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头寂寞

　　陈客晒然一笑：“那你想我赔礼道歉？”
　　汉子一本正经道：“那倒不必，只要你的马向我赔礼道歉就行了。”
　　陈客哦了声，问：“马只是一头畜生，如何懂得向人赔礼道歉？”
　　汉子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生生的好牙，态度憨憨的，迈前一步，用手去摸乌云踏雪的头，道：“谁说马匹不懂向人赔礼道歉？”
　　话音刚落，乌云踏雪低嘶一声，猛地两根前肢扑通一下弯曲，完全跪倒在地，就像个人一般，硕大的脑袋也俯落下去及地，似乎在向汉子诚心地磕头认错。
　　一瞬间，陈客心中一凛——高手，绝对的高手！
　　对方摸马头的时候实际就是动手脚的时候，把一股内劲硬加于马身上，强迫其俯首跪倒。这一手，汉子举重若轻，没有丝毫造作之态，自然如拂马头上的灰尘，实则劲力突发如潮。能做到这一点的，内功之境界，已然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地步。
　　内功之境界，并不是单纯指内力值有多少，更重要的衡量标准在于三个度：精纯度、凝聚度、控制度。这三个度量的高低，才是评判内功境界的主要标尺。只是目前的江湖潮流，基本还停留在追求内力上限方面之上，对于更重要的三度标尺，还没有足够的精力以及能力去涉猎。
　　“呵呵，好一匹‘知错能改’的好马。”
　　汉子满脸笑容。
　　那乌云踏雪感觉到强加于身的那股浑厚的劲力消失了，连忙站起来，躲到主人身后，低声扬蹄，仿佛怕极。
　　“你是侠客岛的弟子传人，谈博？”
　　陈客双瞳如针，狠狠地盯在对方身上。
　　那汉子呵呵一笑：“俺正是谈博。”
　　果然是他……
　　陈客精神为之一紧——侠客岛，江湖五大秘境之一，没有人知道其地理位置在哪里，只猜测那是一个岛屿存在。很久以前，久在陈客还没有进入纪元之前，江湖上出现两个剧情高手，一名“赏善使者”；一名“惩恶使者”；他们两人的所作所为很奇怪，每一次出现，都把上百名玩家抓到一块空地上，无论男女，一个个地进行摸骨头。摸完骨头后，有不满意的，惩恶使者就开始杀人；有感到满意的，赏善使者则给这个人一面铜牌，说要请他去侠客岛喝腊八粥。
　　于是，很多人明白了，这是五大秘境之一的侠客岛在挑选弟子传人，当下纷纷从最初的抗拒害怕，改为向往渴望，差点就要站在山巅上大喊：“快来摸我吧”。
　　在纪元开放的前五年，赏善惩恶两名使者在江湖上曾经多次出现。但五年后，就再也没有露面过了，看来，他们应该是找到了合格的弟子传人，完成了剧情使命。
　　此事实，曾经让无数心怀梦想的玩家伤心玉绝，扼腕长叹。
　　当然，这都是在陈客进入纪元前所发生的事，和他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可不料多年以后，他却和侠客岛的弟子传人有了交集，而且是面对面的直接交集。
　　陈客微微有些紧张——对于这个谈博，他几无了解，江湖传闻，侠客岛不传之功《太玄经》乃是一门极其高深的武学，堪堪接近武道。尤其在内功方面，更具有多方面得天独厚的先天优势，几乎能和九阴九阳这等武道存在相媲美了。
　　“你在这里，专程等我？”
　　谈博依然一副乡巴佬的憨相：“不是，俺本来等的是另一个人……又或者说，谁来其实都一样。”
　　陈客问：“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谈博咧嘴一笑：“因为不管谁来了，他都要打道回府。”
　　陈客拳头已然悄悄握起：“你想拦住我？”
　　谈博笑道：“俺只是想让你知难而退罢了。”
　　陈客长吸口气：“恐怕你得失望了，我为人只会迎难而上，从不会知难而退的。”
　　谈博哈哈大笑：“是吗？那俺来试试。”身形一闪，人已经来到陈客面前，一掌拍出。
　　这一掌，看似轻描淡写，随手而发，更无半点气劲鸡发，但其中蕴含着无上的武学道理，发掌的角度浑然把陈客全身笼罩住，容不得他有任何闪避退让的余地，而是必须要出掌相抗争。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尽显高手风范。
　　陈客全神贯注，丝毫不敢松懈。这个谈博，可谓是其进入江湖以来，所正面遇到的最为高深莫测的高手，比之郭暖，比之欧阳关冠更胜过一筹，稍有不慎，一切的努力俱将付之流水。
　　当下大喝一声，一拳轰出。
　　蓬！
　　拳掌相撞，谈博掌心中蓦然一股巨力爆发，仿佛开闸泄洪般，洪水汹涌而出，要把陈客全副身心淹没。
　　蹬蹬蹬！
　　陈客被震得连退三步，瞬间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翻腾起来，面色由白转红，再由红为白，几乎忍不住要一口鲜血喷出去。
　　强！
　　太强了。
　　这是他第一感觉反应。
　　一招过后，陈客终于对谈博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对方的内力并不见得比自己高多少，但是精纯度和凝聚度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如果说陈客的内力是一块顽铁的话，谈博的内力就是一柄百炼精兵，拥有无数变化的可能，或聚而成重锤，或分而化利剑，或凝而做尖锥，所拥有的杀伤效果不知要胜出多少。
　　一掌击退陈客，谈博负手而立，一股强劲的气势自然而然地显露出来，完全颠覆了一身平凡的气质，脱胎换骨般，成为绝代高手的模样，让任何人都不敢对其有稍稍轻视的心理。
　　“这一下，我想，你应该会知难而退了。”
　　回答他的，是陈客的主动出手，绝对速度一下子拉到20％，人幻化成一道虚影。
　　谈博轻轻咦了一声，却也不敢托大，猛地又是一掌飘出，击向左边的空处。这一掌，同样拿捏得精准无比，手掌到时，陈客的身形正好在那里出现，倒像要送上门给他打一般，除了硬抗，别无他法。
　　哧！
　　这一次，陈客用的是指。
　　在“剪刀石头布”的游戏里，指，本来是专门克破掌的。但可惜，现在不是游戏时间。
　　陈客的指头仿佛戳到一记重锤之上，不但戳不进去，还遭受到一股猛烈的力道反噬，心神再次一震，往后连退了五、六步，再也忍不住，一缕鲜血从嘴角流出。
　　谈博没有追击，只淡然道：“回去吧，就算你上到光明顶，最后注定也会徒劳无功，白走一趟而已，实话和你说，上面，还有比我更强的人。”
　　说完，他转身大踏步向前而去，几个瞬间，不见踪影。
　　陈客紧握的拳头，指甲似乎都要扎进掌心里。静立片刻后，他却并没有掉头，而是继续骑上乌云踏雪，踏踏踏地向着前方而去。
　　前方，正是黄山光明顶。
　　第一百七十八章　我来风雨来
　　起风了，白云变成了乌云，黑压压地盖下来，似乎要盖到人的心头上一般。
　　霹雳一响，有闪电掠过，一霎那的光亮映上陈客的面容，他神色非常平静，平静得没有半点异样。
　　——谈博出现的目的他明了，对方的实力他也有所了解。其实陈客最感兴趣的还是谈博口中那个更强的人会是谁？
　　“是《六脉神剑》的弟子传人，段段吗？”
　　《六脉神剑》冠绝天下，根据陈客的认识，能使用这门武道级的剑法，必须要炼化出真气，也就是达到“内力化气”的高深境界。
　　以前陈客一直以为，内力化气与内力值的多少挂钩，但与谈博对了两掌后他终于明白，内力化气应该是与内力的“精纯度”与“凝聚度”相关的，然后再通过“控制度”使用鸡发出来杀敌伤人。
　　当前内功精纯度55％；
　　当前内功凝聚度10％；
　　当前内功控制度45％；
　　以上三项，就是陈客属性面板上在《拳经》第五境界“出神入化”之下，内功水平的数据显示。
　　其中精纯度和控制度都能算是中上水平，只是凝聚度相差太多，发挥出来后，内力伤害自然也大打折扣，这好比抓一斤沙子打人远不如用一斤整块的石头打人有效果。如果面对的是比自己差一截的敌人，自然没有什么影响，但万一敌人与自己不相伯仲，这一点将形成决定性的因素。
　　谈博便是一个例子。
　　论速度，论内力，甚至论实战经验，谈博未必比陈客厉害，但其内功凝聚度方面绝对要胜过陈客许多，粗略估计，应该达到20％左右。
　　整整相差一倍。
　　差距所导致的直接后果便是，两人拳掌相对，谈博没事，而陈客却脏腑经脉受损，要吐出血来。
　　好在，这血并没有白流，起码，陈客已经对一个潜在的强力对手有了一个直面的认识和了解，从而能在正式的擂台上有针对性地扬长避短。
　　这就是实战的意义。
　　高手对决，便如两军对垒一般，讲得是整体实力，而非单方面的突出。陈客自信，拥有五十多万的内力值，以及无量指环的存在，他有信心与任何一个无法秒杀自己的对手盘旋争斗到底。
　　这也是他决意不掉头，继续前往光明顶的信心所在。
　　此信心，绝非那不知所谓的倔强。
　　另外，和谈博对过两招后，对于陈客内心的触动同样很大——他一向清醒地知道天外有天，一山还有一山高，就算自己被郭暖传功，直接得到三十万内力值，省略了数年苦修，但距离梦想中的“天下无敌”仍然不知还有多长的距离。
　　或者直接说，天下谁人能无敌？
　　在江湖上，敢说自己无敌的，最后都将被证明是一个大笑话。
　　其实陈客的触动更多在于对于《拳经》本身的思考，这门武道，从自创成立出来，直接便是四境界圆满，尔后，升级到第五境界似乎也比较轻松，于是他觉得一切按部就班地获得武道领悟度就可以了。
　　只是，现在看来，一切都不是那么简单。
　　黄小邪的点评提醒，应该不是无的放矢——因为资源出身的缘故，秘境世家的弟子传人，他们对于武学的见识理解，绝对要比外面的江湖人要高出很多；他们本身所获得传授的武学，便是武道级别的存在，只不过一样要不断突破进化而已。
　　在这方面，和陈客自创武道有某些相近之处。最大的差别在于，秘境世家的弟子拥有师门长辈系统完善的调教指点，而陈客属于野路子，要一个人慢慢摸索前进。
　　按照黄小邪的意思，陈客自创武道的源头过于驳杂，境界的进度会十分艰难。现在陈客似乎明白了，所谓“艰难”，大概便是会卡在“内功凝聚度”上。
　　武道，包含了武功、轻功、内功三大方面，武功体现在招式之上，超越了招式套路，便会进入“无招胜有招”的意境之中，此意境，陈客已经踏进去了，但他明白，其上还有更厉害的武功意境；轻功就没什么好说的，身法上的事情，基本全部体现在“所有绝对速度”这个属性数值中；而最为关键的内功才是重头戏，除了数值多少，“三度”衡量标准尤为重要；任一项数据拉不上去，就会形成拖后腿的局面。譬如用十块木板围箍成一个木桶，只要有一块短板，那整个木桶的高度也就被决定了。
　　同理，内功凝聚度上的弱势，会让《拳经》的内功心法迟滞不前，内功心法无法进步，那么整个武道的境界进度势必会被拖住。
　　简单一句话：以后他的武道领悟度可能会很难获得。
　　想到这里，陈客不禁勒住了马匹——此事目前而言，虽然还无法通过实践验证真伪，但他自己却已知道，最后的结果十有八九就是如此。比较轻松地突破进入第五境界，只不过还没有达到短板的上限而已。
　　而提高内功凝聚度的不二法门，就是运用内力在经脉里，进行大量的、枯燥的、重复的模拟运行，这需要难以想象的坚持，以及时间积累，比增加内力数值更难作弊。
　　高手的“高”，本就不是拔上去的，也不是跳上去的，而是一点点积累上去的。
　　滴水穿石、聚沙成塔，不外如是。
　　轰隆！
　　阴沉的天空一声雷鸣，一场暴风雨一触即发。
　　此时，陈客已经能看见前面有一片秀丽挺拔的山脉轮廓，那正是黄山，而光明顶，就是位于中间的主峰之上。
　　山峰之间，有乌云垂暮，渲染得一片阴森。
　　谈博说光明顶上还有更强的人等在上面，此时，对方是否会正站在巅峰之上，俯览众生，如视蝼蚁？可笑三大帮会的人以为封锁住了上山的主要通道，便能把所有人拒之门外，真是小瞧了天下英雄。
　　哒哒哒！
　　前方有大队人马出现，身穿紫色的烟雨阁总坛套装，却是烟雨阁的封山外围巡逻人马。他们发现了陈客，吆喝做声，策马冲过来，团团把他围起来，兵刃亮晃晃地提在手里。
　　陈客身上，并没有身穿那闪眼的强化天子御赐套装，而是穿着一套普通的防御＋10的碧华相如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