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塔系列05卡拉之狼
8
现在那个把自己叫作米阿的女人开始边觅食边说话了。罗兰对此也很熟悉,因为这也是她惯例的一部分,但他还是毛骨悚然。尽管他正盯着她看,他仍然觉得同一个喉咙竟然能发出那么多种不同的嗓音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她问她自己她怎么样。她告诉她自己她做得很好,万分感谢。她提到一个叫比尔的人,也可能是布尔。她问候了某人的母亲。她向某人询问了一个叫莫豪斯的地方,然后用浑厚粗重的声音——毫无疑问是个男人的声音——告诉自己她既不去莫豪斯也不去没豪斯。说完,她沙哑地笑了起来,所以这肯定是什么笑话之类的。她做了好几次自我介绍(像其他几晚一样),她称自己为米阿,这是一个罗兰早年还在蓟犁时就很熟悉的名字。这差不多是个神圣的名字。她行了两次屈膝礼,微微地提着她那并不存在的裙子,她的动作让罗兰的心一阵抽痛——他第一次看到这种行礼方式是在眉脊泗,那时他和他的朋友阿兰和库斯伯特是被父亲们送到那边去的。
她又走回了
(宴会厅)的边缘池塘的边缘,浑身湿漉漉的,闪闪发光。她待在原地没动足有五分钟,然后是十分钟。那只猫头鹰又发出它的嘲讽般的招呼声——呼!——仿佛是作为回应,月亮从云后探出头来,短暂地露了露脸。这时一个小动物赖以藏身的阴影消失了,它飞快地从那女人身边蹿了出去。但她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它,把脸埋进了它还在翻腾的肚子里。然后是一阵咀嚼什么湿答答东西的声音,紧接着是几声嘎吱嘎吱的啃咬声。她把那东西撕成两半,把剩下的一口吞下。她打了个饱嗝,声音在水面引起了几声回响。她又回到了水里。这次她溅起了很大的水花,罗兰知道今晚的宴会就算是结束了。她甚至还毫不费力地抓了些飞动的比尼甲虫,把它们也吃掉了。罗兰现在只能希望她吃的这些东西不要让她生病。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让她生病。
她简单地冲洗了一番,洗去身上的泥和血,趁此机会,罗兰赶忙沿着来路往回走,他动用了他所有的技巧,也顾不得屁股上越来越频繁的疼痛。他之前已经看了她三次了.而一次就足以让他明白此时她的感官敏锐得可怕。
他路过了她的轮椅,停下来,四处看了一下他是否留下了痕迹。他看到了一个靴子印,他把那印子抹平,又往上面扔了点树叶。不能扔太多,太多的话还不如不扔。做完那以后,他朝道路和他们的营地走去,这一次并不着急。她在走之前还要做些打扫的。罗兰有些好奇,米阿打扫苏珊娜的轮椅时看到的是什么呢?一种小型的机动车?这是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要紧的是她竟那么聪明。如果不是早些日子有一晚他内急起夜,看到她正起身前去历险,他很可能仍然不知道她那些觅食旅程。他一向认为自己在这方面很聪明。
不像她那么聪明,呆子。现在,就好像范内的鬼魂还不够似的,柯特又来教训他了。她以前就向你展示过的,不是吗?
是的。她以前就向他展示过三个女人加在一起的聪明才智。现在,又来了第四个。
9
当罗兰看到前方的森林突然断开时——那是他们一直在沿着走的路,还有他们晚上露营的地方——他深深地长舒了两口气。这本是为了让他的心绪安定下来.但并没有什么效果。
如果上帝高兴,天自然会下雨的,他提醒自己。对于重大的事情,罗兰,你是没有发言权的。
这并不是一个让人舒服的事实,特别是对于一个要进行这种艰难寻求的人来说,但这是一个他不得不接受的事实,他已经明白了这一点。
他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迈出脚去。当看见埃蒂和杰克躺在已经熄灭的篝火旁熟睡时,他长长地,放松地把那口气释放了出来。杰克的右手,罗兰离开营地跟踪苏珊娜的时候还和埃蒂的左手牵在一起,现在正抱着奥伊的身体。
那貉獭睁开一只眼,认出是罗兰,又把眼睛闭上了。
罗兰听不见,但他感觉得到她回来了。他迅速躺下,侧过身来,把脸埋在弯曲的臂弯里。以这个姿势他看见那架轮椅从森林中滚出来。她清洗得很快但很好。罗兰看不到轮椅上有一点泥土。轮辐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她把轮椅停在原处,以她一贯的优雅动作从上面滑下来,然后移到埃蒂躺着的地方。罗兰看着她靠近她熟睡中的丈夫,有些焦虑不安。不管是谁,他想,只要碰到黛塔·沃克都会有那种焦虑不安的感觉。而给自己起名叫母亲的那个女人离原来的黛塔实在是太近了。
罗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睡死了一样。但他随时可以一跃而起。
然后,苏珊娜把埃蒂的头发从脸的一侧拂开,吻了一下他的太阳穴。这姿势所显露的温柔告诉了枪侠他所需要知道的一切。可以安心地睡了。他合上眼,让黑暗淹没了自己。
第四章 谈话
1
清晨罗兰醒来的时候,苏珊娜还在熟睡,但埃蒂和杰克已经起身了。埃蒂在燃尽的灰色木柴上又生了新火。他和男孩挨着火坐着取暖,一边吃着埃蒂称为枪侠煎饼的东西。他们看起来既激动又不安。
“罗兰,”埃蒂说,“我认为我们需要谈谈。昨晚发生了一些事情。”
“我知道,”罗兰说。“我知道。你们穿越了隔界。”
“隔界?”杰克问。“那又是什么?”
罗兰刚要开始讲,又摇了摇头。“如果我们要谈话,埃蒂,你最好还是把苏珊娜叫醒。这样的话我们一会儿就不用把第一部分从头讲一遍了。”他看了看南边。“希望在我们谈完之前,那些新朋友不要过来打扰我们。他们跟这件事无关。”但是他已经开始怀疑这一点了。
他带着不同寻常的兴趣看埃蒂把苏珊娜摇醒,很清楚但又不是百分之百肯定睁开眼的是苏珊娜。是她。她坐起身来,伸了伸懒腰,用手指梳了梳她那浓密的鬈发。“亲爱的,你是怎么了?我至少还要再睡一个小时才够。”
“我们需要谈谈,苏希。”埃蒂说。
“你想怎样都行,但现在可不是好时候,”她说。“天啊,我浑身都麻了。”
“在硬地上睡觉都会这样的。”埃蒂说。
更不用说光着身子在沼泽和湿地里觅食了,罗兰想。
“给我倒点水,宝贝。”她伸出手,埃蒂在她的手掌上倒了点水囊里的水。她把水拍在两颊和眼睛上,打了个激灵,说,“冷。”
“老①!『注:前面苏珊娜说的是Cold(冷),奥伊学舌说Old(老)。』”奥伊说。
“还没有呢,”她告诉貉獭,“但如果像这样的日子再持续几个月,我还真就会老了。罗兰,你们中世界的人也知道咖啡,对吧?”
罗兰点点头。“南方的外弧种植园里生产咖啡。”
“如果我们看到咖啡,就偷些过来,好吗?你答应我,现在。”
“我答应你。”罗兰说。
苏珊娜同时也在打量着埃蒂。“出什么事儿了?你们看起来脸色不好。”
“又做梦了。”埃蒂说。
“我也是。”杰克说。
“并不是梦,”枪侠说。“苏珊娜,你睡得怎么样?”
她坦率地望着他。在她的回答中,罗兰感觉不到一丝谎言。“睡得像石头一样,和平常一样。这旅行就有一点好——你可以把那该死的宁比泰②『注:宁比泰(Nemtutal)。一种安眠和镇静药。』扔到一边了。”
“隔界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罗兰?”埃蒂问。
“隔界,”他开始说了,然后尽自己所能向他们作了解释。关于范内的课,他记得最清楚的是曼尼人通过长期斋戒来达到合适的精神状态,然后他们到处行走,寻找适合开启隔界的地方。他们是利用磁石和铅垂来确定地点的。
“听上去很像正在纽约尼德公园待着的那群人。”埃蒂说。
“像格林尼治村的任何地方。”苏珊娜补充。
“听着像夏威夷,对吧?”杰克用一种庄重、低沉的声音说道,他们都笑了。就连罗兰也笑了笑。
“隔界是另一种旅行的方法,”笑声停下来时埃蒂说。“就像门。还有玻璃球。对不对?”
罗兰刚想说是的,但又犹豫了。“我觉得它们是同一件事的不同形态,”他说,“据范内说,那些玻璃球——也就是巫师的彩虹——让穿越隔界变得容易。有时候太容易了。”
杰克说:“我们真的忽明忽暗,就像……灯泡一样?也就是你们叫作闪灯的东西?”
“对——你们出现了又消失了。你们消失的时候,原处会出现一团暗淡的光,几乎就像是什么东西在为你们留着位子一样。”
“如果真是那样,那可真要感谢上帝了,”埃蒂说。“那一切结束的时候……当那些敲钟声又响起来,我们的身体失去控制的时候……讲实话,我认为我们回不来了。”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杰克平静地说。乌云又一次笼盖了天空,在昏暗阴沉的晨光里.那孩子看起来苍白极了。“我失去了你。”
“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高兴看到某个地方,就像我今天一睁眼看到这条路一样,”埃蒂说。“而且你就在我身边,杰克。甚至我觉得这样的旅行也不算坏。”他看着奥伊,又看着苏珊娜。“昨晚你没遇到类似的事吧,亲爱的?”
“如果有的话,我们早就看到她了。”杰克说。
“但如果她穿过隔界到了另外的地方呢?”埃蒂说。
苏珊娜摇摇头,看起来有些困惑。“我整夜都睡过去了。我已经告诉你了。你呢,罗兰?”
“我没什么好说的,”罗兰说。和往常一样,他不轻易流露自己的想法,直到他觉得是时候把想法和大家分享为止。而且,他说的并不完全是假话。他眼光锐利地看着埃蒂和杰克。“有什么麻烦了,对不对?”
埃蒂和杰克对视了一眼,然后又看着罗兰。埃蒂叹了一口气。“是的,很可能有麻烦了。”
“严重不严重?你们知道吗?”
“我认为我们不知道。对吧,杰克?”
杰克摇摇头。
“但我有了些想法,”埃蒂接着说,“如果我的想法是对的,我们确实有麻烦了。一个大麻烦。”他用力地咽了一口唾液。杰克碰了碰他的手。看到埃蒂飞快地死死抓住了那孩子的手,枪侠有些担心了。
罗兰伸出手去,把苏珊娜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的手心。一瞬间,他想起了这只手曾攥着一只青蛙并把它的肠子挤出来。他把这个想法赶出了自己的脑袋。做了那种事的女人现在并不在这里。
“告诉我们,”他对埃蒂和杰克说。“把一切都告诉我们。我们要听所有的事情。”
“每一个字,”苏珊娜表示赞同。“看在你们父亲的分上。”
2
他们把在一九七七年的纽约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他们讲到跟着杰克去了书店,然后遇到巴拉扎和他的手下,罗兰和苏珊娜听得入了神。
“嚯!”苏珊娜说。“同一群坏孩子!简直就像是狄更斯的小说嘛。”
“谁是狄更斯,小说又是什么?”罗兰问。
“小说就是写在书里的一个长故事,”她说。“狄更斯写了十来本。他很可能是历史上最优秀的小说家之一。在他的故事里,生活在一个叫伦敦的大城市里的人们不断地碰到来自于别的地方或是很久以前的熟人。我大学时有个老师,他很讨厌这种偶然发生的事。他说狄更斯的故事充斥着这些简单的巧合。”
“这个老师要么不知道宿命,要么根本不相信。”罗兰说。
埃蒂点着头。“这就是宿命,就是。毫无疑问。”
“比起这个讲故事的狄更斯,我对写了《小火车查理》的那个女人更感兴趣,”罗兰说。“杰克,我在想你能不能——”
“我总是比你早一步。”杰克说,解开背包的带子。他近乎虔诚地把那本已经破旧的书拿了出来,该书讲述了火车头查理和他的朋友,工程师鲍伯的历险故事。他们都看着书的封面。图画下面的名字仍然是贝里·埃文斯。
“天,”埃蒂说。“这真是太古怪了。我是说,我并不想将火车转入侧线,或是其他什么……”他停顿了一下,意识到他刚刚用了一个铁路运输方面的双关语,然后又接着往下说。不管怎么说,罗兰对双关和玩笑都没什么兴趣。“但这真是很古怪。杰克——七七年的杰克——那本书的作者是个叫克劳迪娅,什么贝彻曼的。”
“伊纳兹,”杰克说。“而且,还有一个y,小写的y。你?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