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很安静





矗踅值婪路鹆餍鹤拍鞘仔〔轿枨?br />   没有一个人值得另一个人等待一辈子。那些景仰的爱人,带来的往往是无尽的思念与折磨。而身边的人,他欢快地喊出“克拉拉”,那颗因折磨而疲惫的人,终于有了落脚点。她环抱住他,第一次,深深地,在空无一人的街头,两个人好像跳着节奏缓慢的小步舞蹈。
  “润研,你的头发……”
  “我知道啦,一辈子都不换洗头水了。”“一辈子”三个字,是一种向往,他把她抱得更紧了。
  蒋昱又一次把自己晒得难倒了通关警察,这一次又是乞力马扎罗,两个多月的拍摄,乞力马扎罗的雪冠太过美轮美奂,飞机飞过了赤道,蒋昱还沉浸在坦桑尼亚的神奇召唤中。此行的目的是环保,全球气候变暖和环境恶化,乞力马扎罗山顶的积雪在融化,冰川退缩严重,如果情况持续恶化,十几年后乞力马扎罗山上的冰盖将不复存在。探索频道担负着深刻的职责,极大可能地展示乞力马扎罗的美,同时让更多的人们了解并开始担忧这座活火山的前途,违法的伐木业、采石业、森林火灾,都在加剧冰盖的融化。蒋昱正想着,乞力马扎罗的冰川体积在过去100年间减少了将近80%,电话响了。
  “你在哪儿啊?”是姐姐。
  “刚下飞机。”
  “你姐夫要给你接风洗尘。”蒋昱看看自己,接风洗尘这个词用得真够到位。
  “周末吧,我要好好睡一觉。”
  “你自己先好好休息休息。”电话就此挂了。
  床上的被子换过了,两个月没回来,房间却一尘不染的,如果没有姐姐,他简直不需要回家。亲情是最牢靠的东西,这等候的温暖,那些风尘仆仆、颠沛流离的人,同样需要。
  要见到一个人,是多么不容易。在非洲的那些日子,蒋昱时常那么暗自感慨。有时候车行过一个多小时,才见到一个人。放慢速度,耐心等着人从车边经过,依依不舍地让行。可回来真不一样。一到浦东机场就非常不适应地感到拥挤,人潮涌动,难以呼吸,他人高马大,只会避让。他在出租车上说英语,在便利店说英语,那些人以为他从日本或者热带什么国家来的,他仅仅是因为暂时陌生而格格不入罢了。大自然才能更好地容纳这个人。时差让日夜颠倒,白天在屋里睡觉,不接听电话,也不连接互联网,夜晚出去散散步,看最晚班次的电影,去跟陌生人打篮球,在便利店里买香烟和啤酒,一个人走着走着渐渐适应人多的地方。
  上一次走,是突然袭击。原本跟姐姐说好的,换份工种,不需要在国外一呆就是几个月,可以像正常的人一样,拿一份电视台的薪水,与同事、朋友有些接触,懂得在城市里安身立命,交一个女朋友,安定下来。连房子都买好,可就一个电话,晒爆的皮肤还没完全康复,就又走了。
  这个房子,是另一个人的温度。蒋昱在家里待了几天,这样的感受日渐强烈。姐姐替他物色的房子,带着强烈的女性意愿。从颜色到格局,都是女性化的。那些目之所及,所有细节,都表明它曾经属于另一个与他毫无关联的人,整洁又精致,让蒋昱住得无所适从。他宁愿找一个两居室,乱七八糟,反而自在。如果在这里胡作非为,烟灰乱弹,四处乱闯,任凭头发堵住下水道,他却又不忍心,比住酒店还怪。去厨房热一碗面,发现一点油渍都没有,原来的主人从来不开火还是有洁癖,他来不及想就赶紧逃出来,不如不要打破原来的气息。房子是随人的,只是还没改性,他睡在自己的床上,醒来时常觉得依然住在别人的家里。那个夏润研一定是个早起的人,卧室那么浅色的窗帘,一大早就把房间照了个透亮,他怎么受得了。
  还是觉得书房最好,只有一扇小小的窗子,窗帘是木质百叶的,透光性不强。在这里他更自在些,白色顶天立地的书柜也搬空了,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他干脆搬了个沙发床进来,在这里,他不受打扰,也不打扰这个房子。他又见到夏润研留的那幅画,还没画完整,他拿起来再次仔细地端详,画里的人很入神。他想象有人住在这里,在这间书房里作画的样子,画画,停停,发出一些声响。画里的人,分明在两个空间里,暂时却仿佛有人与他共居于此。
  在这里,他干的最多的事情,除了睡觉,就是拿出相机,一张一张,看自己拍过的照片,翻看自己那本牛皮面的日记本,接着就是回忆,把镜头一个一个回忆起来,说过什么话,遇过什么人,行过什么路,爬过什么山,拍过什么动物,有过什么刺激危险经历。那些回忆,叫他快乐充实。在这公寓的电梯里,他是沉默寡言的古怪异类,而在几千公里之外的天空,他却自由自在,翩翩行走。野外的光线,直接粗狂,勾勒出他手臂的线条,也让每一寸毛孔都自然张扬,每一次深深的呼吸,都洗涤身体,身心充满原始向往。这公寓电梯里的体面的上班族,全然不会明白他的感受。
  一个傍晚,他洗完澡,把窗帘拉开,开窗让冷风吹进房间,这个片刻坐在床边,蒋昱发现自己的姿态,与书架上的画中人,还竟有几分相似。念头闪了一闪,在这里一个人住久了,离丛林远了,也开始有了那么一些人类的矫情,随即他低头笑自己。发现,书房的地上躺着一个纸袋子,他抓起来,抖落出一件灰色女式西服,几个月前捡回来的。
  这个季节格外格外漫长。蒋昱记得走之前就已经是这样的温度,红叶落索的时候,那个夏润研就在他家楼下徘徊,看到这衣服,他想起那个撞翻夏润研的傍晚,而窗外今年的冬天真是姗姗来迟。捋了一下,把衣服挂了起来,第二天醒来,睁开眼睛,发现依然一身的皱褶。这女性的物什,在他眼前尤为突兀,要赶紧处理掉。
  “你方便的话,帮我扔了吧,我不要了。”
  这是第二次蒋昱听到夏润研这么说。“我不要了”,直截了当,轻描淡写。房子,画儿,衣服,这些在蒋昱眼中美好无辜的东西,这个夏润研丝毫都没有留恋的意思。没有吃过苦的小女子,向来不晓得珍惜。
  “我还给你,要扔你自己扔”,他斩钉截铁地抵抗她的草率,才不愿做她的垃圾工。
  “那你抽空送到我家里吧,谢谢了。”
  “不客气。”
  不客气地挂了电话。蒋昱?这个名字不男不女的怪物,隔那么久才想到把东西还回来,还好意思干涉她的取舍,简直莫名其妙。
  送到家里正好,免得碰面,免不了要问,“这崭新的一件衣服,为什么就不要了?”
  九 楚格峰上忧郁的女子
  蒋昱闲来无事,下午捏着地址就出了门。倒了两趟车,顺利地找到了夏润研给的门牌,电梯到了11楼停住,黑暗的楼道里绕了两圈找到了F座。门铃一响,便有人来开。
  “你找谁?”欣研站在门口,探出半个身子问眼前的陌生人。这个门洞里给出的光线,让森严的楼道里亮了起来,蒋昱抬头见到眼前的人,心头一颤,身体里的一根神经忽然醒了。
  “夏润研”,他看着欣研怔怔地吐出润研的名字。
  “她不在。”
  “我知道,我给她送东西来的。”
  “约好的”,他立即补充。
  “那进来吧”,她让开门,他不由自主地跟了进去。
  “你是?”不出几步他就在她身后问。
  “我是她姐姐。你是她朋友?以前从来没见过。”她转头疑惑地问。
  “是,我们约好了,我来给她送东西。”他又强调了一遍,表明身份与来意,还把手里的袋子举到她眼前,确有此事的样子。欣研望着他,真不知道妹妹什么时候交了这么一个黑鬼朋友,还大白天来送东西,如果他是她的追求者,那夏润研的口味可真变得天翻地覆,搞什么鬼?
  “你坐吧”,她示意他随便坐。他又不由自主地坐了下来。她转身去泡茶,留给他一个背影。欣研穿着宽松的直腿牛仔裤,白色长袖T恤外罩着浅灰色的开襟式针织衫,颀长苗条的身材,舒适随意,说不出的精致。她端着茶慢慢走过来,如果此刻她架着一副细巧的眼镜,他就能确定,这就是多年不见的黄漾。这些年间,蒋昱都没有再见过黄漾,他见过许多跟黄漾相似的女孩,曾经他觉得夏润研也有点像她,可是,没有人比眼前这个端着茶的女人更令他恍然。
  黄漾,记忆中还是一个清纯少女的样子,隔了这些年,不知道她变成了什么样,如果不远离他的想象,她就应该变成了如今眼前这个人的样子。她说她是夏润研的姐姐。命运如此的不可思议。
  他接过她的茶,矜持地握在手里,听候发落。
  “这衣服怎么会在你这里?”欣研看到纸袋里夏润研最近频频在穿的西装,心生无限好奇。
  “我买了她的房子,有一次在楼下撞见她,她落在我这里了。”
  原来如此。
  “好像很久了。”
  “对,我去了次非洲,才回来,所以想到送来。”
  “非洲?”
  “我是频道摄影师,去坦桑尼亚外拍雪山。”
  这职业激起了夏欣研的兴趣。她自从香港搬回来住,一直过得百无聊赖,没有生机。一纸离婚决议,弄得她筋疲力尽。Ken也好像患了失忆症一样,签了字就走了,杳无音讯。虽然离婚是欣研提出的,可眼见这中西文化、男女文化的差异,不免心中生出无限落寞来。他们老外就是这样现实,好的时候I
  love
  you天天搁在嘴上,离的时候,再也不会藕断丝连。她此刻需要朋友,这探索频道的摄影师就这么送上门来。
  “这个职业好神奇。”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原来他那么黑,是因为那么有意思的职业,欣研继续坐在沙发上跟一个古怪陌生人聊天。
  她的表情,嘴角一动一动的样子,如果黄漾见到她,是不是也会大吃一惊?这一种神似,蒋昱这些年中都未曾见过。
  “给你看看非洲。”他从包里掏出相机,他的耐心与热情,是属于很反常的。
  “狮子还真的跟你那么近啊,它们发现你了吗?”“这一大片是山还是什么?”“这是什么?”她好奇得要命,好奇打消了她的警惕。一张一张照片翻过去,欣研凑在蒋昱身边,低着头看照片,抬着头发问。她也堪称周游过世界,可那些雪山、沙漠、热带丛林,从来不是她的目的地。夏欣研从来未尝试过没有五星级酒店的旅途,这会叫她无所适从。
  一个安静的下午,在非洲奇遇记中,哗的过去。茶几上的一杯茶续了多次,还陆续多了些点心,他们依旧一来一去地聊着。他多么不忍心打断她,有问必答,生怕这眼前的时光就这么溜走。
  夏润研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姐姐?她们一个沉默倔强,一个却随和开朗。然而他清楚,性格再随和,长相再出众,也不见得起什么作用。他之所以坐了一下午,怦然心动,是因为欣研太过像黄漾,他想念那个人,从来没有遗忘过,他是个死心眼。这些年,多少次他有机会途经香港,他已经有资格告诉她,他成了一个不错的摄影师,达成了心中的向往,是一个自认很富足的人,然而始终没有重逢的理由。
  夏欣研,他对她知之甚少。可感觉到,她对他的职业带着崇拜之情,如果黄漾今朝有机会站在他面前,会不会也为他感到骄傲?他一生只爱过一个女人,可是她却选择过与他截然不同的生活。她离开的时候,不知道是毅然决然还是有点赌气,怨他不愿为她改变。然而,这是人生底限问题,与爱不爱,重视不重视无关,她不曾理解他。如果离开这样的轨迹,他自问与一具行尸走肉有什么分别?他选择自由地活着,但是失去了爱情。
  聊了许久,简直要把星球都逛了一遍,蒋昱知道了润研的姐姐有一个动人的名字:欣研,夏欣研。夏父夏母从外归来,见到客厅里的陌生客人,还有久不见如此开心的大女儿。
  “欣研,你的朋友?”
  “不是,是润研的朋友。”“噢,不对,现在是了,我的朋友,蒋先生。”她看着他,丢给他一个顽皮的笑,这笑,什么样的孤僻都无法视而不见。
  “你留下来吃饭吧,润研这个点也快回来了。”
  “噢,不了,我告辞了。”
  “不要啊,我还没听你讲完,你真的留下来吃饭。”夏欣研久没有社交,这探索频道的摄影师,一身body tan,还有一脑袋稀奇古怪的环球记忆,她可舍不得放走。
  “蒋先生既然是欣研、润研的朋友,就留下来吃个饭吧。”夏妈妈招呼起来。欣研期待地看着他,他于是又坐了下来,鬼使神差。他亦舍不得走,夏欣研,似一个翻版,给了他无穷的想象。时间越长,这想象越具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