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福
至少,白郡尧的英文程度是他们几个人里最好的。
而且,蒋伟睿就算不能理解白郡尧去留学的心,也大略知道他为了律砚勋去英国的心,举凡恋爱中人,又有谁受得了远距离恋爱呢?但说到底,蒋伟睿还是为白郡尧——的存款——感到可惜,那么多钱全都砸在生活费跟学费里头,怎么想怎么心痛。
没错,蒋伟睿什么不爱,最爱白花花的钞票,他的兴趣是收集币值高又稳定的外币,几年下来也颇有成长,所以他最心疼的便是白郡尧眼眨也不眨就把钱洒进书海里。
书嘛,念够就好了,何必跟钱过不去?不过恋爱中的人是很难用常理去衡量的。
“星期六晚上六点半,方便吗?”
“等等。”蒋伟睿翻开PDA,上头写着那天是徐志达回来的日子,“好,OK,没问题。”
徐志达有手有脚,可以自己回来台北,但是白郡尧回来台湾待的时日不会太长,不趁机见面,不知要等到何时。
“那到时见。”
“到时见……等一下,你跟律砚勋还在一起吗?”
“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那天他也会去吗?”
“嗯……如果你们介意的话,我可以支开他,因为振豪说他会带嘉雯一道去,所以我想大家一道吃饭……”
“我不介意,好了,到时见。”蒋伟睿收线,算计似地微笑,他拨了通外线。“振豪,是我……”
赵振豪篇
拥有一个同性恋的友人,是什么感觉呢?
老实说,赵振豪觉得很恶心,同是男人,有同样的器官,有什么好爱的?尤其当他知道好朋友竟然是同性恋时,他简直吓傻了,他无法相信外表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白郡尧竟然是同性恋。思及至此,他全身都没力了。
但是当他将心中想法告诉女友嘉雯时,却招来一顿“降龙十八掌”伺候,嘉雯掌掌力道雄厚、招招摧心,打得他哭爹喊娘,频频求饶之下,才保住一条小命。
他知道,嘉雯的话是对的,同性恋也是人,只是爱的对象不同,平常在路边看到流浪狗都会同情,为什么不能对同性恋抱以平等心相处?人都有偏见,但是身为老师的赵振豪更该以身作则,弭除偏见,而不是一径的排斥。更何况,白郡尧是同性恋就不是白郡尧了吗?他长了三头还是六臂?性向的不同不代表他人格有问题……等等的话语,一字一句的打进赵振豪的心。
他深切地反省过后,想起白郡尧告白时的坦然与绝决,想着他们相交十多年的友情,做了选择。
“哦?好啊,我跟嘉雯可以带蛋糕过去,放心,我知道郡尧喜欢吃‘蔷薇派’,好,到时见。”赵振豪挂断电话,忍不住对着电话傻笑起来。
白郡尧去英国留学有半年了,他们几个人打从白郡尧去留学后就没再聚过,这回得好好聚聚才行。
直到白郡尧去留学,赵振豪才发现白郡尧在他们这一群里的地位,平常大家都不怎么联络,就靠着一个月一次的聚会把酒言欢,开怀谈笑,以往不觉得有什么,但白郡尧一不在,联系众人的催力不在了,自然也就懒了,尤其工作一忙,根本不知天南地北。
就连杨文恭的女儿有约一次相聚,他也是事后才听柴平说起,那阵子他为了学生考试的事忙得焦头烂额,而蒋伟睿那个大忙人更不用说了,根本找不到他的人。
一群好友,好似就这么疏远了,好可惜,也很遗憾。
赵振豪此时发觉白郡尧的用心,也许有些迟了,只希望亡羊补牢,重拾往日欢笑才好。男人没有几个知心好朋友真的不行,他也有不想跟嘉雯说的事,这时想找人讲,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白郡尧,可是他远在英国,其它人都各忙各的,唉……
幸好白郡尧回来了,他可得趁机跟他商量一件人生大事,希望他在律砚勋那家伙的跟随之下能抽空单独出来才好……
杨文恭篇
拥有一个同性恋的友人,是什么感觉呢?
杨文恭有一度曾经以为自己爱上了白郡尧,就在白郡尧跟他说他是同性恋时,他想了又想,回忆了又回忆,加上与馨仪的婚姻不顺,自然而然地偏向白郡尧。
他以为,这就是爱了,却没想到重重伤害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妻女与好友。
他以为,这就是爱了,却不知道他让好友有多难堪。
他以为,这就是爱了,却怎么也没料到这样的认知几乎让他失去所拥有的一切。
他很懦弱,他知道;他也很狡猾,他知道;他更知道白郡尧会原谅这样的他,还是愿意跟他交朋友。
他们这一群里,白郡尧跟他最好,对他也最好,杨文恭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希望失去他,但是他知道自己需要白郡尧。
很卑鄙又自私,对吧?杨文恭自己也知道,可是这是他性格中的一部份,他无法舍弃,也无法改正。
他跟白郡尧两个人在“那件事”之后,虽然还是朋友,但是他知道白郡尧的生活已经有大半被律砚勋那家伙给占走了,往后白郡尧在半夜出来时,身边一定有律砚勋;在他们两人见面吃饭时,隔壁桌一定坐着律砚勋……
杨文恭知道律砚勋不防柴平,不防蒋伟睿,不防赵振豪,但就是特别防他,虽然知道这是他自己找的,可还是很不舒服。
可是他也知道白郡尧虽然好讲话,不过仍无法改变律砚勋在这方面的坚持。
律砚勋人在法国念书时,他跟白郡尧出来见过几次面,白郡尧态度落落大方,倒是杨文恭自己心里有鬼,不是很自然。
直到白郡尧要出国了,杨文恭约他出来,一直哽在喉间的歉语,终是脱了口,原以为就此洒脱了,但当白郡尧出了国,人不在了,杨文恭心底那份一直掩藏着的怅然才冒出来。
杨文恭明白他其实是有爱过白郡尧的,他曾经以为的错觉,竟是真实。
不过,他禁不起再一次的失去。
反正,白郡尧的心不在他身上,而他,也有了妻女。
这样就够了吧……
推开餐厅的大门,杨文恭抱着女儿,让颜馨仪先进去,在侍者的领位下进了包厢,里头已经有人来了,传来的笑语经过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文恭你好慢啊!”柴平的大嗓门第一个冲来。
“没办法,路上塞车。”拍拍女儿的背,杨文恭很怕她被柴平的嗓门吓哭,但女儿睁着大眼,好奇的看着柴平,倒是没有什么反应。
“好久不见了。”嘉雯拍拍身旁的空位,朝颜馨仪微笑,颜馨仪坐至她身旁,杨文恭则被柴平拉到身边坐。
“是啊。”颜馨仪回以微笑,目光环视众人,最后落在白郡尧身上。
半年不见,白郡尧看来胖了些,脸色也健康多了,一成不变的西装头长了,隐于眼镜下的眼眸依旧是那样的温和,但少了压抑与阴郁,举手脱足间的成熟风味恰好是他这个年龄的男人需要的,但眉宇笑容间那幸福的光采召告大家他心有所属。
看得出他过得好,颜馨仪放心地吁口气,摆放在心中长久的歉疚总算可以放下,她知道白郡尧在律砚勋的呵护之下很幸福,那她当初踩在白郡尧头上摘得的幸福,总算不再染有愧疚的色彩。
笑望对面抱着女儿的丈夫,颜馨仪很是满足地守着这小小的幸福。
白郡尧的目光与杨文恭在空中交会了下,白郡尧微微一笑,杨文恭也回他一笑,想说什么,但白郡尧的注意力很快被柴平引开,柴平拉着白郡尧一直问他英国妹妹美不美,白郡尧反吐柴平要泡美美先学好英语,两人打闹了起来,笑语不断。
颜馨仪与嘉雯两朵花谈着女人的悄悄话,赵振豪跟自己在闲扯淡,蒋伟睿则电话接不停。
但不见律砚勋,不知他人上哪儿去了。
杨文恭觑了个空小声问白郡尧:“律砚勋人呢?”
“什么?”白郡尧没听清楚。
“律砚勋他人咧?没跟你来啊?”杨文恭稍稍提高声音。
“他出去帮我买肌乐。”
“叽乐?”
“我刚刚来这边的时候,被机车擦到,脚有点拐到……”
“没事吧?”
“有点不舒服而已。”白郡尧笑着摇头。
“人都到齐,可以切蛋糕了。”赵振豪开心的宣布。
“帮帮忙,阿勋还没回来你切什么蛋糕?”蒋伟睿推推眼镜,喝口啤酒,瞥眼赵振豪。
“没关系,先切吧,大家肚子都饿了。”餐点吃得差不多了,几个大男人的胃袋光吃这一点是喂不饱的,倒不如先切分一分吃了。
“我回来了。”律砚勋高大的身影塞满了包厢门口,他微弯背进来,越过杨文恭与柴平坐至白郡尧身旁的空位。“蛋糕还没切啊?”
刚刚已经唱过生日歌,尧也许完愿了,竟然还没切。
“就等你一个。”柴平拿着刀子切成等分,白郡尧一一装盘分给所有的人。
律砚勋把盘子递给杨文恭时看了他一眼,随后移开视线,从此当他隐形人,倒是他怀里抱着的女儿挣得他不少的注意力。
律砚勋还是一样,一脸酷样,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脸上的表情只有在跟白郡尧交谈时才会有变化,看得出来他很黏白郡尧,用自己的方法在宠白郡尧。
白郡尧虽然老一脸不耐,可能察觉他眼底流泛的情感。
幸福就好……
祝你幸福,我的好友。杨文恭释怀地笑了笑,拍拍怀中老早入睡的女儿,与对座的妻子相视而笑。
番外二 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说不后悔是假的,但是白郡尧不愿意因为那一丝的后侮而让自己少了自由呼吸的空间,一下子就被那激烈深沉的爱意缚缚不得。
白郡尧把上下分隔式的窗往上推,探出上半身,掏出烟来点,深深吸口后吐出,微眯起眼来俯视人来车往的街道。
此时天犹亮,但已经是晚上七点,准备大考的他趁着晚餐与用功的空档偷个闲。
搁于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阵子后停歇,却足以教白郡尧神经紧绷了起来。
“干,不是叫你不要跟我联络的吗?”忍不住大口吸烟吐烟,白郡尧烦躁的几乎要拆掉窗户跳下楼去到街上去裸奔。
当然,他是不可能这么做,只是这时他真的很想把手机丢到街上让车子碾过去,这样他就不必日夜开机,瞪着那些未接来电与塞满的未读E…mail发愣。
“要是我过不了都是你害的!”白郡尧不住地咒骂,把烟抽到只剩滤嘴才转身将烟屁股压上烟灰缸捻熄。
好吧,现在这种情况其实有一半他要负责任。
谁教白郡尧只发了一封E…mail跟律砚勋说:从今天起到我主动打电话或E…mail给你,否则你不准主动联络我,还有不准来找我,否则我就跟你分手!
好吧,那种任性的E…mail任谁看了都会头皮发麻、心头发凉,接着用尽所有的方法想要联络他。
可是白郡尧就是不想接、不想听、不想看,现在的他,想好好享受孤独,一个人独自生活的感觉。
对,因为没有律砚勋在身边,所以他现在过得很快活——快乐似神仙。
每天醒来只有他一个人,然后时间是自己的,上课也没有突来的E…mail打扰(因为他没带手机出门),吃饭的时候也没有突来的电话问候(理由同上),尤其最近他要准备大考,忙得天翻地覆的他更没有时间想到律砚勋那家伙,让他忍不住想要对着天空大笑。
呼吸到自由的空气让他不由自主的想流下两行感动的泪水,大呼:“自由万岁。”。
才怪!干!他一点也不开心!一点也不快活!只要他一看见手机,就不由自主的想起在巴黎那个被他搞得鸡飞狗跳,此刻想必急得团团转,想冲来找他又怕被自己挡在门外的男人。
他知道是他心理作祟,也知道都是他一个人在胡思乱想,反正律砚勋他老兄可从头到尾都有若磐石坚定不移、心无旁殆。
律砚勋对他无条件的包容让他感到恐惧,他害怕有一天两人的感情走到了边境,后头没路了,那……接下来他们会何去何从?
对啦,都是他啦,都是他心意不坚,明知道一辈子脱开不得还随时随地想逃跑。
他在律砚勋满到窒息的爱里快要灭顶,快要呼吸不过来,所以……他才想从律砚勋身边逃开……不,是远离律砚勋一阵子。
是他任性……是他被留学的生活击垮,难怪一些同期的同学,家里比较有钱的,老早休学,瞒着家里的人,快乐的花着家人寄去的生活费;也有的人受不了压力老早收拾包袱回台湾。
但是他不行。当初老早有觉悟才出来的,没有成就怎么能回去?
来都来了,就待个一年也无所谓。反正还有律砚勋可以当出气筒。
不过这若是被律砚勋知道了,他老兄一定会得意的笑出声,然后紧紧抱着自己,来个绵长的法式亲吻——说实话,白郡尧其实不太喜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