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遗玉
的能力不足,她便是这样。
姚不治武功蹩脚,却能够带着姚子期从李泰和红庄的追捕中逃脱,那是因为他医毒双全;韩厉能够在乱世之时,落脚在西北商路,又能在受制红庄多年后,谋得自由身,且拐走他心爱的女子,那是因为他能文能武,谋略过人;卢中植能够在离京多年之后往返,且声威犹存,那是因为他悉知权术,进退有度;三公主能够以一介女流之身,跻身开国功勋之列,巾帼不让须眉,那是因为她能征善战,地位高贵。
那她呢?她的路又在哪,没有卢智的足智多谋,没有卢中植的权术之心,没有三公主的高贵出身,她要如何走下去?
握紧了手中的木盒,直到它发出“吱吱”的响声后,遗玉才将它松开,从椅子上起身,走到软榻处,拿起了这几日伴她入眠的卢智生前的衣物,捧在手上,轻声道:
“大哥,你放心,娘和二哥,我都会找回来的,我会变强,强到足够帮你洗刷冤屈,强到足够勇敢地活下去,强到不要受人的欺辱,强到可以保护自己所爱的人,代替你认真地活下去……大哥,兄妹多年,我知道你不会就这样甘心地离开,那你就看着吧,你在天上看着我,好吗……这是我最后一次在你面前哭,以后,我再也不会轻易地落泪,我会做到的,请你看着我……看着我吧……大哥……”
埋首在手中的衣物上,遗玉毫不掩饰地发出了破碎的哭泣声,那哭声中,委屈、伤痛、孤独,似乎就要在这一刻爆发殆尽,将它们透支一空。
不知过了多久,半开的窗子中,透进了一丝金黄,东方起明。
长安城,大小事,初一来,十五去。
这是孩子们的童谣,来源也是大人们,指的是这长安城里的新鲜事太多,初一还算惊人的消息,到了十五的时候,若又了更新鲜的,便被过足了嘴瘾的人们淡忘于脑后。
腊月十四,离长孙涣之死才过去半个月,离卢智被定罪才过去十天。
早晨的国子监门前,总是很热闹,一排排的马车停靠在路边,又有三五成群穿着各色衣裳的学生结伴走进那红头高门当中。
马车就停靠在街角,遗玉掀起车帘,看了看不远处的学府,低头整理了下身上墨灰色的常服,跳下车来。
“小姐,王爷说,中午会派人来接您,小的就不来了。”驾车的马夫,是魏王府的人,遗玉只见过两次,一次是前天跟着李泰到龙泉镇去,一次是今天大清早便从京里跑去镇上接她。
这几日,她都住在龙泉镇上,将近年关,李泰的公务变多,从卢智下葬之后,两人只见过三回面,吃了三顿饭。
“嗯,我知道了,多谢你。”礼多人不怪,遗玉对他道了声谢,对方脸上立刻露出了些受宠若惊的样子,愣是站在路边,看着她进了大门儿,才驾着马车离开。
从腊月初一起,时隔半个月,遗玉又回来上课,本以为这学里的人会大惊小怪,可直到她走到书学院门口,也没见几个人对她指点,但是这种情况,止于丙辰教舍门前。
她一进门,刚才还乱乱的教舍,便“嗖”地安静了下来,片刻后不到,在座的学生都交头接耳起来,望向她的眼神,是鄙夷中,带着那么点的厌恶,尤其是后排的长孙娴,一双水眸直寒地结了冰。
遗玉只当没看见,瞄了一眼杜荷空着的座位,便走向自己的座位,只是还隔着半丈远,她便看清楚自己以前豪华,现在狼藉的红木书案。
闲置的书本、练好字的纸张,被撕成了雪花状洒在桌面上,墨汁一层层地被泼在上头,甚至有一些溅到了一旁的墙面,墨迹虽干,却看的清楚,还有那日她未来得及带走的坐垫,卢氏亲手缝制的,也被人用利器剪开,里头的丝绵都被掏了出来。
这还不是最过分的,遗玉走到书案前头,伸手拨开了一片桌面上的纸屑,便见到她原本平滑的书案上,被人不知拿什么刀子,刻了一行行核桃大小,字迹各不相同的字,诸如——
“兄乃杀人凶手、妹能善其身乎,有此孽行之人,孰敢同其一室”
遗玉面色冷然地把这些碎纸推在一处,待看清楚桌面正当中一行大字时,眼中厉色一闪一一杀人偿命,天有眼,火焚其身,快哉!
“我书案上的字,是谁刻的。”认出些宇迹后,遗玉转过身,看着满教室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女,面色如常地问道。
窃窃私语,众人打量着她,却没人应声承认,遗玉没再问第二遍,一甩书袋将案头堆成小山一样雪花状的碎纸挥飞,霎时这屋里一半就像是下起了黑白交加的大雪一样。
在众人面面相觑的时候,端起了后排赵瑶案上的墨盒,举步走向教舍后排,看着对面那张挂着冷傲和鄙夷的脸庞,抬手便将手中的墨汁泼在了那张脸上。
“啊!”长孙娴惊叫一声,捂住了脸,长孙夕一脸愕然,教舍里的学生回了神,又愣住。
就在长孙娴惊慌地抹掉眼周的墨汁,怒视向眼前时,却被一只纤细的手指险险地指点在鼻尖上。
“我只说一次,别再惹我。”
第407章 多给她些时日
“我只说一次,别再惹我。”
“卢遗玉!”就是不算被泼了一头脸的墨汁,这十六个年头里,长孙娴还是头一次被人指着鼻子威胁,一时气急,浑身发抖,嗓音尖锐地大叫一声,只要一遇上遗玉的事,她就很难保持冷静。
“卢小姐,你、你怎么能这样?”长孙夕边拿着帕子踮脚去擦长孙娴脸上的墨汁,边扭头对遗玉不满道。
遗玉瞥了她一眼,在长孙娴挥手拍来之前,迅速地收回了手指,就听门口一声低喝:
“你们怎么在做什么?!”
众人回头,就见每早都会在院内巡视的院长晋启德皱着眉头走了进来。
“博士。”学生们讷讷地起身问了好,晋启德环顾了一圈纸屑满地的教舍,冷着脸冲最后一排显然是事故中心的遗玉三人,问道:
“清晨不读书,弄成这个样子,你们是想要做什么!”
“博士,”一脸黑白交加的长孙娴指着遗玉,忍怒道:“不知卢小姐是发了什么疯病,不但把教舍里弄得一团乱,好端端地还泼墨于我,此行甚劣,学生以为该当重罚,如若不信,您可以问在座之人。”
晋启德扫过下面学生们的脸,见他们纷纷点头,便又去问遗玉:“卢小姐,是吗?”
遗玉并没否认,一语不发地点了点头,长孙娴趁这当口,突然冷哼了一声,便听这教舍内此起彼伏地响起了一阵人语声:
“博士,我等不愿于她同室而习。”
“是啊,博士,卢小姐性格顽劣,她兄长是杀人凶手,我等恶之。”
一个、两个、三个……这教舍里头有一半人都发出了这样的声音,晋启德唇上的胡子翘起,待他们快要乱成一片时候,才冷哼一声,道:
“说完了么,说完就去读书、去练字,有功夫挑三拣四,却不思进取——卢小姐,你随我过来,今天上午的课,你就不用上了。”
“是。”
长孙娴一口气憋在胸口,看见遗玉被晋启德领走,却没有得到舒缓,咬紧牙,一脚踢在了桌腿上,发出“嘭”地一声响,引得室内众人侧目,长孙夕看着遗玉的背影随晋启德消失在门口,眨了眨眼睛,扭头一脸担忧地对长孙娴轻声道:
“大姐,你没事吧,我还是陪你先去把墨汁洗掉,都溅到眼睛里了,不知是不是会伤到眼?”
“若是真伤了我的眼,我就抠下她的来赔。”
长孙娴咬牙低声道。
晋启德把遗玉叫走,并没有如同丙辰教舍里的学生所想,对她训话等等,而是带着她到了后院憩房,泡了一壶热茶给她,丢下一句话,便拿着书本打算离开。
“老夫还有一堂四门学院的课要讲,你就在这里待着吧,等钟鸣后再离开,西边书架上的书你可以随便翻阅。”
“博士,我刚才太冲动了,您都没话要对我说吗?”
晋启德摇摇头,和蔼地冲她一笑,“你自己不是很清楚,还用老夫多说吗?你是个好孩子,不要让老夫失望便可。”
“学生省得。”
人总是在落魄的时候才能看出真假,五院艺比之后,她一时间风光无二,可短短两个月过去,人皆变了嘴脸,落井下石谁都会,可雪中送炭终是少。
晋启德走后,遗玉喝了杯热茶,让自己从被刻字一事中冷静下来,便去书架上选了一本书拿下来翻阅。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屋门“吱呀”一声响,令她从书本中抽神,扭头一瞧,两双眼睛对在一起,都是露出意外之色,还是遗玉先站了起来,行礼道:
“杜先生。”
这两天冷,身形高挑的杜若谨在淡绿色的常服外头,又披了一件及腰的锦裘,白色的绒毛映得他清俊的五官更显苍白,但温煦的气质却不减。
“怎么跑这里来了,不用上课吗?”杜若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的神情,走进屋内,打定了主意对卢智的事闭口不提。
“出了点事,晋博士让我在这里看书,您怎么这会儿才来。”遗玉话里带着生疏并非刻意,而是在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后,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杜若谨是她欣赏的学者,她潜意识不希望这样的人会因长孙涣一案,生了变化。
杜若谨注意到她的态度的客气,走到她所在的书桌边,道:“哦,我前些日子病了一场,明日准备开课,这是来拿书回去,你看的什么?”
说着,他便伸过手去,想要把遗玉平摊在桌上的书本拿起来,却不想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引得她微微后退了一步,碰到了身后的椅子,发出一声磕响。
暗暗皱眉,心中隐隐察觉到不妥,杜若谨背在背后的手握成拳,看着她,却不知该开口说什么。
遗玉心存尴尬,道:“是从书架上拿的《公柳记》。”
“你……”
“什么?”
“没事,你继续看吧,我拿下东西便走。”
于是杜若瑾便去书架上抽了几本书出来,又去柜子里拿了两只画卷,对遗玉打了个招呼,便离开。
他一人夹着东西走在铺了青石的小道上,待离憩房远了,才连忙握拳抵住下唇,轻声咳嗽起来,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又听他微不可闻的自语声:
“……还是再等等,多给她些时日……”
国子监钟鸣之后,遗玉又在憩房里多坐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拿上东西离开,一路到正门口也没见几个人。
国子监外面停的马车有几辆,遗玉左右搜寻了一圈,便瞅准了街对面一辆不甚起眼的马车,走了过去。
车夫见她走到跟前,躬身之后,才将帘子掀起,遗玉侧头住里面看了一眼,见着里面坐着的李泰,才抬脚蹬上车子。
“晚了一刻。”李泰道。
“我多看了会儿书,”遗玉没讲早上在教舍发生的争执,怕他细问,便转移话题道:“中午在哪吃。”
“天蔼阁。”因为她下午还有课,不便绕远路回王府。
“哦。”遗玉应了一声,便见他伸手过来,在自己发髻和后颈上抚过,随即探手在她面前,露出上面两片指甲盖大小的碎纸屑来。
“这是?”
“这……是纸屑。”这眼神要不要这么好。
“嗯?”见她答非所问,李泰轻出了一个鼻音,慢条斯理地道:“国子监通规,第三卷,第一十七条,禁擅毁书册文纸,”说着便扣指拨了拨手心的纸屑,“这是书纸。”
见她实在不愿意多讲,李泰也不勉强,抖手将两片纸屑甩掉,道:“你托我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魁星楼的后台的确古怪,你说的那个楼主,正是名女子,我已让那里的常客约了她,今晚在魁星楼你便能见到人。”
听了这消息,遗玉精神立刻窜了起来,先是道了声谢,而后道:“殿下,我可不可以带个人过去,是尚书右仆射封彝德之女,封雅婷,她说她见过我大哥和那魁星楼主来往,认得人。”
说到这里,她便有些激动地抓了抓膝盖上的裙摆,向他分析道:
“长孙涣是在魁星楼被杀的,我大哥那天晚上又确实去了魁星楼,我怀疑他的死和这个女人脱不了干系,那个带着我大哥投火的女人,八成就是这魁星楼主派去的,还有那另外几名狱卒,虽不知是哪边势力,但可以肯定,他们原本是想要救我大哥的,谁会冒着那么大的危险去救大哥一一等等……”
遗玉一手按着太阳穴,眉头紧皱了一下,随即犹豫着对李泰道:“我怀疑,那六个带了黑罩的狱卒,许是、许是一一”
“好了,”李泰出声打断了她到嘴边的话,放在膝上的右手摩擦着左手拇指的宝石戒指,目光闪烁,低声道:“这样的话,你心里明白,除我之外,不能再对别人讲,记住了吗?”
“嗯。”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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