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钱程
根本就是在自杀!
但陈庆之的眼中,随着这一子落下,却闪出了异样的光华。只因由他角度看来,原本是暗藏杀机,处处陷阱的白子阵势,随着这一记孤军黑子的落下,却立时变得处处破绽,周遭那些和白子远远相隔的黑子,顿时都变得生动无比,好似白子若是集中兵力,要将这颗黑子吃掉的话,便无法再保持着原先的阵势,必定要被黑子撕开一道缺口。
“飞来之笔,竟有这样的神妙啊……金钱神,老衲对你寄予的希望,总算是没有白费呢!”陈庆之心中浮起的,是由衷的欣慰,亦有着如虹的战意:“不过,只是这样就想击败老衲的话,还早了一百年啊!”
从这一刻开始,原本是波澜不惊的棋局急转直下,双方的血腥厮杀就此展开,白子与黑子绞缠在一起,叫人看得气也喘不过来,棋盘上似乎是遍地死子,但间不容发的战斗之中,谁都没有时间给对方的子力加上最后一刀,随着棋局的变化,许多原先的死子又再度起死回生,令棋局的变化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凭藉着元龟强大的演化卜算能力,金一在某些局部的力量爆发出来,甚至还能占到陈庆之的上风,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将所有的钱力都投入到元龟之中,竟然会生出这样奇异的变化来,随着元龟背上甲纹的指引,他几乎能看到百步之后的变化,一瞬间便有千步在心中掠过,几乎他所下的每一步,都是只此一手,再找不到更好的选择。
可就是这样,他还是觉得,自。己对陈庆之的地位仍旧是处在劣势之中,尽管是极为细微,细微到了好似只要再地加上一把气力,便能够反转过来的地步。可就是这样一点点细微的劣势,无论他如何用尽气力,甚至将大权中的黑光都给逼了出来,陈庆之还是应付自如,纵横捭阖,始终压着他这么一线。
“他就是这棋盘上的神!”脑中再度。响起宇文邕对陈庆之评价,但此时金一对于这句话的体会,已经深刻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若说兵家的精髓就在于筹算的话,那么金一自信,凭着自己鱼龙变层次下的元龟变化,绝对不会逊色于陈庆之的筹算之法,这一点劣势,根本还是在于之前大家布局时,自己那一点畏缩和不知所措,就是这大势上的优劣,使得他无论怎么用力,也翻不过身来。
蓦地,金一的灵台中有一道神。光闪过,照亮他一直朦胧看见,却始终触摸不到的角落:“陈庆之,他是想要告诉我,在精细无比的筹算之上,还有一种境界,是比算到极致还要高明的吗?如果有,那就是我始终不知道在何方的七十二变最后一变,第八变的层次啊!”
借助了王灵官的神目之力,金一将自己的威能提。升到了七十二变的第七层鱼龙变,得以沟通这世间的神兽之力,在不断地体会着各种神兽的强大威能的同时,他脑中也不时思索着,第七层的变化,已经是龙虎不能望其项背,挟泰山而超北海都成为了想做就可以做的事,在这样的神力之上,第八层变化又会是什么样子?换而言之,和曾经在他面前显露过真身的王灵官,和这位通晓了全部七十二般变化的神通,与大闹天宫时的老孙也不相上下的神将翘楚比起来,自己究竟还有多少差距?
他不知道那有多远,只知道是根本望不到远近的。差距,因为王灵官只是神目一闪,便可以令他和杨剑都晋入了神明的境界,可见他如今的境界,根本是远远凌驾于自己的神境之上,第七层的神明之力,在第八层境界的面前,就好像是婴儿之于力士一般,完全不是对手。
而现在,这一盘棋下到现在,金一心中这一丝明。悟,却好似在他目前的第七层变化,和那远得不知多远的第八层之间,指出了一条曲折蜿蜒的道路。如果,穷尽元龟的演化卜算之神力,仍旧无法通晓这棋盘上的大势的话,那么如果能够看出这种大势的趋向,岂非就已经超越了神之境界?
“陈庆之,智深大。师,你要告诉我的,就是这一点吗?你是要告诉我,怎样才能超越我眼前的层次吗?”事实究竟是否如此,金一无从得知,但是有一件事,他无比肯定,如果这一局他真的输了,就一定会死,这位军神,可不是躲在庙里下棋,胜固欣然败亦喜的老和尚,白袍军神的赫赫威名,是踩在无数敌人的尸骨上建立起来的,一将成万骨枯!
不经意间,金一的目光离开棋盘,落在了元龟的背上,却看到了令他惊骇莫名的一幕:从元龟背上的甲纹之中,已经开始渗出深红色的流光来,就好似是从它体内渗出的鲜血一般!这是怎么回事?这元龟,本是他用金钱阵施展鱼龙变化而出的幻象,根本没有实体,为何会有鲜血渗出?而且这景象,就和适才他从元龟的记忆之中看到的,殷商末年那镇国元龟的下场一模一样!
“姬昌,还有不知什么仙人人,正在以八卦之术反制我镇国神龟!”这是当那记忆中的元龟甲壳上渗出血时,从大祭司口中道出的话。是否这一刻,陈庆之的棋艺之道所带来的压力,也已经逼得自己的元龟到了极限,已经再也算不下去了呢?
打破棋局,超出其上!不仅要超出这棋局,更要超越目前自己的境界!惟有如此,方是生路!可是,尽管明知如此,这条路要向哪里走才对?金一的眼前,心中,全都是一片黑暗,找不到方向!
蓦地,一只手按到了他的手背上,他抬起头来,迎上的是宇文邕黑漆漆,见不到底的深邃眼眸,那种黑色,甚至超过他全力催动权威时的黑光:“阿一,把我和你的力量,真正凝结在一起吧,让我和你一起来下这一手,这一局!”
言犹在耳,金一便觉得在自己一直操纵着的金钱与权力的力量中,注入了一种完全不同的意志。始终任凭自己运用他的力量的宇文邕,这一刻终于加入了进来,向金一展示着真正大权在握者,是如何运用这种权威的:
“韩非子进言秦始皇,言权有术,法,势三层境界,之前我潜心修炼,当权威与日俱增时,便已经超越了权术,而达致权法之境界。下令除佛灭道,便是以法治国,不容法外有法之意,而这道诏令的推行,亦令我从中获益匪浅,那许多人民和田产都纳入我的治下,令我这权法之境界,冲上了无比的高度。那时候,我真的以为,这就已经是权柄力量的极致了。”
随着黑光的荡漾,元龟身上所渗出的血液渐渐也转深,深红色的血液变得就好似是干涸之后的紫黑色,宇文邕的语声,也随之渐渐低沉,其中的语意却是字字惊心:“直到上了这棋盘,随着你的棋艺,和那位白袍军神神乎其技的棋道,我才发觉,原来我从没体会到的那一种,势的境界,是我从未触摸到,也从没想象过的那种神妙。权势!阿一,你知道吗,那真的是一种虚无飘渺,却无比美妙的境界……而你我的这位对手,白袍军神陈庆之,我深信他在他的兵家之道上,也已经体悟到了这样的境界!万法归一,原是此理!”
真的是这样吗?陈庆之的境界,居然已经到了七十二变第八变的层次?可是为什么当日在手持玉玺的侯景面前,他却显得那样的狼狈呢?在自己没有见到他的这段时间里,这位军神遇到了什么事,才会有这样的提升?
此时此地,纵有满腹的疑窦,金一也只得全部抛开,将所有的心力溶入到元龟的身体之中,和宇文邕同心同意,将钱力和权力合二为一。从骊山开始,他便知道,自己的钱力与宇文邕所运用的权力,内中实有许多相通之处,甚至是如胶似漆,以至于他身为钱神的主宰,也无法将钱力与权力彻底分开,在这权柄之中,已经永远留下了钱神的印记。
可当他真正试图与宇文邕合力施为的时候,金一才发觉,原来钱力和权力,终究是不一样的两种力量,在水**融的表面下,依旧有着无尽的冲突和融合,平常不显山露水,直到在陈庆之所给予的巨大压力面前,才能显现出来。
如果能够将钱和权的力量真正合二为一,是否就能如宇文邕所说,攀上足以触及那虚无飘渺的“势”的境界,从而看穿陈庆之的布局?
而在他们的对面,军神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极为灿烂的笑容,从对手积蓄的力量之中他能够感觉出来,这一场棋局,终于也来到了他期待已久的终点。陈庆之忽地蹲下身去,双手按在棋盘上,口中喝道:“宇文大家,金钱神,就让你们看看,我今生从未真正施展出的,兵家之道的至高境界吧……不战而屈人之兵!”
只这一声,棋盘上所有的白袍精兵瞬间消失不见!第二十八章完
第七卷 第二十九章 玉玺权势
第二十九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兵法当中,确是有这样的说法,但金一却从来没有想到,这会是兵家之道最高的境界,高到了甚至超出自己现在的成就之上。
正彼此纠缠不可开交的黑白两军,白色一方骤然从棋盘上消失,黑子自然是此消彼长,瞬间膨胀起来,几乎将整个棋盘都占据了,只留下陈庆之踏足之处。
形势瞬间逆转,从陈庆之稍占上风,变成了他孤身处于黑子的汪洋大海之中。然而,金一却没有任何欣喜之意,只因他所操纵的黑子,到了陈庆之身外数步的距离,就好似遇到了一种无形却难以抵御的力量,无论如何也不能越雷池半步。
而更令他心惊的是,元龟的背上,所有的甲纹就在陈庆之喝出那一句“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同时,随之一起消失,这镇国元龟似乎一下子变成了老鳖,背甲光滑一片。这景象看上去颇有几分滑稽,可是金一却半点都笑不出来,因为失去了元龟甲纹的指引,他就再也不能推算出棋盘上的变化。
事实上,此时陈庆之的子力已经从棋盘上完全消失,棋盘上再也不是黑白两军对垒的局面,是以金一本该不再需要元龟的推算演化之能才对。然而恰恰相反,此时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想知道,陈庆之即将发动的是什么样的攻势。“势”,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
半蹲在地上,双掌紧紧贴着。棋盘,陈庆之的眼神却变得无比怅惘:“倘若当日洛阳之战时,老衲就已经领悟到了这层境界,也不至于将七千江淮子弟尽数葬送在黄河上下……看着吧金钱神,宇文大家,老衲这一次的势!”
看不到他使出任何法术,也听不。到他念出任何咒语,但金一和宇文邕共同踏着的元龟却倏地叫了一声,叫声微弱,却带着极大的恐惧,以至于它居然将小小的头颅缩进了背甲之中,连眼睛也闭了起来。
而金一也就在这瞬间,发觉距。离自己最远,而距离陈庆之最近的黑子,开始脱离了他的意志掌控!将眼光投向宇文邕,从他的眼睛中,金一看到了同样的答案,这位大权的主人,也同样无法操控从他的权柄重宝之中放射出去的权力。
如果他们两人是学的什么道术佛法,被道行更高。的人用法术剥夺了道术的操纵能力,也并不出奇,因为在大家使用着同样的力量时,境界较高者自然可以令低者缚手缚脚;然而不论是钱力还是权力,举世之中都是独此一家,除了这里的两个人之外,即便是满天神佛降临,亦不能超越他们的神通。
但不管信与不信,事实就摆在眼前,即便是在金一。的目力所及范围内,那些黑子也开始一个接一个地俯下身去,向着陈庆之低下了头,放下了手中的兵器,无论他和宇文邕如何催动,也没有任何反应。而在他所不能看到的地方,那些黑子更是一片接一片地脱离他的掌控,脱离他的感应之外。
不战而屈人之兵,陈庆之居然真的做到了!身边。没有任何兵力,棋盘上也不见他落下任何棋子,可是金一却对他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陈庆之将自己的黑子镇服。而随即,更令他惊愕的事也发生了,那些刚刚脱离了他掌控的黑子,在向陈庆之垂首臣服之后,竟然都转了过来,向着他和宇文邕举起了手中的兵器!
见此光景,金一。的心反而定了下来,至此他已经完全确定,陈庆之在这里出现,必定是有他自己的目的在,并非当真要投入北齐一方,来和大周交战。既然有着这样的神通,倘若陈庆之一上来就玩出这一手不战而屈人之兵,他哪里有机会和这位神通广大到不可思议的白袍军神纠缠如此之久,除了跳出棋盘之外,奋力将这棋盘打破,让宇文邕自己去搏运气之外,再也没有任何道路可以让他走的。
但,金一同时也能确定,费了这么大的夫,陈庆之也不会是来和他开个玩笑就算了,看那样子,倘若他不能通过这场考验,陈庆之对于将自己和宇文邕立毙在这棋盘上,绝对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势,这就是势吗?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