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钱程





  金虎暗叫声“罢了!”他在赶路途中,遇到慧可被人追杀,原本无心相助,只是慧可在危急关头取出炼妖壶来保命,却叫他动了心思,于是沿途跟踪,伺机下手,岂料一击不中,反被三个敌人认作是慧可的同党,一齐痛下杀手,几人一路缠斗到此,金虎听见了牛琪琪的呼唤,才领着慧可来与金一会合。
  如今被慧可道破心意,索性就撕破了脸皮,冷笑道:“大和尚,你所言不错,这炼妖壶里装了多少妖怪的精血,我虎妖王断不能看着它落在你这等自诩为降妖伏魔之辈的手中。今日既然叫我撞见了,你放下宝壶,我可容你自行离去,如若执迷不悟,就连人带壶一齐留下吧!”
  慧可苦笑摇头,还没说话,旁边那个甫脱大难的和尚翻身站起,白白胖胖的脸儿已经没有半点血色,声音中微微带着颤音:“好,好妖怪,竟敢行凶!慧可师兄,你我之间万事好说,这害人的妖怪当前,还不速速用宝壶炼妖,贫僧为你掠阵!”
  顷刻之间,敌我关系变的一团乱,金一拎着铁棒俯视下面,颇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难道果真是我的个子变高了,就摸不到头脑了?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后脑,见还是能摸到的,这才放心,向金虎道:“阿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何人是敌,何人是友?”
  谁是敌谁是友,金虎自己都搞不清楚了,怎么能回答他?正在发怔,陡然脸色一变,叫道:“主人,小心脚下!”一面叫,一面挥刀飞扑过去。
  不等金虎出言提醒,金一也已觉察到脚下异动,那是灵台澄澈之故。他一发觉不对,随即脚下一跺,偌大的身子轻如鸿毛一样跳到半空,原地留下两个硕大的脚印。
  在空中翻了一个身,背后已经生出一对羽翼,金一转身下望,不禁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只见那两个大脚印里钻出两个人来,原本洁净的蓝色道袍满是灰尘,皱巴巴地,还有几条裂缝,人是灰头土脸,刘道士手中的剑都弯成了折尺形状。
  原来这两人用了土遁法,在地底避过了金一的追击,原本是想要伺机反击,不想被金一提前察觉,将巨灵变的大力都贯到脚上,这一跺不要紧,数十丈的地底都被压得死紧,犹如金铁一般的坚硬。亏得两个天道士道法精通,急忙全神运使土遁法,才能从这样的地底钻出,却没法再去分心使用别的神通来攻击金一了。
  刚刚从地底钻出,金虎便已扑到,横刀拦住两人的后路,韩擒虎挺槊挡住侧面,金一轻轻落在地上,铁棒遥指,冷笑道:“两位仙长,还要再打么?”
  辛刘二道士心中恚怒,论他们的能为,虽说比起王伯元有所不及,但也是堂堂的天道士水准,向来自高自大惯了,在道门中除了师君寇谦之之外,谁不敬重?哪知这次来到关西,两次遇到这姓金的小子,两次都闹的灰头土脸。
  实则这两人确有真才实学,否则以金虎之能,也不会被他们打得连脱身逃走都力有不逮,只是金一的能为世间再没有第二人能知,俩人这两次都是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本身的神通**成都使不出来。
  此时眼见对方三人都不是庸手,己方那和尚已经置身圈外,刘道士又被金一的铁棒打伤了,真个拼起命来,少说要留下一条半条在这里。大凡有道之士,不论本事高低,有一件事是确定无疑的,那就是爱惜羽毛,不肯涉险,大抵一个人若是能活的长久,活的舒心,胆子也就随之小了许多。
  这拼命的念头在他们心里只是一闪而过,辛道士便笑道:“这是怎么说的?我们是受大周同州霸府之请托,来追回宇文大冢宰被盗的宝物,咱们该是一家人才对,怎么动起手来了?误会,误会!”
  被盗的宝物?金一与韩擒虎对望一眼,目光都投向了慧可手中的炼妖壶。第二十章完
  第二十一章 舍身
  炼妖壶在凉州惊鸿一现,随即被慧可携去,金一并不知道个中的来龙去脉,此时听说辛道士指责慧可盗走了宝物,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韩擒虎为人处事就比金一老到许多,哼了一声,道:“这同州霸府的令牌是真是假,暂且不说,我听说你两位道长曾经伙同妖戎与北齐,在凉州伏袭我大周的迎亲团,似此是敌非友,大冢宰怎会将令牌给你,还请你们来追寻失物?定是你们几个招摇撞骗无疑!”
  中土经历了数百年的混战,官府权威早已倾颓,道门和佛门凭着自己的武力与安定人心的作用,长久以来保持着超然地位,哪一朝哪一代都要礼敬三分,已经灭国的元魏和南梁更是分别笃信佛道,是以这两门的势力极大,从来不把官府放在眼里。
  这两个道士只听本门师君的命令,让他们打大周他们就打大周,让他们帮宇文护就帮宇文护,竟是理所当然,从没觉得这中间有什么不当之处。此时听见韩擒虎拿这事做文章,辛道士竟冷笑道:“这是师君受了你们大周宇文大冢宰的托付,吩咐下的差遣,你有什么话语,只管去向你家宇文大冢宰问过,这宝壶我们可是势在必得。哪怕你们今日架了这梁子,大不了回头让你家宇文大冢宰来取,你两个小卒子还不是干瞪眼?”说到后来,言语中却露了怯意。
  韩擒虎一想不错,若是这两人所言不虚,果然是出于宇文护的请托,那么此物势必转手就到了宇文护的手中。只是转念一想,天道士和那和尚,都是佛道两门顶尖的人物,竟然为了这宝壶一齐出动,宇文护之志昭然若揭,而那慧可和尚拼死保护宝壶,也足见此壶关系重大。自己能够从中多设些阻挠的话,不就是坏了宇文护的好事?没准就立了功劳呐。
  无论如何,总之是不能眼看这几个人将宝壶和人带走,韩擒虎笑道:“原来如此,那可要说一声得罪了。”
  辛刘二人与那和尚见韩擒虎转脸作笑,以为他看在宇文护的份上服了软,正有些喜欢,哪知韩擒虎话锋一转:“只是我们守土有责,倘若眼睁睁看着两位仙长与大和尚在长安地界拿人,千牛卫和天王大家的面子往哪里搁?说不得,这人和宝壶,我都是要带回去的,烦请两位仙长回复大冢宰,就说宝壶已经到了千牛卫的帐中,只要他老人家一道军令,宝壶和犯人便可送至他的军前。如此,两位仙长与大和尚也算是不负大冢宰的请托了吧?”
  “可恼!”辛道士火往上撞,差点就要出手杀人,只是看看旁边两个都不是好相与的,自己这边两个带伤,打起来自己可照顾不过来,势必有所折损,别的还好说,万一让慧可趁机溜了,岂不是白白费了一场力气?
  想到这里,下意识地向慧可那里一望,忽然惊叫起来:“慧可去哪里了?”
  “咦!”“不好!”刘道士与那和尚也一齐叫了起来,想来适才众人对峙,全神贯注都是防着对手,慧可和尚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无声无息地逃了!
  辛道士一跌足,恨恨地瞪了韩擒虎三人一眼,撂下了几句狠话,便与同伴用遁法离去,虽说慧可和尚身负重伤,必定走不远,但他们两人带伤,找起来也是费劲,只好先去求援。
  韩擒虎见他们走远了,也是摇了摇头:“大意!慧可和尚与那宝壶想必干系重大,宇文大冢宰都欲得之而甘心,竟然就这么从我眼皮底下溜走了,以他禅宗二祖的能为,若是一心要逃,或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去哪里找?金兄弟,你那么高,也不看清楚些。”
  听见他的埋怨,金一收了巨灵变,将铁棒扛在肩上,笑道:“军主,你莫要着急,且看那是什么?”说着将手一指。
  韩擒虎循着他的手一看,只当自己是眼花了,再揉揉眼睛,分明又没花,那慧可和尚好端端地盘膝坐地,手中依然捧着那炼妖壶!白日见鬼了,怎么刚才六个人十二只眼睛,分明看见当地空无一人?
  金一笑而不答,原来他适才见双方争执不下,万一真要拼命的话,胜负难定,莫名其妙为了这慧可和尚与一个壶去和人拼命,他也觉得划不来,便暗里使个木石变中的障眼法,让慧可的所在看上去与土石一般无二。这法门其实平平无奇,纯粹是骗骗眼睛而已,不但过了一会就会失效,当时辛道士等人若是走出一段再回头看上一眼,角度和距离一变,这障眼法就没了作用。
  见三人围了过来,慧可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阿弥陀佛,贫僧苦心孤诣盗了这宝壶出来,原是怜悯天下苍生,要避免一场大祸,不想事到临头,还是无力回天。”
  金一看了看韩擒虎,抢先道:“大和尚,你先前在凉州示警,我也算承你的情,今日你和我们回去说明诸事,我便不来难为你。”这慧可和尚的诸般作为,想想也透着诡秘,在凉州时他突然现身,又丢给自己一块大冢宰府的令牌,现在又因为盗走了宝壶而被宇文护派人追杀,口口声声说什么要挽救天下苍生……种种加起来,难道说宇文护有什么重大图谋,能摇动天下,这宝壶则是其中关键?
  他如今已经上了天王宇文邕的船,宇文护可算是潜在的敌方,况且这慧可和尚几次三番在他面前露面,可见这图谋必定和他脱不开干系,因此一早下了决心,说什么也要弄个水落石出。
  三人品字形将慧可围在当中,金虎见他磨磨蹭蹭地,老大不耐烦,看那炼妖壶又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喝道:“和尚,我看你为人还算不错,拿得起放得下,算是个有道之士,怎么不知运数?你孤身一人逃到这里,遇到咱们,便是天意,快快交出宝壶,随我主人去吧。”
  慧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韩擒虎鉴貌辨色,大叫不好:“快拿住他,这人要铤而走险!”一面已经合身扑上。
  金一反应也是极快,手上铁棒已经挥了出去,直取慧可的手臂,眼看就要砸上了,哪知慧可的手臂外忽然泛起一层金光,犹如实质一般,铁棒砸上去当的一声大响,竟是金铁交鸣之声,金一虎口巨震,那铁棒竟被弹了回来。
  “好厉害!我这铁棒之下,神兵利器也要退避,慧可和尚肉身竟有这样的力道!”金一简直不敢相信,有这样的神通,慧可和尚怎么会被逼到如此境地?
  再看时,金一又是一惊,这弹指之间,慧可和尚的形容已然大变,原本瘦小枯干的身躯竟逐渐膨胀起来,脸上和手上的道道皱纹次第抚平,整个人犹如初生的婴儿一般光润嫩滑,看上去却显得诡异无比,世上哪有这样大身量的婴儿?况且这巨大婴儿还在一个劲地疯长个头……
  “慧可,你竟将炼妖壶打开了!”金虎失声惊呼,饶是他千年道行,身经百战,此时也是脸色苍白,这分明是慧可和尚将炼妖壶中的海量精华引入体内,身躯不能承受,才出现如此异象。
  慧可艰难无比地转过头来,已经被炼妖壶中的先天精华撑得鼓胀如球的嘴巴里,爆出两个字:“快……走……!”语声一出,两道狂风从鼻孔里直喷出来,韩擒虎首当其冲,来不及闪避,被一卷而起,不知飞到哪里去了,风势所及,地面上竟被犁出两条深沟。
  金虎一把扯住金一,叫道:“主人,快走!这和尚疯了,将炼妖壶打开,他本人必死无疑,这一方的生灵都要玉石俱焚,再不走,等他爆了体,咱们都要完蛋!”
  金一圆睁双目,指着慧可叫道:“那他怎么办?炼妖壶怎么办?”
  “全完了!”金虎急得虎目泛黄:“他禅宗讲究即身成佛,即心是佛,这身躯最是厉害不过,故而能承受如许精华,心神也能不乱。可他撑不了多久!他现在苦苦支撑,就是想要咱们逃远些,能少伤些人命!”
  “是这样吗?”金一抬起头来看着慧可,此时慧可已经面目全非,整个人象是吹了气一样鼓成一个圆球,头手脚五官无一处不圆,寒毛都根根直竖起来,无数细小的气流从头顶的发孔中喷向天空。
  此时的慧可,该是承受着多么巨大的痛苦?
  可是,他的眼睛还在看着金一,眼神中的温润平和,一如往昔。
  “走!”金一一顿足,脚下急退,金虎还嫌他太慢,化身一阵狂风,卷起金一便走。没走出多远,身后一声闷响,轰轰发发的气浪爆发开来。
  金虎拖着金一,施展法术狂奔数十里,等到身后的威胁减轻了,方才停下。金一站起身来一看四下,立时呆了:只见那道无形的气浪,就好似是地府的冥河水一样,冲到哪里就是一片死亡的气息,花草树木为之枯萎,蝼蚁鼠兔为之朽烂,活生生的牛马和生人被这气浪一冲,立时就象草木在火焰上烘烤过一样,迅速干瘪下去,随即变成一团沙土,被风一吹,散去无痕。
  回望来路,干枯大地上再无半点生气,慧可和尚与炼妖壶都是踪迹全无。金一怔在当地,隔了半晌,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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