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遗玉
这个字照理来说是写什么都可以的,一开始这“落字”的规矩,也只是为日后这写字之人的书法程度是否提升做个标准,但近年来这个传统却已经渐渐变了味道,这一字转而成为了估量写字之人能力的标准。
别看只有一个字,可说法却是大了,字形、字体、字义,三层加起来足够显露出不少东西,因此大多数学生都会借这机会绞尽脑汁想要出彩,以免日后被人小看。
遗玉在墙上扫了几眼,便看出许多学生还是围绕着与儒家德、行、经、艺息息相关的字来写,事先有准备的她也只是略一思索,便提笔在墙上轻轻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忠”字。
待她侧身回座后,坐在最后一排的长孙娴一眼便看清了她所写的那个字,一双美目中带出了两分疑色。
方典学并没对遗玉的落字过多评价,只赞了一声好后,便让学生们拿出了学里发下的字帖,挑了一篇让众人练习,自己则来回在屋里走动起来,时不时弯腰对个别学生指点一番。
这堂课足足上了有一个时辰才罢,等到钟声再鸣,方典学才转身离开教舍,走前还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正在埋头收拾东西的遗玉。
等到方典学一走,学生们也都开始收拾东西,这国子监的课程安排到是较为轻松的,每日上下各有一堂课,十日又能一轮休。
平平安安地度过了一上午,遗玉心情呈直线上升状态,在教舍里的人去了一半后也拎着书袋朝外走,只是还没到门口便被一声喊住。
“卢遗玉。”
这声的确突兀,既不是喊的卢小姐,也不是喊的卢姑娘,而是直接唤了她的闺名,可谓是大大的不尊敬。若是换个地方,遗玉怕是应也不应这人的,只是这里是藏龙卧虎、随手一指也是个当朝七品以上官员子女的地方。
撇了撇嘴,遗玉有些磨蹭地转过身来,就会教舍后排余下一男两女,仔细一辩,也仅能认出那位坐在中间正垂首写字的,正是长孙大小姐。
“过来啊。”坐在长孙娴右侧的那个发插玉钗的少女对遗玉皱着眉头又喊了一声。
遗玉调整了一下呼吸,缓缓走过去在他们跟前三步处停下,低头。
“说说,你写那个字是什么意思?”这个带着玉钗的少女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瞪了遗玉一眼后,如此问到。
遗玉顿了一会儿方才答道:“天子脚下,自当是人人忠君的。”这话说得半点没差,丝毫挑不出毛病来,让人连质疑的机会都没有给,忠君,提到了“君”,谁又敢多讲半句否定的话。
手握笔杆的长孙娴指尖一顿,抬头用一双明眸深深看了垂头恭立的遗玉一眼,方才轻启朱唇,“你心里清楚就好,走吧。”
遗玉微微一躬,转身紧了紧手上的书袋,快步走出了教舍。
带她身影消失在门后,那金钗少女才哼着鼻子,带些不屑道:“也不过是如此,那日宴上的诗想必也不是她做的,若说是那太学院的卢智,我还更信些。”
长孙娴轻轻摇头,将笔放下后,起身带着两人走到墨墙前,指着上面遗玉写下的那个“忠”字,缓缓道:
“你们仔细看看这个字,再用脑子好好想想,不要像那些不学无术的千金纨绔一般。”
墨墙上,那个略带些娟秀的“忠”字写的中规中矩,可若是细看便可以发现,这个字写得太端正了,上半部分的“中”字中间的一竖笔直点达了下面的“心”字上,而这个“心”字,却惊人的同“中”字宽窄一模一样。
第九十五章 药膏
出了书学院,遗玉脚步才有些轻快,因事先同卢智约好一同吃饭,这会儿她便站在太学院门口的墙下等人。
下学这会儿宏文路上来往人多,国子监的女学生到底是少的,路过的少年们看见十二三岁的遗玉站在路边,脸上都有几分稀奇,不少人还对她露出了意义不明的笑容。
遗玉一时也不知如何回应,只能垂着眼睑装作没有看见,直到人流渐渐少去,才见一双黑靴停在自己眼前。
“卢小姐?”
这清朗的声音让遗玉微微一愣,抬头看见杜若瑾那微微带了笑的脸庞,连忙后退一步,低声应了。
“可是在等你大哥?”她点点头。
“我出来时见到他被查博士叫去,怕是待会儿才能出来。”
遗玉闻言又是一点头,答道:“知道了,我在这里等他。”而后看着仍站在自己跟前未有离意的杜若瑾,补了一句,“谢谢。”
杜若瑾唇角又是一扬,待要再说什么,胡听身后有人喊道,“瑾哥哥。”
遗玉侧目看去,却是前不久还在教舍问过她话的长孙大小姐,此时这位之前脸色冷然的少女,正面带了几分柔和一个人站在那里。
杜若瑾转身看见长孙娴,一愣之后,便笑道:“今日真是巧了,先是遇见了卢小姐,这会儿又见了你。”
长孙娴眸光一闪,看都没看遗玉一眼,只是对着他说:“几日没见,你精神好了不少,那东西可有用处?”
杜若瑾点点头,语调更是轻缓,“我正要谢你。”
两人都是国子学的名人,站在这路边说话,自然吸引了不少过路的视线,立在他们身旁的遗玉却显得突兀得很,她想要出声告辞,可这两人却好似没完没了一般,你一句我一句的,愣是没给她插话的机会。
遗玉眉头微微蹙起,余光正瞄见长孙娴瞥来的一道隐隐含着嗤色的眼神,胸中一闷,抬脚往一旁连挪了几步,直到离开这两个人的气场才作罢。
她这一动,杜若瑾才有所觉,回头看着站在一丈之外的遗玉,微讶之后,神色带了些歉意,“陆小姐,你大哥这会儿还没出来,不如同我们一起去用饭把。”
长孙娴闻言亦是一笑,“是啊,我们正商量着往呈远楼去,你也一起来吧。”
遗玉摇了摇头,脸上平静中带了一丝笑意,“不用了,我已同大哥约好一道。”
杜若瑾也不勉强,与她道别之后,便同长孙娴一起离开了。遗玉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脸上刚才那点笑容才消失不见,转过身模糊不清地嘀咕了一句,继续垂头等卢智出来。
×××
午间甘味居的人不少,卢智和遗玉走进去的时候,楼下已经坐满了人,好在卢俊和陈曲提前占了位置,兄妹看见正站在二楼栏杆处朝他们挥手的卢俊,一同走了上去。
昨天四人还在一桌吃饭,只是这会儿楼里人多,有带着书童丫鬟的,不是站在一旁帮主子布菜,就是到靠墙一排的小桌吃饭。卢俊可以不理睬这些,但陈曲却是怎么都不肯坐下,坚持站立在一旁,遗玉略一思索便支了她自己去吃饭,卢家两兄弟在学院是看惯了这些的,更没多说什么。
七八碟菜摆在高桌上,遗玉刚捧起瓷碗,卢俊便夹了一箸菜添在她碗里,同时问道:“怎么这么晚才过来,菜都要凉了。”
遗玉扭头看了一眼卢智,对方一笑帮她答道:“是我出来晚了,让她好等了一阵。”
之后三人便不再多说,安静地吃了饭,遗玉并没把遇见长孙娴的事情告诉卢智,在她看来,下学之后那段小插曲,的确不是什么大事。
吃完饭,四人一同回了学宿馆,遗玉带着陈曲走到坤院门口,就见守门的其中一个仆妇迎了上来,将手中捧着的一只两掌大小的锦盒递过。
“卢小姐,这是上午有人送来的,说是要转交给你。”
遗玉一脸疑惑,并为接过,而是问道:“是什么人?”
那仆妇抬眼想了想,“是太学院的少爷,老奴也不认得。”
听到是国子监的学生,遗玉才伸手将那盒子接了过来,又对仆妇道了声谢,回了自个儿屋子,才将那盒子打开。
里面整齐的摆了三只扁圆的雕花银盒,遗玉拿出一只轻轻扭开,就闻一股异香飘来,淡淡的带着点甜味,并不是她所反感的那种浓香。
盒子夹缝处露出一头折好的纸张,她抽了出来一看,上面写的是这盒子里所装药膏的用处和用法。
一连看了几遍这纸上的陌生字体,她才确认自己并未见过这般劲朗带意的字形,心中疑惑更浓。
这盒子里装的乳白色膏体是一种名叫炼雪霜的药物,既能去疤除痕,香味又有助睡眠,平日涂抹在皮肤上,还有美白润肤的效果。
这张纸上把这东西说的这么好,遗玉却是半点都没法子相信,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道,更何况是个连名都不留的。当日她在高阳宴上受伤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虽她没有被害妄想症,可也不想以身试险。
她将银盒又盖上,正要让陈曲收起来,却见盒中又掉出一样东西来,捡起一看,又是一张字条,却是只写了一句话:
“物贵,浪费是废,寻医一辩也可。”
遗玉一笑,顿时对这送药膏的人从三分疑惑转成了三分兴趣,想了想还是拿出刚才打开的那只银盒揣在袖袋里,让陈曲将锦盒好生收了起来。
因为得了“礼物”而心情愉悦的遗玉午觉休息得很好,到了下午那堂听解《孝经》的课上,精神十足的做够了一个时辰,就连身后不时停放在她身上的视线也没能让她感到不自在。
吸取了上午的教训,下午下学时她随着大流出了教舍,没再磨磨蹭蹭的给人找着机会留下。
天色还早,遗玉等到卢智之后便将中午得了药膏的事情与他讲了,又把那随身带着的银盒给他看过。
卢智闻了闻那盒膏药,也是看不出什么问题,“像是好东西,不如咱们就去找大夫问问,若真是药用的,那自然最好不过。”
遗玉点点头,其实在见到第二张字条之后她已经信了七分这药膏的作用,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的询问清楚。
两人遂一道去了国子监自带的医馆,坐堂的太医似是认识卢智,态度和善的接过那只银盒,一边听卢智将那些效用一边去轻嗅药膏。
“这、这是……”只蹦出了几个字,那太医便赶紧住了口,有些小心翼翼地将银盒扣上,递还给卢智,“这东西的确有你所说的疗效。”
卢智目光一闪,接过那银盒对太医道了谢,两人出门后卢智才将东西又丢给遗玉,笑着道:“放心用吧,这东西肯定是没问题的。”
×××
晚上用药渣敷过肩背后,遗玉便让陈曲将那药膏挖了一些涂抹在她伤处,滑而不腻的膏体,又有淡淡香气,不大一会儿遗玉果觉困意涌上。
第二日醒来竟是难得地没有往日起床时候半天的迷糊劲儿,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的,她这时才对那炼雪霜的作用信了十分,对那送东西的人也更感兴趣起来。
上午的课是数术,遗玉坐在教舍里看着手中的课本,只觉得眼花缭乱,勉强听完了先生的讲习,下了学便去找卢智讨教,这些九宫之类的东西她是半点都听不明白,两人一边讨论一边朝甘味居走去。
途中经遇见了前日才见过的长孙止,遗玉有些傻眼的看着对方垂着青肿的脸,见到他们跟见到鬼一样的面色发青,转身就朝反方向快步离去。
伸手捅了捅卢智,打断他的讲解,“哥,那是长孙公子吧,怎地见了咱们就跑啊?”
卢智抬头看了一眼长孙止的背影,对遗玉露齿一笑,道:“我怎么知道,兴许是被卢俊打怕了。”说完便合上了课本,塞进遗玉的书袋里,“等吃完饭再与你讲。”
结果他们刚吃完午饭,卢智却被一个找到甘味居的太学院学生叫走了,遗玉回了坤院,苦哈哈地捧着课本继续看天书,一面因为自己看不懂这最基本的东西备受打击,一面又为难着先生留下的课业要怎么完成才好。
这种情绪直接影响到了她下午上课的状态,被讲解《春秋左传》的先生误认为她脸上的迷茫时不解自己所讲,在下学后专门将她留堂,又之乎者也了半个时辰才放她离开。
遗玉出了书学院,等在院外的卢智便迎上来,对她挑眉一笑,“怎地入学第二天就被先生留堂。”
遗玉也没心情那个过问他是从谁那打听到她留堂的,只是又掏出了下午专程带在身上的数术课本,“哥,先生的布置的课业明日便要交,可我怎么就是看不懂,你再给我讲讲吧。”
卢智见她脸上苦笑之色甚浓,便收了玩笑的表情,“小玉,你大不必如此,这数术课虽是六艺必修,但只有算学院的学生在旬考时候才会考到,若是你真的样样要学,那是会很累的,你的课业大哥可以帮你做。”
遗玉摇头并没答应,卢智方才低叹一声,扯了她的右臂朝前走,“咱们先去吃饭,等下我再好好与你讲讲。”
第九十六章 小的是卢正
到了最后,遗玉的数术可也还是在卢智的帮助下才完成,对于算学她自有一套与这九宫截然不同的方法,因而她虽没对这门课完全死心,却也不再执着于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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