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
折惟昌只比这姑姑小两岁,可姑姑就是姑姑,那可是他爹的亲妹子,长幼有序,不敢失礼。他脸上带着想要逃跑的怯意,那双脚却在折子渝瞪视下讪讪地走了过去。
折子渝冷哼道:“没出息的东西,一见我就吓成这副模样,不消问也知道,你们一定又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自己招,要是等我查出来,要你好看!”
折惟昌苦着脸道:“小姑姑,大哥、二哥嫌我小,去‘群芳阁’根本就不带我的,我还能做什么坏事啊?哎呀!”他自知失言,不同惊呼一声掩住了嘴巴。
其实豪门大宅的贵介公子,十五六岁就流连花丛,做些风流事儿寻常的很,折御勋一向不过问,折子渝虽然看不过眼,不过若不是这些人想去风流时被她堵个正着,她也不太管的。
豪门大户人家在这一点上对子弟比较纵容,也有它的一些道理。一个大家族,将来出头做事的一定是男丁。少年慕艾,年轻的男子在女色和感情一道上,总有个从青涩到成熟的过程。如果在这方面管束过严,等到将来他们长大成人,开始替家族打理事业独挡一面的时候,却还是个感情纯稚的毛头小子,难免就成了他的一个重大弱点,说不定便被有心人所乘,这也算是对子弟的一个锤炼。
所以折子渝虽然不悦,却也只是冷哼一声道:“这两个臭小子,又与他们那班狐朋狗友去鬼混了?这是什么当口儿,你爹亲自率军出征,上禀朝廷说匪情严重,你们却这样胡作非为,看在有心人眼里,会怎么样?”
折惟昌笑道:“这一次小姑姑可是冤枉了我的两位哥哥,朝廷钦差已经到了府谷,遵父亲嘱咐,要把他们尽量留在这儿,两位哥哥今晚就是请那钦差丁浩赴宴的。”
折子渝一撇嘴:“冠冕堂皇!嗯?”她目光一凝,动容道:“你说那钦差是何人?”
“丁浩啊。”折惟昌一拍脑门,说道:“错了,他如今叫杨浩。”
折子渝更是疑心大起:“什么如今过去,他到底叫丁浩还是杨浩?”
折惟昌把他在酒席上听来的话源源本本说了一遍,折子渝听了登时呆在那儿。丁浩就是杨浩,杨浩就是丁浩,如今的大宋钦差,就是当初广原城的小小管事,她再聪颖过人,事先又如何能够想得到?折惟昌说甚么?他在霸州与一个俏寡妇私通,奸情败露,那妇人被浸了猪笼,他一刀两命,就此亡命天涯?
折子愉心中一阵失望,还有些淡淡的醋意。她与杨浩相识日浅,虽然彼此投缘,感情上并不曾更进一步。但是不可讳言的是,长到这么大,在她心中印象最深的就是杨浩,若非如此,在栖云观向扶摇子询问终身时,她的脑海中也不会浮现出杨浩的身影来了。她没想到,杨浩也不过是个贪恋女色,争勇斗狠之辈。可他……怎么又成了钦差了?
折子渝心乱如麻,一直站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的折惟忠忍不住了,小家伙从怀中掏出几枚鸟蛋,宝贝似的举起来告状:“小姑姑,狗儿姐姐说,这鸟蛋能孵出小鸟来,我让哥哥孵,哥哥不给我孵。”
折子渝意兴索然,随便摆手道:“不孵不行,小姑姑说的,让他给你孵。”
折惟忠大喜,一蹦老高,得意洋洋地道:“是小姑姑说的,你给我孵蛋,你不孵我就哭,我让小姑姑揍你。”
折惟昌听得猛翻白眼:“不是吧姑姑,我又不是母鸡,怎么给他孵蛋。”
折子渝俏颜一冷,哼声道:“那你就去帮他找一只母鸡来。”
她转身走出两步,忽又止步回头,秋水般的一双明眸向折惟昌一扫,冷斥:“还有,你这臭小子,少在我面前摆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儿来。你大哥二哥不带你去,你就有意失口告他们的黑状,以后再敢在姑姑面前玩这心眼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折惟昌心事被拆穿,登时满头大汗,连忙唯唯称是,后边折惟忠生怕他跑了,一把扯住他衣襟,央求道:“三哥,姑姑都说了,你要帮我孵蛋,你去给我找只母鸡来,要不然我就哭……”
闺房中,折子渝托着香腮坐在梳妆台前,一身罗衣胜雪,清汤挂面的模样就像一朵悄然绽放的白莲。镜中的少女眉目如画,星眸闪亮,一双红唇虽嫌大了些,但是那清丽的气质、绝代的风华,却足以弥补这缺憾。任谁一眼看到她,都是从头到脚的一种完美气质。
“唉,丁浩,杨浩,我本想……想不到几天不见,你已一飞冲天,做了朝廷的钦使。更未想到,几日不见,你竟做了这么些事情。”
折子渝心烦意乱,暂且抛开自家心事,又想:“官家如此破格提拔,不是因为你进谏有功,而是有意施恩于程世雄。以你的聪明,想必也看得明白。我一直想盼你来,如今你来了,可是……我该如何是好?”
抬头看看窗外一轮明月,折子渝心想:他……现在应该正与小秦唐三那帮好色之徒混做一堆儿推杯换盏呢吧,等那明月升上枝头之后,他就该红绡轻解,罗帐低垂,一尝温柔滋味了。一念及此,折子渝心中好一阵不舒服……
她的目光渐渐落到梳妆台上的六菱铜镜上,那铜镜一尘不染,镜中是一张绝美的容颜。她优雅地伸出葱白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挽长发,那双眸子盯着镜中的自己,渐生流晕。
谁说少女不怀春,每个少女心中,都有一头不安份的小鹿,在她不经意的时候调皮地跳几下,荡漾起她的情怀。
铜镜中那娇艳诱人的红唇微微轻启,露出一排碎玉贝齿,仿佛在发出一种无声的邀请。是怎样的邀请?她也不知道,这恼人的夏夜,本就容易勾起人的愁绪,何况天空中还升起一轮明月。
白玉睡莲花,鹅黄一点蕊,花儿悄悄绽放,花芯暗吐幽香,可那蜂儿却在何处?
她忽然款款起身,掩上窗子,避到屏风后面轻解罗裳,娇躯透影而如,纤如一轮新月……
当那镜中再出现一个人时,已是一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少年,“他”启齿一笑,便露出几分柔媚的脂粉气来,还透着一些慧黠机灵的味道。铜镜纤毫毕现,她那小巧玲珑的耳珠上还有女儿家才有的耳洞。
无需掩饰,唐人女子出门时就喜穿男装,不是为了掩饰女儿家的身份,只是为了出行方便。上至公主贵妇,下至平民女子,多有此喜好。如今历经五代,此风俗不减,折子渝出门时也常着男装。
她打扮停当,便执小扇一柄,轻轻俏俏地出了房门。
“大小姐!”门口侍婢刚要屈膝行礼,折子渝的折扇便挑住了她的下巴,吩咐着:“不必行礼了,叫人备车”。
“大小姐要出去?”
“嗯!”折子渝手指一动,折扇灵巧地打了个转儿,重新转回她的掌心,刷地一下展开来,露出一副洛阳牡丹图,她微微一笑,说道:“去‘群芳阁’!”
那侍婢稍露惊容,却不敢再问,只恭敬地应了一声,便悄然退了下去。
“来来来,杨钦差,就是这里了,哈哈哈,请下车,请下车……”
折惟正、折惟信两兄弟殷勤地相让,马车已经停下,前方一栋楼凭地而起,红灯高挂,富丽堂皇,楼前车水马龙,可见其繁华景象。
“两位公子,实在是太客气啦。杨某今儿身子不适,实在是不便多饮了。”
“哈哈,那有什么关系,今晚请的都是本公子的至交好友,没有朝廷的官员,咱们随意饮宴,只是消磨时光嘛。此楼美伎如云,名姝无数,杨钦差一路辛苦,也该享受一下温柔乡的滋味啦,否则爹爹回来,岂不怪我兄弟招待不周,哈哈哈……”
折惟正两兄弟白日听了程德玄的话,只想这杨浩既肯迷恋乡间一孀居的妇人,渔好美色那是一定的了,如今投其所好,他万无不喜的道理。而杨浩呢,却也知道宋朝民风较之后世明清要开放自由的多,宋朝士大夫饮宴若无官妓美婢一旁侍酒承欢,那简直不可想象,只道风气如此,说不得只好应酬一下,便苦笑着应了,随他们一起走下去。
后面车上,折氏两兄弟的家将与杨浩的贴身扈卫刘世轩等人也着便装跟了进来。这折氏兄弟显见是群芳楼的常客,一进大门,便有一位妈妈迎上前来。说是妈妈,看这女子一身淡青罗裙,素紫色的背子,手执一纨团扇,倒像一位大户人家的夫人,长相清秀,举止优雅。
她上前来也只殷勤问好,寒喧叙旧,并无影视片里那种夜猫子般的一声嚎叫:“姑娘们出来接客啦……”,然后便忽啦一下跳出一堆残花败柳来的悲惨景像。一进这楼,倒令人有种回了家似的温馨感觉,大厅中的布置也素雅自然,没有大红大绿的恶俗装饰。
折惟正笑道:“他们几个到了么?”
那位妈妈笑道:“到了到了,两位少爷请上楼,还是老地方,奴家就不送两位少爷进去了。两位爷还是找称心和都惜么,不知道这位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折惟正摆手道:“你少要装佯,就是听说你这儿新来了几位江南美人,少爷们才来光顾的,挑几个俊俏的、会侍候人的俏姑娘来。”
那位妈妈笑道:“两位少爷喜新厌旧,我那两个女儿要是知道了,可要以泪洗面了。”
折惟正打个哈哈道:“我们兄弟怎么会喜新厌旧?我们是喜新不厌旧。不过,这新么,不及时尝那就也要做旧了,哈哈,花堪折时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呀。你去你去,把最顺眼的姑娘给少爷们送进来。”
两位公子显然是风月场上的常客,反倒是年岁比他们大一些的杨浩略显局促,有些不太自在,他也不知这青楼欢客的规矩,只是闷着头跟在折惟正兄弟左右,看他们举止而定。
那位妈妈与两位少爷又谈笑几句,便翩然转身招唤姑娘去了。他们三人自行上楼,到了第三层,只见雕梁画栋,金壁辉煌,与一楼的素雅亲切又有不同。三人到了一幢房间,只见门上挂着一块红缨的牌子,写着牡丹阁。牡丹为百花之首,既是群芳楼,这牡丹阁大概就是这楼中最高极的所在了。
还没走到房前,折惟正便扯开嗓子嚎了一声:“唐三儿,出来接客啦!”
杨浩自到了府州,就得了唐氏恐惧症,他一直害怕唐焰焰领了哥哥弟弟一帮人来找他的麻烦,连着多日不见人来,这才放心。如今一听是姓唐的,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此唐不会是彼唐吧,但愿不是……”
折惟正话音刚落,就听房中一个贱咧咧的声音说道:“老娘正在房中快活,是哪个贱人呼唤奴家?”
第四卷 夺此千竿一池碧 第036章 刘世轩说书
听了那位“老娘”的别致称呼,杨浩直接被他们几个纨绔子刺激没电了。
就见房门一开,一个身着团花绵绣公子袍的男子晃晃悠悠地从房中闪了出来,衣袍半解,一头长发如汉晋狂士一般披散在肩头,他脚上未着布袜,只光着大脚丫子,穿一双唐人式的高齿木屐,风流不羁,放浪形骸。
那飘逸的长发、雪白的牙齿、微眯的眼神、淫贱的笑容、别具一格的打扮,还有那顶着门楣足足一米九还有余的高大个头儿,只一露面,杨浩便觉一股淫荡之风扑面而来:“我靠!好……好高大的一条淫棍啊!”
“咦,这位哥哥是哪家的公子?”
那个唐三儿怔了怔,便呲着一口小白牙笑眯眯地问。杨浩忽然发现,这人不管做出什么表情,不管说的什么内容,只要露出笑容,便有一种掩饰不住的淫荡气息,杨浩不禁暗想:“这唐三儿的淫荡笑与壁宿的桃花眼,也算是绝代双娇,一时无俩了。”
折惟正笑骂道:“闭上你的鸟嘴儿,这位是杨钦差,奉谕带数万百姓迁往我府州的,一路风尘,劳苦功高,如今身为地主,我等自当竭诚招待。不过那官宴实在拘束,所以今晚才找了你们几个浪荡子来,陪杨大人快活快活。”
“哎呀,你只说是位贵人,却不曾告诉我是钦差大人,这可是你的不是了。怠慢怠慢,失礼失礼,杨钦差勿怪。”唐三儿连忙拱手道。
杨浩不知这淫荡唐与那泼辣唐是否有什么关系,心中也有点发虚,忙拱手笑应了,与他寒喧两句。折惟正一推唐三儿道:“去去去,你杵在这儿,还让我们怎么过去。”
他回头又对杨浩笑道:“杨钦差,今日咱们俱着常服,不论官场尊卑,图的就是一个轻松自在。唐三儿说话就是这副德性,你习惯了就好,哈哈,我也不称你大人了,免得你觉得拘束,你年岁比我稍长,我就称你一声杨兄,杨兄,请,请进……”
一进房去,呼啦啦便站起几位公子来,一个个都是一副衣冠不整的样子,他们身旁那些娇俏可爱的莺莺燕燕也都站了起来笑脸相迎,这些明眸皓齿的美人儿一个个钗横鬓乱,看样子方才没少给这几位公子揩油,只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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