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遗玉
卢智闻言并未拒绝,遗玉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这会儿莫名其妙就不见了踪影,往好了说是被人带走了,往坏了说――当下还是赶紧找人是好!
杜若瑾几步跟上卢智的步伐,两人很快便跑到了书学院的后院,分成两头在后院的一间间地寻人。
可是他们查遍了后院所有的房间也没能见着半个人影,从两侧汇在一处后,两人脸色都很不好看。
沉默了片刻,卢智沉声对杜若瑾道:“杜先生,烦劳你到坤院去看看小玉是否回去了,我在这附近再找找,若是寻着人,咱们在甘味居前面见面。”
杜若瑾正色应下后便转身疾步离开,卢智则绕到书学院后院的小门处,推开未曾上锁的门扉,进了通往院后林子的小路。
他步子并不快,时不时低头注意着脚下,突然看见不远处草地上落着的一件东西,连忙跑过去捡起一看,却是一个坐垫,正是兄妹俩离家前卢氏给他们塞在囊袋里的,一人一个,他的那个大些,遗玉的要小些。
联想到早先在丙辰教舍见到遗玉座位上的情景,卢智拿着坐垫的大手顿时一紧,眼中闪过厉色,他左右将附近地上看了一圈,并没再发现什么东西,才又朝着坐垫落下的方向一路继便找下去。
杜若瑾疾步赶到了坤院,很少这般剧烈运动的他脸色泛起了一丝不正常的潮红,强忍着胸间的闷痛,出声询问守在院外的两个仆妇。
“书学院的卢小姐可是回来了?”
“不曾见着。”
“速进去找找,若是人在,请她出来。”
两个仆妇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便进了院子,不大一会儿却带着遗玉的丫鬟陈曲走了出来。
今天下午遗玉出门上课时候曾对陈曲说过晚饭要在房里吃,陈曲便看着时辰去取了晚饭回来,可惜都过了下课时间好久,也没见自家小姐回来。
杜若瑾看着只有陈曲一人来应,心知不妙,但还是问道:“你家小姐呢?”
“小姐没回来啊,杜先生,出什么事儿了?”
杜若瑾脸色再变,只觉胸中一闷,也顾不上回答陈曲,转身掩唇一阵剧刻的咳嗽,陈曲和仆妇们见了,慌忙凑上前去,“杜先生,您这是怎么了?”
“咳咳、你去甘味居前面…咳,找卢智,告诉他,你家小姐没有回来,咳咳、快去!”
勉强将这句话说完,他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陈曲虽心有担忧,但还是听话地应了,迈腿朝远处跑去,两个仆妇则小心搀扶着杜若瑾在院门外的小凳上坐下。
休息了片刻,杜若瑾觉得胸闷之感好了一些,不顿两个仆妇地阻拦,起身再次朝学院方向疾步而去。
天色渐渐暗下,园子监各处都点上了灯笼,而甘味居东侧小林里的几间杂物房却逐渐笼络在黑暗中。
两个被关在一起的小姑娘此刻情况很是不妙,杨小昭因为早上起就没有吃过东西,这会儿已经饿的头晕眼花,而遗玉因在这空气不琉通的房间里待了一个多时辰,先前所中迷香的副作用出现了。
“小玉,你…你怎么抖得这么厉害?两个小姑娘先前正在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起初遗玉发抖,杨小昭还当她同自己一样是有些害怕,可是这会儿却察觉出不对来。
“小、小昭,我觉得很冷。”遗玉一字一句地讲完,又打了几个哆嗦,抖着手将外面的纱衣又囊了裹。
“冷,”小昭一愣,扯了扯身上的衣裳,是有一些冷,又提起力气伸手在遗玉身上探了探,顿时用着干哑的嗓音低叫道:“小玉,你在发热!”
遗玉眼神一阵恍惚后,并没有答话,反而是咬着牙扶墙站了起来,小步朝对面迷着微弱月光的窗下走去,不理身后杨小昭的询问,从肩上挎着的书袋里,抖着手掩出课本来翻开,“撕拉”一声扯下一张揉成纸团,使劲朝着那窗口抛去,可惜却打在窗栏上反弹了回来。
“小昭,来、来帮我…”
杨小昭一愣之后,忙跌跌撞撞地挪到她身边,两人便一页一页撕扯着书页,揉成纸团,朝窗外丢去,好半天才算扔了四五个纸团出去。
遗玉的想法很简单,她们两个现在的状况都不好,声音比猫叫大不了多少,一个是饿的没有力气,一个则是头疼发冷,到了半夜这里的气温会更低,指不定两人夜里昏迷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卢智发现她不见了,一定会去找她,这国子监虽大,可她们也不是在什么深窟密窖里,总会查找到这地方来,介时就算她们昏迷过去,只要有人看见那些纸团,便不会错过。
丢完纸团,她们又相互搀扶着回到了窗子对面的墙下坐下,紧紧挨在一起,静静等着时间的流淌。
……
魏王府梳流阁
在厅中六盏鹤腾宫打照耀下,披着外袍的李泰靠在一张藤椅上,随意翻着手里的书卷,掩散在椅背的长发还带着许些湿意,耳中忽闻微弱动静,目光并没从书上离开,而是低声问道:
“什么事?”
屋中掠过一道黑影,就见一名黑衣剑客在藤椅前五步处站定,来人为不可闻的动了动唇,正待翻页的李泰却顿住了。
片刻后,藤椅上的人影一动,两下便将肩掩的外袍套上,取过藤椅背上搭着的宝石腰带扣在腰间,略掩声唤道:
“阿生,备马。”
此刻已近子时,卢智在顺着书学院后的小路找寻未果后,到甘味居去却见到了前来报信的陈曲,当下又析回坤院,喊了不少交好的同窗一起在园子监里四下寻找起来。
夜色越浓,卢智的心情越是阴沉,他从城阳身边的人那里探得,公主并未有找遗玉麻烦的打算,国子监前后两门守卫又未曾见过遗玉出去,显然人还是在这学里,偏就是寻不着半点踪迹。
同一时间,与宏文路交叉的志铭路直通的国子监大门处,八名守卫刚刚合上大门,正待换班,忽闻远处一片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头顶清啸一鸣,就见夜空中一只雪白的凶禽冲着他们直扑而来,几名守卫顿时慌乱,待要掩到那凶禽却堪堪错过他们,巨大的翅膀扇起的风声犹在耳边回响,马蹄声停顿在了门的另一边。
“开门!”一声暴喝响起,“魏王殿下在此,还不速速开门!”
守卫们这才镇定一些,慌忙将三人高的大门扭开,随着门轴压抑的转动声,守卫们抬眼去辨门外之人。
就见在门头四只火红打笼的映衬下,一纵五匹骏马踢踏着足音,为首一匹鬃毛黝黑的马匹率先仰蹄奔入门内,身后四名骑者紧随其后,守卫们转身只来得及看见那黑马之上人影翻飞的长发。
第一零二章 真假难辨
李泰一行纵马穿过志铭路,在宏女路口勒马停下后,便略提声唤道:“银霄!”
在他们几人头顶盘旋的雪白凶禽遂利啸一声,挥动着两只展开足有近丈长的巨翅逐渐飞远,啸声不断。
甘味居后小林的杂物房中,遗玉的发热症状愈加严重,此时缩成一团和杨小昭紧紧挨在一起,脑中的晕眩之感加上愈加升高的体温,让遗玉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小屋里只余两人一沉一缓的呼吸声,四下一片寂静。
忽然听见了耳中隐约响起的啸声,两个小姑娘均是一愣,杨小昭用着无比沙哑的声音低语道:“小玉,你听见什么声音没?”
遗玉这会儿烧的迷迷糊糊的,但听见屋外连绵不断的叫声,精神
却是一震,抖动着发青的嘴唇张口道:“你、你快去窗户下面喊,使劲儿喊…”
杨小昭亦若有所觉,撑着身子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窗下,缓了几口气,方才大声喊叫道:“爹,爹来教我!娘!”
她声音嘶哑,这么全力喊出来,虽然还不如平日提声说话的音量大,但是在夜空中来回飞翔的银霄,却在她喊到第二遍时,巨翅一转,寻着一个方向直扑而下。
杨小昭喊了四五遍就没了力气,见无人应答,一时跪坐在窗下,呜呜哭了起来,遗玉喘着粗气唤了她两声,忽觉屋内阴影跳动,抬头就见窗口处有道白影一闪而过。
片刻后,在宏文路口,马背上闭眼静候的李泰,待耳边啸声再响,手中缰绳侧拉,跟着空中那道白影一路疾风而驰,身后马匹紧随。
同样在国子监四处寻找遗玉的众人,自然也听到了银霄那阵动静颇大的啸声,杜若瑾扶着墙垣立在原地,看着远去的马匹,目中露出难解的神色。
正在后花园处找寻的卢智,抬头看见空中的白影,面上一愣,随即露出喜色。
在银霄的指弓下,李泰饰马穿入甘味居后面的小林,在林中一排房舍前翻身下马,跟随李泰前来的四个人则动作迅速地分头开始在附近查找。
“殿下。”一人高喊一声,站在房前的李泰方移步过去,顺着那
人的手指看到墙下几个纸团,目光微闪,伸手一探。
便有一人走到这间屋门前,对着那上了铜锁的门扉飞身一脚,一声巨响后,门板既被踹开,这人率先走了进去,片刻后就听他出声回禀道:“就在这里!”
李泰侧身走进小屋,扑鼻而来的灰尘和发霉的潮气让他身形微
顿,绕过眼前一道破旧屏风后,迷过高处窗子洒进的淡淡月光,看见屋里凌乱的矮案间,窗下和墙边正各有一道人影。
遗玉背靠着墙面,呼吸短促,听见动静,侧头迷茫地朝一处看去,只见一道黑影逐渐靠近,接着头顶微弱的光亮也被遮去,身子一轻,即被人弯腰抱起。……
魏王府凌沛院
客厅里共坐了三个人,正静静听着垂首而立的一人低声禀报:
“…然后他们就将卢小姐带到了甘味居后面的杂物房里,同那杨姑娘一起关了起来,打算过上两日再将人放出…这些就是他们交待的。”
卢智掩紧了身下红木雕花椅的扶手,微微垂头,掩去眼中狠色,没想到城阳公生还有长孙娴皆参与到了这件事中,他应该感叹遗玉的福大命大,没让她们动了杀意,只是打算关上两天便放人么?
杜若瑾将拳头抿在唇边,忍着咳意问道:“你、你确定那人说是娴妹、长孙小姐指使的?”
“回杜公子,他们只说是依着楚小姐的意思,而楚小姐又是――”
“咳、咳咳!”一阵剧咳打断了这人的话,杜若瑾扶着胸口,强忍到喉的腥甜,插话道:“那就不一定是长孙小姐指示的…咳咳…”
“……”厅中禀报之人遂不再言语。
卢智双眼一眯,坐在主位上的李泰一语不发地轻扣着手中的茶盏,平静的脸色让人看不出喜怒,又过了片刻,就见卢智起身走到他跟前,躬身一拜,道:
“此次多谢殿下相助,卢智还有一不情之请。”
听到上座那人轻“嗯”了一声后,他才又道:“刚才王太医也说了,舍妹现下身体虚弱,需得静养几日――”
李泰伸出一手,打断他刻下的话,低声道:“这几日卢小姐便宿在本王府上,今晚你且住下,明日我派人同你一起去趟国子监。”
卢智恭声应了,而后才又转身对着杜若瑾一礼,“多谢杜先生今日帮忙,改日卢智定当登门拜谢。”
杜若瑾轻轻摇头,想要说什么却是又一阵咳声。
“来人,送杜公子回府。”李泰一声令下,便有两名下人进了厅中,将因身体有恙而面色苍白的杜若瑾恭送出门。
等他走后,那禀报事宜的探子也弯腰远下,厅中仅剩李泰和卢智两人,他们之间寂静了半晌,李泰掌上那杯奈渐渐凉去,却不见他饮上一口。
“卢智,你是个聪明人。”
卢智眉心一跳,低头不语,他是个聪明人,所以早在杏园便隐隐发现了魏王对遗玉的态度有些不对之处,而今日一事,却让他脑中隐隐敲响了警钟。
魏王从来不是什么有多余善心的人,当年教助卢氏母女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绝对不会是因为那些同情之类的东西,他在文学馆做文士已有一年多,虽并不是魏王府上的人,却也在旁人的刻意之下看见且听见过不少事情。
对这位有些冷血的皇子,他是畏大于敬的,这人似乎从不发脾气,却也没人见他有过什么愉悦的时候,那对异于常人的眼瞳,更是让他整个人都妖异了三分。
京中三年,从国子监不少私下流传的魏王事迹中,听得这位四皇子,眼晴一开始并不是这般异常,好便是因数年前一次意外受伤后,瞳孔才变了色,只是从未有人敢将这事情摆到明面上讲。
今晚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遗玉失踪之后卢智是很担心原想着到了深夜再找不到人,他便会亲自上门去找魏王求助,却没想到这位竟然亲自去了一趟。
今晚之事想必此刻已经报到了不少人的耳中,卢智自是不信眼前这位心机莫测的魏王殿下是由于担心他小妹才亲身营救,再联想到近日以来京中的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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