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
董李氏扭头看见了她,再一瞧她旁边的阿呆,背着可不就是自家的粮口袋,那股心火儿腾地一下就蹿了起来,她二话不说,冲上去挥手便是一掸子,罗冬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嗖”地一声响,鸡毛掸子抽在手臂上,痛得她“哎哟”一声叫,嫩柳枝儿似的身子攸地一颤,手上便是一道血檩子。
“你这不知羞耻的小娼妇,克死自己丈夫的丧门星,吃我董家的穿我董家的,却一门心思的巴望着找个野汉子。这边刚刚有人给你提亲,那边你就把人领上门儿来了,欺负我董家就我这一个寡老婆子,治不了你这个贱妇么。”
董李氏不由分说就是一顿打,打得罗冬儿连连后退,每挨一记抽,身子都疼得一哆嗦,她忍着泪,委曲地分辩道:“婆婆这是说哪里话来,媳妇儿去领粮种,这才刚刚回来,丁管事好心送我一程,哪里就做出有辱门风的事儿来了?”
董李氏更是大怒,边打边骂道:“你还敢顶嘴?篱笆扎的紧,野狗不进门儿。若不是你这贱妇动了春心,在外面勾三搭四的,人家怎会巴巴的跑上门来给你说亲,这世上事怎么就那么巧?这边刚为你提亲,那边人家爷们就开始买好,帮你送粮回家,你欺负我这孤寡婆子短见识么?”
四下街坊邻居们闻讯开始凑上来,董李氏见了骂的更狠,抽得也更狠,她把牙根咬着,手中的鸡毛掸子没头没脸的往下抽,罗冬儿用手护住头面,被她一顿痛打,既不敢返抗,也不敢逃走,只是嘤嘤哭泣。
“够了!”丁浩再也看不下去了,他把粮袋一扔,劈手夺过董李氏手中的掸子,“咔嚓”一下就折为两断,猛地跨前一步,拦在了罗冬儿前面,二目圆睁,大喝一声道:“你算个甚么东西!人来疯似吧?”
董李氏晓得他如今是丁府的管事,可不敢正面得罪他,方才指桑骂槐的,也只敢拿媳妇儿撒气,如今见他怒气冲冲地夺去自己的掸子,不禁吓了一跳,只当他要动手打人,慌忙退了一步,不料退得急了,脚后跟一绊,一跤摔坐到地上。董李氏干脆把双腿一盘,坐在地上拍着地面号嚎大哭起来:“大家看呐,都来看看呐,丁家的管事爷上门欺负我这孤寡老婆子啊……”
丁浩被这撒泼妇人气的不行,可是人家打自己媳妇儿,外人还真不能随便插手,否则这趟水只能越搅越浑,眼见这婆娘撒起了泼,四下果然有些街坊闻声走出来,只是见他在这儿,那些街坊大多是靠丁家吃饭的,不敢凑近了来,都在远处窃窃私语,便把手中掸子一丢,走到李大娘身边,低声问道:“大娘,这是咋回事儿?”
李大娘气的脸色铁青,说道:“老身本是好心,上门为你和董小娘子说个亲……”
一旁正手足无措的罗冬儿听了这句话“啊”地一声惊呼,一抬头正与丁浩望过来的目光对上,那张俏脸腾地一下臊得通红。
李大娘愤愤地道:“本想着这是一桩好事,要是成了,你们这两个孩子的终身就都有了着落。哪知道这董李氏如此刁蛮,人家冬儿是嫁给她儿子,可不是卖给他们董家了,凭什么就当奴婢一样使唤着,许不许人都由得她定。你看她那撒泼装疯的样儿。”
丁浩这才明白其中缘由,扭头一看涨红着脸蛋不敢抬头看他的罗冬儿,才十六七的小姑娘,清清秀秀的模样,刚抽条的柳枝儿一般柔嫩的身段儿,颈上、手上都有血痕,也不知身上还被抽了多少记,不由得心头一跳。
他不敢多想,当着这么多街坊邻居的面儿,更不敢和她多说什么,便径直走到董李氏面前。董李氏虽说又哭又叫的直嚷丁大管事欺负人,可是丁浩步履沉稳地走到她身边,她还真怕丁浩抬手揍她,不禁瑟缩了一下,眨巴着始终不曾掉下一滴眼泪的眼睛看着丁浩。
丁浩心中怒火翻腾,脸上却显得愈发平静,他慢慢哈下腰去,双手扶着膝盖,看着董李氏那张刁横中透着狡狯的眼睛,笑了笑,道:“董李氏,今儿发粮种,排到你家媳妇儿只剩下一些库底子,我就都给她了。看她身子单薄,怕是背不动这么重的粮食,大家乡里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怎好意思不帮一把?这就帮她背回来了。青天白日,走在大街上,总不会有什么苟且之事吧?你就想得那么龌龊?”
他的微笑显得似有所恃,慑得董李氏不敢发作。丁浩又道:“我这刚到,就看见你拿着掸子把李大娘给赶出来,李大娘对谁说话都和气儿,这么大岁数,都没跟人红过几回脸,她就算上门说亲,总不是拿着刀子上门抢亲吧,至于么你,你不同意说不同意,还这样凶巴巴的把人赶出来?这么张扬是何居心?你正不正经不张扬出来怕人家不知道?”
丁浩连损带挖苦地道:“赶出来也就赶出来了,你这又指桑骂槐的打着媳妇儿,骂着我丁浩,您比我长着整一辈儿呢,晚辈好心帮忙往你家里送粮种,无凭无据的你这往地上一坐就开始撒泼弄痴的骂起人来,你也不嫌丢人?”
四下传来街坊们的一阵窃笑,董李氏面红耳赤,吱吱唔唔,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董李氏,你是贞节烈妇,那怎么不把耳朵剪掉明志守寡啊?那怎么不把你家的大门封死,让亲戚朋友的从狗洞里给你递吃的以示决绝啊?你干脆用裙子把头一蒙,跳了井不是更显得你贞烈吗?这可都是古代烈女的榜样啊。你何必穿红戴绿,头上簪花的?”
“你……我……”董李氏吱吱唔唔的不知说什么好了,换个人来,可能真怕这妇人受不得激,去寻死觅活的闹出人命。可是丁浩在基层工作时,邻里矛盾不知处理过多少,这种咋咋呼呼的女人见多了,这个女人根本就是一个泼妇,你不比她更狠,根本就震不住她。
丁浩见她软了,冷笑道:“你婆媳孤寡,相依为命,的确不容易。可是推己及人,你也该想想你媳妇儿,她也不容易,你用不着这么刻薄吧?落个刁蛮狠毒的名声就好听?得,这是你自己家的事儿,我管不着,可你既是个好名声儿的,这什么事儿都没有,你就捕风捉影的?”
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有些狼狈的董李氏,鄙夷地道:“我是个爷们,而且是个光棍爷们儿,我还真不怕你编排我,要是我真有点风流韵事,那是炫耀的本钱,人家羡慕我还来不及呢,我怕你说三道四的?可你听着风就是雨,编排自己媳妇儿,偏往你自己脑袋上扣屎盆子,我说你这岁数是不是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第三卷 莲子始生 第014章 无良主仆
丁浩骂完呸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到李大娘身边道:“大娘,咱们走,她愿意耍泼由她去,反正丢的是她董家的人。”
说完搀起李大娘扬长而去,那董李氏坐在地上不是味道儿,想爬起来又觉得丢脸,正不知所措的功夫,罗冬儿上前搀起她,怯怯地唤了一声:“婆婆……”
董李氏就坡下驴,站起来恶狠狠地骂道:“你这小骚蹄子,以后给我安份一些,再要招蜂引蝶,看老身怎么治你。”说着还不解气,她掐住罗冬儿臂上一块肉,咬着牙根儿使劲地拧,罗冬儿痛得身子打颤,泪花儿在眼里打转,但是被她欺负惯了,却不敢哭出声来。
李大娘一路走,一路气的呼呼直喘:“老身活了这大半辈子,还没见过如此不通情理的人,你纵不应允,又何必耍刁撒泼?浩儿,你别放在心上,大娘一定给你找个更好的媳妇儿,我还就不信了,就凭你现在的出息,还娶不着个可意的娘子。哼,肯下聘娶她们家一个孀居寡妇,那是高抬了她们。这个丧天良的董李氏,只巴望着捆住一个壮劳力,等着吧,董小娘子现在年纪小,还不解风情,过几年岁数大些不思春才怪,到时候小包袱卷吧卷吧,跟个野男人私奔去,让她董李氏人财两空,气死她个刁钻泼妇!”
一向憨厚的李大娘被董李氏气得破天荒地咒起了人,丁浩苦笑,连忙好言相劝。李大娘恨恨地道:“怨不得我生气,你大娘还真没见过这样不讲理的人,你刚才怎么只夺了她的掸子,应该大耳刮子扇她,咱们乡下没那许多说道,欠揍的泼妇挨揍,只会惹人耻笑,不会有人去同情她。你没看她怎么欺负董小娘子,真是让人气炸了肺。”
丁浩摇摇头,苦笑道:“大娘,浩儿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呐,说个亲,成不成的我都不嫌臊,还会寻死觅活不成?可是我不在乎,董家小娘子不成啊,她受我牵累,吃了那许多苦头。我故意撇下她不理,损了董李氏几句,她是好脸面的人,自觉没趣也就偃旗息鼓了。若是我真的扇她两巴掌,或对董小娘子维护几句,咱们的气是出了,可董家小娘子怎么办?她还要进董家的门的,那时不知要吃多少苦,咱们能冲进董家去维护人家媳妇儿?要不然,何止大嘴巴扇她,我都想一脚踹断那泼妇的胯骨轴子……”
李大娘听了叹了口气,拍拍他手臂道:“你这孩子,心思儿细腻,是个疼人的人呐,冬儿那孩子没福气,自己是个没主意的,又没娘家撑腰,被那刁妇欺负惯了,唉!不说她了,你就放心吧,大娘一定给你寻摸一门好亲事。”
丁浩眉头一皱,诧异地道:“大娘,这无缘无故的,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找媳妇儿来了?我过了明年才二十呢,着什么急呀。”
李大娘吱唔道:“嗨,城里孩子才二十郎当岁儿找媳妇呢,咱们乡下孩子,十五六岁就当爹的可不少,你都这么大了,你不急,我这做长辈的急呀。”
罗冬儿扶着婆婆回了院儿,围观的街坊邻居也就议论纷纷地散开。有人边走边道:“原来浩哥儿看上了董家小娘子,说起来,董家小娘子真是个好女子啊,摊上这么个恶婆婆,整天非打即骂的,也真苦了她,真不如狠狠心,就此嫁了算了。”
另一人便道:“可不是,董家那个小药罐子成亲时我见过一回,那小子瘦得皮包骨头,见风就倒的主儿,整天拿药当饭吃,十三岁的新郎倌,长得就跟八九岁似的,一张脸上就剩那双眼睛还是活的,瘦小枯干像个猢狲。董家小娘子的舅舅也真是,就舍得把甥女嫁过去,一口好羊肉啊,就这么糟蹋了,简直是落进了耗子嘴里……”
一个妇人便叹气:“说这些有甚么用,董小娘子老实的过分,被那恶婆婆降得死死的。那董李氏是何等厉害的人物,堵人家大门骂一天,都不用喝口水润润喉,骂人的话头儿都不带重样的,也就李大娘,常年住在丁家大院,不晓得她的厉害。董李氏娘家那帮兄弟更是人多势众,有几人敢招惹她?嗳,你还别说,今儿丁管事居然骂得她不敢还口,不敢撒泼。说起来,倒底是狐仙点化过的人,身上有仙气儿,那董李氏虽然刁蛮,却也不敢过份得罪了他。”
“我看,董李氏是怕了他丁家管事的身份,才不敢过份顶撞,毕竟是仰仗着丁家过日子的门户……”
众人议论着纷纷走散,丁承业站在道边儿上半掩的角门里,听着众人说话,愤愤然骂道:“嘿!丁浩那小子,居然想娶董家小娘子,妈的,老子还没拔个头筹,他就想尝鲜?”
丁承业身旁站着杨夜和柳十一,杨夜和柳十一得到丁承业授意要整治丁浩,二人有心在未来的丁氏家主面前卖弄自己手段,所以摩拳擦掌,不但暗暗安排人手准备做手脚,还在佃户里安排了人准备一旦事发跟着起哄,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丁浩居然玩了这么一手,发动群众斗群众。丁浩本来只是带着臊猪儿一个心腹去的,可是转眼之间,成千上万的佃户都成了他的帮手,一个个两只眼睛瞪得跟大眼贼似的,众目睽睽之下,如何还动得了手脚?当时那情形,只要明目张胆地玩些手段,不但治不了丁浩,他们马上就得成为众矢之的。
是以二人无可奈何,粮种放完,便灰溜溜地跑去向丁二少爷请罪。丁老二这一阵子被丁老爷委了件重要差事,收购粮食以备运往广原,这会儿他正在后院安排把收购来的谷子米麦分别入仓呢。
柳十一和杨夜匆匆赶来,把丁二少引到僻静处,源源本本地把经过叙说过了一遍,丁承业听了大怒,正痛骂二人无能,忽然听见后院外一阵哭嚎,又说什么丁家的管事爷欺负人,丁承业好奇,打开角门儿一看,竟看到这么一幕。那个千娇百媚的小娘子已被丁承业视为禁脔,他还不曾得手,如何容得旁人打她主意,虽然丁浩的媒人被董李氏打出门来,丁承业还是又妒又恨。
柳十一正想挽回自己在丁承业心中的印象,一听这话连忙陪笑道:“少爷,这妇人偷情大多都是要讲个情调的,少爷人品俊朗,风流儒雅,她一个孀居的妇人,少爷只要略施手段,还不着了少爷的道儿?”
丁承业瞪了他一眼道:“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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