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游戏





  凯撒已经无法控制观众的情绪,蜂鸣器嘀嘀作响,但无人理睬。皮塔点头示意与观众再见,然后无声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看到凯撒的嘴唇在动,但现场非常混乱,根本听不到一点声音。最后国歌响起,声音非常大,震得我感到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这声音告诉我们节目进行到了哪里。我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皮塔向我伸出了手,我拉住了他的手,看到他泪流满面。他的眼泪有多少是真的?这是不是说他和我有着同样的恐惧?是不是每个胜利者都有?是不是每个区的每个家庭都有?
  我眼望着观众,露露母亲和父亲的脸在我的眼前浮现,我想到了他们遭受的痛苦,丧失的一切。我不由得向查夫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断臂,紧紧地抓住。
  之后出现了令人吃惊的场面。所有的胜利者都拉起了手——有些人马上拉起了手,比如吗啡瘾君子、韦莉丝,还有比特;有些人开始时有些犹豫,但在旁边的人要求下,也拉起了手,如布鲁托和伊诺贝丽。到国歌结束时,所有的二十四个胜利者牵着手站成了一条线。这是自“黑暗时期”以来各区联合力量的第一次公开展示。电视屏幕突然一片漆黑,更证实了这力量的巨大。然而,已经太晚了。在混乱中,他们没能及时地把电视信号切断。人人都看见了发生的一切。
  台上也出现了混乱,灯光熄灭,我们跌跌撞撞往训练中心跑。我没能抓住查夫的手,皮塔领着我上了电梯。芬尼克和约翰娜想跟在我们后面上来,但凶恶的治安警挡住了他们。我们的电梯迅速上升。
  我们下电梯时,皮塔抓住我的肩膀说:“没时间啦,那么告诉我,我有没有做得不对,需要道歉的地方?”
  “没有。”我说。皮塔这么做很了不起,他做什么无需我的同意。我很高兴事先并不知道,这样也就没时间胡乱揣度他这么做的目的,也不会因对盖尔的负疚感而影响我对皮塔行为的判断。他有权按自己的想法去做任何想做的事。
  远在十二区,妈妈、妹妹和所有的朋友都要设法应对今天所发生的一切的附带后果。距此不远,只需直升机飞一小段路程,就是竞技场。明天,皮塔、我和其他的“贡品”要面对即将到来的惩罚。即使我们每个人都遭遇不幸,昨晚在台上发生的一切都不枉费。我们胜利者们上演一场抗争强权的大戏,也许,只是也许,凯匹特已无法应对。
  我们等着其他人的到来,但电梯门开了,只有黑密斯走了出来。“外面都乱套了,其他人都让回家了,电视访谈的实况录像也取消了。”
  皮塔和我赶快跑到窗口,看到下面的大街上一片骚乱,难以预料最终情势会怎样变化。“他们正在说什么?”皮塔问,“是不是要求斯诺总统停止这次比赛?”
  “我认为他们自己也不清楚要说什么。发生了前所未有的事,对他们来说,甚至一个反对凯匹特计划的念头就可能导致混乱。”黑密斯说,“但斯诺不会取消比赛。这你们是知道的,对吧?”
  我知道。当然,现在他绝不可能做出让步。他的唯一选择就是镇压,不顾一切地镇压。“其他人回家了?”。我问。
  “他们被命令回去。我不知道他们运气怎么样,能不能从骚乱的人群里穿过去。”黑密斯说。
  “那,我们不可能再见到艾菲了。”皮塔说。去年在开赛的那个早晨就没见到她,“你替我们谢谢她吧。”
  “还不止这些。是她使一切变得很特别。不管怎么说,是艾菲给了我们机会。”我说,“告诉她我们有多么感激她,她是我们见过的最好领队,告诉她……告诉她我们爱她。”
  有那么一会儿,我们站在那里,没有了话,尽量拖延那分别一刻的到来。之后,黑密斯说:“我想我们也要在这里说再见吧。”
  “还有一些最后的建议吗?”皮塔问。
  “活着。”黑密斯粗声粗气地说。这简直成了对我们的嘲讽。他快速拥抱了我们,我看得出来,他已经快忍耐不住了。“去上床吧,你们需要休息。”
  我知道自己有好多话要对黑密斯说,可一时想不起该说什么,我的嗓子眼堵得慌,什么也说不出来。所以,还是让皮塔替我们俩说吧。
  “你多保重,黑密斯。”他说。
  之后,我们穿过房间,到了门口,黑密斯叫住我们。“凯特尼斯,在竞技场。”他说,然后停了一下。他说话时板着脸,看来我肯定让他失望了。
  “什么?”我自卫似的问道。
  “你要记住你的敌人是谁,”黑密斯对我说,“好了,去吧,去吧。”
  我们穿过走廊,朝自己的房间走去。皮塔想回自己房间冲个澡,洗掉化妆品,几分钟之后就到我房间,可我不让他走。我敢肯定,大门一旦在我们之间关闭,就会锁上,我就要独自度过这个夜晚。再说,我的房间也可以冲澡。我抓住他的手不放。
  我们能睡着吗?我不知道。我们整晚都拥抱在一起,在梦和醒之间徘徊。我们没有说话,彼此都希望对方能多睡一会儿,保住这珍贵的睡眠时间。
  西纳和波西娅一早就来了。我知道皮塔就要走了。“贡品”需要独自进入竞技场。他轻吻了我一下。“一会儿见。”他说。
  “一会儿见。”我答道。
  西纳帮我穿好比赛的衣服,和我一起来到楼顶。我刚要上直升机的梯子,突然想起来了,说:“我还没跟波西娅说再见呢。”
  “我会向她转达。”西纳说。
  电流把我固定在直升机的梯子上,后来医生又在我左前臂注射了追踪器。现在,无论我在竞技场的任何地方,他们都可以找到我。接着西纳也上了直升机。直升机起飞了,我目视着窗外,直至一切都模糊成一个个小黑点。西纳一直要我多吃点,我实在吃不下去,他又让我多喝点,我一直小口喝水,脑子里回想着去年我脱水,差点渴死的情形,琢磨着怎样才能让皮塔活下去。
  当我们到达竞技场出发室时,我冲了个澡。西纳为我编好辫子,帮我穿好造型简单的贴身衣服。今年选手的衣服是一件合体的蓝色连衫裤,用很薄的面料做成,前身有个通长拉链,一条六英寸宽的腰带上带有亮晶晶的紫色塑料皮,一双橡胶底尼龙鞋。
  “你觉得怎么样?”我举起胳膊让他仔细看看衣料。
  他捏了捏那很薄的衣料,皱着眉头说:“说不上,这衣料不大防水,也不大保暖。”
  “阳光呢?”我问,眼前浮现出干旱的沙漠中的大太阳的景象。
  “兴许行,要是处理过的话。”他说,“噢,我差点忘了。”他从兜里掏出嘲笑鸟金胸针,别在我的连衫裤上。
  “昨晚我的衣服太棒了。”我说。很棒,也很危险。西纳知道这一点。
  “我想你可能会喜欢。”他说着,勉强笑了一下。
  我们像去年一样,坐在那里,拉着手。一个声音传来,要我做好准备。西纳把我送到金属圆盘旁,把我衣领的拉链拉好。“记住,燃烧的女孩,”他说,“我还赌你赢。”他在我的前额吻了一下,向后退了一步,玻璃罩落下,将我罩住。
  “谢谢你。”我说,尽管他可能听不到我的话。我抬起胸膛,高昂着头,正如他每次教我做的那样,等着金属圆盘上升。可圆盘没有动,还是没动。
  我看着西纳,抬起眉毛表示疑惑。他只是轻轻摇摇头,和我一样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延长了时间?
  突然,西纳身后的门打开了,三个治安警冲到屋子里。其中两个反剪住西纳的胳膊,戴上手铐,第三个人在他的太阳穴上猛击,西纳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可他们还用布满金属扣钉的手套打他,在他的脸上和身上划下了一道道的口子。我凄惨地大声嘶喊,用手捶打着坚固的玻璃,我想抓住他。治安警根本不理我,他们把西纳单薄的身体拖出了房间。屋子里只留下了片片血污。
  我感到又恐惧又难过。这时金属盘开始上升了。我还靠在玻璃上,风吹动了我的头发,我强迫自己站起来。刚好,玻璃罩打开,我已经站到了竞技场里。可是,我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地面极亮,金光闪闪,好像还有荡漾的波纹。我眯着眼看自己脚下的地面,看到金属盘被蓝色的水波环绕,水波拍打着我的鞋子。我慢慢抬起头,看到了一望无际水的世界。
  只有一个概念在我的脑海清晰浮现:这里不是燃烧女孩的世界。
  第三篇 敌人 19、敌友难分
  “女士们、先生们,第七十五届饥饿游戏开始了!”饥饿游戏的播音员克劳狄斯坦普史密斯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我只有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来找到方向。之后锣声就会响起,选手就可以离开金属盘。可是,该往哪里走呢?
  我思维混乱。西纳被打得血淋淋的场面让我不能集中思想。他现在在哪儿?他们对他做了什么?折磨他?杀死他?把他变成艾瓦克斯?显然,袭击他的场面是有意安排的,来扰乱我的思想,跟大流士出现在我们的服务人员中一样。而它确实使我意绪纷乱。现在我想做的一切就是瘫倒在金属盘上,可我不能这么做。眼前的一切要求我必须坚强,我欠西纳的,他不顾一切,违忤了斯诺总统的初衷,把我的婚纱变成了嘲笑鸟的翅膀。我也欠那些反抗者的,他们受到西纳的鼓舞,也许正在奋起反抗凯匹特的强权统治。我在饥饿游戏中违背凯匹特的规则是我最后的反叛行为。所以,我咬紧牙关,强迫自己投人比赛。
  你在哪儿?我无法确定自己身处何方。你在哪儿?!我自问。渐渐地,周围的一切变得清晰起来。蓝色的水。粉红的天空。炙热的太阳,挂在天空。好吧,在四十码之外,一个金光闪闪的金属壳,那是宙斯之角。猛一看,还以为它在一个孤岛上,再仔细看,发现许多长条状的陆地以它为中心,仿佛车轮的辐条,向四面散射。我想应该有十到十二条这样的陆地,似乎也是均匀分布的。在这些辐条之间,都是水。水把选手两两隔开。
  那么,就是这样啦。有十二个辐条,每两个辐条之间有两名选手,此时还站在金属盘上。我旁边的另一个选手是八区的老伍夫,他在右侧,与我的距离和我距左侧陆地的距离相近。向远处各个方向望去,可以看到一条窄窄的沙滩,再往前是一片绿色的林地。我扫视所有的选手,寻找着皮塔的身影,他一定是被宙斯之角挡住了,我看不到他。
  水拍过来时,我捧起一捧水,闻了闻,然后把湿手指放在嘴里尝了尝。正如我所料,水是咸的。就像我和皮塔在四区的海滩做短暂停留时所见到的水一样。但至少水看起来是干净的。
  没有船、没有绳索,甚至没有一片可以抓靠的破木头。不,通向宙斯之角只有一条途径。当锣声响起,我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这里,游泳的距离比我通常习惯的距离要长,在水浪里保持平衡也比在家乡平静的湖水里游泳需要更高的技巧。可奇怪,我的身体很轻,游泳并不费力。可能是因为水里有盐的缘故吧。我爬上陆地,浑身湿淋淋的,然后沿着沙地朝宙斯之角急奔。尽管被宙斯之角挡住的地方,有一部分我看不到,但我目力所及,还没有看到一个人露出水面。我不能因为想着对手就放慢速度。我现在要像一个职业选手一样思考,我想要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快拿到武器。
  去年,所有的供给品散放在距宙斯之角相当远的地方,最珍贵的供给品离宙斯之角最近。但是今年,所有的物品都堆放在宙斯之角二十英尺高的宽口处。在距我不远处,我眼睛一下子看到了一把金色的弓箭,我立刻把它拉出来,拿在手中。
  我的身后有人。我立刻警觉起来,是沙子的流动、或者是气流的流动,让我感知到了这一切。箭袋还埋在一堆东西里,我从里面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同时转过身来。
  芬尼克一身亮闪闪的、高大威武,站在我身后几码远的地方,手里拿着鱼叉做好了攻击的姿势。他的另一只手里拿着渔网。他面带微笑,但上身的肌肉绷紧,做好了进攻的准备。“你也会游泳,在十二区,你是怎么学游泳的?”他说。
  “我们有一个大浴缸。”我答道。
  “你们肯定有。你喜欢这竞技场吗?”他说。
  “不太喜欢,可你该喜欢。他们肯定是专门给你造的。”我略带讽刺地说道。事实确实如此,到处都是水,我打赌没有多少胜利者会游泳。在训练场也没有游泳池,没机会学。要么你来的时候就会游泳,要么很快学会。即使要参加最初的搏杀,也起码要游二十码。四区的选手拥有绝对优势。
  我们定定地待在那里,衡量着彼此的力量、武器、技巧。突然,芬尼克咧开嘴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