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遗玉
遗玉仍弯腰一手撑在桌上,并没有急着起身,而是就势扭过头,正对上长孙娴投来的目光,两人相视之后,遗玉俏眼一弯,轻声道:
“长孙小姐,先生就快来了,你还不回自己座位上吗?”
长孙娴笑容一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起身朝自己座位走去。
赵瑶冲着她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什么话来,待她落座后,才不满地对遗玉道:
“卢小姐,这是我的座位,长孙小姐坐这里,又没碍着你。”
对她不似前阵子亲切的态度,遗玉不置可否地一撇嘴,将自己座位上刚才高阳坐过的软垫放到她的案上,食指一点她手边刚刚长孙姻坐过的那只边上绣着精致花纹的软垫,道:“赵小姐,烦劳。”
赵瑶目光一移,看到手边那只精致的软垫,方才窘迫地拿起来递给遗玉。
遗击接过卢氏亲制的软垫,当着赵瑶和后排长孙娴的面,在上面拍打了两下,似是要掸去不曾存在过的灰尘,才重新放到地上,转身盘腿坐好,开始收拾被翻的一塌糊涂的桌案。
杜荷缓缓收回目光,嘴角噙着笑容,轻轻摇了两下头,方也坐下。
长安城怀国公府
新修的怀国公府,座落在朱雀大街西二街的长兴坊内,府上平日偶有来客上门造访,都是规规矩矩在门前十丈外便下了车马,步行过来。
这大上午的,冬季的阳光白的透亮,也就这会儿能稍有些暖气,打东边驶来一辆马车,在离国公府不远处停下,一身着青色深衣的中年男子从车上下来,同车夫交待了两句后,便一个人朝着国公府的大门走来。
“砰砰”,他拉动门环,敲了两下,便有人从里面将门拉开一道缝隙,站在门内的下人刚刚看见他的脸,便露出苦色,弯腰小意地行礼之后,才道:“房大人,您、您还是回去吧,我们家老爷他、他是不会见你的。”这下人说完,也不敢就此当着来人的面儿关门。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麻烦你将这封信,交给怀国公大人。”房乔从袖中掏出一封用腊涂口的信笺,递给那守门的。
“这…”下人的表情很是为难,他就一守门儿的,在这国公府上,是下等的仆人,外面立着的人他惹不起,家中老爷他更惹不起…怎么这两天他就这么倒霉,亏他还一直沾沾自喜在国公府守门是件轻松的差事。
房乔温声道:“我这封信的确事关重要,若是迟了,恐耽误大事,国公大人应该只说不让谜去,却没说,不让我送信进去吧?”
下人脸色一阵犹豫,府上是吩咐下来了,总管再三交待过,不能放这人进来,的确是没说过不让他送信进去。
“那、那好吧。”下人接过信笺,压根没想到,总管没说不收房乔的信,可也没说过能收房乔的信。
房乔朝后退了几步,大门重新阖上,他便站在门外等候,吹了整整两刻钟的冷风,门才重新打开,刚才那个下人一脸狐疑地探出脑袋在门外一扫,见着没有离开的房乔,笑着道:
“房大人,我家老爷请您进去。”其实卢中植的原话哪有没有这么好听,什么请不请的,只说是让人滚进来,但这下人却不会这般学嘴的。
长安城房府
房之舞一早便同闺友约了去东都会逛街,这将近中午吃饭的时候,才带着捧了大盒小盒的一名丫鬟乘车回到府上。
进门之后,她便一边磕着手中纸包里的新鲜炒货,一边询问迎上来的管家,“我娘在哪?”
“应是在正房。”
“你们把东西放回我屋里去,仔细别把我那几只陶人儿摔坏了!”
房之押随手将瓜子皮丢在地上,朝正房走去。
半路上就有两名丫鬟跟上,她穿厅过廊进到正房客厅,却没见丽娘的身影,屋里除了一名丫鬟外,便剩一只快要燃尽的火盆。
“娘呢?”
“夫人回院子去了,小姐您饿吗,离午膳还有小半个时辰,要不奴婢去给您端碗——”“不用。”房之舞不耐烦地挥挥手,又领着两名丫鬟朝丽娘的院子走去。
她今日在一家珠宝铺子里,看到一套极漂亮的首饰,可那老板却说是给旁人预订的,连她搬出中书令千金的身份,也没能将那套首饰买下,这才一回府便急着找丽娘,想让她想法子去把那套首饰给买来。
房之舞进到丽娘的院中,眼神一扫,就见到东首那间屋外立着绿波和青柳两名丽娘的贴身丫鬟。
她走到那间房门外,刚要开口问话,就听绿波小声对她道:“小姐,夫人刚睡下,您若要进去,那便轻声点。”
房之舞敷衍地点了点头,绿波才将帘子轻轻掀开,让她一人进去。
房之舞进屋之后,并没有刻意放缓手脚,直接走到卧房门口,掀起帘子,便见躺侧对着她躺在床上小寐的丽娘,刚要张口唤她,余光却瞄见她伸在被子外面的手中,轻轻攥着的一张纸。
她走过去,弯腰捏着那纸张的一头,轻轻一抖,便从丽娘手中将那发皱的纸张拿到自己手中,待她借着窗外的光亮看清楚手中的画像后,却是歪着脖子自言自语道:
“咦,这不是那日我丢掉的吗?”
话音刚落,她的手腕便被攥住,吓了一跳的房之舞还没来得及惊叫,就见躺在床上的丽娘猛地睁开眼晴沉声问道:“你说什么?”
第221章 女人心
房之舞被突然醒来的丽娘吓了一跳,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挣着手腕,自顾说道:“娘醒啦,女儿有事与您说,我看上了——疼!娘您干嘛!”
丽娘猛地一捏她的手腕,厉声道:“我问你刚才说什么!”
鲜少见到丽娘板起脸色的房之舞,有些结结巴巴地道:“我、我说什么?”
“娘是问,这画像你见过?”丽娘看着她迷糊的模样,忍住急躁,松开她的手腕,撑着身子坐起来后,从她手里抽出那张纸。
房之舞揉着发疼的腕子,撅着嘴道:“见过啊,在爹书房见过,还是我拿去丢的。”“你丢的!”丽娘的声音猛地提高,她原以为这画是房乔随手丢弃的,尽管见到卢氏画像心有不安,却也踏实不少,可这会儿听到房之舞的话,心中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冒出来。
“对啊,”房之舞点头之后才发现说漏了嘴,连忙捂住嘴巴,闷声道:“不、不是我,我没上爹书房去。”
房乔的书房虽没有特意派人看守,可的确是不让外人随便进的,房之舞虽然知道,但好奇之下,还是曾经偷偷摸进去过几次,书房里多是些书籍之类她并无兴趣的东西,因她前几次都没乱摸乱碰,便没有被发现过。
房之舞是丽娘教养大的,是说真话还是说假话她怎么看不出来,当下便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语气和蔼一些,拉着她坐到床边,拿过她刚才被自己捏疼的那只手,一边轻揉,一边温声道:“小舞,你是不是乱翻你爹的东西了?若是被他发现你偷偷溜进书房玩,定会罚你抄上几日的书。”
房之舞一听要抄书,连忙捂在嘴上的手放下,道:“娘,您可不要告诉爹。”“好,娘不说,那你与娘讲,你上你爹书房做什么去了?”
房之舞吱吱唔唔道:“前几日我同杜小姐他们一起喝茶,有位陈小姐带了一方洮砚炫耀,大家都夸那砚台好,我记得上次人家送爹一方好砚,便偷偷到的爹书房去找……”
丽娘知她爱显摆的个性,急着问正事的她也没有就此训她,而是将手里卢氏的画像递到她面前,继续问道:“那这画像是怎么回事儿?”“哦,那是我找东西的时候,从书架后面的一只盒子里翻出来的,”说到这儿,房之舞突然来了神,“娘这般辛劳,爹还藏着旁的妇人画像,我一时气恼,便将它揉巴揉巴丢了,我可是为了您才丢爹的东西,您得帮我想想法子,我不要抄书。”
她看着丽娘,一副得意洋洋的邀功模样,其实当时她丢这画像时侯,不过是没有找到砚台,心烦之下随手为之,哪里是为的她娘考虑,眼下这么说,不过是想着让丽娘帮她打打掩护,不让房乔发现她乱进书房的事情罢了。
“嗯,让娘想想。”丽娘闭上眼晴靠在床头,心中陷入一片混乱,一个念头不停地在她脑海闪现:她没有死……她没有死……
“不过这画怎么跑到您这儿了,”房之舞低声一疑后,并没有发现她娘的异状,而是反手拉住她的胳膊,娇声道:“娘,我跟您说,我今儿在东都会的铺子里见到一套首饰,漂亮极了,尤其是那一对簪子……”
丽娘任房之舞兴致勃勃地讲那一套首饰的模样,思绪却早己飘远:她十二岁那年,这天下改了姓名,一夕之间,父母兄弟被流放,她被人带走,换了姓名,从小姐变成奴婢,高宅大院依旧,却不再是她的家。
学会卑躬屈膝其实很容易,在洛阳别院住了四年,甚至不知主子是谁,直到她十六岁,和别院中的另一名姑娘,被装进一辆马车,一路驶向长安。
自父亲获罪之后,那时她第一次回到长安城,尽管是作为礼物,可她仍是满心喜悦,同车上另一名姑娘的沉默不同,她既是羞怯,又有几分向往,只因那名宴上见过的男人,温文,俊秀,又有文采,几乎达到女子心中所有的幻想。
可是很快,她便知道她错了,整整四个月她都没再见到他,她询问别院上的下人那人什么时候会来,却总是得到意义不明的笑容。除了不用卑躬屈膝外,又同以前的日子有什么不同,只是从一座院子中,换到了另一座院子中,可是那个叫做芸娘的姑娘,却比来时要显得开朗许多,那张明艳的脸上总是挂着笑,让她看了便觉得心烦。
别院的管家很是死扳,从不让她们出门,但她闷得太久了,终是买通了一名丫鬟,从下人来买的小门出了别院,长安城一如她记忆中的热闹,她穿了最喜欢的裙裳,扮作京中小姐模样,同那丫鬃逛起了长安。
哄着丫鬟格她带到那人府上附近,也就是那一日,让她看清楚了自己的心,看清楚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害得她夜不能寐的那个男人,脸上挂着她从未见过的温煦笑容,携着一名云鬓华衣的妇人,一人拉着一名唇红齿白的男童,从高宅大院中走出,他将孩子们小心地抱上马车,准备去扶那妇人,却被她笑着推开指了指一旁的骏马,他便盯着她的笑颜呆愣片刻,最后不知说了什么,被妇人轻轻一拳砸在肩上。
两人就在车边闹了片刻,他才一把托起的腰,将她安置在马匹上,欲要纵身与她共乘,妇人却轻巧地夹了一下马腹,让他落了个空,妇人驾着马匹扬长而去,他连忙纵身上了一旁另一匹马朝她追去,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连同那辆载着两个孩童的马车,最终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这一幕,永远地印在她的脑海里,那日她昏昏沉沉地回了别院,连睡了两日,再醒来时候,她已知道,她不一样了。
见不到那男人,她便开始在院中到处旁敲侧击他的消息,她开始提防起貌美地让她这女子都心动的芸娘,这是除了那个高不可攀的妇人外,她当时最近的假想敌。
她并没有提防芸娘多久,有一夜,院中来了一名外客,当时她正同芸娘在说闲话,听到下人来报,她选择了回避,而芸娘却好奇地去看了,就是因为这份好奇,最终毁了她。
芸娘是在两个月后便被诊出怀了身孕,她腹中的孩子,是安王的骨肉,这件秘密,只有几个人知道,她便是其中之一。
在那男人得了消息赶来后,她终是得了第一次接近他的机会,她起初并没有想要冒进,只是静静陪着他饮酒,可那夜的酒似乎太容易醉人,稀里糊涂地醉了,再醒来时候,她已真正变成了他的女人。
看着醒来的男人震惊的表情,她欢喜的心情一缩,嘤嘤哭泣起来,可那男人甚至连安慰她都没有,有些失魂落魄地套上衣裳离开了,在他走后,她才真正哭了起来。
可仿佛上天都在帮她,只那一次意外,她便怀孕了。
最先知道这消息的,是那位老夫人,她直接将她同芸娘一起接到了府中,再次见到了那名妇人,依然是云鬓华衣,可看到她和芸娘微微突起的小腹后,那张雍容的面容一下子就变得青白起来那颜色,真是漂亮极了!
“娘!娘?我说话您听见没有啊,您笑什么呢?”房之舞伸手推了推陷入回忆中的丽娘。
丽娘睁开眼睛,已经半点没了先前的失措,她收了笑容,温声道:
“小舞,这画像的事怕是瞒不过你爹,你老实同他说你拿了,娘帮你说说好话,不让他罚你,可好?”
“啊?我不要。”房之舞头一扭,死活不肯。
“小舞乖,你不是说要买首饰吗,你要是听娘的,等下用了午膳,娘就同你去买,你要是不愿意同你爹说实话,他早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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