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
见他执意要离开,张兴龙只得送他离开。福田小百合被带下去后,张大娘才出来,虽然仍是板着脸,怒气倒是不见了,张兴龙讨好爱妻,本要与她一起送客人出门,谁晓得张大娘冷哼一声,狠狠而鄙夷地瞪了罗克诚一眼,便把头一昂,扬长而去。
罗克诚满腹纳罕:“我几时得罪这个彪悍婆娘了?方才对我不还好好的吗?”
罗克诚登上船头,还是一头雾水。船浆划动,离开了码头,远远的,另一条停靠在岸边的大船也随之启航,船头一人扶了扶竹笠,竹笠下那张面孔,正是曾出入于李家香铺的那个帮闲汉子。
第六卷 软红十丈,烟火人间 第037章 风风火火
当日罗克诚停泊了他的座船,便赶回罗公明府邸,船上只留了水手船夫,到了开封繁华之地,这些船夫水手也大都上岸去享受了,船上只留了一个老舵手。
但是当晚武德司几名“亲事卒”到码头稽查一艘被举报夹带走私的官船时,却发现这艘船上有隐隐绰绰有几个人影,行动十分鬼祟,待到他们注意的时候,那船上的人影似也有所察觉,立即匿伏不见了。
几名“亲事卒”打听到那艘船是东南东道转运副使的座船,没敢轻举妄动,便把此事禀报了他们的上司“干当官”。武德司就是后来的皇城司,直属于官家,其职能相当于明朝的锦衣卫,只是没有那么庞大的能量,其主要职能范围仅限于开封附近罢了。稽察在京官员,本是他们份内之事,那名“干当官”听了也觉有些蹊跷,他吩咐这几名“亲事卒”暗中监视着那艘船,第二天一早便把此事禀报了赵匡胤。
赵匡胤听说那船是三司使副使罗公明之子的座船,本来也不想对这样的朝中重臣大动干戈。但是罗克诚是转运使,朝廷的财权掌于三司使,一路的财权掌于转运使,一州的财权掌于州判,那可都是朝廷的财神,若是真的干出循私枉法的事来……
赵匡胤便吩咐那“干当官”想个法子,搜搜罗克城的那艘船。那“干当官”奉诏而去,命一名“亲事卒”扮成逃犯逃到了那艘船上,然后趁机带人过船搜寻那“逃犯下来”,不想这一来果然在底舱搜到了大量的香料、药材、皮毛等物,还有一匣宝石和北珠。
回报于大内之后,赵匡胤勃然大怒,他不反对官吏们求财,而且鼓励他们置地买田,蓄养伎女,但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身为官吏循私枉法却是他不能容忍的。转运使是负责一路财政的,征收的税赋许多都是实物纳税,经关之时由官员抽分纳取。大宋出口的主要是陶瓷、丝绸、茶叶,进口的主要是香料、粮食、药材、皮毛和珠宝。
罗克诚船上所蓄的财物,分明就是纳税抽份时私自截留的入关货物,若不是武德司的官员无意中发现,只等罗克诚回过了家,再到有司交付了公务,只怕就要把这些财物发卖于店铺中去,再也没有证据了。
而且,他的船上还有一匣珠宝,也不知道是用来交结哪些官员的,这北珠和皮毛……唯有来自北国……如果这不是一桩普通的贪弊走私呢?
前不久,棣州兵马都监傅廷翰、提辖官莫言受奸细利诱,判逃北国,棣州知州、右赞善大夫周渭及时发觉,捉住了傅廷翰,将他押解进京,两日前才刚刚定罪处决,而提辖莫言却成功地逃到了北国,迫使他不得不对棣州附近的军事部署做了大幅度的调整。罗克诚是东南东道转运副使,棣州就在他的辖下,如果罗克诚也与北人有所勾结……
罗家在朝中是官宦世家,长子罗克诚,在地方上任职,次子并不入仕,也不科考,但是在士子中却素浮人望,三子在南衙为官,四子在禁军为将,再加上两个女儿嫁的也都是朝中官员,罗家的势力可谓盘根错节,虽不显山露水,却是不容小觑。
这样一个显赫的家族,按理说没有理由甘冒奇险与北人往来,但是既有迹象,又有傅廷翰、莫言前车之鉴,赵匡胤却也不敢大意,立即下旨将罗克诚拘押至御史狱进行调查,同时吩咐皇城司严密监控罗公明一切行为。
罗公明是管理朝廷财政的高官,他的儿子管理东南东路财政,如今儿子不但涉嫌贪污,而且还有与北人私通的迹象,罗公明的地位立即变得尴尬起来。罗克诚被拘至御史狱当天,罗公明就上表告病,闭门休养了,有些交情深厚的官场同僚深信这是一场冤狱,不避嫌疑赶来探望,罗老头儿大门紧闭,一个不见,让他们俱都吃了闭门羹回去。
一时风言风语传开,整个朝廷震动……
杨浩对此一无所知。他这两天忙得很,连“如雪坊”都难得去上一趟。赵光义请了圣旨回来,各处望火楼、消防铺儿开始建造,从开封府中选拔抽调官吏、从厢军中选拔年轻力壮、手脚灵活者充任辅兵,购买、建造斧锯绳索、水囊、水车,这些事他都要操劳。
而且程德玄那里也碰到了钉子户,那些不肯拆毁违章建筑的都是达官贵人,程德玄也不傻,百姓骂声再大,他只要讨好了上官,一样春风得意,前程似锦,得罪了这些达官贵人可就没有他的好果子吃了,他立即从拆迁急先锋变成了缩头乌龟,每天跟在杨浩屁股后面吐苦水、诉冤屈,拆迁进度为之停止。
杨浩却不管那些,得罪的朝官儿越多他越安全,他才不怕那些达官贵人有不少可以直达天听,会说他的坏话。坏话说的越多,悬在他头顶上的刀把子就越软,他还求之不得呢。当下杨浩就兴冲冲地捧着赵光义请回来的圣旨,撸胳膊挽袖子亲自上阵了。
那些达官贵人们其实不太在意那些违建、扩建占了道路的柴屋垃圾棚,他们只不过是觉得自己地位尊崇,如此受人摆布太没面子,所以偏要置这口气。如今程德玄滚蛋了,却跑来一个杨浩,这杨浩当日金殿面君,悍然篡改《出师表》,大言不惭,堂堂皇皇,早就成了官吏们眼中的笑话。背后都叫他大棒槌,嘲笑他不习文化,于官场中事一知半解。
可是面对这些刁钻的钉子户,聪明人都没办法的时候,这个大棒槌想出来的法子却比谁都有效,他每到一处,直接把圣旨一供,然后就指挥人扒柴房、推垃圾屋,你府上的总管来了坚决不给面子,你要是自降身份亲自出面,软硬兼施、不阴不阳的话儿还没说出口,他就把圣旨举脑袋顶上了,弄得这些官吏又好气又好笑。
这么一个夯货,谁肯与他斗闲气,而且这愣头青不管你官大官小,一概不给面子,所以头一家被拆的官儿还有点火冒三丈,再看他拆第二家,那家比自己官儿还大,他一样不给面子,倒是平心静气了。
让人始料未及的是,这一来杨浩在民间却名声大好。就连那些被勒令改建炉灶、或者拆了蜗居外柴棚的百姓也是只骂程德玄,而对杨浩大生好感。本来嘛,出于仇富心理,他们看到那些达官贵人在杨浩面前弄得灰头土脸就觉着解气,再加上他们自己的棚子被拆了,要是那些当官儿的却不拆,他们能服气么?
程德玄对着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老百姓就有威风,到了这时候……瞧瞧,啧啧啧,还得人家愣头青……。尤其是这个愣头青把前任宰相王浦家的违建棚屋都给拆了,无论是官是民,谁还不服气?
王浦可是大宋的开国宰相,甚受赵匡胤器重,当初也有个二愣子冒犯他,那个二愣子叫王彦升,乃是大宋开国大将,善击剑,诨号“王剑儿”。当初陈桥兵变后,他是率先回城,把忠于周皇帝的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在京巡检韩通杀掉,阻止了武力反抗的大功臣。
但是这个浑人一口气儿把韩通全家都杀了,这就违犯了赵匡胤“不得有秋毫犯”的命令,结果赵匡胤大怒,发誓终生不授其其节。也就是说他再怎么做官,也升不到节度使这个位置上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赵匡胤最宠信的武将之一,仍然还是予以重用的,他被任命为铁骑左厢都指挥使,兼京城巡检,维持京城治安。结果有一天晚上巡城已毕,便跑到了王相公家去。
王浦莫名其妙,连忙起身相迎,一问缘故,他却说:“巡城太辛苦啦,某过来讨杯酒喝。”其实他是上门索贿的,因为王浦后周朝时就是宰相,论关系可比不得他这样有拥立之功的武将。可是王浦只作不懂,陪他饮了几杯酒便把他打发出去,第二天一早上朝便把此事禀奏了皇帝。
赵匡胤勃然大怒,免了他京城巡检之职,罢了他铁骑左厢都指挥使的军职,外放为官,降为唐州刺史,惩罚之重前所未见,由此可见赵匡胤对王浦的敬重。这两年王彦生刚刚累功再升,成为原州防御使兼缘边巡检,是西北边防的大将。不过他这官也升到头啦,因为赵匡胤已说过今生今世,绝不升他到节度使的武将系高职。
就是这么一位甚受官家器重的宰相,杨浩也没客气,该拆的照拆不误。程德玄回去一说,就连赵光义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可是,也不知道这位王宰相觉得自己肚里能撑船,不好意思跟他这小虾米一般见识还是怎么着,第二天王宰相压根就没上朝去找皇帝告他的黑状。赵匡胤通过武德司对杨浩做的事也并非不知,不过王浦不来,赵匡胤便也佯装糊涂。
结果,谁都以为杨浩这一回捅了马蜂窝,不死也得扒层皮,但是第二天一早,他老人家照样满东京城的晃悠,左手举着圣旨,右手提着毛笔,在别人不敢去碰的地方写上一个“拆”字,便勒令强拆,不得迟误。
这种不畏强权的气节,倒是闹得本来看不起他的文官、士林对他刮目相看,一时间“古有强项令,今有强拆杨”成了汴梁美谈。
第六卷 软红十丈,烟火人间 第038章 惊闻
杨浩回到火情院,召集诸司功曹制定了明日开始训练新募消防兵的功课之后,便离开了府衙。他已几日不曾去过“如雪坊”,不知那里进展如何,抛开那里是自己的一层保护色不提,单是自己在这桩生意上做了很大的投资,也不能不予关注,是以便往“如雪坊”而去。
“如雪坊”周围的建筑平地而起,已经初具雏形,许多匠人仍在到处忙碌着,杨浩直接到了如雪坊中,到了后宅,却见崔大郎与柳朵儿正据席而坐,谈笑风生。
杨浩便笑道:“我这几日忙得昏天黑地,你们倒在这里快活。”
“大人来了。”抬头看见是他,柳朵儿欣喜地跳起,向他奔了过来,挽住他胳膊,埋怨道:“还说我们轻闲快活,你把这里丢下便不管不顾了,我们这些人还不是忙里忙外,操持不休。这才刚刚落坐,茶还没喝一口,你就来了,来了便要误会奴家。”
柳朵儿本是青楼伎人,但是气质高贵,芳华雍容,如今对他轻嗔薄嗔,似怨还情,那风韵更是动人,崔大郎直着眼睛道:“咦,朵儿姑娘怎么见了小杨声音便这般甜腻腻的,我整天都在这院子里打晃,却听不到一声。”
柳朵儿羞意上脸,红了脸蛋打他:“你这厮,要讨打不成。”崔大郎也不躲,只是哈哈大笑。
杨浩也在席上坐了,问道:“现在看来倒还轻闲,招募人手的事均已办妥了?”
柳朵儿敛了笑容,颔首道:“正是,只是许多新募的姑娘于诗词歌舞、款待应答上的本事都需从头练起,这可不是一时一日之功了。眼看咱们这楼盖的飞速,也不知到时候她们能不能充得了场面。我们正想与你商议,是否合并一些现成的院子,那里的姑娘不需训练就可以用上。”
“喔,你们正在商量此事?”杨浩顺手抓过崔大郎刚刚沏好还未喝上一口的茶杯,抿了一口说问道。
“那倒不是,”柳朵儿嫣然一笑。又替他续了茶水,说道:“大郎今日寻来一个坑饪,据说手艺绝佳,奴家正想看看他有什么本事,大人来的正好,可以品尝一下。”
坑饪就是厨师,自唐沿袭下来的称呼,杨浩听了笑道:“哈哈,我腹中正觉饥饿,来的可是恰恰好。不过咱们不是招募了一些知名的菜馆入驻咱们一笑楼么,怎么还找坑饪。”
崔大郎解释道:“这人有些不同,我见他在外面逡巡,绕着还未扯掉的招聘坑饪、厨娘的告示不走,顺口问起,才知他来历,此人厨艺……”
他刚说到这儿,一个人已气宇轩昂地走了进来,这人身材不高,形容清瘦,衣衫看来破旧糜烂,气质倒是轩然。他身后跟着两个厨房的小厮,手中各捧一只食盘,一股浓郁的香气随之扑来厅来。
那人站定身子,叉手说道:“柳姑娘,崔公子,如今食材有限,又没有准备的功夫,只匆匆做了两道菜来,一荤一素。”
他一摆手,两个小厮便将托盘呈上,杨浩三人定睛看去,却见如玉的茶叶状瓷盘中,一片片精薄如纸、颜色绯红的精肉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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