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
丁浩又问:“我娘近日脾胃不好,只能吃些清淡的,董小娘子既说这山菜是放不住的,那我过两天还要来摘野菜,不知你还来么,若是也来,咱们也好做个伴儿。”
罗冬儿脸上微热,迟疑了一下方道:“恐怕……有些难处,今日奴家上山摘山菜,还是因为城里二舅姥爷家的孙媳妇儿有了身孕,想吃些清淡的,捎信过来,婆婆才让奴家上山,要不然,还不得便出来呢……”
“哦……”丁浩应了一声,心中便有些失望。
罗冬儿见他低着头不说话,便也低下头不再言语,只是张开小嘴,咬一口大饼,忽闪着一对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很无辜地瞟他一眼,又一眼。丁浩就是不抬头,罗冬儿的小嘴便有些委屈地嘟起来……
丁浩把剩下的糖饼包起来揣回怀中时,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摸出来一看,居然是那枝在霸州城里买的凤头银钗。把银钗拈在手里轻轻转动,阳光下,凤头上那两粒小小的宝石眼睛熠熠放光,非常漂亮。
“浩哥儿,我们走吧。”罗冬儿背起竹篓,手搭凉蓬看看天色道。
丁浩看了罗冬儿一眼,心中忽然一动,便道:“我这里有支钗子,是昨儿去城里时从坊上买的,老娘不肯戴,留在手里白瞎了,送给你可好?”
罗冬儿听了连忙摆手:“使不得,无缘无故的,奴家怎好受你的东西。”
“不值几个钱的,”丁浩忙道:“这玩意儿其实只是镀银的,凤头上的眼珠儿是松香染了墨,若非手工不错,便连三文钱都不值,方才我从坡上跌落,失手扯裂了小娘子的衣衫,这东西就当是我的赔礼吧。”
罗冬儿还待拒绝,丁浩把银钗往她手里一塞:“今日相逢,是难得的机缘。以后……如想与小娘同游于东山,只怕机会不再。这件小礼物,你就不要拒绝了,好不好?”
罗冬儿不敢看他眼睛,只是垂下眼帘,吃吃地道:“奴家……奴家不方便戴的……”
丁浩见她收了,得寸进尺地道:“人前不能戴,你在这儿戴给我看一眼总成吧?”
不知怎的,罗冬儿听了他的话脸蛋有些发红,她抬起头来,飞快地瞟了丁浩一眼,见他神态坦然,忙又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儿,窘迫地摇头:“不行……真的……真的不方便戴……”
丁浩知道这妮子心肠软,便叹气道:“就戴一下还不成?一出前边山口,我想看怕也没机会了。”
罗冬儿的神情果然有些软弱起来,可是她犹豫了一下,紧紧地咬了咬嘴唇,仍是轻轻摇头:“不成,你不要逼我了,人家……人家真的不能戴……”
丁浩暗暗叹了口气:“这古代的女子,终究拘束的多,一点小事也不禁逗的”他脸上的笑容便有些萧索起来,道:“不戴就不戴,当是个念物儿也好!”
回到村里时,两人不再方便交谈,也有意地拉开了距离,到了岔路口,两人远远地互望了一眼,便各自走向自己的家门。
丁浩回了丁府,一进自己的房门,就见李大娘正陪母亲坐在炕头上聊天。李大娘见他回来,便喜气洋洋地下地说道:“浩儿回来啦,我这正跟你娘说呢,昨天你走了以后,老刘家的问了下四姑娘,人家四姑娘对你还真些情意,老刘家的疼闺女,所以大娘受人之托,这又巴巴的赶了来,人家姑娘可是有意点头了,只要你同意,这门亲事就算成了,你这孩子倒底是个啥主意?”
丁浩苦笑道:“大娘,你怎么还提这事儿呀,我不是说过了吗,我真的不想跟他们刘家结亲,就她那一大家子亲戚我看了都打怵,还是算了吧。”
杨氏叹了口气道:“他大娘,我就说吧,儿大不由娘,浩儿现在自己有主意了,我这当娘的也没办法。真是难为了你,这般跑来跑去的为孩子张罗,我这就备两匹彩缎,劳你给刘家送去算了。”
李大娘道:“那也用不着,咱们乡下人家没那么大规矩,拿两匹布代替就成啦。”
丁浩听着纳闷,忙问:“娘,李大娘,我不是说了不想跟刘家结亲嘛,还给她家送什么彩缎布匹的?”
李大娘哼道:“还不就因为你这浑小子不答应?这是相亲的规矩,相过了人家姑娘,你要是同意,就送支钗子过去,人家姑娘当着你的面把钗子插在头上,就叫‘插钗’,表示愿以终身相许。如果你没看上人家姑娘,那就得给人家送两匹缎子去,缎,就是断,同时也是给人家姑娘‘压惊’。”
杨氏道:“他大娘,这事已经难为你了,怎么能送布匹去受人白眼,还是送缎子吧。如今浩儿当着管事,迎来送往的也能得些好处,这里正有几匹缎子,就给老刘家拿两匹过去。”
丁浩听了这话,忽然想到了罗冬儿,插钗,插钗?原来当着男人的面戴上他送的钗子,就是以终身相许的意思。小小一件钗子,竟有这样的规矩。难怪她……难怪她不肯戴……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丁浩痴痴地想着,心中不禁涌起一阵难言的惆怅。
自从到了这个时代,他一共只对两个女子动过心,一个是广原邂逅的折姑娘,一个便是这罗冬儿。折姑娘不消提了,虽说她在家族里身份不高,但是人家毕竟是世镇西北的折姓藩镇家的姑娘,又住的那般遥远,今生今世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相遇,是以他理智地打消了自己的妄念,免得害了人家姑娘一生。
可这一个……为什么总是瞻前顾后,步步小心,想到一点困难就打起了退堂鼓?寡妇不寡妇,其实他是不在乎的,曹丕、刘备、孙权一世英雄,还不都曾娶过寡妇为妻?东晋的皇帝、还有这大宋后来的皇帝,也曾立过寡妇为后,他没有那么多明清以下的陈腐观念,只要这女子称他心意,哪会计较那许多。如今听李大娘说明插钗的来由,想起罗冬儿当时的情态,丁浩的心忽地炽热起来。这一回,我再不退缩了,董小娘子,这支钗儿,我总要你心甘情愿的为我戴在头上才是!
第三卷 莲子始生 第024章 秘密
以后的几天,丁浩除了每日入城为丁承宗取一次药,大部分时间都在村里闲逛,希望有机会再与董小娘子发生几次偶遇,可是这时候已是农忙时节,农民忙着耕地、耙地、洒种、施肥。董家租着十二亩地,自然忙碌。
董李氏娘家兄弟众多,每个兄弟成家立业,都是子孙繁茂,壮劳力极多,两村住的又不远,所以时常过来帮忙。但是人家毕竟是来帮忙的,罗冬儿虽是弱质女流,也不能坐享其成,每日跟着他们播种、施肥,忙碌不休,丁浩纵然想见她,也只能站在村头田埂上,远远望着她窈窕的身影,连搭讪一句的机会都没有。
整日周旋在村头地垄之间,丁浩倒是从村民那里听到了一些与他有关的消息。听说刘家四姑娘知道他拒婚以后,既委曲又羞辱,当着李大娘的面便扑到炕上大哭了一场。
他还听说,四姑娘她娘劈手夺过李大娘手里的彩缎扔到地上,还用她那双新做的布鞋在缎子上狠狠地跺,一边跺还一边说她刘家不希罕丁家的‘压惊礼’,弄得李大娘好生没趣。丁浩很是歉疚,抽空儿便给李大娘送了匹彩缎做为谢礼。
满怀歉疚的丁浩,仍然毫不动摇地执行着自己的人生计划:尽量利用这段时间,多一些人生积累;尽量调理好母亲的身体;离开丁家后,趁着年轻好好打拼一番,挣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过一世逍遥自在的生活。
当然,更美满的结果,就是把罗冬儿那个既可怜又可爱的小妮子也一起带走,可是这个时代,就算是未嫁的闺女,想要有所接触也难如登天,何况她还是孀居之人。若连接触的机会都没有,如何掳获她的芳心?
这段时间,罗冬儿那里毫无斩获,在丁家他倒是另有所得,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他每次从城里取药回来,都要亲自给丁承宗送去。丁承宗对他很是热情,时常邀他陪坐聊天,一同饮茶品酒,那情形哪像是对待自家的管事,倒像是知交好友一般。陆少夫人时常陪侍丈夫身边,谈笑解语,对丁浩也礼遇的很。
丁浩见大少爷待他十分热诚,只当丁大少爷是因为如今行动不便,想找个聊天解闷的对象,正好他闲来无事,罗冬儿那里又没有机会接近,于是一天里倒有大半时间和丁大少混在一起谈天说地。
村上的人都传说他是受过狐仙点化的,这是很好的一层保护色,有时偶有惊世骇俗之语,也不至引人生疑。反正他的风头已经露了不少,更是不必藏拙,所以与丁承宗往来,丁浩畅所欲言,常有新奇之语,令得丁承宗啧啧赞叹。
而丁承宗这几年一直替父亲打理家业,积累了大量生意上的经验和阅历,丁浩虽比他多了上千年的见识,却只能泛泛而谈地讲些宏观上的认识,说到这个年代的商业运营种种细致入微之处,在限于这个年代的种种条件下如何经营、如何发展,他却完全是门外汉。丁承宗对丁浩绝不藏私,丁浩问起什么时他无不详加讲解,自己有什么心得也毫无保留地告诉丁浩,与他的交往中,丁浩得到了许多或许本该吃尽苦头才能得到的宝贵的经商经验。
这两人交往频繁,丁庭训那里便忧虑起来,可是丁承宗前些天一直萎靡不振,如今与那丁浩相谈甚欢,似乎恢复了些精神,他又怎能忍心做出什么令儿子不快的事来,唯有寄望于丁承业,希望他能像承宗一样有出息,才好放心把家业交给他打理。
丁承业其实倒也不是不想在父亲面前有所表现,只是他做什么事都没有长性儿,用不了多久,便把事情往雁九身上一丢,自去花天酒地逍遥快活去了。每个人都有他的人生目标,一个纨绔子的人生目标,你还能指望它有多高呢?
丁浩和丁承宗来往密切,丁承业并非不知,但他毫不在乎,在他看来,大哥已是一个废人,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再与他相争,他现在最热切的事,就是把罗冬儿那棵娇滴滴水灵灵的小白菜给弄到手,一偿垂涎许久的夙愿。
这几天他对柳十一催促的紧,柳十一自然竭力巴结,于是一些有关丁浩和罗冬儿的风言风语便在丁家庄迅速流传开来,只是身为当事人的丁浩,此时还完全蒙在鼓里。这些天,他跟丁承宗喝茶下棋、谈天说地,他还以为自己的管事生涯可以在这种悠闲中持续到半年期满了,不料刚刚清闲了几天,丁庭训却又委了件差使给他。
原来,霸州府兴修水利,要开挖一条河渠,河渠流经丁家庄附近。挖渠的粮饷由州府提供,这人力却是河渠流经的村镇摊派劳役,负责这差使的人是各村镇的保正。因为丁家庄的村民十有八九都是丁家的佃户,所以本村保正甄扬戈在庄子里的影响力远不及丁家家主丁庭训,他想办点什么事都得丁庭训点头才行,如今是农忙时节,如何调派徭役,更是万万离不开丁家的支持和帮助的,所以甄保正便找上门来。
丁庭训正愁儿子与丁浩来往密切却没有合适的理由阻止。一听甄保正说明来意,马上顺水推舟,把这差使派给了丁浩,打发他修河挖渠去。不过丁家可是靠田地吃饭的,这渠既流经丁家庄附近,那对丁家是大为有利的,丁庭训对此事倒也不敢马虎,随后又安排了柳十一配合丁浩。柳十一是丁家外院管事,以前修渠时他曾负责过这方面的事情,同时他对庄上各家各户都了如指掌,谁家男丁几人、种着多少亩地,他都一清二楚,该从谁家出人工劳力,便也心中有谱。
丁浩自知论起这方面的见识,他远不及柳十一,便也毫不卖弄,虚心听从柳十一的意见,待柳十一帮他敲定了抽选的劳役,他便拿着名单,和甄保正挨家挨户的去通知,要他们明天一早村头集合,上工挖渠。
这一圈下来,腿都跑细了,丁浩同甄保正道了别,正想回去歇歇,刚刚走出不远,甄保正又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喊道:“丁管事,且留步。”
丁浩纳罕地道:“甄保正,还有什么事?”
甄保正道:“明日就要上工了,可这百十号人河渠上吃喝,谁负责做饭呐?还得再找几个做饭的厨娘才成啊。”
“哎哟!”丁浩一拍脑门道:“我几乎把这事忘了,甄保正莫急,回头我与柳管事商量一下,定能安排得妥当,断不会误了明日出工就是。”
“工地上缺几个厨娘?”丁浩往回走着,忽地想到了罗冬儿:“这是个好机会呀,能不能把她聘来呢?可是……只怕我一露面,那董李氏便没有好脸子给我,哪会应我所请,不如撺掇柳十一出面才好。”
丁浩心里做着打算,回到丁府便去找柳十一,可他转悠了几圈也没见到柳十一的人影,眼见前边已到了伙房,便顺势拐了进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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