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点





  姜缎君也厌烦了这种灯红酒绿,迎客陪笑的日子,冀盼过着一般上班族的生活。如今白天工作,晚上在家等他,既能过正常的生活,又可以比一般上班族有更多的金钱去享受,这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她这样告诉自己。
  她自认不是拜金女…满脑子只塞满如何攫取名牌和金钱,又不想放弃比一般标准还好一些的享受,而委屈了自己的美丽。这种包养的生活,刚好适合在欲望世界中属于半吊子的她。
  直到发生钟文庆的命案,把她的借口全打乱了。姜缎君开始后悔为什么要过这种囚禁似的生活,甚至把悔恨延伸到大四那段胡乱花钱的日子。但是舒服的享受就像毒品,一旦上瘾了,就难以戒除。
  后悔、不舍,不舍、后悔,她的脑子全是矛盾的挣扎。她猛然把全身浸到浴缸的温水中,让浴室回荡溢出的水所泼溅的声音。逃避,是她不愿面对矛盾的方法。
5
  翌日,赵斐楠因为一件怀疑是他杀的跳楼案,忙得不可开交,忘记把杨亚艺的唾液送交法医,也没有跟任何人提起。
  检体就这样躺在他的抽屉里。
  罗晶连续两篇以杨亚艺身为钟文庆多年同学的角度,观看这件凶杀案的报导,让读者有耳目一新的感觉,主任因此夸赞了她几句,不再是冷眼看她…什么时候才要辞职?!
  不过,这种报导也不能多写,写多了就有误导读者之嫌。接下来,要找什么新闻呢?主任不说,老鸟不带,她只好干瞪眼,到处瞎晃了,最后又晃去找邵琴发牢骚。
  邵琴冀盼能帮杨亚艺洗刷冤屈,仔细收集了从案发以来的剪报。报导大都平铺直诉,有几则则是把新闻当做小说写,冒出她都不知道的情节,看得她啼笑皆非。别的媒体则藉此机会大剌剌地写着…警方对于这则报导,予以严正驳斥。也算是一种商业战争。
  一脸颓丧的罗晶却没瞧见邵琴紧绷的脸,只顾吃着墨西哥饼BURRITO,像春卷似的白色面皮上面烙印着几片焦黄,被咬开的锯齿状开口垂下几绺的牛肉丝、融化的丝状起司和生菜,她急忙用舌头接住,再奋力一吸,免得馅料掉下来。然后埋怨在报社里自己宛如废人一个,只知道瞎忙,忙到都不知道怎么下笔写稿子……
  “你也别一直发牢骚啦,帮我想想案情。”
  “对唷,这个比较重要。”罗晶抓起一迭剪报,一则则细心阅读。
  “对不起,我是焦急,又认为自己没有用,才讲话大声些。”
  “哎呀,说这些太见外了。换我是你的话,我的口气可能比你更差的。”罗晶一手托住下巴说。“究竟谁是目击者呢?而且只有一家媒体率先报导,我们也是事后才赶着引诉,可见这是从特殊管道获得的内幕消息,不是检警公布的。”
  “嗯,检察官跟项目小组对这则新闻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可见消息不假。”
  “这则新闻好像犹抱琵琶半遮面,目击者到底看到多少案发经过呢?根本就是吊人味口嘛!我私底下问过老林了,他说他也想不透……才怪!我看他跟那个刑警挺熟的,怎么可能不晓得这个重大线索呢?”
  凶手到底是那个圈子的人呢?朋友、同事、情人、讨债集团、甚至是偶发的冲突导致怀恨在心?即使罗晶依旧怀疑杨亚艺是凶手,但她还是不自觉地想起这些可能性。她随即又叮咛自己,不要把友情加了进去。
  “对了,你能以记者的身份去问刑警吗?”
  “唉……不是我不去问,而是我们报社早就派人去问了,警方三缄其口,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她两手一摊。“所以,没折!罗晶瞧着她满脸哀愁,忍不住问。“你那么关心杨亚艺,怎么会跟他分手呢?”
  邵琴的目光在拥塞的黑暗与稀疏的灯光之间游移,娓娓道出往事。
  她来自屏东,父亲是远洋渔船的船长,经年累月不在家,母亲则在渔市场工作。因此即使她不是老大也必须腾出手来照顾家庭,陪伴祖父母,照料自己。
  她跟杨亚艺是在校际的联谊中认识,参加的学生有几十人,因此起初的感觉只不过普通罢了。严格地说,只是晓得有这个人而已,没有什么深刻印象。毕竟一个长像平凡、一个像邻家女孩,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内,再加上交谈也没几句话,要激起火花很难。
  交往之后杨亚艺曾跟她表示,那天他是闲到不晓得要干什么,才临时参加的。那付好像很倒霉的样子,让她气得搥了他好几拳。
  后来她们在饶河街的夜市巧遇,两人像同学般一边逛着小吃摊、一边闲聊。在没有心动的压力下,反而能表现出自己真实的一面,没有那份刻意表现的做作。也因此,很自然地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
  无心插柳、柳成荫吧,逐渐熟稔之后,爱情也随之萌生,于是两人开始交往。而且一个是农家子弟,一位是家里从事渔业,类似的纯朴生长背景也默默拉近两人的距离。
  她们感情的发展属于细火慢炖型的,淡淡的,在交往的这几年中鲜少出现激情与感动。或许正因为她们的感情是慢火熬出来的,并非一时的激情,因此即使两人分手了,依旧关心着对方。
  邵琴凝看搁在墙脚的一把廉价透明雨伞,那是她们在饶河街逛完了街,准备各自回家时突然下起雨,杨亚艺特地买来给她遮雨的。这根本不算什么礼物,何况杨亚艺也送给她比那把雨伞贵重许多的礼物,但是她仍然保留着。究竟是因为节俭才舍不得、或者那是杨亚艺第一次送她的东西呢?她也拎不清了。
  几年前她父亲的渔船在印度洋作业时,因为大陆渔工一时酒醉而意气用事,把台籍干部都关在轮机房里软禁,幸好菲籍船员及时伸出援手,偷偷把船驶往斯里兰卡,他们才得已脱困。在那段生死未卜的期间,亲朋好友一有空就聚集在船公司或邵家,等待渴求的好消息早日传来。正因为有这段生离死别的切身之痛,令邵琴更想为杨亚艺洗刷杀人的冤屈。
  她只是个单纯的女孩,从未看过推理小说,当同事说起柯南这个名字,她还以为是宫崎骏笔下的人物,因此对于这件既简单却复杂的案子,她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
  “唉……我什么都帮不了他。”邵琴垂头丧气地说。
  “你不要再自责啦。如果你这样沮丧下去,别说帮他了,就连他的情绪也会被你影响,这样反帮了倒忙。”
  “说的也是,就算不能帮上忙,至少还能默默陪伴他,不让他认为所有人都离他而去,因而自暴自弃。”她硬挤出苦笑。
  “即使你们分手了,但是我好羡慕你们的爱情喔!有多少满嘴情话、举止全是浪漫的情人,能够一起共患难呢?”
  “呵呵……”邵琴不自觉地苦笑。
  “明天,又是未知的一天。有多少人满怀希望、笑脸相迎,吟诵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也许,明天果然是崭新的日子,只不过是充满挫折与失败。”
  “哈!失败相对于成功而言,的确是崭新!虽然有点悲观,却是很实际。”
  “偶尔讽刺、自嘲一下,或者学我发发牢骚,日子会比较好过。”
  “知道啦,那我就听你继续发牢骚吧,免得被你说不够朋友。”
  “那……准备好了吗?一、二、三,开始了!
  两人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6
  姜缎君自从约杨亚艺吃饭之后,心里无法挥去对他的愧疚,在大厅等电梯时,如果杨亚艺也在旁边,她总是撇过头去,佯装不认识,但是此举却显得十分做作。杨亚艺即使知道跟她没有未来,也必须远离她,却拒绝不了潜意识所散发出来的诱惑,‘恰巧’迎向有她的角落。
  倘若电梯里有其它住户还好,假如只有他们俩,既想开口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显尴尬。两人又忍不住想见到对方,即使在电梯默默不语的‘巧遇’也好,至少能用眼神来表达心中的关切。
  只不过姜缎君偶尔仍会忍不住用眼神挑逗他。有次姜缎君开玩笑地轻吻他的脸颊,逗得他满脸通红,而她却咯咯笑了出来。两人笑眼凝视,不约而同地忆起前阵子所发生的事……
  杨亚艺若有似无的刻意,又让他们在电梯前碰面。
  姜缎君的双颊抹上腮红,却突显出故意要掩饰的病容似的苍白。
  电梯来了,杨亚艺礼貌地先走进去,一手抵住电梯门,好让她从容进来。在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剎那间,面无表情的杨亚艺随即漾着担忧而非只是关心的眼神,直直盯着憔悴的她。从进入大楼就一直刻意抬头挺胸的姜缎君,在‘油然而发的在乎’她的目光笼罩下被击溃,再也撑不住身心俱疲的身子猛然蹲了下去,眼眶也不自觉地温润。
  他吓得急忙蹲下,紧握姜缎君的双肩。这一握,更让她想哭,想投进他的怀里恸哭。
  杨亚艺紧张地问。“怎么了?你还好吧?要我送你去医院吗?”
  她咬了咬唇,表情也从心动转变为促狭。“我刚刚就是去医院夹娃娃!
  “阿!”他惊愕地轻喊出来,双手也不自觉地发抖。这份因关爱所导致的抖动,虽然短暂,但那是发自内心深处,憾动了她刻意表现出来的冷淡,以及渴望被在乎的满足。
  姜缎君在他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整理了纷乱的思绪,彷佛对镜中的自己说。“姓张的只派个小弟送我去医院堕胎,而他却跟老婆回乡下扫墓。呵呵……”怨叹的苦笑从她颤栗的双唇间发出。
  电梯停了,她挺着腰杆子走出去,他继续往上飘福电梯又停了,他没有走出去,而是捺下一楼的按键。
  姜缎君斜躺在黑色的真皮沙发,玻ё叛厶魍颐擅傻奶炜铡2恢硕嗑茫湃说牡缌迳盟纳碜用腿换瘟艘换巍K蚩竺牛呃壬喜患魏稳俗儆埃挥忻疟叩囊恢凰芰洗鸵徽胖健?br />   她捡起纸张,上面写着…好好休息!
  她翻开塑料袋,里面是热腾腾的猪肝面线。
  她崩溃似的蹲下来,把脸埋进僵硬的双臂里啜泣,紧抓着那张寥寥数语的纸片。
  黄昏时刻,大楼附近的巷子挤满停放的机车,就像被集体枪毙的万车冢。杨亚艺把别人的机车左推右挪,才硬把机车塞了进去。他把安全帽放进后座底下的置物箱,喀一声,阖上座垫,突然有人拍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瞧,是位穿着黑色T恤的陌生年轻男子,模样有些吊儿郎当。
  “你叫杨亚艺?”男人面无表情地说。
  “欸!你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男人结实的拳头就往他的肚子揍了下去,然后漾着轻蔑的表情说。“如果你以后还盯着我们大哥的女人看,下次打你的不是拳头,而是刀子!今天只是警告,知道吗?”
  “你……”他痛苦地摀住腹部。“大哥的女人是谁呀!会不会是误会呢?”
  “哼!我们已经注意你很久了,还误会!男人鄙夷地瞅着他。“姜缎君你认识吧!
  “我跟她又没什么,只是普通的邻居呀!”他焦急为自己辩护。
  “我大哥当然知道你跟她没什么,如果你们有什么的话,你还能站在这里吗?”男人像玩弄孩子似的拍了拍他的脸颊。“乖一点,知道吗?不要没事找事做。”
  男人说完之后便快步离开,懒得理会他的解释。不远处一位负责把风的男子若无其事地左顾右盼,然后朝黑衣男的方向走去。
  该来的,还是来了!可是,我只不过想关心她而已,又没抱着非份之想!唉,该做个了断了,何况我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何必那么在乎她脸上的哀怨与孤寂呢?杨亚艺阖上眸子,微微抬起下巴,重重吐出无奈的气息。
  当他走进大厅的时候,发现姜缎君正在跟管理员讲话,于是他低着头,快步掠过。但是姜缎君却瞥见他的身影,便找了个借口离开柜台,朝他走来。
  这……要怎么阻止呢?如果他改走楼梯的话,不是更引人侧目吗?
  电梯来了,他们俩如同往常一前一后进入。
  姜缎君再也忍不住这些日子以来刻意遏制的关切,担忧地凝看他。“现在案情怎样了?你千万不要气馁,需要我帮忙的话,就尽管开口!
  “唉……”杨亚艺蹙起眉头,斜睨着她,惶惑地想着,我刚刚才决定要远离你,你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开口说话,更是让我心暖的关怀呢?你,到底要我怎样?
  姜缎君见他愁眉不展,以为案情仍然处于胶着状态,警方还是把他当作嫌疑犯,不禁叹了口气,拍了下他的肩膀,给他打气鼓励。
  他只能全身僵硬地投以苦笑,不敢、也不愿再有逾越的行为。
7
  因为那件疑似他杀的跳楼案,赵斐楠和杨贺宁一起前去找法医,希望法医从血肉模糊的尸体找出对案情有突破的线索。
  线索是有了,但是赵斐楠仍然一脸茫然地瞅着法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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