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
罗冬儿摇头道:“没有甚么去处,他……他从小就住在丁家大院的,如今……大娘去了,猪儿下落不明,他必是以为我也死了,如今……如今他孤苦一人,还能有甚么去处?”
说到伤心处,冬儿潸然泪下,铁牛看得气闷,吼道:“我看不下去了,小六儿,那贼婆娘在哪里,我先去打杀了她,然后去李家庄打个痛快,打完了李家,再去丁家为大哥讨还公道,你们去不去。”
弯刀小六道:“害大嫂的罪魁祸首就是那董家婆娘,这贼婆娘已经回了丁家庄,咱们不妨去揍她一顿。至于丁家,却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咱们还要从长计议,便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嫂嫂想,若是咱们全陷在里边,嫂嫂一个弱女子该如何是好?”
罗冬儿听他们商量去收拾婆婆,到底有些不忍,忙道:“算了,婆……她将奴家沉了河,这段缘份也就断了,今后她是她,我是我,再无甚么纠葛也就是了。你们都是堂堂正正的好汉,怎好上门欺她,说起来,还得找到丁大哥才好。”
小六蹙眉道:“这却有些难,李家庄伤了二十多号人,许多大汉现在还躺在家里,脱臼的脱臼,断骨的断骨,李家人嚷嚷着还要寻大哥的晦气呢。大哥必然不会公开露面,嫂嫂死而复生的事也张扬不得,否则董家泼妇岂肯放过你?她拿出婆婆身份来,谁都不方便公开维护你,如果知道大哥大概的去处,咱们再悄悄去寻他就方便多了。”
“啊!”罗冬儿忽地轻呼一声,喜道:“我想到浩哥哥可能的去处了。”
三人一喜,齐声问道:“大哥去了哪里?”
冬儿说道:“浩哥哥一直与我商量,说要去广原府为程大将军效力。那时,他说要带着我、带着杨大娘和猪儿一起去,如今……如今他在这里无处容身,又以为我们已经……想必是独自去了。”
三人愕然半晌,小六微微摇头道:“这却未必,大哥就算要走,也该与我们兄弟见一面,说上一声。如今天色已晚,嫂嫂不妨随我们回城,暂且住在我的家里。我家兄弟姊妹众多,你与我的妹妹们暂且同住便是。这两天我们再细细寻访大哥下落。”
大头挠着脑袋道:“那……要是大哥已经走了,那该怎么办?”
铁牛豪气干云地道:“那又何妨,如果大哥已经走了,咱们便护送嫂嫂去广原寻他。”
大头咋舌道:“广原?我倒是听说过那地方,可……咱们三个还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呢。”
铁牛满不在乎地道:“这才多少路,想当初咱大宋官家未成事时,一条蟠龙棍,千里送京娘,那是何等义气。赵官家与那赵京娘素不相识,咱们护送的可是自家大嫂,兄弟间要的更是一个义字,有什么去不得。”
弯刀小六听他提起赵匡胤的英雄事迹,胸中也不禁涌起一股豪迈:“好!咱们接大嫂回去,先候三日,三日之后若无大哥消息,咱们送大嫂去广原!”
罗冬儿感激的无以复加,屈身便要跪倒:“三位兄弟高义,罗冬儿谢过你们的大恩大……”
“嫂嫂快快请起,”弯刀小六一见慌忙阻拦:“你是我们大嫂,行此大礼没得折杀了我们,嫂嫂快快请起。大头、铁牛都是孤儿,走到哪儿都是根,小六兄弟姐妹众多,爹爹只恨家里少不了几个吃闲饭的,我去哪儿,他才懒得管呢。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嫂嫂且去我家,三日之后,若无大哥消息,我们三兄弟就……‘千里护嫂,广原寻夫’”
冬儿一听,脸上发热,铁牛和大头却哈哈大笑,三兄弟击掌盟誓,然后便护着罗冬儿往霸州城走去。
第三卷 莲子始生 第070章 快意一刀
一灯如豆,帷帐半挑。
董李氏偎依在柳十一怀里,脸上还带着兴奋过后的潮红余晕:“十一,二少爷要是当场打死了那丁浩也就一了百了啦。谁知偏又放走了他,你不知道,他独自一人闯去李家庄,一个人就敢与我李家庄那么多男丁放对。那副样子……唉,我真是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那么凶过。真怕他会来寻我的麻烦。”
柳十一晒笑道:“那个阿呆什么时候有这种胆子的,哼,就算他现在不呆了,也不过是多了点小聪明而已,他还敢做甚么?你既怕他,怎么又从李家庄回来了?”
董李氏轻轻捶打了他一下,嗔道:“不喜欢我回来,你又钻到我房里来做甚么?唉!那丁浩虽然凶狠,可是他一个人怎是我李家那么多男丁的对手,本来……他就要被乱拳打死了,那时法不责众,官老爷也抓不得真凶。谁知道,半路杀出个黄脸汉子,自诩侠义,拔刀相助。那拳脚如旋风一般,一拳便击倒一个、一脚便踢飞一片,亏那些汉子一个个五大三粗的,比这身材有些单薄的黄脸汉子差了可不止一里半里,结果那丁浩趁机逃掉了。
丁浩一逃,黄脸汉子便也走了。可怜我李家二十多个汉子,轻的皮开肉绽,重的伤筋断骨,这要将养到什么时候?眼看着就到了农忙时节,他们的婆娘领着孩子到族老家又哭又闹,见了奴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讪得我还怎好在李家庄待下去,只好硬着头皮回来,如今……奴家只有倚仗你才是了。”
柳十一拍拍她的肥臀,安慰道:“放心吧,丁浩如今只是一条丧家犬,难为你还把他看成一个人物,他要是不知死活,还敢来丁家庄生事,不需要二少爷出马,我柳十一伸出两根手指头,就碾死了他。不过……把罗冬儿浸了猪笼,这事儿你做的确是冒失了。”
董李氏瞪眼道:“怎么冒失了,她败坏我董家门风,这且不说,我看她是横了心要跟她的贼汉子走,老娘岂不是鸡尽蛋打一场空?再者说,万一叫他说出你我的丑事怎么办,今后你我如何见人,借此机会除掉了她,我才睡的安心。”
“好啦好啦,不要提她了。”
罗冬儿已死,柳十一也懒得把自己给丁二少拉皮条的事再说出来:“死了也就罢了,你如今有了自己的地,日子能更好过些。村子里有我照顾着你,也不会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嘿嘿,以后再来,就不用那般偷偷摸摸避人耳目了,柳爷就把你当了我的外房,总不叫你觉得寂寞就是了。”
“美得你呀……”董李氏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胸口一点,刚想撒撒娇,忽地双眼一抬,“啊”地一声尖叫。
柳十一就觉眼前光线一暗,墙上出现一个人影,心中一惊,登时就想跳起,背后已响起一个冷凄凄的声音:“别动!”
柳十一的光脊梁上一凉,便觉是把刀子,心里顿时一沉。
董李氏赤身裸体,眼见丁浩脸如铁铸,目似寒冰,蓬头垢面,杀气腾腾。那股狠厉的劲儿,比她当初在霸州城里看被处决的那个江洋大盗还要凶悍,手中还执着一柄锋寒的长刀,骇得她连取衣遮掩都不敢,只得贴紧了柳十一,哆哆嗦嗦地看着丁浩。
柳十一变色道:“丁浩?”
那人用刀在他背上拍了拍,随意的就像拍一头死猪:“杨浩!”
柳十一沉默片刻,干笑道:“丁管……杨兄弟,冤有头,债有主,我柳十一只是个跑腿办事的小角色,奉命行事而已。可不是我想害你。”
“哦?那你说,是谁想害我?”
柳十一略一犹豫,便觉背后的刀面变成了刀尖,轻轻向他一抵,柳十一唉哟一声,赶紧往前一拱,和董李氏紧紧贴了个满怀。他忙颤声答道:“是……是二少爷。”
丁浩,如今的杨浩便冷冷地道:“二少爷如何害我,因何害我,你从头到尾,仔细招来,若有半点虚假,我杨浩认得你,这柄刀子可不认得你。”
“是是是,杨爷,您手下留情,我招,我全都招。”柳十一僵硬着身子,把丁二少垂涎罗冬儿,设计害他的来龙去脉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柳十一知道的只有这么多,杨浩静静地听着,暗自思忖:“柳十一是丁承业的心腹,他说的应该不假。不过,冬儿她……应该只是一个诱因,在此之后,得知丁庭训有意让我认祖归宗,才是丁承业急不可耐,对我猝下杀手的原因。丁承业,你为了一己私欲,害我老娘伤痛而死,害得冬儿尸骨无存,丁承业啊丁承业!”
想到恨处,杨浩手腕一抖,刀刃递近几分,刺进柳十一后背,吓得柳十一惊叫起来:“丁……杨爷饶命,杨爷饶命,这都是丁二少爷的谋划,不关我的事啊,我只是一个下人,不能不从命啊。”
杨浩扯起那身偷来的肥大衣裳,挥刀一斩,“嗤”的一声切下一块布来,往榻上一丢,喝道:“我说,你写。”
柳十一问道:“杨爷,您要小的写些甚么?”他贼眼乱转,心道:“幼稚小儿,想逼我招认二少爷?嘿,但得脱身,我自会告你以刀相迫,逼我伪证,这证据有个屁用。”
杨浩冷冷地道:“写休书。”
“啊?”柳十一直了眼睛,吃吃地道:“杨爷是……是要柳十一休……休了我那浑家?”
杨浩喝道:“是罗冬儿的休书!我娘死了,直到死,都是丁家的奴仆,她把卖身契藏在自己心里,我取不出来。但冬儿的休书,我一定要拿到。我不能让她死后还挂着董家媳妇的身份,写!就算冬儿死了,她也要是我的人、我的娘子!”
柳十一被他用刀一顶,身子不由一紧,忙道:“是是是,我写,我写,可……可杨爷你总得让我起来才好。这里没有笔墨,如何书写?”
杨浩把手一扬,手中刀一拖,董李氏尖叫一声,白白胖胖的胳膊上便多了一道口子,杨浩冷冷一瞪,董李氏吓得便不敢再叫,只是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满脸畏惧,以前的骄横刁蛮全然不见。
“你的手,就是笔,她的血,就是墨!我说,你写!”
“是是是”柳十一吓得身子都软了,两人稍稍离开一些,柳十一把那块衣襟铺在董李氏胸上,战战兢兢蘸了她血,只听丁浩说道:“霸州丁家庄董门罗氏,原系霸州柳家村人,开宝元年经媒说合嫁入董门。董家之子半年后过世,未遗一子半女。董门罗氏,温淑贤良,因其年少,不忍蹉跎红颜,为此特立休书,日后任其自便,董门上下均不讯问,立字存照。立休书人:董李氏,证人:柳十一。”
杨浩说一句,柳十一写一句,他文采也不高,否则也不会把王羽、王翊一对破落户儿倚为心腹了。此时心惊胆战之下,那字真比杨浩当初写给徐穆尘看的字还要丑上三分。休书写罢,柳十一、董李氏各自按下手印,柳十一战战兢兢地道:“杨爷,一切均依你吩咐做了。害你之事,实是二少相逼,为人走狗,柳十一不敢不从,还祈杨爷饶过了小人。”
杨浩抢过休书,冷笑一声道:“丁承业欠了我多少,我自会加倍向他索还!你这小人只有一身,老子大量,只要你一命!”
柳十一大惊,张口欲喊,便听“噗”的一声,心口一凉,一柄钢刀已穿胸而过,刀子自上而下,斜斜刺穿柳十一的心口,又刺入了董李氏的心口,将这对狗男女串成了一串……
天亮了,村里的穆铁匠起床后忽然发现自己晾在院子里的一套衣服不见了,登时气得跳脚,他随手抓起一套还没来得及洗的穿上,正想站院里骂骂大街,臊臊那偷衣报的贼,结果又发现铁匠炉旁一柄刚打好的刀也不见了。那是准备送去城里刀具店出售的。
穆铁匠这一怒真是气冲斗牛,他大步走到门口,霍的一下推开大门,往门檐下一站,双手插腰,气沉丹田,一声“直娘贼!”刚要如绽雷般喷出去,就见几个乡亲一窝蜂儿的向前跑去,有人还在喊着:“快快快,就在董家,柳管事跟董李氏被人一刀穿心,刺死在榻上,赤条条一丝不打挂……”
穆铁匠一口气儿憋在腔子里,眼珠子都突了出来,他屁都没放一个。一抹身便“咣当”一声关上了大门。谁说老子刀丢了?谁说老子衣服丢了?老子家里所有的物什儿都齐全着呢。
李家、柳家把官司打到了知府衙门,知府衙门现在是赵县尉当家。陈观察得到了满意的结果,心满意足打道回京了,临行指定赵县尉暂代霸州通判之职。身在官场的人都知道,所谓暂代,只要不出意外,那他从代到任,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从一个县的县尉,到一府的通判,虽然管的都是司法,可那官儿可是大大的高升了一步。
眼下霸州知府的位置还悬着,所以许多知府的职权也由他暂代,赵县尉这两天可真是春风得意。不过得意归得意,陈观察来霸州这些天,积压下来的案子却也不少,赵县尉这两天没闲着,他先把所有卷宗按轻重缓急分出档次,然后分派各司承办,正忙得不可开交,就听衙门口儿鼓声响起。
赵县尉新官上任,这把火烧得正旺,忙整装升堂,到了堂上升堂一问,居然是柳、李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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