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钱程
那河伯不敢违拗,趴在河面上朝着宇文了几个头,这才滑入水中不见了。
渡河之后,诸将或主张打探敌情,休整部伍,要知前方龙门城乃是北齐大将斛律明月所筑,为的就是扼守大周增援河东地要道,岂是轻易便能攻下的?
宇文不管不顾,挥军连夜进,等赶到龙门城下时,条条号令出,诸军八道攻城,居然每一路都直击守军薄弱之处,于是势如破绣,一举便将龙门城攻下,连同周围地四个小城也一并攻克,斩八百余,俘敌四千之众。
诸将惊喜之余,却也有些疑惑,宇文布置如此精细,难道是预先得知了北齐军的布防?及至攻下龙门城,宇文集诸将商议下一步行止的时候,方才道出原委,原来从河伯处得了灵感,一踏上龙门山,便唤出山神,稍加威逼之后,那山神果然和河伯一样孱头,俯贴耳不敢违逆。
既为山神,对山中诸事自然了然,龙门城周围的北齐军虚实便尽在宇文掌握了,按图索骥,自是手到擒来。末了,宇文笑道:“此法可一不可再,那寇谦之只道遣神有用,故此不加防备,若知我能令山神河伯低头,必会另想他法。”
诸将点头赞叹,陈王宇文纯笑道:“大家所虑甚是,寇谦之倚仗神明,便吃了这个亏,这些山神河伯毫无节操可言,哪一边势力强就倒向哪一边,若是以为他们能靠得住,咱们岂不是和寇谦之一般的糊涂了?”帷幕中一阵哄笑,都说宇文纯说的好,孱头哪里能信?
笑罢了,宇文将左手的大权一摆,顿时鸦雀无声。“经历了今日之事,看来诸将对我也已敬畏有加,大权上的权威,也比之前更盛了一分哩!”宇文中暗喜,表面上却稳如泰山:“渡河只是第一步。据之前韦柱国传来的消息,北齐三将大军合计八万有余,中军在华谷城,据此东北行一百五十里,跨过汾水便是。有寇谦之坐镇,又惩于龙门河伯的前车之鉴,这汾水的河伯定然是在他的严密控制之下,汾北恐怕不易渡过。要想援救汾北定阳,咱们好应想个万全之策。”
话虽如此,所谓万全又谈何容易?这北齐三将,对于大周上下就像是三座高山一样,三年前的洛阳邙山之役,大周举倾国之兵,五路合围洛阳,众达二十余万,而北齐仅只十万多兵马,只及周军之半。然而洛阳城下,就是这三将,先由高长恭五百精兵陷阵,段韶居中调度,斛律明月指挥鲜卑铁骑往来冲突,风卷残云般将大周军打得丢盔弃甲,伤亡惨重。
也正是那一役的惨败,让宇文护在军中的威信大降,间接等于给了宇文个大好机会。从这里说起来,宇文倒应该感谢三将大败宇文护之举。不过,现今轮到他自己来面对这三员名将,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要知这是宇文次率军出战,万一他再败下阵来,宇文护的失势就是前车之鉴!
诸将你一言我一语,也出了不少计策,只是说来说去,总绕不过一个问题:寇谦之率领天师道加入北齐军,究竟会对战局造成什么变数?对于这样连神明都能随意驱使的敌人,这些身经百战的将领无人敢存丝毫轻视,甚至不敢揣度其实力的深浅!
见说了半天不得要领,宇文渐烦躁起来,正待开口,忽然有人进来禀报:“大家,城外有圣童孙药王求见,身边还有个仙风道骨的道人,不知何许人也。”
孙思邈?还带了个道人?宇文眉一轩,道:“快快请进来……且慢,待我亲自出迎!”
第三十四章完
第四卷 三教 第三十五章 许天师
行医数十年,在关中大名鼎鼎,所到之处人都待一样——甚至很多人直接就认为他就是神仙了。(然而这位圣童之所以被独孤信评价为器大而用小,却是因为他从来不和大周官府有太深的接触,或许为了行医方便,会借助一些官府的力量,然而除此之外,他再也不曾参与到种种俗务之中。
是以,今次他突然造访,还是选择来到这前敌的军中,报名求见天王宇文,座中诸将也是群相耸动,眼见宇文已然大步走了出去,慌忙随后跟上。
乍听这个名字,金一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当日在长安彼此决裂时的情景历历在目,时隔不久却又要见面,一时间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孙思邈……也不知道,何田田会不会来?
也就是这么一恍惚,脚下慢了一些,便落在了后面,蜂拥而出的数十员将领把他牢牢遮在了,金一索性把脚步放得更慢了。倏地,那种针刺一样的感觉再度浮现,这一次更强了许多!“杨坚吗?”
循着那目光来处看去,隔着匆匆赶出帷幕的诸将身影,金一分明见到那一双鹰隼般尖锐的目光,又在注视着他。这一次,杨坚没有移开目光,就这么和金一对视了半晌,等到诸将走尽,原地却也不见了他的踪影。
“这家伙,到底想要做什么?”杨坚平时的举止,金一也曾留意,他待人接物多是温和谦逊,作战时也是稳如泰山,如果不刻意去观察他的话,几乎就无法察觉这个人的存在。想深一层的话,金一便觉得此人当真是非比寻常,要知道他身为六军总管之一,与他并列的都是气凌万军地大将,即便是宇文宪、宇文纯这样的宗室将领,身上的霸气也能让他们鹤立鸡群。杨坚能做到这样,其城府之深可想而知,这个人,就像是能藏在囊中不露锋芒的锥子一样啊!
一直以来,金一面对的都是非友即敌,而且敌人一旦出现,立刻就是明刀明枪地大战,却从来没有遇到杨坚这样,似乎存有敌意,却又讳莫如深,教人根本摸不透他的想法。
好在,他纵然年轻识浅,身边却有一神一鬼可资问询,尤其是那一位千年老鬼,经历了始皇时期地血腥动荡而生存下来,满肚子都是鬼心眼—当然,卢真人自己是绝对不会接受“千年老鬼”这种称呼的,他只允许金一叫他真人,或至人也可以。
一听到金一这样地问题,卢真人当即大笑:“小子,你夺人所爱,还不晓得人家想干什么?杀父仇,夺妻恨呐!他只是没找到机会对付你罢了!”
“这我也知道,只是他为何不光明正大了结此事?这么阴阴地,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对于金一地疑虑。卢真人更是嗤之以鼻:“光明正大地了结?怎么了结?现在连天王宇文摆明了支持你。宫里地事传起来比什么神行法都还要快。杨坚必定也知道了大家和那独孤家女娃地态度。他拿什么来和你了结?就凭那一纸当年地婚约吗?婚约这种东西。说有用也有用。说没用也没用。若是你和那独孤家女娃当真有意。宇文出面解除婚约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杨坚屁也不敢放一个。他要解决你。只能等机会。让你在宇文面前失宠。或让独孤家女娃对你死心。然后再提出婚约。那才能赢得美人归呐。”
“让我在宇文面前失宠。或让伽罗对我死心……”金一还在沉吟。卢真人老大不耐烦:“傻小子。这还不明白?你无权无势。就连喂这无底洞钱神地钱都是宇文帮你筹来地。所倚仗地无非是一身法力而已。只要你这身本事没了。宇文又哪里会待见你!没本事就没功名。独孤女娃娃再想你也没用。何况你又不是宋玉地貌……”话没说完。金主已然暴跳起来:“什么叫无底洞钱神?你这老鬼又在皮痒……”
骂战刚起。金一便将灵识退出了钱贯子。任凭他两个吵去。被卢真人这么类似耳提面命般一提点。金一反而清醒了许多。对于长孙晟当日地警醒。如今看来更加清楚。此次出征。正是杨坚弄垮自己地最佳时机。
正思忖时。却听人声又响了起来。金一忙闪到一边。只见宇文踏步走进来。左右傍着两人。一个正是孙思邈。另一个道人相貌不凡。手中拂尘飘洒。目光射到金一身上时。金一便觉得好似被一桶温水泡着一样。浑身上下都是暖洋洋地。不由得大吃一惊:“这道人是谁?这样地感觉。竟像是面对寇谦之一样!所不同。寇谦之地深沉好似冬夜严寒。中人即僵。霸道异常。而这道人却是温润沁人于无形。好比春日暖阳……”
等到宇文开口。称呼那道人为许天师。金一登时就想起了一个人。长安一战。王善石破天惊地杀出。两锤就击走了不可一世地寇谦之。当时他就曾提到。他师父许旌阳。号称天师。那是寇谦之这位天师道师君都不曾得到地称号!姓许而又称作天师。岂非就是王善?
此时诸将又鱼贯进来,两厢坐定,看那道人的目光热切无比,就像当初在凉州,那些道门地百姓看王伯元一般。宇文好些,依旧严正得很:“久闻许天师在南方创设净明道,庇佑百姓活人无数,可称当世的活神仙!如今远道来此,不知可有以教我?”
许天师面带笑容,目光在帷幕中团团一圈看过去,也不知是不是金一错觉,只觉得他对自己地注视格外久一些?
“宇文大家,贫道今日到此,只为一人。”许天师这一开口,诸将又是一阵小**动。许旌阳大名响彻中土,多少人都把他和天师道寇谦之、茅山宗陶弘景相提并论,而前些年生的一件大事,更令许多人认为他才是真正的道门第一人,只是一来那件事所知不多,二来许旌阳足迹向来都在南方,罕至北土,因此名声在北方反而不及寇谦之响亮。
如今这陆地神仙一般的人物天外飞来,开口却是为了一人,究竟是什么人,能让许旌阳亲身前来?诸将脸上忽然都显出喜色来,只是眼睛彼此示意,却不开口。
金一虽不知这许旌阳的底细,却也想到了几分,长安之役,许旌阳虽没有亲自出现,却派了徒弟王善出来,将寇谦之击走。若没有这一着棋子,当日寇谦之大逞淫威地话,长安城中不知道要死伤多少军民?如今大周军前去救援汾北,横亘在面前的又是寇谦之这座高山,而且他这次不是孤身一人,身后是天师道数百年的潜力,身处的又是他预先设下的战场,比起在长安孤军作战、又有三十六弟子被擒住而投鼠忌器的寇谦之,现在地寇谦之要可怕十倍!这也正是诸将踌躇不前的原因。
如今,这位拥有着寇谦之也无法拥有地“天师”称号的许旌阳的到来,难道不是为了寇谦之?诸将也正是因为想到此节,这才面露喜色。
果然,许旌阳喟叹道:“数百年来,中土战乱不休,妖孽迭出肆虐神州,百姓颠沛流离,苦不堪言。我道门诸位先贤,怜我苍生多苦,方才将自身所有的神通道术献出来庇护百姓,降妖伏魔,初实不欲涉足尘世之事。因此数百年来,道门从来都不曾介入世间纷争,就算是一百多年前,寇师君以天师道与北魏朝廷合作,也只是为了尽快平息北方十六国之乱世,为北魏安定百姓而已,从不曾直接参与战事。”
“然而,今次寇师君一反常态,先是介入大周内争,甚至亲自出面挑战宇文大家,后又率领天师道全众倒向北齐,自身且为北齐军效那马前之劳!”许旌阳微微皱眉,诸将心中便不由得紧了紧:
“如此作为,大异常趣,因此贫道不辞远道,想要亲口向寇师君问一声,为何如此?他难道不怕牵连道门上下千万百姓?”
诸将闻言,目光又一齐转向宇文,心里几乎都是一个念头:“已经牵连了!咱们这位大家,业已下令向天师道开战,只是消息还没传出去而已!”只是,当着这位道门巨的面,宇文敢不敢把此事打明了提出来?
他当然敢!“许天师所虑极是,道门一旦失去中立地位,迎来地只能是灭门之灾!”宇文击掌,状似赞叹许旌阳的见识,然而帐中地气氛却立即紧张起来,要知道眼前这位不管和寇谦之关系好坏,那可也是道门中人呐!和寇谦之一样,他身上也背着净明道的数百万信众,也拥有着堪比王侯的尊贵与财富!
大出众人意料的是,对于宇文样近乎挑衅的试探,许旌阳就好像没听出来一样,仍旧轻叹道:“或许寇师君另有苦衷也未可知,是以贫道此来,定要和寇师君面晤一次。”
金一心道:“面晤?像你这样的人物,要想和另外一个人见面,不知有多少种办法,又何必亲身前来,而且是先来见与寇谦之敌对立场地宇文看来,这所谓的面晤,中间隐藏着刀光剑影呐!”
他能想到地,宇文自然更能想到,不过许旌阳先来到自己军中,等于已经表明了立场,他若是明着要许旌阳说明自己对待寇谦之的态度,例如这次面晤若是不能说服寇谦之,会不会立刻开战之类,如此拙劣地手段,只会在许旌阳心中引起恶感吧!那,他就枉称为“大权”的主人了。
“好!我军不日便向汾北进军,届时寇师君必将现身,许天师自可与他面晤!”
许旌阳微微躬身,以示谢意,就此闭目不语了。然而,金一地全身却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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