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钱程






  阴人,俗语之中多称女子,当然妖女也算,座中除了牛琪琪更有谁?韦孝宽这一卦,起得大有道理,现在金一可不就是通过与她的灵体联络,才能和现世发生联系么?想必其回归的关键,还是在牛琪琪的身上。
  牛琪琪亦喜亦忧,喜的是金一无恙,忧的是连她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金一回来?她正要开口,宇文邕却将手一挥,示意她暂且禁言,向庾季才问道:“李大白生死如何?”身为天王,他倒是一视同仁,大有体面。
  庾季才拱手道:“大家,这一课中正如韦柱国的那一卦,亦是颇多难明之处,想必是其事多有在此天地之外发生,故此我等以此世之中的种种算筹加以推算,多有不明。不过说到李大白的生死,臣最难解的也就是在这里,依着那卦上所显示的,是亦生亦死,不生不死。只算到这里,还没算出他能否归来,臣便已无力再算了。”
  紫微斗数,乃是以天星分野,推算凡**福,但李长庚身为上界星君,却被迫栖身在一个凡人的身上,此种情形便已经不是星数中所能知的了。出发点已经是复杂无比,庾季才能够算出不知身在何世的李大白亦生亦死,不生不死,已经是颇为了得。
  “莫非是回到天庭去了?”宇文邕皱眉道,若是这样的话,倒也符合这卦象。
  庾季才却摇头:“不然,依着卦象所言,李大白的生死依旧与长庚星君紧密相连,不分彼此。倘若是到了天上,李大白是**凡胎,岂能过活?臣的揣测,是李大白既然没有和金仪同、杨都督他们一道,多半是另有去处……”
  “另有去处?那整个天地都已经应劫而毁了,我们是凭着金小哥的仙果神妙才能破壁而出的,李大白能逃到哪里去?”杨剑不等他说完,便截道。
  庾季才一脸臭相,丝毫不因为杨剑适才已经揭出其身份便是灌江口二郎显圣真君转世而假以辞色:“逃到哪里去?你怎么不想想,你们在那天地之中,可曾找到那金刚界大曼荼罗了么?”
  杨剑与牛琪琪都是一怔,怎么没想到这上头?确实,原本他们以为,达摩是将那金刚界大曼荼罗,藏到了莲花座后面的境界之中,想着凭藉菩提子的力量击破石壁之后,便可找到大曼荼罗的所在。哪知穿过石壁,居然就穿出了达摩所创设的天地,回到了现世,而金一在留在了菩提子中,与达摩做了一场生死之战。
  李大白,真的和金刚界曼荼罗在一处吗?
  “先设法把阿一捞回来!”宇文邕双手一拍,便下了决断,这是眼下最接近的目标了。他转身向着牛琪琪,又问了一遍在达摩的境界中交战的情形,皱眉道:“你说阿一用钱神法力操控时空,到了自己都回不到现世的情形下,是凭着与你的感应才能找到达摩的所在,为何现在他不能照样回来?”
  “想是钱力已然耗尽的缘故,而我家主人如今只剩下灵体,亦无从借取法力。”
  牛琪琪正答了一句,许旌阳便道:“不然,金主尚在,他是有形之神灵,不比天上星君,既然神识尚存,那么神体应当也在才是。你可曾试过,将自己感应钱神法力的方式逆转,向金钱神那里送些法力过去?”
  牛琪琪愣了一下,她还真没有想到这上头,要知就连金一自己也不能凭空吸收钱力,必须通过金主的神体才能办到,她一直都是用存神之法来借取钱神的法力,要怎样才能将这神力再送回去?
  许旌阳笑道:“你也晓得你用的是存神之法,岂不知道家所修炼的存神之法,根源处乃是凡人与天地神明的融合,绝非单纯遵奉神明而已,既然可以从神明处借用,自然亦可将神力转奉神明,交相利养。天生万物以养人,人亦可转奉天地,此方是至道也!”
  “要怎么做?”西天路上诸多妖魔种族,各凭本身禀赋修行,至于佛法更是大异中土之道。这存神法本来就是从中土流传而来,说到道法修行,牛琪琪拍马都赶不上许旌阳,不过她也不关心,她只是要知道,到底要如何做,才能让金一,她的主人归来?
  许旌阳大笑起来:“你是钱神使者,要如何请神降临现世,还用问贫道么?莫要因为这神明是从现世出生,就忘记了我等凡人亦可令他降临呐!”
  “祭神请神!”帐中诸人几乎是一同叫了起来。这是在这世界上,不知多少次被人用过的方法,小到商家订下契约,请来赵公元帅的一缕神念见证,大到求神祈雨,乃至帝王封禅祭天地,说到底其实都是令神明的力量,降临到这世界上的仪轨而已。
  而今,他们就要以一场祭祀钱神的仪式,让金一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第九十四章完
  第六卷 第九十五章 神降
  第九十五章
  祭神,说起来轻巧,可是钱神要如何祭法?
  商周革命之后,继承周武王事业的,乃是他的幼弟周公旦,他留给这世界的最大遗产,乃是一套完整的秩序。周礼,不仅规范了凡人统治这世界的秩序,亦规范了凡人与天地神明之间的秩序,在周礼之中,祭祀原本就占据了最大的篇幅,举凡种种凡人所需要祭祀的神明,须用什么仪轨,用何种祭品,何时祭祀,乃至祭祀时需要穿什么衣服,遵守什么次序大小细节,全都在周礼之中规定了出来。
  一千多年以来,人间虽然几度兴复,大周也早已在异族的入侵与春秋战国的动乱中化为乌有,但周礼却始终不曾离开凡人的生活,无论是秦汉,还是之后的五胡乱世。
  可现在,问题在于,周礼之中并没有如何祭祀钱神的方法!
  而更大的问题则在于,如今正逢大战之际!当话题转到这上面时,韦孝宽三言两语,便将眼下的战况向杨剑和牛琪琪二人说了出来。原来宇文邕大起六军,攻打北齐,齐王宇文宪率军东进,将扼守着洛阳谷地通向东方的要道金墉城围困起来,守将尉相愿百般设计,苦于兵力不足,也难以打破宇文宪的封锁,只能守城待援而已。
  而北齐主力南下的要道,黄河河桥,则因为宇文邕的重兵压在了河桥南城下,也难以寸进。远道而来的宇文邕,却摆出了一副不愿决战的架势,只是将河桥南城给团团围困,令先后抵达河桥的斛律明月和高长恭所率领的北齐主力难以顺利展开,决战自然也就更加无从说起。
  “如今的局势,是我们前有北。齐大军,后有三十万少林僧众,我之所以不肯决战,而是逼得北齐不能展开兵力,也正是担心决战之际那三十万少林僧众从背后杀出,纵然是一群乌合之众,但这数目在战到分际之时,亦足以影响胜负。”
  宇文邕沉声道:“除此之外,尚有首。鼠两端的天师道,传承百年的道门中护法天兵亦是一支不可轻视的力量,当见到我军战情不利时,必定会落井下石。好在许天师大显神威,金一和杨剑诸将不辱使命,一举将天师道降服,如今张道陵既然已经回归天庭,寇赞之这怯懦之徒必定不敢出战。至于那三十万少林僧众,没了达摩为主,也只是一群丧家之犬而已,一战可破。”
  说起来轻巧,可是宇文邕大起。六军,再加上各州总管的应募从兵,大周这一次出兵超过了二十万众,而对手北齐有十万余众在黄河北岸,周围更是佛道环伺,宇文邕的日子绝不好过,他的兵力调度,已经几乎到了极限!而现在,距离大军所在的北邙山只有一天行程的三十万少林僧众,便是一个迫在眉睫的大问题,即便没有了达摩,那僧团中还有十余名金身罗汉呢?
  为了应付此战,杨剑也不得不留下来,协助宇文邕。对抗即将到来的大敌,祭祀钱神之事,便交给了许旌阳和牛琪琪,幸好达摩和张道陵都已经被击败,杨剑经历了王灵官的神目开天眼之后,其神通法力亦已触到了神境,至少大周在战力方面是不会吃亏的。
  当然,要靠杨剑一人大杀四方,将少林僧团打个落。花流水,亦有所不能。所谓的上天有好生之德,并不是一句空话,对于修道之人来说,杀人并不是杀完了就没事,除了需要付出自己的力气和神通之外,更要承受由于杀孽而带来的怨气心魔。是以如何降服已经走投无路的少林僧团,需要宇文邕举全军之力。
  于是,许旌阳与牛琪琪只能孤身上路,从宇文邕。这里得到的,只有一纸诏书,写明了请留守长安的度支尚书苏威全力相助而已。
  以这俩人的脚。程,洛阳到长安不过区区数百里路,自然是片刻便到了。苏威接着这两位从空而下的“神人”,也不如何惊异,只是听说他们要做的,竟是要祭祀和请来钱神降临,才瞪圆了眼睛。和金一朝夕相处得久了,竟然浑忘了他的钱神身份,是那么的不同!
  不过说到底,钱神还是神,和其他祭神的仪轨相比起来,这中间总有相通之处。苏威的父亲苏绰,乃是一位学究天人的大儒,宇文泰立国之际之所以决议定国号为周,以周礼为号召来团结关中之众,正是出于他的奏议。若说到对于周礼的研究,举国无过苏氏父子。
  “总的说来,只要是祭神,大抵不出三件事。”坐在故纸堆乃至竹简堆里,翻阅了所有祭神的仪轨和奇奇怪怪的相关记述之后,苏威一身的疲惫也掩不住一脸的兴奋,对于自幼研习周礼以求完成其父未完的事业的他来说,亲手为一位大周的神明制定祭祀的仪轨?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令人有成就感的事了!
  “三件事,一曰仪轨,一曰神器,一曰祭礼。”苏威耐心地解释道:“仪轨,便是祭神之祭坛设置,献祭之次序,法器之陈设,等等一切程式;神器,便是能令神明感应到此世、包含了神力的物事,若无此神器,神明高高在天上,视凡间的生生灭灭只如烟云,如何能找到现世?祭礼么,便是依照这神明的法则,令神力降临所须献上的祭品。”
  “神器不需要了,我能够随时与我家主人的灵识相通,亦可感应到钱神神识的存在,胜过神器十倍。”牛琪琪心急如焚,却还是只能一件件地详细讨论,因为这关系到金一能否回归,经不起任何的错失!
  苏威点头道:“不错,这神器是有了。至于仪轨,既然没有定规,我们便自己拟定好了,总之是能令祭品能为神明所享用乐用,便好。因此关键,还是在于祭品上。”他长叹了一口气,道:“假如金仪同的神体尚在,我便毫不担心,只要是钱力,便能被他所吸收享用。可现在,就算是堆了一座金山在这里,这些钱力又将如何送到他那里去?”
  钱力……牛琪琪忽然睁大了眼睛:“现今长安的坊市,是否还依然开放?”
  “开着!”提到自己的得意之作,苏威立时精神大振:“自从前次坊市借助着仙药发售之机,引来四方商贾进驻之后,虽然大军开拔,长安周围几乎为之一空,但大军之动,后方少不得馈粮转饷,相关的生意只有更加兴旺,这几天还常有人来问起,何时再举行第二次的仙药发售哩!”
  牛琪琪长身而起,道:“带我去,看看那长安坊市的官库中如何!”
  苏威情知牛琪琪必有道理,便引着许旌阳和牛琪琪一同到了长安坊市。这坊市分为东市西市,隔着长安城中央纵贯南北的朱雀大街相对,门楣上都绘着赵公元帅的图形,那是商贾们普遍遵奉的神明。只不过这赵公元帅的造型和平常略有不同,怀里抱着的宝剑剑柄上变成了一枚铜钱的形状,而且上有钱文,便是五铢钱的钱文——金主的神体上,也是这样的钱文,因此实际上,这里供奉神明的并非赵公元帅,而是金主钱神!
  刚一到这里,牛琪琪身上只觉得一阵难以名状的舒爽感,有一种强烈的吸引,来自于那东西二市门楣上所绘制的两枚钱神的形状,那是钱力的呼唤:在这短短的时日之中,这东西二市所积聚起的钱力,竟然又已经变得深厚无比,到了令牛琪琪也觉得惊异的程度!
  “生生之谓易,果然是钱神的至道啊!只这些钱力,便远远超过了当初主人从那些古旧铜钱上所吸收到的,原来我们之前都不知走了多少弯路,浪费了多少钱力呢……”牛琪琪的对于钱力的感应,通过她的灵体与金一之间的联系,巨细靡遗地传到了不知身在何方的金一那里,金一还没有什么,金主可受不了了,就好像是一个饿得快要死了的人,鼻子中闻到的却是烤得肉香四溢的羊腿味道,怎受得了?
  “快些送我回去!那都是我的神力!”尽管有气无力,但金主的语气却足够饥渴,而身为钱神使者,牛琪琪也随即感到了神的意志。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她的手抬了起来,手上散发出的是黄金色的光芒:点金手的能力,居然不听牛琪琪的使唤,就这样发动了起来!
  闹市之中,这样的情景怎能不惊世骇俗?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