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头寂寞

　　那边刘梅也是睁大了眼睛，觉得师兄的这种“无知”很不应该，不过碍于情面，不好直接表现出来，笑着解释：“马牌是上个月推出来的，在百珍阁有卖，每枚一百两银子，一枚相对应绑定一匹马。不过系统同时规定，每人身上只能佩带一枚马牌。嗯，师兄近期一定在闭关，所以才不知道此事吧。”
　　百珍阁属于系统商店，里面专门卖一些功用珍奇的物品道具，并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推出某些新商品——所谓新商品，换句话说，就是纪元推出了新的小功能，借助道具的形式获得实现。
　　只是陈客自从拥有任侠悟性套装后，但凡空暇时间，都用在了自修方面，连《江湖快报》都没空看了，浑若隐士，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和江湖风潮脱节，所以不知马牌的存在。
　　这是好事，或是坏事？
　　陈客略一停顿，忽道：“你们稍等，我去买匹马。”
　　他先到百珍阁购买了一枚马牌，然后才到马行，并没有过多挑选，直接花费八百两银子买了一匹中等的大宛马，与马牌绑定了，果然好用，方便无比。回到镖局门口，汇合温晴三人，开始出城。
　　在路上，通过交谈，陈客得知那镖货“白玉踏马”在刘梅身上。
　　“师兄，你以前押镖，是否也像现在这般危险重重？”
　　温晴与陈客并驾齐驱，好奇问道。
　　陈客摇摇头，道：“不知道，其实，我从未真正走过镖。”
　　——镇派任务那次，属于剧情任务，自是不算真正意义上的走镖。
　　闻言温晴惊诧地道：“那师兄前期怎么赚的银子，挖矿打猎吗？”
　　陈客微微一笑：“没有，怎么说呢，我几乎没有经历过那些……”
　　——但凡初进江湖的人，前期基本都是以赚钱为首要，第一步便是赚够到各大门派的路费，以及日常饮食费用；进入门派后，拿到入门武功秘籍，第二步便要赚钱买武器装备了，当然，各种药品也是必不可少的。
　　这都要钱。
　　刚开始时，因为不会武功，或武功低微，玩家赚钱的途径并不多，或者在城内打短工，或者出城挖矿打猎，要积攒好些日子，才能赚到三、五两银子；等武功慢慢有所提高了，才能实施赚钱第三步：和同门朋友组队，进行剿匪，以及走镖，过着舔刀口的生活。
　　这赚钱三部曲，几乎纪元内每个玩家都是如此一步一步捱过来的，尝尽白手起家的艰辛，就连郭暖萧不峰他们都不能幸免。
　　生活，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只是这些，基本和陈客无关。
　　自从接手一杯酒馆后，他就从没有为钱财操过心，根本没有这方面的忧虑。
　　这是好事，或是坏事？
　　家财万贯当然是每个人梦寐以求的好事，只不过也正因为如此，陈客的前期历练内容可谓一片空白，没能结识到一个真正的贫贱之交。是以，他答应帮温晴护镖，固然是为了履行诺言，但也是为了经历一番，以增加感悟。要知道行走江湖，武功的重要性排名第一，但绝不是唯一。
　　第一百零六章　伤别
　　温晴一行没有走官道——真正意义上的走镖，镖局都会限定路线的，偏移超出一定范围，便算违反规定，系统自动认定走镖失败。
　　这是一条杂草丛生的陌路，荒无人烟，路面颇不平整，骑马踩过，经常颠簸。道路崎岖，四人策马的速度不快，于是一边走，一边说话。
　　“温晴，你能不能和我说说，你以前在唐门时的情况……嗯，主要是在捕杀毒物这方面的技艺。”
　　陈客和温晴落在后面，并驾齐驱，此时陈客貌似随意地问道。
　　温晴回答道：“唐门有一门绝学，叫《杂难毒经》，修炼了便能掌握炼制毒药的本领，另外，据说还能驯服某些毒虫毒兽，成为毒宠呢。不过以前我却没有机会学会这门绝学，换取秘籍需要一万点门派贡献度，太高了。”
　　陈客啧啧有声：“没想到唐门在用毒方面也这么厉害。”
　　温晴笑道：“依照系统门派源流的设定，唐门本来以暗器为主，不过后来兼并了一个专门用毒的教派‘五毒教’，这才融入了毒物元素，变得更加强大。”
　　听到这里，陈客心里暗暗做个了记号：毒，特别是那些厉害的毒，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所拥有的威慑力绝不亚于任何一种神兵利器。只是目前好毒难寻，威名未现而已。怪不得唐门弟子上千人，长期守候在无量山脉，要猎杀那莽牯朱蛤，因为在众多的唐门弟子心目中，万毒之王，就等同于屠龙倚天。
　　他们这一路，还没有跑出百里，就已经遭遇了三拨NPC山贼，每一拨都有上百之众，在贼首的率领下，哗啦围上来。
　　在此过程中，陈客始终没有动手，连马都没有下，好些时候甚至自顾闭目修炼。动手的主力是谢志远和刘梅。
　　刘梅使唤出来的是高级剑法《绕指柔剑》，不过显然她还没有掌握《太极神功》，剑法使出来时颇为生硬，根本无法得其精髓。
　　谢志远则厉害多了，门派绝学《飞凤手》每一招打出，都能杀死一名山贼；间或还飘出一记七伤拳来，不过只处于“初窥门径”境界，招式不能连发三拳。
　　至于刚拜入门派不久的温晴就差远了，拿着青锋剑，和一名山贼单挑都狠吃力。
　　一路有惊无险地闯过来，除了温晴一着不慎，胳膊受了一记刀伤外，谢志远和刘梅都毫发无伤，而陈客身上连粒灰尘都没沾上。
　　对于他的袖手旁观，谢刘二人大是愤愤不平，刘梅更是暗含讥讽地道：“陈师兄，你怎么不出手？温晴师妹叫你来，可不是欣赏你的骑马技术的。”
　　陈客不以为然，随口回答：“该出手的时候，我自然不会手软。”
　　温晴在一旁附和着说：“就是，这些山贼太弱了，根本不用师兄动手，他让给我们杀，我们还能增加实战经验呢。”
　　谢志远阴阳怪气地说：“我看呐，有些人是没收钱，所以不想出力。”
　　陈客只微微一笑，不加理会。
　　日渐西沉，四人准备寻觅过夜的地方，张望之间，温晴忽地望见前方一个山旮旯处盖着一座简陋的草屋。看样子，似乎是玩家所盖的。
　　难道，这里竟然有玩家隐士居住？
　　四人好奇地走近去，见到那草屋前面用一些粗糙的树枝插在地上，围绕成一圈，当是院子。
　　此时院子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躺在一张竹床之上。
　　陈客心一动，下马快步走上前，映入眼帘的，果然是匡慧刚的脸容：
　　“没想到你在这里！”
　　“没想到还能遇见你！”
　　两句话，几乎同时出口，然后，两人都笑了。不过一个笑声爽朗；一个笑声却低沉沙哑，还夹杂了一丝咳音。
　　襄阳一别，匡慧刚更显老了，鹤发鸡皮，一副风烛残年的模样，连躺着不动，都在微微喘着粗气。
　　陈客看得，没来由一阵酸楚。生老死别，本是人间常态，不过在纪元内，亲眼目睹到一个相识的人慢慢老去，死亡，永远离开江湖。这种异样情绪仿佛利刺，扎在陈客心上，令他很不舒服。
　　黯然神伤者，唯别而已矣，更何况，这是死别？
　　“抱歉，我……”
　　匡慧刚打断道：“你不用说抱歉，你能出手杀掉那个贱人，我已经很满足了，收到你的飞鸽传书时，我就知道，这一次信对了人。”
　　陈客呵呵一笑：“我还会出一次手的。”
　　“我知道，只可惜，我无法看见了。”
　　“你？”
　　“倒计时早已开始，我的寿元只剩下半个时辰。”
　　陈客霍然动容，他虽然看出匡慧刚时日无多，但没料到会这么快：寿元的消逝方式，似乎超乎想象。
　　“不过，能在最后的时光和你遇见，我无憾已。身上有酒吧，请我喝一杯如何？”
　　陈客笑道：“求之不得。”立刻拿出坛“春潮晚来急”，又拿出两个玉杯子，分别斟满了。
　　匡慧刚颤巍巍地接过一杯，喝了一口，眉目都舒展开来：“好酒！”
　　此时温晴等人也进入到院子里，看见苍老孱弱的匡慧刚，无不感到震惊哗然，站立在一边呆呆地看着。
　　——纪元开放至今，不过二十年，竟就有人达到了百年寿元上限，实在难以置信，其究竟做了什么事，致使寿元损耗至斯？
　　酒至酣时，匡慧刚忽然挣扎着站起来，高举酒杯，沙哑吟唱道：
　　“曾梦仗剑走天涯，
　　追烈日，
　　逐月华；
　　弹指吹风雨，
　　信手捻飞花。
　　何人年少不浮夸？
　　红尘多事，
　　江湖浪滑；
　　回首已黄昏，
　　夕阳正西下……“
　　吟完，他猛地整个人摔倒回竹床上面，当即气绝。随后在刘梅等人惊愕的目光中，匡慧刚一身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腐化。不过眨眼功夫，竹床上的老人便变成了一具骷髅。若不亲眼目睹，谁人会知晓这骷髅前身，是何许人也？
　　那边，静静的温晴竟已泪流满面。
　　第一百零七章　加油
　　火焰熊熊，骷髅化灰，陈客盘坐于一边，怔怔地瞧着出神——他万万没想到竟会在此处遇见隐居等死的匡慧刚，似乎冥冥中有一根线牵引着他一般，要和对方见过最后一面。
　　匡慧刚的死，犹如一股汹涌的浪涛，拍打在他的心坎，大受震撼。
　　弹指之间，他进入纪元近十年了，时光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逝，流逝得可怕。以前因为《太极神功》的加成，增寿三十年，使得时间一下子变得比较宽裕，所以在这方面尚未萌生过迫切的危机感。但当匡慧刚在自己面前瞬间化为一具骷髅时，陈客由衷地感到了一阵切肤之痛：
　　原来悬在头顶的寿元之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原来在江湖，最大的敌人不是NPC，不是敌对玩家，而是寿元界限。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
　　“师兄，他是你的朋友吗？”
　　温晴来到陈客身边，轻声问道。
　　“嗯，一位故人。”
　　“那他怎么会……”
　　陈客一伸手，打断她的问话：“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没有再谈论的必要。”
　　温晴就很自觉地不再吭声。
　　第二天，四人继续启程，在经过一道山岗之时，杀声四起，从周围的树林里冲出密密麻麻的山贼，起码有三百以上。
　　温晴眼睛都鼓了起来：“这也太夸张了吧，不就五百两的镖货吗？”
　　刘梅一亮长剑：“你以为呢。押镖，本来就要经过重重考验，镖货的价值越高，考验的力度就越大。眼前这些山贼虽然人数多了些，但武功低微得很，算是比较好对付的了。”
　　一挺长剑，杀入贼群。
　　但几乎同时，马上的陈客猛地发出一声长啸，似乎要发泄出某些内心积郁的情感。下一刻，他已经出现在贼数最多的地方。
　　听到直冲云霄的啸声，那边谢志远和刘梅无不露出骇然的神色，转头过来，正看见陈客大开杀戒。
　　陈客没有使用任何绝学招式，而是完全即兴发挥，拳打脚踢。拳脚所向，仿佛打豆腐似的，中者不死则伤，倒下一片。不过片刻工夫，这一批系统生成前来劫镖的山贼NPC全部变成了尸体。
　　然后，陈客拍拍手掌，掠回马背上，眼观鼻，鼻观心，很快进入自修状态。
　　刘梅和谢志远面面相觑，几乎目瞪口呆——以他们的身手，同样有能力杀掉这一群山贼，只是肯定需要一个过程，耗时良多，哪像陈客这般轻描淡写，如踩一群蝼蚁，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高手，绝对的高手！
　　回想到昨天在言语上的无礼，两人不禁冷汗直冒，想过来搭讪，可看见陈客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又不敢唐突。
　　那谢志远一咬牙，当机立断抱拳道：“刘梅，既然你们已经请了如此高手来坐镇，自可安枕无忧，我还有事情，那就先走了，后会有期。”
　　不再提及报酬之事，打马匆忙离去。
　　刘梅满脸尴尬之色，眼珠子一转，跑到温晴身边，妹子长妹子短地聊起来，顺便旁敲侧击地探问陈客的来头。
　　然而温晴自己，对于陈客的了解也是肤浅得很，只含糊说陈客是一名很热情的师兄，乐于助人云云。
　　这个答案，自然不能让刘梅满意，就想当然地认定，可能陈客喜欢上了温晴，这才自降身价，来帮她护镖。
　　嗯，应该就是如此了。温晴外貌出众，加入门派才短短两个月，可已经吸引了许多师兄师弟的目光，开始围绕着她转。
　　想到这里，刘梅暗暗叫苦：前些日子，她仗着师姐的身份，打着“照顾新人”的名义，可没少占温晴的便宜，如果闹将起来，那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左思右想，终于下了决定，从头上拔下一根打造精致的金钗，满脸含笑地对温晴道：“师妹，你新入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