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钱程
“不过,从达摩所讲的大乘佛法之中,老衲亦是意与神会,领悟到了兵道中一直不曾领悟的至高境界,不战而屈人之兵。说来惭愧,老衲一生征战沙场,人称我是白袍军神,然而却直到放下屠刀数十年之后,从佛法之中才窥见了这境界的一角。说起来,这其中尚有你的一分劳。”他说着,眼睛望向的正是金一。
“我?”金一愕然,待听陈庆之续话,才知究竟,原来这一层境界,亦是源于当日他和陈庆之联手与侯景交战,以全身心的力量,去对抗在侯景操控下的传国玉玺。正是那一次对于身心的激荡,才触动了陈庆之道途上的障壁,使得他看到了那层障壁背后的一点真相。
“或许,这当中还是有着菩提子的劳吧……”不由自主地,金一又联想到了自身,若不是菩提子的神异,他又如何能够从劫火之中脱身?须知惟有领悟到了阿赖耶识,或是达到了圣者的境界,方能渡过一场劫数而平安无事!
大约,虽然他自己还没有自觉,从那一次的渡劫、被困,到重塑金身,回归现世这一场中,他已经触到了那境界的边缘罢?只不过,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他的灵识却没能领悟到那一层次。
就在这时,陈庆之的身形,忽然像之前那些黑子一样,变得虚无飘渺起来,只是在一眨眼之间,他的轮廓都已经模糊不清!而他身后的那些白袍精兵,仍旧矗立不动,却一个个眼中落下泪来。痛哭,只为了自己的神将要离去!第三十章完
第七卷 第三十一章 南华真趾
第三十一章
眼看着陈庆之就要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一代军神即将离开这个世界,金一的心中真不知是什么滋味。也不晓得他这一去,是再入轮回呢,还是灵识也从此消散,天地间再也没有了陈庆之这么一位,在兵家的道路上,走到了至上一层境界的大人物?
随着陈庆之的身体逐渐模糊,他们身处的棋盘也随之朦胧起来,地上那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棋盘格都扭曲活动起来。正当金一屏息凝气,目送这位真正的军神离去时,灵台中却骤然响起了陈庆之的声音:“金钱神,老衲身后万事皆空,惟有这一群跟随我始终不离的兵将元神不昧,已经难以再到那轮回之中,投胎做人,倘若无所统属,便只能堕入那饿鬼道中,永世沉沦。我看你同行的那位史将军,亦是将种,可请他前来这棋盘中一试,若能凭他自己的能为闯过老衲身后留下的这座杀阵,当可继承老衲的传承,庶几兵家之道,不至于到我便中断。”
金一微微一惊,连忙应承下了,他侧过头来瞥了宇文邕一眼,却见他神色自若,好似这一段话,陈庆之只是朝他说了一遍,宇文邕根本就不知道一样。
见他答应了这件事,陈庆之好似甚为欣慰,又道:“天地大局,即将全然呈现,中土凡间的众多生灵何去何从,金钱神和宇文大家多多努力,勉之,勉之!”交代了最后这一句话,陈庆之再无半点牵挂,身形终于从这棋盘上完全消失。
而随着他的逝去,所有的白袍精兵也随之向当中凝聚,再然后,整座棋盘都好似一片大包袱般地裹了起来,向着中心陈庆之原先所在的地点包拢过来。那样子,就好似随着陈庆之的离去,这世界缺少了一件最有份量的东西,留下了巨大到无可填补的空白,以至于这棋盘都不能保持原状了。
“看来,也到了我们该走的时。候了!”宇文邕向金一点了点头,金一重展元龟变化,那元龟倏地变大,到了百丈方圆,让韩擒虎所率的那些千牛卫都站了上来,而在元*头顶的那传国玉玺,则就这样飘飘摇摇地向上飞出,所到之处天也开了一线,元龟便从这一线之中昂然飞出,就像在江河之中从容游动一般。
当飞出那一线天,金一从元龟的。背上向下看去,只见自己的脚下,乃是一片翻滚不休的血红煞气,看上去仿佛是流动的血液,诡异的是周遭并无容器,这一团血液却凝而不散,又无人搅动,却自动翻滚,好似是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
“这,便是我初见这位陈白袍时,。从他身上所见到的煞气。”宇文邕淡淡地道:“不过在陈白袍的身上,这煞气的威能比现在可要强大太多,他只是孤身一人来到我大军之前,煞气一张就有铺天盖地之势,我麾下本是纠合之众,被他的煞气一震之下阵势崩散,我这才被他卷了进去。阿一,若不是你来得及时,我二人又能合力召唤出传国玉玺,这一关当真是难以渡过,军神之名,果然不虚啊!”
说到传国玉玺,二人的目光又不约而同地投向了。悬在元*头顶的那传国玉玺,然而这一看之下,都是吃了一惊,只见那玉玺依旧悠然悬空,但其周围环绕的宝光紫气却已看不见了,只是一颗寻常的印玺罢了。
宇文邕眉头一皱,微一沉吟,抬起左手来一看,登时。一叹:“阿一,你瞧!这般境界,果然是可遇而不可求啊!”金一望去,只见宇文邕左手的权柄又再度放出黑光,恢复了原先的形态,看来被他二人合力逼出来,引发了传国玉玺之神通的权力,又已经回到了权柄之中。
他再查探自己的金箍棒中,果然那些钱力又都。回归,而当他和宇文邕合力召唤出玉玺的时候,这些钱力本该是与宇文邕的权力合而为一,脱离了他意志的操控才对。正如宇文邕所说的那样,此刻他二人已经无法体会到那虚无飘渺、至高无上的“势”之境界,过往的那一幕,就好似是一场梦一般……或者,现在才是真正的梦境,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金一骤然一惊,。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感悟?在五指山的佛境中成长,回到了真正的世界中之后,他便从未有过这样的迷惘,他始终牢记着,为了离开那些虚幻的景象,来到真实的天地之中,金家历代付出了多少代人的努力,才换来他的今天!金一的心中,时时刻刻都在铭记着,自己的双脚究竟是踏在什么样的大地上!为什么今天,他却会生出这样莫名的迷思来?
正是这一念之迷,他竟然忽略了在那回到他金箍棒的钱力之中,其实是多了一些不同的东西……但这一念之迷,却也提醒了金一,有一件奇异而极为重要的事,正在他的身边发生,也可以说,有一个极为重要的敌人,正来到他的身边……
梦,什么是梦?醒,何时是醒?若醒时的我,其实是梦里我的化身,而梦里的我,才是真正的自己,倏梦倏醒,谁能分辨?
“是什么人,用了什么法术,会让我对现实觉迷,而对梦境沉醉!”到底是在五指山的幻境之中,经历了最为严苛的成长,金一只是一瞬间,便发觉了身边的异样之处。他将元龟按下地面,让韩擒虎率军护着宇文邕,向后回转大军阵中,重整在北齐军的冲击下已经支离破碎的大周军阵。
金一自己,则等他们离开了元龟之背,将金箍棒一抖,元龟化去,身后却多了一双玄鸟之翼。只一扇,他就飞上半空,循着感应中那源头的方向,穿云破雾,直上云霄。
玄鸟一振,空间都难以成为阻隔,金一飞上云端,极目四望,就在他感应中的那个地方,见到了一个他绝对不想在现在看到的人。这个人,衣襟长不过膝,身上污垢点点,满脸的胡子拉茬,连眉目都看不清楚,分明就是个街头最为潦倒的流浪汉。
可是金一却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他:这分明就是南华老仙庄周,而且不同于之前的那一缕神念降在世间的投影,这位庄周多半就是微妙元通真君的本尊到了!
真君,乃是道门之中,地位仅在道祖太上老君之下的封号,道门的真君,其神通法门几可与佛门中的菩萨相比。而微妙元通真君庄周,则无疑在真君之中也是佼佼者,他是否早已晋入了那圣者的境界?
金一来到庄周身前,将金箍棒收在背后,冲着庄周微微点头:“庄仙人,你发出神念,召我来此,有何话要说?”
庄周半转过身来,向着金一上下打量了一番,面上微微露出讶色:“我听说金钱神出自五指山,身具七十二变的变化,还有独一无二的钱神法力,却只有十多年光阴,初时还有些不信,能走上七十二变道途之人,哪个不是天赋异禀,又有道缘,历经百年清修,甚或要转上几世,才能结成金丹成就道果,哪有十几岁就能练成这法门的?即便适才我神念降凡,与你也有往还,那神念不比真身,我只能操控其行动,却未必能经彼之眼而视,由彼之耳而听,是以也不能看透你的神通。如今一见,才知道果然盛名之下,别无虚士,金钱神你果然够资格挡住道门的重兴之路!”
金一冷笑一声:“庄仙人,你我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却不是我要挡住你道门的什么重兴之路。然则若庄仙人召我来此,只是为了要亲手取我性命,恕我大好有用之身,不能在此做困兽之斗了!”
他上来之时,原已做好了准备,将自己玄鸟变的一根尾羽留在了地面上,只须心念一动,玄鸟之翼便可以将他带回到地上,料想庄周以真君之身份,轻易不能降临凡尘,若是在地上战斗的话,他必定多有忌惮。
然而,正要回到地面上时,庄周的一句话,却令他停了下来,那是一句令他极为意外的问话:“金钱神,我发出神念,召唤你来此间,并非是要刀兵相见,我只是想要从你口中,得你一句说话,冲虚真人列御寇,到底出了什么事?”
列御寇,那是毁在寇谦之的掌下,不过当时是在玉楼观之中,这异宝独立于天地之外,若不是寇谦之击毁了列御寇的至人心镜,引发了足以烧毁整个楼观境界的火焰,才逼得许旌阳将他放走,连金一也想不出要用什么办法才能离开楼观之中。纵然庄周身为微妙元通真君,他也无法将自己的神识探入到玉楼观之中,故此才只能向金一要这一个回答。
金一正要回答,庄周将手一抬,在金一身前丈许处,倏地出现一面圆镜,淡淡好似透明的光芒:“金钱神,请你将自己的意念,投诸于这面镜子之中,我便可知晓其事。”
怎么这些人,都喜欢玩个镜子,列御寇更是将镜子当作了自己的根本重宝,杨剑也常用镜子来交通元神,难道说真幻之间的交替,镜子真有这般好用么?金一撇了撇嘴,知道庄周这是怕自己巧言如簧,以谎言来挑唆他,故此才用上了这样的法术,想必这一面镜子,有着可以分别神识真伪的神异吧?
但金一却根本就没有打算在这件事上欺骗庄周,甚至于,他更加乐于见到庄周得悉此事真相之后,到底会是什么样的表情:道门师君,为了求自己脱身,将前来营救自己的真人给当作了垫脚石,这件事只要想一想,就会让金一有一种想要大笑出来的冲动。第三十一章完
第七卷 第三十二章 凤凰炼心
第三十二章
金一依言,将自己的意念注入到那面镜子上,却见其中依旧是浑沌一片,看不出有什么形象,只有庄周注目其上,神情淡定,也不晓得看到了些什么。这般用法,确是了得,若是金一有丝毫作伪的念头,他连自己的意念到底在那镜子上会怎样反映出来也不晓得,又怎能做到天衣无缝?
所幸他心中坦然,只是回忆起当时的情景,瞬息便过,直到他记忆之中,造父驾着烈焰战车,载着心丧若死的列御寇消失在楼观中茫茫深处,这位冲虚真人的最后时刻,想必也全然呈现在了庄周的眼中。
出乎金一预料的是,庄周看罢,面上依旧是淡定自若,好似这一切根本和他关系不大,只是姑妄听之而已。他收起镜子,冲着金一拱了拱手,道:“适才你也曾说,彼此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亦深以为然,只是天地之大,自有存身之道,亦不必只是道不相同,便要拼个你死我活。今日就此别过,他日是否相见,相见时又是何种情形,只看天缘罢了。请了!”一声道罢,这微妙元通真君也不见掐诀念咒,如何作法,就那样从金一的面前凭空消失。
倘若是在半个时辰之前,金一只是眼睁睁看着他离去,完全摸不到对手的半点踪迹。然而经历了陈庆之那棋盘之役的洗礼,金一的神通已经摸到了圣境的边缘,纵使他完全没有自觉,却也不妨碍他的境界在不知不觉中有所提升。庄周的这一手,几乎是和他之前所收到那召唤他前来的神念如出一辙,将自己的身形当作是梦境,好似是大梦醒来,身体回到了现实之中,这其间的联系淡淡若无,除了他自己之外,又何尝会在这世间留下任何的痕迹?若是没有痕迹,那便是绝对的无,便是超脱了这个世界的存在,更加不用说被这世界中的人所探知了。
“记得少时读庄子,有所谓庄周梦蝶,不知是蝶化为庄周,还是庄周化蝶。想不到,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