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钱程





  他霍然站起,在殿中来回踱步,金一是半点不懂这些权争的事,插不上嘴,韩擒虎一介勇夫,比金一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时殿中寂静无声,只有宇文邕的脚步声橐橐作响。
  走了几圈,宇文邕倏地止步,抬头向金一道:“须得有人去同州一探虚实,就以彻查炼妖壶一事的名义。金一,我手上的人之中,对此事所知最多的便是你,你可愿去?”
  “我?”金一怔住:“我刚到长安,什么都不懂……”
  “这你不必担心。”宇文邕举手道:“场面上的事,自有人应付,你只管从炼妖壶入手彻查。哼,宇文护动用两名天道士和一个大阿阇梨来追杀慧可和尚,此壶对于他的图谋定然干系重大,从此入手定然错不了。金一,你只要愿去,想要什么只管开口。”
  话说的虽然婉转,但金一却分明察觉到,宇文邕身上那股黑光又开始隐隐作动,眸子中那种会令人不由自主地俯首听命的神采也湛然生光。这不是命令,却不容缴驳。
  “……是,我愿去。”金一微微低下了头,不和宇文邕的目光相触。他自己也知道,如果不是宇文护和佛门的潜在威胁,他原本可以逍遥自在,根本不用来长安,如今事到临头,他不去,指望谁去?
  “好!你要什么人,什么物,只管说出来,我为你做主。”宇文邕一击掌,身上黑光一张即收:“府库中已有的古钱旧钱,我皆已命人拣选出来,待会你自去取用就是,再过几日新钱铸行,收上来的钱也都优先供你。”
  “是。”金一也想不出要什么东西,只是说到帮手,他却有话说:“凉州龙骧将军史万岁,勇武过人,与我相得,可以请来帮手;还有唐州总管府的李大白先生,有独门妙法,人所不及,或许有大用,也请大家派了给我。”
  这两个都不是什么要紧人物,宇文邕随口便答应了,韩擒虎在旁急道:“此事乃我亲历,为何没有我的份?大家,小将请缨与金兄弟一同前往。”
  金一是无可无不可,宇文邕便也允了,见他再无所求,勉励了几句就遣了出去。
  此后一连两日,金一除了每天早上骑着牛琪琪到府库中转一圈,让钱神吸取一下钱币上的神力之外,便是和韩擒虎等千牛卫中的将士切磋武艺。凭他的武艺道法,论单打独斗,千牛卫中几乎找不到对手,然而中土神州数百年来战乱频繁,与人斗与妖斗甚至是与天兵地鬼斗的经验丰富无比,千牛卫所拥有的各种技艺令金一是大开眼界,乐在其中,尤其是玄门阵法,往往几个人的相互配合,就能让金一头痛好一会。
  这天,金一正与韩擒虎较量武艺,人报营外有人来访,金一出去一看,不禁喜上眉梢,奔过去拉住来人的手,叫道:“田田姐,你来了!身上大好了么?”
  何田田神情依然有些憔悴,病容却已不见了,抿着嘴笑道:“一弟,姐姐身上好不好,你该早知道才对。”一面说,一面递过一个小包裹。
  金一讪讪地笑,他心头的莲花与何田田之间若有感应,这两天来时时摇曳,暗香渐生,显然是何田田伤势转好的征兆,不过关心则乱,总是要问一句才安心。那包裹接在手中不用打开,便知是菩提根,金一忙推过去:“田田姐,此物对你身上伤势有好处,不必忙着还我。”
  “用不着了。”何田田道:“自昨晚之后,我便无法从此物上获取任何精气,想是其上多余的先天精气已经都被我吸纳了吧。况且我现在也可自行吸取日月精华,这灵根来之不易,不须做此竭泽而渔之事。”
  金一见说的有理,方将菩提根接过了,随手揣在怀里,问起何田田的住处,原来孙思邈在长安有一处寓所,此时正空着没人住,何田田便在彼处安身。
  正说话时,有军吏来寻金一,奉上一叠文书请他签收,金一收了一看,立时喜上眉梢:“田田姐,我有地了,你看!”一叠地契上,无一例外都写着自己的名字,金一捏在手里,薄博的纸片竟觉得有种让人心安的沉甸甸的感觉。
  “有什么好事?”
  金一闻声便笑:“李先生,来得好晚。”来人正是李大白,想是杨素奉了宇文邕的命令,已经传了他前来,预备往同州去,故而这书生穿着一身远行的装束,背上竟然还背着一个小包袱。
  营房之外,也不是什么说话的所在,恰好手上刚刚拿到了地契,金一索性请李大白与何田田一道去看看自己的土地,二人欣然允可,就在千牛卫借了三匹坐骑,纵马出城。至于牛琪琪,不是能骑来做这种“小事”的,就在营房中与金虎作伴。
  一路行来,原野仍旧是生机盎然的景象,仿佛看不出当日那场大爆炸的余波。走出几十里,何田田忽然眉头一皱,下马看了看路边的几株庄稼,又采了一味草药细细查看。
  “田田姐,怎么了?”
  何田田将手中的草药交给金一,指着下面的根须道:“一弟,这株草药好生奇怪,根须异常发达,好似长了几十年一般,但茎叶却又是初生几年的形状。我随孙处士采药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药株。”
  金一不懂药理,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只是想起杨素所说的话,不由得心中一动:“田田姐,若是这片地上的先天精气骤然增多,会不会长出这样的药株来?”
  “地里的先天精气骤然增多?”何田田失笑道:“一弟,你莫要听那些人云亦云的东西,什么是先天精气?那是这天地间最根本的元气,生生不息,无处不在却又无从捉摸,只在万物之间流转,地里就算多了,也会迅即消散。”
  “可是,要是一下子有许多先天精气在此地泄露出来,来不及消散在天地间,那又如何?”金一正问了一句,陡然觉得怀中有些异样,那菩提根竟忽然动了一动。第二十三章完
  第三卷 战长安 第二十四章 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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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一守着菩提根过了三年多,又揣着它一路走来,几曾见过这根条自己会动的?
  他忙将怀中的菩提根取出来,举到面前仔细查看,哪里晓得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菩提根和原先相比有什么异样。搔了搔头皮,心想莫非是错觉?
  修道之人心魔难免,这感觉的事原是说不大准的,既然一时拿不准,金一也就不管,只留了个心眼,将菩提根握在手里,继续与二人前行。
  越向前走,何田田所发现的异样植株便越多,其异变处更是花样迭出,千奇百怪,用何田田的话来说,那就是她这一辈子所见的变异植株,也没有这半晌所见的多。
  一面行间也将前日所发生的事情向两人解说,李大白一听就叫了起来:“前日我在长安城里写字,忽然间桌子一阵摇晃,害的我写了个歪笔,还道是地动,原来是你这里弄的古怪!金兄弟,依你这般说,那慧可和尚竟是和炼妖壶一起同归于尽了?”
  金一叹道:“李先生,。你是没见过那日的情景,那是方圆几十里内所有生灵的一场浩劫,慧可和尚身为始作俑者,除非他能包容下炼妖壶中的所有精气,否则断无生理——话说回来,若是他能做到这一点,那这场大祸也就被消弭于无形了。”
  两人听了。,都是默默点头,彼此立场虽异,然而慧可这人就是让人生不起什么憎恶之心,却以这种方式骤然辞世,死后尸骨都找不到,难免让人心中怅然。
  三人一时无语,脚下经行。处的异样植株也都视而不见了,直到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三人才又重新抬起头来,何田田惊咦一声:“竟有如此威烈!”
  眼前是一片了无生机的土黄的沙子在阳光下放射着无尽的炽热,满眼看不到半点绿意,与来路上生机盎然的原野相比,反差显得格外刺眼。
  李大白勒马站在绿野黄沙之间。的分野上,马前蹄踏着黄沙,后蹄踩着绿草,头扭来扭去地看,口中啧啧连声:“奇景!奇景啊!这就是当日万物生机灭绝之后所残留的遗迹么?当浮一大白啊!”
  何田田摇头失笑。也不。去理他。却想起一事。向金一道:“一弟。你不是说带我们来看看你地土地么?为何到这片荒地上来?”
  金一扬手一指。嘴角扬起苦笑:便是我地地了。看这地契上。四至写地分明。不就是这里?“
  “就是这里?”何田田惊道:“这片地除了黄沙什么都没有。虽说那先天精气终有散尽之时。可看这样子。也不知要多少时日。一弟。你这不是得了一片无用地地么?”
  李大白也道:“有土斯有财!只要地里能种庄稼。下了气力下去。总能长出粮食来填饱肚子。这才是土地地意义所在。似这片黄沙。看着是能下酒了。可是半颗粮食不长。要来有什么用?金兄弟。你还约了凉州冯阿三一家到长安来给你种地。难道就让他们种这样地不毛之地?”
  金一一拍脑袋。懊恼道:“怎么把这事给忘了!”若只是他自己地地产荒废。横竖是一身轻。也还不放在心上。可是这片地还寄托着冯阿三一家地未来。这家人可不象他身具神通。只能从地里刨食吃。当初大包大揽把人招来。如今手中只得这一片荒地。要如何向人家交待?
  见他发愁。何田田反要来安慰。刚要开口。忽然瞥见一件异样之事。指着金一地手惊叫起来:“阿一。你这菩提根怎么了?”
  深碧色的菩提根上,出现了一抹异色,从它下面竟生出了白色的根须!
  在金一三人的注视之下,那根须以肉眼可辨的速度疯狂生长,须臾之间便长出了数十条尺许长的根须,且无一例外地向下延伸,好似是接到了什么命令,都在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似的。
  金一看的目瞪口呆,一颗心怦怦直跳,菩提根自从离开五指山之后,就一直毫无变化,他甚至有种幻觉,这根条会不会已经死了?而今,这菩提根竟然自己生出了根须来,是否意味着这灵根终于找到了适合他生长的地方?
  可是……低头看看脚下的黄沙,举目四望,除了视野尽头的一抹绿色,大地上尽是了无生机的漫漫黄沙,难道这地方能适合菩提根这样的异种灵根生长?要知道,之前它所生长的地方,可是被如来佛祖的佛法庇佑的佛境,那里的空气都是带着甜味,泉水都有股**的!
  手上的短短根条,仿佛有千斤之重,金一的脑海里,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面来回交换,一会儿是这菩提根生长的枝繁叶茂,一串串的菩提子挂在枝上,翠绿的颜色浓的好象要滴下来;一会儿却浮现出慧可和尚引爆炼妖壶时的情景,先天精气的无形波浪所及之处,一切生灵都逃不过消亡的下场,夏
  野顷刻成了荒漠!
  这一种下去,会是什么结果?金一的手微微颤抖着,额头上竟已渗出汗来。
  下意识地,他的手在空中转了转,只是转了转,仍旧拿不定主意是该种下去呢,还是该收起来,谨慎从事。可是这一转,却转出了意想不到的效果,那些已经向着地面生长出来的根须,随着这一转,与地面之间便有了些角度,这些根须竟仿佛是有灵识一般,在空中转了个方向,不一会就又指向地面。
  六只眼睛之下,这样的变化自然无所遁形。何田田忽道:“一弟,就种在这里吧。”
  一还是有些犹豫,这可没得后悔药吃,要是种坏了,那可就一了百了。
  “一弟,你看。”伸出白晢的手,轻抚着那些向着地面极力伸展的根须,何田田的语声中多了几分莫名的意味,仿佛是唏嘘一般:“这是有灵性的植株,它在这里生出根须,定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命运。一弟,这是它自己的选择,是它的天命啊!”
  天命么?金一望着手中。的根条,又转头去看看李大白。
  “天生我。才必有用!”
  李大白语出惊人,听得金。一与何田田都是一怔:“李先生,这是什么词句?”
  李大白搔了搔头,讪笑道。:“这是我闲常无事想出来的歪诗,连不起上下来,只是觉得有所领悟,故而一直记着。我以为,天生万物,总是有他的用处,有他该在的地方,行所当行,止所当止。何姑娘说得对,这本是灵根,忽然有这样的感应,必是得知了它的天命所归,就在这里种下去吧,这就是它该在的地方。”
  眼睛望着手中的菩提根,金一。想起的却是五指山中的岁月。三年的孤独跋涉,是什么改变了他的命运?不就是这菩提根上的一抹绿色吗!如今,菩提根也要去经历属于它的宿命了……它会离自己而去,还是会重新为自己的命运掀开新的一页?
  手一挥,脚下已经多了。一个浅浅的坑,金一蹲下去,珍而重之地将菩提根放在里面,然后轻轻地将沙土掩上,唯恐伤及了一点根须。
  黄沙之中,暗碧色的菩提根格外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