历娓娓道来,却没有说解法。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凝然地望进我的眼:「一定很难治,所以你先冒着诛九族的罪名救了他,再携此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