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然挑衅





  冲锋枪仍在怒吼咆哮。
  一个人打着一只手电筒,可能是托里尼。细细的光束射向我最初跑去的方向。
  他们还没发现沙地里我的脚印,匆忙中他们根本没想到跟踪它。我的逃跑来得实在是太意外了。
  我感到地面又往下了,我不假思索地滚下去,落进一个松软的洼地。
  我回望一眼,发现这下在我和冲锋枪手之间横着一堵坚固的沙墙。
  我的眼睛这时已经习惯了黑暗,没有月光也能确认方向了。
  我来到了沙丘边缘,这里的地形玩捉迷藏的游戏真是太理想了。洼地、低谷和长满草的高坡相互交织。
  我不给自己长时间喘息的机会。
  当海滩上冲锋枪的扫射越来越稀、托里尼停止了怒喊时,我继续往前走。朝着托里尼肯定没想到我会走的方向。
  我利用那些保护性的洼地,朝陆地方向拐了一个弯,跟海滩平行地跑回我来的方向。
  那座要塞似的废墟出现在我的左侧,已经近多了。
  我身在一座岛上。前面那座阴森森的建筑有可能是什么呢?一座堡垒?从前的一座要塞?
  我听说过长岛边有这种东西。
  但我没有去那黑房里藏身。就我所知,只有电影英雄们才会作出这么愚蠢的举动。
  冲锋枪暂时停止了扫射。
  歹徒们看出来了,他们那么做只是白浪费弹药。
  船上的探照灯仍然对着它照射的那段河岸的上方。我在朝陆地一侧爬上一道坡,在那里躺下来,躺在密密的沙丘草丛中。
  我小心地分开草丛,向海滩上张望。
  什么也没变。
  树十横在那辆被压碎的模型坦克上。
  带舷外发动机的橡皮艇还停在托里尼及其手下停放的位置上。
  探照灯在海浪中上下起伏,一直对着一个地点。
  托里尼及其歹徒们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我向右侦察,看不到手电筒光,因此我毫不迟疑地躬身越过沙丘,向我熟悉的那段浮木跑下去。
  啥事也没有。
  我速度不减,继续奔跑,来到橡皮艇旁。
  我抓住前缆,后退着将橡皮艇拖下水,拖离岸,拖离探望灯光。海浪从后面拍打在我的腿上。
  当水漫到我的臀部时,我爬上船,迅速收进前缆,在起伏的橡皮艇里认清方向,然后放下舷外发动机。我打开起火器,检查其他的开关,拖起起动绳,发动了橡皮艇。
  我成功了!
  我斜对着海浪,驶出那只大船上射出的光柱。那是一艘改造的旧捕鲸船,探照灯装在它的前甲板上。
  我要真能不受阻挠地到达那艘船,那才怪呢。
  电梯门刚打开一半,菲尔就看到有人正想迅速关上奎奇的豪华公寓的房门。
  某个一定有理由偷偷地向过道和电梯里窥望的人。
  菲尔冲出去,以破纪录的速度跑过四米昂贵的地毯,同时拨出手枪,纵身一跳,双脚同时踢中了门板。
  就听“咔”的一声,门后的那家伙没来得及转动钥匙,门板哗啦啦地从锁和门轴里脱出。门后的那人大叫一声,随倒下的门一起跌在地上,半个身子被压在门板下,疼得直喊。
  史蒂夫从楼梯间的一扇门里冲出,和菲尔一起将那个家伙从门板下拖出,拖进房间里。
  两名联邦探员将奎奇按在一张沙发上。奎奇连声呻吟。当史蒂夫给他戴上手铐时,他也没有住声。
  “嘿,这是干什么?”矮小敦实的奎奇喊道。他穿着一身金黄色的真丝西服,向后梳得油光光的黑发有些蓬乱。
  “这是规定。”史蒂夫干巴巴地说,冷笑着直起身。
  奎奇不满地叫道:“我这是被捕了吗?”
  “一点不错。”菲尔说着,从上衣口袋里取出逮捕令,拿到奎奇鼻子底下。
  “因为什么?”奎奇尖叫道,“主要是——什么?参与?有组织的犯罪?”
  他靠回去,后脑靠在较靠背上。
  “你们先得证明给我看!”
  菲尔折起逮捕令,塞回上装内袋里。“你还想得起什么更粗俗的吗?”
  “戈提被捕时也是这么胡说的。”史蒂夫冷笑着说,“可后来呢?他吃惊地不得不看到,有一大堆证据,他还蒙在鼓里。”
  奎奇·韦勃脸色发白了。“你们这些猪!”他喘着粗气说,“你们窃听我!”
  “我们从早到晚都在窃听,”菲尔说,“区检察官和预审法官听得耳朵都发烫了。”
  “这是——这是……”奎奇喘息道。
  “法律上是允许的,”菲尔帮他讲下去。他坐到这位流氓前面的一张沙发椅扶手上。
  “你看看这个。”史蒂夫一指桌子对菲尔说。
  菲尔坐在其扶手上的那张沙发椅前面有只杯子,杯子里还有半杯液体,根据颜色判断,杯中物是威士忌。
  奎奇面前放着另一只杯子。
  史蒂夫伸手罩住烟灰缸,小心地用手碰碰一根烟蒂。
  “刚刚摁熄的。”他望望菲尔,肯定地说。“没人从消防梯逃走。但楼梯间顶上有梯子通到阁楼上去。那里有只从天窗放下来的梯子。梯子是放下来了的!”
  菲尔轻吹一声口哨,又转向奎奇。“喏,我们要找的那人是谁?”他故作友好地问。
  奎奇撇着嘴,一副满腔仇恨的神情。“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不要脸的家伙要找谁——我这儿没别人。”
  菲尔冲到他身旁,抓住他的衣领。奎奇的衣服“哗”的一声撕破了。
  奎奇吓得直抖嗦。
  “我警告你!”菲尔严厉地说道,“你要再讲一遍这个词……”
  “这——这不——不是对官员的伤——伤害,”奎奇语无伦次。“我——我对我所有的——朋友都讲‘不要脸的家伙’!”
  “好极了,”菲尔冷笑着回答道。“那大概也是谁都叫你‘不要脸的家伙’吧。”
  “是——是,当——当然!”奎奇连这几个音节都讲得结结巴巴。
  “好吧,不要脸的家伙……”菲尔的手抓得更紧了。“既然我们现在是朋友,请你告诉我一些可信的消息。明白了吗?”
  “是——是,可——可是——我——我……”奎奇透不过气来。在他这一行里,他是个令人生畏的危险人物。但他眼下的样子实在是可怜。
  史蒂夫警惕地静观着事态的发展。
  他完全能理解菲尔的反应,也能体会到他的激怒。
  但这根本不能改变,纵使心里再难过,一名联邦探员也得遵守他的工作纪律。
  “菲尔——”史蒂夫低声提醒,安慰他。
  菲尔不听。
  “我想知道,我的同事在哪儿!”他冲那个流氓喊道。
  “难道我负责失踪的臭警察吗?”奎奇吼道。史蒂夫的干涉似乎又让他取得了优势。“我跟这有什么……”
  菲尔将奎奇推到沙发上,他第二次像只橡皮球似的从垫子上跳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他向奎奇扑去。
  眼见拳头飞上身来,奎奇大声喊叫——那拳头锤子一样硬,毫不留情。
  但拳头没有落下。
  史蒂夫及时插手了。他不得不用尽全气才拉回菲尔,不让他自找麻烦。
  “哎呀,”史蒂夫喘息道,“别犯傻,菲尔。他没有抵抗力,你这样冲动会受处分的。”
  菲尔像头疯牛似地喘息着,又坐回沙发椅里。
  史蒂夫站在他近旁,掏出手机,呼叫科研部。“科研部”是纽约警察局的中心实验室,驻在布隆克斯。
  如果需要派痕迹侦查小组前来出事现场的话,各警区连同联邦调查局各分局都向那里求援。
  奎奇·韦勃脸色通红,粗气直喘。
  当他终于又能呼吸了时,他冲菲尔大嚷:“我会找你算账的,不要脸的家伙!这你可以放心!我要给我的律师打电话!马上就打!我告诉你,到时候我们会找你算账的!”他停下时呼呼喘气。他又透不过气来了。
  菲尔保持着镇静。他知道史蒂夫是对的,他现在又控制住自己了。
  对杰瑞的担忧和这位矮小的皮条老大的厚颜无耻令他刚才忍无可忍,失去了控制。好在有史蒂夫在,还能及时收住了。
  史蒂夫向科研部报告了“猫咪”酒馆的地址,然后关上了手机。
  “他们派人带调制调解器和所有那些电子设备前来。”他说。
  “好得很,”菲尔回答道,目光没有离开沙发上的那个矮小的家伙。“那我们20分钟后就会知道,谁在这里喝过他的威士忌了。”
  奎奇脸上刚刚有了点颜色,又重新变苍白了。
  “我要给我的律师打电话!”他粗声说道。
  “没问题。”菲尔客气地回答说,“他叫什么?”
  “谁?”奎奇盯着他。
  “你的律师。”菲尔耐心地回答。
  “我记得号码。”
  “这我相信,”菲尔冷冰冰地笑道,“但我们还是需要他的名字。”
  “为什么这样?”奎奇喊道,“我就一点权利都没有了吗?你们这些该死的警察可以随心所欲地逮捕人吗?你们有没有讲一句话解释我的权利?”
  “我们是不是忘记这个了?”菲尔假装不知所措地望着史蒂夫。
  史蒂夫点点头。这回是他警告地走向那位流氓,从桌子的另一侧走过来。
  奎奇看上去吓坏了,他像只落网的金鱼似地张开嘴又闭上。
  “爱德华·韦勃先生,”史蒂夫说道,听上去像是一声威胁。“对吗?”
  奎奇干咽一口,重新毕恭毕敬地抬头望这位金发探员,低声下气地说,“是我。”
  “很好,”史蒂夫接着说,“那我按照义务请求您注意,韦勃先生。从现在起您的话可以作为法庭上的证词。您有权保持沉默。您有权通知一位律师……”
  史蒂夫说完逮捕时的套语。
  奎奇听完后神情并未快活起来。
  “那就再从头来起。”菲尔又开口了,“那位律师叫什么?”
  “我不讲。”奎奇决定顽固到底。“如果我不能亲自给他打电话,我就不讲他的名字。”
  他拉了拉被撕破的真丝上衣,双臂交叉在胸前。
  “给你最后改过的机会。”史蒂夫说道,“你说出名字,我们查电话号码。然后我给他打电话,你可以跟他通话,行吗?”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以你相称了?”奎奇抱怨道。
  “自从我们互称‘不要脸的家伙’开始。”菲尔回答说。
  奎奇深吸一口气,然后含糊地说,“韩科克。”
  “什么?”史蒂夫问道。他已经跪在电话台子前了、台子下格里堆着电话号码簿。
  “韩科克,”奎奇不情愿地重复道,“史泰峰·w·韩科克。”
  “曼哈顿吗?”
  “是的,妈的。”奎奇听上去像在哭似的,好像他根本不喜欢他坚持过要通知他的律师。
  菲尔忍不住冷笑。如果他们听任这个流氓自便的话,他就会拔通托里尼或其熟人的号码,然后假装是在跟一位律师讲话。托里尼就有机会判断这个消息的价值,同时派他熟人的律师来奎奇·韦勃这儿。
  史蒂夫找出韩科克的私人号码,拔号,等那位律师来接。
  “请等一下。”史蒂夫说着,将手机递给奎奇。
  菲尔同时用他自己的手机给海先生打电话。托里尼的各所住处包括他在曼哈顿的一座别墅都已受到监视。
  至今没发现什么。也没有见到托里尼本人。看来连他待在哪里都还不知道。
  发动机的轰隆声和探照机的光束从四面八方向我铺天盖地而来。
  我还没接近那艘捕鲸船到20米远的地方。
  海浪哗哗,涛声降降,风声怒吼,全被涌起的嘈杂声淹没了。至少有两只船拦截我接近捕鲸船。
  我听天由命地降低速度。舷外发动机的响声变成了咕噜声,在隆隆马达声中几乎再也听不见了。
  我拭去脸上的海水。有可能它是跟汗珠混杂着。
  虽然天气寒冷,大风将浪花抽打在我脸上,我还是浑身发热。
  有可能那麻醉剂有种我还一无所觉的长效作用。
  “请您掉转船头开回海滩!”高音喇叭里传出冷漠无情的声音。
  他们没送我去喂鱼就算很客气了。
  一梭子冲锋枪子弹扫射起来,在我的橡皮艇前掀起白色的浪花。
  为了不让他们误以为我有什么企图,我缓缓地抓住舷外发动机的转向舵,小心地加大油门,将船转个弯,朝岸边开去。他们有探照灯,能看得一清二楚。
  五只船左右夹护着,我现在能数得出来。不是橡皮艇,而是长形的合成材料的摩托艇,带有舷内发动机。每只船上似乎都至少有两人。
  见鬼,它们一下子从哪里钻出来的?
  橡皮艇还没有滑上海滩,我的目光就落在了那要塞似的废墟上。
  废墟上突然亮起了灯。亮光从三扇正方形的窗框射过来。托里尼在这座岛上驻扎了他的私人军队吗?会不会这整座岛都属于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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